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亚德
波光粼粼的海面上, 只有一艘小船晃晃悠悠的飘荡，凑近了才会发现是一个模样俊秀的男子，正躺在船上睡的正熟。
男子鼻梁高挺、眼窝深邃, 那一头在阳光下闪烁银光的浅棕色发丝, 让人一眼就知道他拥有外族血脉。
不过，男子虽然熟睡，可手里一直牢牢握着一根鱼竿。
海面之下，两只鲛人不紧不慢朝着小船方向靠近。
也或许是两者的方向一致, 所以才逐渐重合。
“斐玖, 你把衣服穿好。”
鲛人状态下的斐柒通体泛着幽蓝色，他手上拿着一件轻薄如沙的衣衫，追逐前方那个腰肢窈窕，有着一头浅蓝色长发, 裸露出大半雪白皮肤的女性鲛人。
“我有穿衣服。”
斐玖回头冲斐柒笑了笑，做出一个鬼脸, 接着尾巴一甩速度加快了一些。
随着她身体的起伏，浅蓝色的长发从肩头滑落露出一截白皙的肩膀, 还有挂在肩膀上的短衫。
“人类穿的衣服从来不露腰, 斐玖，你听话点把鲛纱穿上。幼崽一直和人类生活在一起, 肯定不会喜欢你现在的模样，你是想让他还没回族地, 就开始排斥鲛人族吗？”
“那等我到了人类的海岛, 再换上衣服也不迟。”
斐玖头也不回的向前游, 她的天赋比早出生百年的哥哥好, 用出全部速度后斐柒也追不上自己。
“唉。”对付不听话的妹妹, 斐柒也有自己的办法。
两人之间的水流被斐柒化为灵巧的游鱼, 专门朝着斐玖的手腕还有尾巴根轻啄。
顿时就让斐玖痒的失了力气，她的速度慢了下来，有气无力地眨眨眼抱怨道：“哥，你耍赖。”
斐玖被斐柒抓住手臂，只能乖乖任由他把半透明的鲛纱披在自己身上。
特质的鲛纱接触到鲛人皮肤的那一刻，化为一种浅浅的粉色，自动变为合身的一件长衫。
“有用就行。”
斐柒把斐玖身上的衣带死死扣起来，保证不会轻易掉落，同时也将斐玖的身体遮的严严实实的。
“真是的，这样活动起来多不方便啊，很容易被海底的珊瑚、小鱼小虾钩到。”
斐玖皱起眉，那双勾人的桃花眼里水汪汪一片，看向哥哥时露出一片天真的祈求。
“那你小心一些，反正鲛纱不会破损。”
斐柒还想给斐玖拢一拢披散的发丝，结果她却又一次像个孩子一样脱离哥哥的控制。
“唉，这是什么？”
没等斐柒去追，斐玖自己停了下来，看着挂在自己飘带上的小钩子。
“快摘下来，那是人类的鱼钩。”
斐柒上前要帮斐玖解开束缚，结果她顺着鱼线上的力道就游了上去。
“别动，我要去看看有谁这么无聊，在根本没有鱼的海域上钓鱼。”
亚德睡前放个鱼竿也只是想碰碰运气，而事实证明他的运气是真的好。
从鱼竿上传来的拉力，直接把他从睡梦中惊醒。
他欣喜地开始收线，然后就被眼前出现的大‘鱼’给惊呆了。
“鲛......鲛人?!”
亚德一脸的不可置信，原本俊俏的一张脸都夸张的扭曲起来。
“不要露出那样的表情，好丑。”
斐玖侧过身坐在小船船头，柔软的手指慢吞吞地解着挂在飘带上的金属钩子。
亚德觉得不可置信，使劲揉着自己的眼睛，再怎么睁眼查看，面前依旧是那个美艳空灵的鲛人。
被他钓上来的女性鲛人有着一头蓝色长发，此时发丝湿漉漉地挂在她精致漂亮的脸颊两侧，粉色的衣衫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像是镶嵌了无数宝石一样闪烁。
然而衣衫再是华美昂贵，亚德的视线还是牢牢被鲛人那垂落在海面下的鱼尾所吸引。
足有他小船的一半还要长，上面细密的都是精美如同宝石的片。
“歪，还没看够吗？”
斐玖颇为不耐地一甩尾巴，带起的水幕遮挡住了亚德的视线。
溅起的冰冷水滴落在脸颊上，亚德终于彻底清醒过来，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
他心中第一时间涌现的不是惊喜，也不是遇到异族的恐惧，而是去拿垫在自己身下的画板。
这可是传说故事中的鲛人啊，自己一定要把她画下来。
然而等他准备好纸笔再抬头时，面前鲛人的鱼尾已经变成一双匀称白皙的人类双腿。
粉色上衣长长的衣摆垂落下来，半遮半掩间显得那双腿更加诱人。
“你这个人类可真有意思，看到鲛人竟然不害怕，我可是会吃人的。”
说着斐玖张开粉嫩的唇瓣，露出两对尖尖的獠牙。
“斐玖。”
斐柒严肃的声音从海上响起，声线中自带的特殊魅力让亚德又是一阵恍惚。
过了一会亚德回过神来，他眼神热切地看向海面，发现斐柒的身影后，手中的笔立即开始动作起来，就怕这只鲛人也会变成人类。
“谁允许你画我哥哥了。”
斐玖撑开水幕挡在斐柒身前，等斐柒的身影再出现时，他的鱼尾已经化为双腿，被身上的长衫遮挡的严严实实，只有一双有着幽蓝色指教的白皙双足踩在水面上。
不急不缓走进小船，挨着妹妹坐下，对船主露出一个带着歉意的笑容：“抱歉，打扰了。”
“没关系。”任凭面前两个鲛人化成的人类外形有多好看，亚德都没有抬头看一眼，他视线专注地盯着自己的画笔，动作快速地按照脑后中留下的印象，将两只鲛人的姿态全部绘制在白纸上。
只有脸部细节不确定时，才会抬头看上一眼。
斐柒原本想要打断亚德的动作，鲛人族的形象最好不要流落在外，毕竟族人之间都还是有着几分相似的，以后鲛人混入人类当中，被认出来就糟了。
鲛人避世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人类的贪婪，他们后来这些出生在族地的鲛人，也从传承记忆中清楚看到了过往鲛人族被抓捕后的惨状。
但是斐玖却拦下了斐柒的动作，因为她看到了这个人类绘制出来的鲛人非常完美，简直栩栩如生。
鲛人喜欢珠宝，也喜欢人类的文化和艺术。
所以斐玖在亚德将画绘制完成后，这才动手将画抢了过来，看着画中的自己有些惊叹：“人类，你的画技不错，这张画我就当是你冒犯我们的赔礼了。”
“唉，那可不行，这是我的私人珍藏！”
亚德哭唧唧的就要上去抢，然而他一个人类怎么抢得过鲛人。
但他那天生的大力气，还是让斐玖没有防备的靠在了斐柒身上。
“现在是我的了。”斐玖跟亚德大眼瞪小眼，互不退让。
斐柒一根手指点在亚德眉心，轻飘飘一句鲛人的语言，就让亚德忘记了之前的事。
恍惚间，亚德模糊记起，这两兄妹是自己无意间从海上救回来的落难者。
......
只是，亚德一边划船一边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
心里疑惑，从他们的穿着打扮，还有一点也不憔悴的脸色来看，怎么也不像是落难者啊。
“两位也是要去四海城吗？或许那里会遇到你们走散的船队。”
亚德觉得今天船划起来格外轻松，或许他是在顺着洋流走？
“嗯，我们有亲人在青涛岛上。”
斐玖看着男人迷迷糊糊的样子，不知为何有些心虚，于是在他问话后就第一时间答了实话。
“那可真是太好了，现在想要进入四海城还真有些困难，特别是青涛岛，要是没有通行证真的都无法入岛。不过你们有亲属在，应该会轻松很多吧。”
亚德提起青涛岛后，一直默默出神的斐柒终于将注意力放在了对面的人类身上。
“青涛岛是什么样子的？”
亚德一手摸摸自己的头发，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你这个问题太过笼统，我也刚到四海城没多久，不过从这段时间接触到的人来看，大家都说青涛岛自从换了主人之后就大变模样，百姓都在称赞新岛主。”
斐玖坐直了身体，一脸好奇的询问道：“能仔细说说吗？我们刚从大陆上出来，那边到处都是逃难的百姓，城市都破败不堪的，很是荒凉。”
“这个当然没有问题。”
亚德笑的有些羞涩，他真的从来没有见过像斐玖这样，长相充满成熟女人魅力，但本质却很可爱的女孩子。
但他一边给两人讲述四海城的境况，一边又疑惑，为什么自己看到这样两个外貌精致漂亮，气质又独特的美人时，竟然没有拿起画笔的冲动。
这不应该啊？
·
哪怕已经从亚德口中知道了，四海城跟大陆上的城市完全不同，可两个鲛人还是在看到大大小小的船只蜂拥朝着四海城行驶而去的画面时，感到十分惊奇。
要知道，鲛人族的人口数量一直不算多，最开始在千海定居时族人数量上万，这么多年下来，鲛人数量却越来越少，到现在加上沉睡的族人也还不到两千人。
斐柒斐玖兄妹两，哪里见过这样船队人潮交织成河的画面。
空明城内的情况那不算，一开始他们到的空明城时那里可一个人都没有。
“亚德，我们这是要去哪里？不和他们一起吗？”
发现他们三人乘坐的小船偏离了大部队，斐玖着急的拉住亚德的衣袖。
亚德停下划船的动作，朝着远处逐渐亮起灯火的刺岛看了看，笑着对两人说道：“这些外来的商人们去的是刺岛，我带你们去的方向是青涛岛。”
“可是，那边好亮啊，似乎很热闹的样子。”
斐玖眼巴巴的看向远处那座在黄昏幽暗的天幕下，如萤火般闪耀的海岛。
这个距离，鲛人的感知可以顺着海水延伸，她模糊察觉到远处隐约的动静，那里人来人往，各种叫卖的声音连着一片，还有热气腾腾的美食在飘着香味。
“我们能去那里看看嘛？”
斐玖干脆坐在船中央，一手拉着亚德一手晃着斐柒的衣袖。
斐柒眼睛动了动，他其实也有些动摇，叹了口气对亚德说道：“要麻烦你把我们送到那里了，我们的亲人可能此时还没回青涛岛。”
在空明城拍卖会上何水就已经给他们说过，他还有一些事情要在大陆上处理。
此时他人应该刚到海上。
“那没问题，我最近这段时间就住在刺岛，那边可热闹了，到时候我带你们到处逛一逛。”
亚德将船调整了一个方向，突然想到什么，不好意思地问道：“还不知道你们的亲人是谁？还有你们在刺岛上要怎么安置？”
他摸了摸自己的口袋，记起自己卖地图和画的钱最后都被游衡给拿去做什么投资了，顺带帮他在青涛岛拉关系。
所以现在亚德是吃喝不愁，但是要说钱，还真没有多少。
“我们的......弟弟吧，他叫何水，应该是青涛岛现在的主人。”斐柒想了想说出了答案。
鲛人对于情绪感知都很敏锐。
而面前这个人类是自她离开海底后，最单纯真诚的，眼中没有一丝贪婪或者让鲛人讨厌的情绪。
所以斐柒决定试着相信亚德，毕竟楼主大人让他们这些被卡在瓶颈无法进步的鲛人离开族地，就是为了让他们多和人类接触，去更深的了解自己的七情六欲，去进一步成长。
“......！”亚德眼睛都要从眼眶中瞪出来了。
“哈哈哈，那可真是太好了，这样的话我就直接带你们去刺岛吧，何水大人在刺岛有专门的驻地。”
小船随着海浪起伏轻轻晃动，在知道这个好消息后亚德划船都更有力气了。
斐柒冲斐玖眨了眨眼睛，悄悄问他：“有可以证明我们身份的东西吗？”
斐柒对于妹妹的不靠谱深有体会，戳了戳她凑过来的额头，从怀中拿出一个黑色的玉牌。
随着坠子转动，玉牌背面展现在亚德眼前，那上面刻着何水的名字。
·
双月过后，四海城内外都是一副冬雪融化的美妙景色。
青涛岛上原本就苍翠的绿叶重新焕发生机，展露在众人面前。
刺岛上却因为之前的战火洗礼，后来又建设新城所以植被遭到大规模破坏，看起来光秃秃的很是难看。
眼看来往刺岛的人群越发密集，岛上的税收也丰富起来。
商人联合会一致决定，将刺岛上修整一遍，做做环境美化工作。
他们在青涛岛上订购了一大批树木和花花草草。
等到双方交易完成的时候，正好撞上冲宵岛和刺岛之间轨道铺设完成。
于是火车货箱迎来的第一批客人，就是从青涛岛运输而来的各种绿植。
在刺岛用绿植重新装点过一遍后，新一年的贸易会开始预热。
原本岛上就有被海市蜃楼吸引过来的商人，此时还有一批新的商人和势力被新城扩建的消息勾了过来。
往来的人流愈发密集。
哪怕贸易会还没正式开始，刺岛就已经像是在天天开集会。
到了夜晚刺岛上更是热闹，烛火和马灯已经落伍，商人们现在都在用从青涛岛订购的新型发电机和灯泡招揽顾客。
为此，青涛岛上新出现的那个制作灯泡的工厂，在没有何竹的指点下，自己尝试着研究出了各种大小的彩色灯泡，甚至还有连城一片的灯串。
商人们对于新事物接受良好，甚至特别喜欢这些彩色的灯泡，他们将原本就明亮的新城街道映照的五光十色。
斐玖拉着自家哥哥的手，他们从下了码头后就一路顺着人潮在街市上闲逛。
街边的小吃各式各样。
康铭岛特色的酸汤和酸果，冲宵岛的枣糕椰糖，更吸引人的则是青涛岛最近流行起来的辣锅和辣炒小菜，还有岩层的特色海鲜烧烤。
斐玖每一个都想尝尝，亚德正要掏钱。
让这样两个大美人饿着肚子，实在是他的失职。
不说现在他又起了给两人画肖像的念头，就是两人是青涛岛岛主的哥哥姐姐，那也要好好讨好啊。
万一......自己真就能跟着一起去海市蜃楼了呢？
没看斐柒拿出来证明身份的东西，竟然是康铭岛的令牌吗？
只是看着那个玉牌，他就已经知道了，青涛岛岛主跟康铭岛岛主关系匪浅。
看来游衡这回是没有骗自己。
“不用，这些东西要去那里兑换成金银？”
斐柒拦下斐玖接过亚德钱币的动作，先一步从怀中拿出几颗品相完美的珍珠和宝石。
亚德左右张望了一下，赶紧让斐柒把东西收起来。
他之前除了画地图外，还给一些安都过的贵族们绘制画像，在那些人家中见识过不少的珍品，打眼一看就知道斐柒拿出来的东西都是最好的上品。
可那一晃而过的亮色还是吸引了一些人的注意。
“你们跟我来，手中的东西可千万不要被别人发现。”
亚德动作小心翼翼的，看两兄妹的眼神带着些责备，觉得两人颇有中富贵人家少爷小姐，不知生活愁苦的意味。
“它们很值钱吗?”
斐玖跟在亚德身后，看着他朝小巷子里七拐八扭的，把身后小尾巴都甩掉的样子，后知后觉发现了一个重点。
“当然很值钱了。”
亚德好心给两人科普起珍珠和宝石品相等级上的差别，以及会造成的价格差异，以防他们等会被商家给蒙骗了。
“......所以你们记住，只要少于这个价格全部不出。”
拐过一个街口后，更加耀眼的灯火映入三人眼帘，亚德拉着两人再次叮嘱：“不要金银，一定要兑换成青涛岛的纸币，就是我手里的这种。”
纸币薄薄一张很有韧性，正面绘制着面额还有一个首尾咬在一起的璃蛇图案，背面则是青涛岛的轮廓。其余空白地方绘制着细细密密的线条，总之非常繁琐，很难复刻。
斐柒拿过来看了看，发现纸币表层还有一种特殊的膜，能够防水，而且折叠后也会很快恢复原状，几乎不留折痕。
“很实用。”
或许可以用在鲛人族和海市蜃楼上，在海里大家交易东西都用珍珠，沉甸甸的真的很麻烦。
介子空间又数量稀少，不是每个鲛人都能拥有的。
斐柒对于能让族人生活更好的东西都很感兴趣。
而且这才出来这段时间，他已经发现人类的社会变化很大，像是电灯和火车都是海中不可能出现的。
更甚至看到那些不需要划动就能快速行驶的钢铁船，斐柒心中还涌现出一股危机感。
人类的船只速度越来越快，那些火焰武器的威力也越拉越大，千海的迷雾真的还能阻挡住人类的脚步吗？
鲛人族一直躲避人类，真的是正确的生存方式吗？
*
作者有话要说：
十二点左右还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