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规则6 地面上的阳光
当震动停止, 一片黑暗的工作间内不断传出的尖叫声也慢慢平息了下来。
工作间的管理人员开始大喊：“大家不要害怕！不用惊慌，马上就会好起来的！灯也很快就会亮起来的！”
他想要借此安抚众人，可是借着黑暗的掩护, 却有人大声回道：“我看你们全都是骗子！上次那些人传出来的消息一定是真的, 今天的情况就是证据，这大楼已经撑不住了！你们想瞒我们到什么时候！”
“对！就是！你们是不是要丢下我们改造人自己逃走？！”
“求求你们不要抛下我们……带我们一起走不行吗？”
“他妈的, 你们要是敢那么做, 老子就跟你们拼了！”
人们的恐慌渐渐被愤怒取代。
他们胸前的能量数值是不会发光的, 所以此时所有人都隐匿在了黑暗中, 与之融为一体。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里, 他们好像披上了一层无法穿透的护甲, 终于敢大声说出心里的想法。
愤怒的情绪在大家的指责和辱骂声中变得越来越激烈，甚至不时有人将身边的东西踢倒, 发出嘭的巨响来。
管理人员试图安抚他们的呐喊，也完全被其他声音淹没, 再也听不见了。
接着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我们把他杀了吧！反正现在这么多人，他们不会知道是谁干的！”
话落, 工作间内的声音一下子就小了下来。
然后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
浓浓的黑色, 将每个人的脸和心都深深藏匿起来, 谁也不知道，在听完这句话后他们此刻究竟在想些什么。
是和那个人一样目露凶光地想去杀了管理人员，还是胆战心惊地担心这会招来杀身之祸？
谁都没有出声表明态度，就连之前还一直想安抚大家情绪的管理人员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因为他不敢——黑暗成为了他最好的掩护，一旦出声暴露了自己的位置，也许下一刻就会被人杀害。
整个空间里，数十个人在场，却安静得好像没有人一样。
直到天花板上传来“滋滋”的电流声, 接着灯光开始闪闪烁烁，十几秒后便稳定了下来。
虽然亮起的只有三分之一，但也足以照亮整个工作间了。
这里已经变得一片狼藉，有的是因为那场地动山摇的震动，有的则是因为黑暗中人们的发泄。
而当灯光亮起来的时候，大家正零零散散的站立在不同地方。
表情……有的茫然，有的恐慌，有的面无表情。
就是没有愤怒，更没有杀意。
仿佛随着黑暗的褪去，那些暴怒的人也都跟着离去了，留在这里的又是那群任劳任怨的改造人。
“各工作间人员请继续工作，今日分值均为双倍。”
一句简单而又不含一丝情绪的通知声传进众人耳中。
好像在前面两次的事件里已经让上层明白了这些改造人有多么好打发，让他们连安抚的话都懒得多说，直接给出了一个补偿方式——听起来比较像施舍。
反正这些人嘛，不管之前怎么样，只要能得到利益，就什么都不在意了。
可是，这一次大家没有开心和兴奋，反而有不少人都没能掩饰住自己不安的情绪。
每个人其实都明白了，上一次传出的那个消息，不是谣言。
但在灯光下，他们不敢表现出来，更不敢说。
左青绕过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径直走向了不知何时挪到门口站着的管理人员。
对方看到她过来，却一把抓住了门把手，同时惊恐地望着她，大概只有稍有异动，他就会立刻往外逃！
但左青只是走到他面前，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麻烦你把储值卡给我，我今天不想做了。还有，裴修和沈文的也给我吧，他们刚才肚子疼，已经先离开了。”
对方看起来还有些紧张，似乎也没仔细听她说了什么，“哦哦”几声跑回柜台后面把装储值卡的盒子拿了出来。
他一边翻他们的名字，手还微微发着抖，目光也不停地朝其他人身上瞟，生怕忽然有人从哪里冲过来杀了他。
但那一切都没有发生，大家闷不吭声地开始清理混乱的房间，把完好的东西一一归位、收拾残渣碎屑、埋头认真工作。
仿佛那句话只是他的幻觉。
可那颗种子已经种下，即使不在现在，也终有一天会爆发。
左青拿到了裴修和沈文的储值卡，冲对方笑了一下，便离开了工作间。
而他们两个人是在十几分钟前出去的。
当工作间里的所有灯光全部熄灭的时候，他们就知道机会来了。
于是二人沿着墙壁摸黑找到大门走了出去，看到外面楼梯上也没有光线，便直接赶往了顶楼。
大门是有紧急通行功能的，像工作间外的楼层大门，要从外面进入必须刷脸刷卡，但要从里面出去却可以手动开门，就是为了应对各种突发状况。
一楼通往外界的大门则完全是手动开启的，在以前它从不禁止改造人出入。也因此在禁止之后还需要由护卫队人工看守，以免有人出去。
在一片黑暗中，裴修和沈文一路贴着墙往楼上跑，很顺利地到达了顶楼。
此时震动还在持续，那里有四个护卫队的守卫。
这远超于前两次的大震动不止给改造人带来了恐慌，其他人也都一样。
尤其是对护卫队来说——他们可是要去地面查看情况，甚至清理异兽的，那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
这场大震动更是在告诉他们，这次的情况远比之前要危险得多。
所以当裴修和沈文悄悄抵达顶楼附近的时候，就听见他们正在焦急地谈论着这件事。
这些人并不是改造人，地位与管理层相同，却从事着比对方危险了无数倍的工作。
有人在抱怨自己倒霉，祈祷这次不要让他出去。
有人则谈起了上次外出一去不回的那些队友，越说越沉重。
但裴修他们可不是来听他们谈话的。
裴修轻轻拍了下身边的沈文，对方立刻回应了两下，然后分开来，一个往前，一个往后。
片刻之后，沈文故意加重了脚步从楼下跑了上来，气喘吁吁地大喊道：“这，这里有人在吗？”
正说着话的四个人停下来，其中一个问：“怎么了？”
“快！快下去帮忙，有一群改造人疯了，他们要杀管理员！”
“什么？！”另一人震惊地大喊了一声，愣了两秒又道：“贾易陆尔，你们俩下去看看！”
不等那些人答应，沈文便又道：“不行啊，太多人了，只去两个肯定不够！那些人说这次震得这么厉害，上次的传言肯定是真的，认为上层要丢下他们自己离开，所以彻底爆发了！”
他顿了顿又说：“这地方有啥好守的啊，谁会这时候往外跑呢？不是找死吗？大家快一起跟我下去吧！”
那头似乎犹豫了下，接着有人出声道：“也是，谁那么想不开这时候出去？”
就连他们护卫队，都会等到震动平息之后过一会儿再派人出去查看。
现在这么大的动静，就说明他们头顶上正有一大群异兽活动，上去就是找死。
“走，我们下去看看！”那人发了话：“在哪一层啊，你给我们带路！”
“行！不过我可不进去啊，他们那么疯，万一知道是我来找了你们……”
沈文一边说，一边就贴着墙开始往楼下走去。
那四人慢慢挪到楼梯边，也贴近墙面跟在了他后面。
此时，裴修则站在一楼大厅的大门外角落里，一个与通往外界的门正面相对的地方。
那些人要下楼是不可能经过这里的，不用担心被发现。
他静静听着脚步声远去，接着摸到对面，轻轻打开了门。
门外是一条直直的走廊，前方相隔二十米的位置还有一道门——总共三道门，也算是一种防线。
裴修没有再往外走，就靠在第一二道门之间的走廊里等待着。
一分多钟后，一道急促的脚步声靠近了门边，在门上发出一阵摸索声，接着打开了门。
“裴修？”沈文压低声音，做贼似的喊了一声。
“我在。”
“太好了，我们赶紧走！”
沈文说着就率先往前跑去。
他刚才领着人下楼，到了十楼的时候，悄悄转移位置，站到了楼梯另一边。
由于楼下的混乱声太大，加上那四个人自己的脚步声，他们并没有发现少了一个人。
等到那几人走远，他立刻往楼上跑，重新回到了这里来。
他们必须要出去一趟。
此时，震动停止了。
二人加快速度，穿过三道大门后，前方的路就渐渐变得倾斜起来，最后在上方出现了一道紧闭的金属门。
这道门是横在他们头顶的，是个只有两米宽的正方形，做得很厚，一点光也没有穿透进来。
二人小心地听了听外面的动静，才用力推开它走出去，立刻被刺眼的阳光照得抬手挡住了眼睛。
等到适应后才发现，周围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凹陷。
好在这扇门足够结实，才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空气里有一股奇怪的味道，难闻得像无数的腐烂肉类和粪混在了一起。
沈文连打了三个喷嚏，回头一看，脸色大变：“你看那是什么？”
裴修看了一眼，就皱起眉头。
那是一堆粪便，但……它足有半个人那么高。
更令人不适的是，在那恶心的东西上面，可以清楚的看见一些属于人类的残肢插在中间。
被吃下去了，没消化完又被排泄出来的残肢。
直到这一刻，二人才终于知道，为什么高层的撤离一定要抛下改造人。
不是嫌他们人多带上麻烦，而是为了让这一大群人成为拖延异兽的诱饵，让它们有足够的食物，才能给那些人更多的时间安全撤离，撤得远远的。
真是要榨干改造人的最后一点利用价值。
“地上这些坑，难道是那些异兽踩出来的脚印吗？”沈文神色复杂地说着，又谨慎的看了看周围。
裴修道：“我们先去附近找个地方藏起来。”
附近还有不少残垣断壁，虽然没有任何一处是完整的房屋。
他们没走远，就在距离出入口不到五十米的地方找了处能观察到那边的地方静静等待起来。
大约二十分钟后，大门打开，一个身着护卫队服装的男人冒头往外看了看，确认安全后才开始往外走。
接二连三，大约四十个人的队伍很快在那边排成了三排。
三个衣着稍微有些不同的护卫队队长各自发号施令，将自己队伍的人又分成三人一队，命令大家到附近查看情况。
他们说话声音很大，像军队一样用吼的，所以连裴修他们这边也能隐约听见一些。
似乎他们只会在附近三百米范围内活动，如果发现落单的小型异兽就击杀，但如果出现两只以上，或者大型异兽，就什么也不要做，立刻逃！
接着队伍散开，其中一队人所来的方向正是裴修和沈文这里。
二人对视了一眼，一致选择往后撤。
这里离得太近了，其他队伍还没走远，一旦有动静很容易被其他人察觉。
想到对方的活动范围是三百米，两人就借着各种废墟的掩护，提前躲到了两百多米的地方去。
过来的路上他们看到了一具腐烂的异兽尸体，应该就是那些人所说的小型异兽，比人类稍高一些，有条长长的尾巴和尖利的牙齿，手脚看样子十分灵活。
大概有点像恐龙和人类的结合体。
废墟里也有人类的尸骨，几乎到处都是，不知曾经死过多少人。
两人在路上顺便捡了些能当武器的东西，有一截钢筋，一把锈迹斑斑的斧头，一根撬棍和一截不知道什么东西的骨头。
骨头一端是尖的，而且异常坚硬。
然后他们便躲在一块能藏人的断墙之中，可以借墙壁上的裂缝观察外面的情况。
他们一路走来没遇到什么异兽，那么对方肯定也很快就会过来。
三个人，有武器。
武器是像枪那样的东西，虽然外形有些不同，但功能应该差不多。
想要制住他们很困难也很危险。
裴修想了想，对沈文道：“往脸上身上抹些泥。”
几分钟后，三个护卫队成员走到了附近。
沈文清了清嗓子，低喊道：“太好了！你们终于来了！”
那边的人猝然听见声音吓了一跳，同时端起了武器对准这边，随后才反应过来他们听见的是人类的说话声。
但他们没有放松警惕，其中一人喝问道：“是谁在那边？”
沈文便举起手臂走出去，冲他们挥了挥：“我……我是改造人，还有我朋友也在这里，我们都是改造人，你们千万不要动手啊！”
说话间，裴修也举着双手跟着走了出来。
那三人看到他们胸前的能量值，这才放下了武器。
一个人皱眉问：“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不是禁止出入了吗？”
沈文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低头说：“实在不好意思说……我们俩其实是两天前出来的，当时拿了物资给守在大门口的人，想偷偷出来找点好东西，好回去让管理帮忙给咱们换个好点的工作……”
他们每天都去顶楼充值，所以对一楼每天值守的人都有印象，可以肯定这三人肯定不在，因此撒这种谎完全没问题。
裴修叹了口气，接着说：“谁知道出来没多久，就看到几只小异兽在附近活动，我们只能藏起来了，一直到今天都没能回去……”
沈文又苦着脸道：“更可怕的是今天那群异兽！要不是我们一早感觉到地面在震动找了地方躲起来，现在肯定早就没命了！我从来没亲眼见过那么可怕的情况，简直是……唉，还好你们来了！让我们跟着你们一起回去行吗？”
那三人互相看看彼此，中间的人问：“那你们出来这几天找到什么了？”
沈文叹气，指了指扔在地上的撬棍等东西：“都是些没用的东西，我们是怕遇到异兽，捡了他们用来防身的。结果异兽倒是没遇到，也没找到好东西。”
“啧。”那人撇嘴：“都已经禁止出入了你们还非要往外跑，我看你们简直就是来找死的！”
裴修苦笑：“是我们的错，还请三位大人大量不要和我们这些改造人一般见识，麻烦你们带着我们一起回去可以吗？如果以后解禁了有机会，我们出来找到了好东西一定先送给三位！”
听到这话的三人脸色都有点古怪。
他们知道对改造人来说，已经没有以后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身处上层的他们才会以高高在上的姿态施以同情。
他们低声说了几句，其中一个人就道：“行吧，不过我们还要去前面查看情况，你们过来跟在我们后面！”
沈文和裴修都适时露出高兴之色，捡起地上的武器跑了过去。
那三人也没拦着他们拿武器，一是完全没想过他们有伤害自己的可能，二是考虑到接下来也有遇到异兽的几率，有武器总好过赤手空拳。
于是五个人便一起继续往前走去，裴修和沈文安静地跟在他们身后，不时交换一下眼神。
他们要等一个合适的时机，而在这种到处都是残垣断壁的地方，一定能等到。
不久之后，走在最前方的一个男人便从一段半人高的断墙翻了过去。
第二个人也用双手攀上了墙壁，准备翻越。
时候到了。
裴修与沈文二人，就在此时同时出了手。
沈文从后方用撬棍尖端直接砸向了第三人防护薄弱的后脖颈，“噗呲”一声贯穿进去，对方还没来得及发出声响，就瞪大了双眼失去了行动力。
裴修则在同时上前两步一把抓住了正在翻.墙的男人的头盔下沿，用力往后一拉，使其喉咙露了出来，然后利骨一刺，狠狠扎穿了他的脖子！
最前方那人原本在翻过去以后就接着往前查看那边的情况了，但此时他察觉到后面的人还没跟上来，便转过了头来。
隔着半人高的墙看到这边的情况，他一下子愣住，接着反应过来连忙去端起挂在身上的武器。
可就在前一秒，裴修和沈文已经拿起了死去两人的武器，同时瞄准了他。
沈文喊道：“别动！”
对方刚刚触碰到武器的手一顿，犹豫片刻后无力地垂了下去。
“我们不会杀你，只是有一些问题要问清楚。”裴修道：“把你的武器扔过来，我们保证不动你。你要知道，如果我们想杀你，现在就不用跟你废话了。”
其实……他们两个根本不会用这种武器。
可对方不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