第一百零七章 化鲛
何水眉心紧紧蹙在一起, 意识有些模糊不清，耳边是悠扬而奇异的鲛人歌唱声。
一阵月白色的光从他体内迸发而出，长长的鲛尾彻底展露在众人眼前。
斐柒第一时间转头看向船上还清醒着的三个狞鬼, 这几天相处下来, 他跟宁鹰扬还有仇临也算认识，此时对他们微微点头：“抱歉，你们不能保留现在的记忆。”
仇临恋恋不舍地收回看向何水的目光，呼出一口气后对斐柒点点头：“我知道了。”
宁鹰扬看看何水再看看朗越, 纠结了一会最后也跟着点头。
何言更是没有发言权, 再两人都点头后，斐柒就让他们昏睡了过去，顺便洗掉了刚刚的记忆。
斐柒和斐玖同样离开甲板，突破笼罩在船上的透明光幕后, 外面其实是清澈的海水。
两人立刻化身为鲛人，用更清晰的感知去看何水的状态。
力量的暴动让何水在化为鲛人后, 很快又朝着完整的鲛人状态变化。
层叠的鳞片从腰部开始向上蔓延，透过被力量撕裂的衣衫缝隙, 能够看到, 何水腰侧和手臂上都已经布满了鳞片。
虽然意识昏沉，可何水还是不想让朗越看到自己此时的狼狈模样, 他一只手放在脸上，挡住那已经蔓延到脸颊的鳞片。
斐柒和斐玖两兄妹, 被他体内不断扩散的力量冲击的无法靠近。
只能用鲛人的语言来慢慢安抚, 处于成长期暴动的小鲛人。
斐柒把斐玖送到何水笼罩范围之外, 着急地说道：“快去请楼主大人。”
“我马上回来, 你先安抚住崽崽, 别让他伤害自己。”
斐玖说罢一摆尾巴, 就快速离开。
斐柒看了眼一旁不知如何反应的朗越，心里很是发愁。
族中被呵护着长大的小鲛人们，进入成长期暴动都会大肆搞破坏，甚至还会伤到自己。
但何水明显因为朗越的存在而保留了一丝神志，可他也因为太过在乎朗越，而产生了自厌的情绪。
朗越呆呆地看着浮在半空的何水，他还是第一次这么清晰的看到何水在自己面前展露鲛人的形态。
和之前两次见到的一样，鲛人状态的何水有着一条月白色的鱼尾和一头月白色的长发。
轻薄的尾鳍在海水中扩散，闪烁着细碎的点点月辉，此时鲛人如羽翼般漂亮的耳朵上还带着自己的那枚金色耳饰，灵器为了平复何水的情绪而泛起点点金色光芒。
哪怕何水此刻闭着眼睛，也美的宛如画卷，亦或者是被封印的神灵。
朗越眼中带着惊艳和怀念，他轻点脚尖同样浮在清澈的海水之中，立刻就察觉到，自己能在这片海水中自由呼吸。
当即没了顾虑，越过斐柒的阻拦，径直来到何水身边。
而排斥斐柒斐玖靠近的何水，却自然而然地接纳了朗越。
“阿水？很难受吗？”
察觉到何水的身体正痛苦的绷紧，朗越手足无措的不知道要怎么触碰鲛人状态的何水。
最后将手靠近何水的手腕，想要试试看，能不能像何水帮自己吸收冰魄那样，力量循环来缓解他的痛苦。
“别看我。”
何水挡在脸上的手不肯放下，倔强地侧过身，不想让朗越看到现在的自己。
挡在脸颊上的手指不自觉的去扣，已经蔓延到脸上的细密鳞片。
“不要弄伤自己。”
朗越将何水半抱在怀里，一手紧紧握住他的手。
为了不让自己锋利的指甲伤到朗越，何水只好任由朗越的力量，将手从脸颊旁移开。
如果说斐柒斐玖变幻的鲛人是一种梦幻而纯粹的美，此时的何水就却是一个深海捕猎者该有的样子。
鲛人该有的模样他都有，漂亮的鱼尾和长长的尾鳍在明亮的海水中铺陈开来，十分的美。但普通鲛人没有的利爪和关节处的鱼刺，则给他增添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细密的鳞片从人类上半身和鱼尾的下半身处开始向上蔓延，此时何水脊背、脖颈、下巴乃至脸颊两侧也浮现出半透明的鳞片，配合上那逐渐变成灰色的浅淡眼眸，整个人泛着金属般的冰冷质感。
冷酷又锐利，只看那反光的指甲就知道他想要伤害一个人类，将会极其容易。
从他身上蔓延出的威慑会让人却步，甚至就连斐柒都在隐隐颤抖。
但在朗越眼中，此时的何水却充满了吸引力。
他在为何水那让自己颤栗的美而感到震撼。
朗越永远不会忘记，第一次见到这个鲛人时自己产生的想法。
此时他已经明白了当初的那种情绪名为占有。
只是现在的他不再想，把鲛人用锁链束缚在自己身边，他已经拥有了这个鲛人的心，他已经把这个鲛人关在了自己的心里。
“阿水现在的样子很美。”
朗越笑着靠近何水，在他脸颊落下一吻。
温热的唇瓣贴在微凉的鳞片上，产生一种细密的痒意。
“你可真是胆大，不怕我吃了你？”
何水犹豫了一下，最后收敛好鳞片和指甲，小心翼翼将手臂虚虚环在朗越的腰上。
轻嗅着朗越身上熟悉的气息，感受着身体相贴时的熨帖温度，何水忍不住吞咽口水。
产生了一种想要把朗越吃掉的“食欲”。
“那样也不错。”
朗越听到何水的话却笑了。
他抬起头双手捧着何水的脸颊，被他那双越发暗沉的眼眸盯着，就像被美丽凶猛的狞兽当成了目标。
“我愿意被你吃掉。”
接着在何水冰冷的唇瓣上，落下一个轻柔温暖的亲吻。
斐柒：“......”
斐柒嗓子都要说哑了，结果面前的一个人类和一个鲛人根本就不受影响。
但他还想最后挽留一下：“朗越，阿水说的可不是吃的那个食欲，你越刺激的欲念，他暴动的力量就越强烈.......”
然而已经晚了。
朗越刚开心没多久，何水的神智在短暂的清醒后，很快被拖曳到精神海最深处。
留在身体表层的只有警惕陌生环境的本能。
力量再一次爆发，依旧只有朗越因为两人交融的气息而被何水接受。
他被何水紧紧拥抱在怀，如同凶兽守护着自己的珍宝，不容外人窥视。
斐玖匆匆赶回来，带来的还有楼主的一抹力量虚影。
浅淡的白色影子远远观察了何水一眼，接着一挥手，在场四人一同出现在了另一个隔绝了海水的平台上。
海面上的船在无人驾驶的情况下，飘飘悠悠进入了一个宏大而雅致的建筑中。
双方就此分离。
·
斐柒斐玖自发的知道要怎么帮助何水成长，但是何水不肯松开朗越，两人纠缠着一起留在阵台上。
“从没有外人参与过鲛人族的成长觉醒，万一出事了可怎么办？”
斐柒有些着急。
此时阵台上的光弧已经笼罩住何水大半身体，斐玖试探性的想要将朗越拉下来，得到的却是何水的一个凶狠眼神，还有反射性的警惕利爪。
寒光一闪而过，斐玖控制的水流被四分五裂，接着周围海域控制权全部转到何水手中，甚至何水的精神力还在逐渐向外蔓延。
强大的压力，一瞬间差点让斐柒以为自己回到了深海之下，强大的压迫感让他嘴角流出点点鲜血。
“快拦住他，这个时候他不能动用力量！”
斐玖试图伸手阻拦，但最后却被重重压在阵台下的石板上，动弹不得。
何水一双眼睛已经完全失去原本的清澈，浅浅的月白变为一种深沉的灰，脸颊上的鳞片边缘微微翘起。
朗越放在他脸上的手开始向下滴血。
“阿水，你快醒醒。”
朗越焦急担忧的声音无法传到何水耳中，然而那淡淡血腥味却让挣扎着不愿沉睡的何水感到心脏处莫名泛起疼痛。
朝外蔓延的精神力开始收缩，所有注意力全部放在身前这人身上，揽在朗越腰间的手不愿意放开，如羽翼般的耳朵完全贴合在身上人的胸膛之上，聆听那剧烈跳动的心脏。
感受着人类特有的舒适温度。
“阿水，睡一觉好不好？”
朗越的手从何水的脸颊旁移开，转而虚虚浮在他的眼睛上方，试图让他闭上眼睛。
“不。”
何水嘶哑的喉咙中跳出十分模糊的音节，收紧的手臂甚至让朗越觉得自己的腰快要被勒断了。
何水坚持着不肯入睡，精神力甚至在两人体外形成了一层淡金色的光辉，滢滢烁烁不愿散开。
他身体的每一寸肌理都在受到由内而外的力量冲击，皮肤上的毛孔开始向外渗出鲜血，可他依旧不肯松手。
模糊的意志让他知道面前这个人对自己十分重要。
何水动作算不得轻柔的将朗越的手拉到自己嘴边，只剩下本能的他还记得，舔舐伤口会加快伤口的愈合。
然而手心上的伤刚刚痊愈，朗越手腕上又多出一些被何水手心鳞片划出的伤口。
朗越看着那些原本只缠绕在何水身上的光弧，开始朝着自己身上蔓延，眼中的情绪也越发的着急。
在这样下去他们谁都不知道后果会是什么？
一直不肯动用冰魄力量从心口位置朝着外涌出，短暂地将何水从自己身上推开。
可朗越的力量像是认主了一样，能劈散那些光弧却，怎么也不肯伤害两人身上的金色光辉分毫。
“别走！”
何水嗓子中模糊发出一个朗越可以清楚听明白的音节，然后他的身体再也不能动。
何水的怀抱和亲吻都带着鲛人特有的浅淡温度，可其中的热切却先是要把两人都融化其中。
凶狠的似是要将朗越吞吃入腹，朗越的嘴唇被尖锐的牙齿划伤，舌尖被用力吸吮，然后被故意朝着何水的口腔内勾缠。
朗越的鲜血被何水吞咽下去，与之相对的一缕微凉的气息进入朗越的身体。
鲛人那带着鳞片的手一点点的拂过朗越的脸颊和脖颈，感受着怀里人急促的喘息和热烈的鼻息。
在察觉到对方甚至连致命的弱点都可以完全交付给自己后，那种纵容和信任，让鲛人露出了一个满意地笑容。
就在鲛人想要将鲛珠送给自己看上的人类时，在他脑海深处，一直奋力挣扎的1008终于找到空隙。
它可不敢在耽误了，要是宿主苏醒后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一定会后悔的。
1008当即动用储存的能量，让鲛人身体感受到了电击的痛苦。
勉强被换回神志的何水此时已经接受了小半的传承记忆，而他也明白了那些缠绕在朗越身上的光弧，是想让朗越也觉醒鲛人的血脉。
但朗越体内的鲛人血脉极其稀少，强行觉醒是会死的。
何水不再犹豫，含在口中的鲛珠被送入朗越口中，在他反应过来之间就完全融入他体内消失不见。
“乖乖睡一觉，就算我失去意识也不想放开你，也要救你。”
何水抱着因为接受少量传承记忆而陷入昏迷的朗越，感受到了两人之间刻入灵魂的紧密联系。
阵台在朗越拥有了何水的鲛珠后就将两人视为一体，朗越身上的光弧轻易的转移到何水身上。
精神力全部回归精神海，何水看着下方昏迷过去的两个鲛人，又看看怀里到处带着伤痕的朗越。
心念一动，朗越出现在了空间之中。
“08，你做的很好，现在要麻烦你回空间里帮我照顾一下朗越。”
何水此时眼尾的鳞片都带着淡淡的绯色，看人时格外的旖旎却也锋利霸道。
1008被突然成长的宿主吓了一跳，接着立即乖乖点头。
等阵台上之剩吓自己后，何水这才闭上眼睛，任由光弧将自己完全包围起来，形成一个巨大的光茧。
支配身体的意识全部陷入沉睡，转而在精神海中出现了一道近乎实质的精神体倒影。
海域面积扩大了一倍，但悬挂在最中心的鲛珠却消失不见，只留下两旁曜凤和雪凰的契约印记。
但当何水站在鲛珠原本存在的位置时，却能清楚的感知到另一边朗越沉睡的意识。
如同被爱意包裹着，时时刻刻与爱人连接在一起的感觉，让他不自觉的露出一个浅笑。
“把鲛珠送人原来是这种感觉。”
·
朗越意识逐渐苏醒时，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非常美妙的梦。
他好似被阳光晒过后带着暖意的海水包裹起来，又像是回到了母亲的怀抱，身上的伤和精神的疲惫全部都被治愈。
整个人重新焕发生机。
耳边是轻轻的鸟鸣，还有海浪缓缓冲刷沙滩的声音，十分的有节奏，只是听着就想要再一次陷入沉睡。
特别是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的那种感觉......等等，阳光！
朗越猛然睁开眼睛，他记得自己昏迷前的场景，他跟阿水都是处在海水中的。
入眼的天空是一片无差别的白，没有阳光也没有云层，看起来很不真实，甚至那些白色的光还能一丝丝一缕缕的从天空中掉落，落在自己的伤口上，很快那些伤就消失不见。
朗越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睁开眼睛时再也看不到那些白丝。
但是自己身上的伤口，确实正在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愈合。
他环顾四周，这里是一个从未来过的沙滩，身前是海面是奇怪的木架和渔网，似乎是一个大型的养殖区，身后是一片茂密的奇怪森林。
森林外围还种植了一圈郁郁葱葱的小麦。
朗越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个时节是不是种小麦的时候，他的视线被右手边距离自己不远的一大堆奇怪工具给吸引了视线。
他走近了过去看，完全是用金属外壳的大箱子，表面还有一个奇怪的半圆形轮子。
“有些像岩岛上的切割台。”
“还有这中斧头，好像也在岩岛见到过。”
朗越拿起一旁工具箱中整齐摆放的斧头，有些好奇。
在看看这一大片样式怪异的机械，其中有类似岩岛汽车的大家伙，还有另一边样式简陋的石头房子，心中有了一个猜想。
在朗越没有注意到的角落，1008一直跟在他身边，着急的挥舞着两根黑色的火柴手手，试图吸引他的注意力。
但是朗越的移动速度太快，总是会完美的避开1008的身影。
“别猜了，这里就是宿主大人的空间啊！”
1008高声在朗越耳边大喊，然而朗越根本听不到它的声音。
反而是早早跟何水签订过契约的雪凰和曜凤，在察觉到空间内多出一个气息后，放弃了今天的午休时间，着急的飞了回来。
“嘤嘤嘤，啾啾！”
一鱼一鸟同时飞到朗越身边，在他惊讶又明悟的眼神中，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
朗越揉揉自己的耳朵，他好像可以明白狞兽的话语了。
但是这种能力现在还不太稳定。
“雪凰，曜凤，我还不能听到你们全部的声音，你们说慢一点。”
朗越笑着揉揉两个比自己高大很多的狞兽脑袋。
“这里是何水大人的空间，朗越大人你终于可以进来了。”
雪凰高兴的晃着自己的大脑袋，在朗越怀里使劲磨蹭。
“我闻到苍离的味道了，它肯定很快就能醒来了。”
朗越叹了口气抱着雪凰，有点担心何水的情况，他还记得自己昏迷前何水状态很不稳定。
但看着自己身处的陌生空间，更多的却是在开心，自己已经接触到何水最大的秘密了，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们更加了解彼此了？
“你们能感知到何水现在的状态吗？我有些担心他。”
面前两只狞兽可是何水签订过契约的，它们应该能第一时间了解到何水的状态。
之前待在一旁安静观察的曜凤，此时终于开口说话：“何水大人似乎陷入沉睡了，但他身体内的力量一直在缓缓提升。”
“那就好。”
朗越听到这句话，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曜凤舒展了一下自己的翅膀，没有把朗越身体里有何水鲛珠的事情说出来，顺便也警告雪凰不要多话。
雪凰有些不解：“为什么不能说？鲛珠不是何水大人主动给的吗？”
曜凤：“感情的事情最是复杂，你又不是不清楚，记忆中那些鲛人和人类相恋总是有很多波折，我们要少说话，不给何水大人添麻烦。”
雪凰：“知道了......可是，那都是因为寿命不平等而产生的矛盾，可朗越大人实力这么强大，又融合了大人的鲛珠应该会活很久吧。”
“平时这个空间都是你们在照顾吗？”
朗越揉揉雪凰的头，转身看了看几乎遍布整个海湾的鱼塘，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何水每次一个人回家时，都会带很多好吃的鱼。
原本他以为是何水偷偷用鲛人状态去海里抓到，却原来他的空间就像是一个完整的世界，可以在里面饲养活物，甚至还有一整个海岛。
和自己之前想象的空间完全不一样。
看过鱼池里的各种珍稀的鱼类后，朗越目光转向身后密林，他好像在其中看到了不少从未讲过的植物。
雪凰的身体不能长时间离开海水，于是被留下来喂鱼，换成曜凤跟在朗越身边，一起进林子。
“除了我们外，还有一个小八一起帮忙，我和曜凤负责饲养鱼塘中的鱼。小八会开那些大家伙，整理木材、种植收割粮食都是小八来做的。”
“小八在哪里？”
朗越看了看曜凤伸过来的羽翅，却怎么也看不到它所说的圆溜溜的小八。
1008失落的低下头：“算了，看来现在还不是时候。”
曜凤收回自己的翅膀，向朗越转达道：“小八说，过一段时间你就能看到它了。”
朗越抱着手臂点点头，心中思量，看来阿水说的秘密应该就是空间，还有外人看不到的小八了。
难怪之前何水有时候会对着空白的地方出神。
·
海市蜃楼内，木质的回廊从外透入明亮的光线，将这个古老的建筑重新唤醒。
紫光贝风铃已经有七百年的历史、遮光的细竹卷绳处被打磨的分外光滑。向内走，入门的屏风摆件都是两千多年前的格局，越过屏风，碧玉香炉已经燃烧了不知道多少年。
每一个摆设的细节都透露着历史的沉淀，还有凝固在这里永恒不变的时间。
特别是坐于暗室最高位置的那个男人，只一眼就让人觉得无边孤独与寂寞。
他没有带面具，但是却没有一个人能看清他的长相，朦胧的光下是一片模糊。
但却又能让人清楚的感知到他的情绪。
此时他就很柔和的安抚着受到了惊吓的斐柒和斐玖，作为族中最小的幼崽斐玖，更是走到近前跪坐在台阶上，享受着楼主大人的抚摸。
“楼主大人，亚德真的是个很好的朋友，他一直想要将鲛人绘制下来，您能同意吗？”
“可。”
但凡进入海市蜃楼的人，一举一动都在楼主的目光注视下。
亚德人品算是经过了他的认可。
“太好了！”斐玖握紧自己的小拳头，冲站在下方的哥哥挥了挥。
斐渊侧了侧耳，回神将斐玖扶起：“何水醒了，你们把他带来这里。”
斐柒恭敬弯腰行礼：“是。”
斐玖也老老实实跟在哥哥身边，对斐渊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
·
何水从阵台上下来后，在自己身前幻化出一面等身的水镜。
镜中的人已经不会再被人误以为是少年，五官轮廓完全成熟，原本的杏眼此时眼尾拉长，好似桃花，眉目流转间自带惊艳。
四肢修长肌理匀称，皮肤更是白皙光滑的看不到一丝毛孔。一头柔顺的月白色长发垂落在腰间，随着何水脚步转动在周身浮动，好似悬在水中。
“哇，何水，你以后都是成年鲛人了，族里那些人肯定会很伤心坏，他们可想看到软乎乎的幼崽。”
斐玖人还没出现，声音就先传到了何水耳中。
何水笑着侧过身看向从海中朝阵台游来的两兄妹，一幽蓝一浅蓝两只鲛人，姿态优美又迅速地在海中舒展鱼尾，进入阵台所在的无水空间后又很快变回人类的模样。
其间他们身上的衣服会跟着他们的身体状态而自动变化，惹得何水多看了他们几眼。
“不过就是肌肉结实了一些，又长高了一点，没太大变化吗？”
斐玖捏捏何水落在外的小臂，评论道。
何水拉拉自己上身被划开的前襟，还有下边已经消失不见的裤子，觉得虽然用尾巴在地上行走有些困难，但还是不要在这里变回人腿。
斐柒发现了何水的窘迫，当即皱眉道歉道：“抱歉，我来的匆忙，忘了给你带衣服。”
给成年鲛人准备鲛纱制作的衣服是家中长辈要做的事情，之前族中每一个幼崽成年都是大事，几乎全族都会来围观。
可何水的成年没有仪式没有庆典，更没有家人，
斐柒和斐玖都用一种心疼的眼神看着何水，斐柒甚至走上前：“我抱你出去吧。”
“不，不用。”
何水急忙摆手，水流自动在他身边浮现，然后拖着他的身体向阵台外靠近。
这个世界鲛人的尾巴比何水想象中的要长，可以像蛇一样在地上化形，但那样不可避免的需要扭腰。
想了想那个画面，何水果断拒绝。
斐玖愉快地守在何水身边，试图在他身体不稳时搀扶他。
斐柒则跟在两人身后，思考要怎么把何水的身份告知给其他族人，顺便要想好以后何水在族中的住处。
还有给何水准备成年的礼物。
何水觉得在外人面前用尾巴走路，真是他经历过最艰难的时刻，回到海水中时他简直要开心坏了。
“唉，何水，你见到朗越没有？”
“之前我们从昏迷中醒来时，朗越的身影已经从阵台上消失了。”
斐柒看了看空荡荡的阵台觉得奇怪。
“海市蜃楼中也没见到他，难道他是去下边的兽林了？”斐玖脸上的表情都要变成惊骇了。
“没有，我把朗越藏起来了，等他养好伤再让他出来。”何水抽空看了眼正在空间里，跟曜凤一起探索海岛的朗越。
心情颇好的对两个鲛人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
在斐柒斐玖迷惑的眼神中，何水低头向下看。
这才发现，阵台竟然就是在之前从船上看到的深海景色之中，只不过有特殊的阵纹阻挡，不靠近根本看不到。
在他下方，漆黑的海树十分茂密，淹没了整个海底，就连一点珊瑚或细沙都看不到。
从高处向下看会觉得自身十分渺小，随时会被那深深浅浅的黑色所吞噬。
黑色的森林好似有生命，随着洋流的起伏而产生波动，如同连绵不绝的呼吸。
黑树树干宛如粗壮的海带根部，但向四周伸展的枝丫又像松树，是地面上的树木难以长成的高度，何水忍着眼前的晕眩，大致估量了一下，一颗黑树起码有一两百米的高度。
海底中的彩色小鱼在其中游动，好似夜空中的星辰，微小的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发现。而连城一片的鱼群就像是星云，或者是尘埃组成的飘带，给这个森林添加上一层奇异的色彩。
这个画面阴森诡异中又带着些恢弘。
就在何水仔细观察的时候，一只巨大的暗红色触手突然从树洞中伸出，粗壮的腕足卷曲着靠近远处的鱼群，其上带着盘状利齿，咬住鱼身就不会松开，它和鱼群的争斗惊起大量气泡，密密麻麻朝着海面上浮切。
周围的大大小小鱼群也被惊动，纷纷远离密林范围，却已经晚了，接二连三的腕足从林中伸出，林中怪鱼开始今天的进食。
“别怕，这些狞兽都是楼主驯养的宠物，是用来保护鲛人族领地的，整个千海下的密林狞兽都不会袭击鲛人。”
斐玖担心何水会害怕，专门游到他身边安抚。
那些狞兽有高阶，但大多数还是中阶，就是体型大了些，外表狰狞可怖了一点，以何水的实力还是能碾压它们的。
“我不怕。”
看着何水死死揪着衣袖的手，斐柒笑着点头：“嗯，阿水不怕。”
“......”何水回头奇怪地看了斐柒一眼。
心里想着，改天还是让朗越换一个昵称吧。
只是他们两个私下叫的那种。
·
何水跟着两个鲛人不紧不慢地前行，中途他们还给何水介绍起千海特有的风景。
“鲛人族地距离这里很远吗？哪里是什么样子的？”
海底的情况其实都差不多，只是这里几乎没有普通鱼类，都是实力强大，长相或美丽或恐怖的狞兽，何水还是更好奇鲛人族的族地。
斐玖点头：“族地距离这里很远，所以我们先带你去见楼主大人。”
斐柒从前边转回何水身旁，蜿蜒的尾鳍在清透的海水中划过一抹幽暗的蓝色。
鲛人状态的他看上去明显更加轻盈自在，原本冷淡矜持的眉眼多了几许风流妖异，看起来和斐玖更加相似了。
何水这时才有种面前两个鲛人是真兄妹的感觉。
“族地是上古时期留下来的特殊宝物，阿水知道须弥介子吗？”
“可以存放物品的特殊空间。”
何水眼睛一亮，终于确定这个世界也是有空间的。
“差不多，但鲛人族留存下来的芥子空间面积都很小，族地更像是一个不完整的半空间。族地很难移动，但防护力很强。”
“传闻中半空间是一只掌控空间的巨龟狞兽死亡后，其留下的龟壳演化而成的，内部自有海岛与陆地，被楼主大人发现后用作鲛人族的隐居地，一只使用至今。”
何水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出一个，能将他空间都装起来的巨龟，最后还是无法想象它到底有多大。
不自觉的吞咽了一下口水。
不过，果然还是自己的空间更好，可以直接带走，想进就进。
而且在把朗越装进去之后，何水有一种将自己的宝藏，藏在只有自己知道地方的满足感。
·
海市蜃楼从外看，其实有些诡异。
它是由海船，还有各种朝代和国家的建筑，互相堆叠在一起的。
雕梁画栋的庭院、水榭与阁楼，也少不了雄伟瑰丽的城堡......甚至在所有建筑的最高处，好意一座仿照山岭一样的山庄，院内绿草悠悠，挑花盛开。
花瓣飘飘洒洒的在空中飞舞，其中有少许飞向天空，又有一些落入海面，打破了海天一色的幻境。
那一幕浅红让何水一下子分清了海面与天空。
“走吧，楼主可是在等着我们呢。”斐玖拉着何水游到了海市蜃楼外围的码头上。
各种废弃的小船堆叠而成的小路，看起来很不平稳，走在上面还能听到吱嘎轻响。
“小玖，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楼里给阿水拿一身衣服。”
斐柒拦下了斐玖想要拉着何水一起上来的动作，回身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高耸建筑。
这边的动静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不同建筑外的小路上、楼台上的窗户中都有身影浮现，笑着打量三个小鲛人。
何水朝小船下方躲了躲，他已经听到了远处带着善意的调侃嬉笑声，真让他光着腿走过去，或者是留在海里等着斐柒给他送衣服，总觉得跟被扒光了一样羞耻。
“斐柒，我也有空间，我拿自己的衣服穿就好。”
“咦？”斐柒有些愣神，接着反应过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他只是用好奇的眼神看了看何水，接着就点头拉起水幕：“我知道了，那你快点换上。”
何水躲在水幕里看着手里的衣服，果断又给自己加了一层防护，然后回到空间。
匆匆变回人类状态，将衣服穿在身上，手上还绑着衣带，何水直接把自己送到了朗越面前。
“阿水。”朗越第一时间分辨出面前人的气息，当即抱住人仔细打量。
这还是自己第一次见到何水成年后的样子。
“你乖乖在空间等我，我去见楼主一面，很快回来！”何水凑到朗越身边讨了一个亲吻，接着就想要离开。
“等等！”朗越握紧何水的手急忙喊道：“把衣服穿好再说。”
朗越动手帮何水整理腰带。
何水乖乖点头，自己检查两手的手腕，等朗越松开自己的手后，语气不确定道：“朗越，我有点紧张。”
朗越想到之前，神智模糊间见到过一次的身影。
觉得以自己的实力在那人面前就如同蝼蚁，他思索了片刻，握着何水的手腕坚定道：“我陪你一起去见楼主大人。”
何水想到斐霍师父语焉不详的话语，察觉到朗越来蜃楼是要经过考验的。
于是点点头，帮朗越冲洗掉衣摆上沾染的泥土：“那就我们一起去。”
等两人手拉着手离开空间。
·
走在样式各异的蜃楼内部通道中，两人的心跳不自觉加快，然后慢慢融合在一起。
何水也顾不上两人的对话会不会被人听到，凑到朗越耳边小声道：“有点紧张。”
他手心都冒汗了。
朗越咬了咬下唇，对何水露出一个浅笑：“很像姬霖给我说的，见家长的感觉。”
何水的父母都不在了，而在斐柒斐玖口中，一直看顾着所有鲛人的蜃楼楼主其实就像所有鲛人的父母。
这样一想，好像也很合适。
何水去抓朗越的手，两人十指紧扣在一起。
果然，朗越的指尖都因为紧张而冰凉一片，还在微微颤抖。
“这样好点没？”
朗越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最后将手举起在何水的手背上落下一吻，点头道：“好了很多。”
他已经得到了何水的认可，所以不管见谁，心底总还是有一种有恃无恐。
斐柒和斐玖带着何水两人重新走到回廊，这里是海市蜃楼最中心一层。
夕阳的余晖落下，两人惊讶的发现，所有珠帘都已经打开，包括楼主常年停留的暗室，此时也一片明亮。
站在屏风外，都能通过两侧打开的墙壁看到外面被夕阳映照出颜色的剔透海面。
微风轻抚，将缭绕在室内的最后一缕熏香吹散。
“小柒、小玖，你们先回去吧。”
“是。”斐柒斐玖恭敬告退。
离开之前，斐玖给朗越使了个颜色，用口型比划着：“自求多福。”
就在两人紧张的不知道要如何做时，室内响起一声轻笑。
“你们两个小家伙，都进来吧。”
是个男子的声音，落入耳中时何水分辨不出具体的音色，脑海中却只有一个印象——好听。
而且楼主说话的语气就像长辈在看着两个顽皮的后背，比斐霍和朗风更像一个父亲。
只是一句话。
就让两人都放下了心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