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自责埋怨,是否是因为自己命格太硬,克了所有的亲人?幼时丧父,小时失母,还没成年,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关心自己的师父,竟也这般匆忙去了。
尽管,师父告诉他“圣人求心不求佛,愚人求佛不求心”,可这时候哪管得了其他,他甘愿当一回愚人。
他跑去拜过寺里所有的佛陀菩萨,祈求师父平安好转。
也不知佛菩萨是否听到了他的祈祷,这天深夜,正在他辗转反侧无法入眠的时候,突然听到旁边传来动静。
他忙坐起身,接着炭盆里的火光,他竟真看见师父支着身子坐起。
“师父,您好了?”善纯一下子从床上蹦了起来,兴奋的大声问道。
缘行笑呵呵的看着他,良久后才吩咐道:善纯,烧些热水,为师要洗澡。”
“好的好的。”善纯急忙点头。禅房旁边早被几个师兄建了个草棚,里面的炉火上也常备着热水。
他先将自己的床榻挪开,才费劲的捧着木澡盆进来,兑好了水,便要去扶缘行。
“我自己洗就行了。”缘行却是拒绝了,直接脱光了进入澡盆,一边搓洗着,却又皱起眉,问:“外面谁在念经?让他们停下来,大半夜的扰人清静。”
善纯一愣:“师父,没人念经啊。”他侧耳倾听,嘟囔道:“外面是一群乌鸦在叫,真吵死了。”
“哦?”缘行呆了一呆,晃了晃脑袋,声音低沉下去:“乌鸦啊,那就没事了。”顿了顿,又说:“为师想吃核桃了,斋房一定有,你去取些来。另外,请你住持师伯来一趟。”
善纯点头,连忙往外跑,到了院子竟跌了一跤,但他没有呼痛,爬起来蹭了蹭刮出血的手,却是往住持的禅房跑去。
距离并不算远,而缘法这时还未睡下,见到来人面色一变,忙问:“你师父怎么了?”
“师父已经大好了,正在洗澡,他命弟子请您过去……”善纯开心的道,可说着说着,他的话继续不下去了,只因为,他对面的住持脸色越来越沉。
他到底也是经历过生死事的人,这时哪里还能不明白。
“师父说想吃核桃,我、我再去取来。”他嘴唇哆嗦着,已然哭了出来。
“你去吧。”缘法眉毛抖了抖,半晌后才吩咐道。
善纯跑出去了,缘法哀叹一声,隆重的披上袈裟,也迈步出门,直奔缘行的房间行去……
等善纯终于端着一盆核桃回来,缘行已经洗好了澡,身上换上崭新袍子,袈裟斜披,盘腿坐于床榻上。
房间中站满了人,各个衣着隆重,连宁沐这个俗人也披着一件袈裟站到角落,众人俱都一言不发。
善纯双膝跪地,将盆子奉到缘行面前。
后者却苦恼的看着面前的核桃,叹气道:“善纯啊,你拜师多久了?”
“满一年了。”善纯低着头,带着哭音老实答道。
“才一年啊,原本挺机灵的小伙子,怎么好的没学,偏学我呢?一点眼力价都没有,核桃这么硬,你不给敲开,让为师连壳一起吃吗?”缘行摇头,无奈道:“你同我一样憨傻,叫为师怎放心的下。”
“师父……”善纯的眼泪终是没忍住,流了出来:“弟子已给大师姐去信,想来她还在赶来的路上,您再等等呗?”
“呦,瞧你这话,好像我说的算一样。”缘行咧了下嘴角,伸手将善纯的眼泪拭去。
然后,他核桃也不吃了,又重新躺倒了床上,一开始觉得姿势不太舒服,又挪了挪屁股,这才缓慢的闭上了眼睛。
第二二〇章 缘行
诵经声在禅房响起,善纯看师父闭上了眼睛,便要扑过去,却被一只大手牢牢拽住了。
善果不顾小师弟的奋力挣扎,将他的头板正,没有说话,而是指向了在场的长辈。
善纯抹着眼泪,看四周站立的长辈师兄们各个表情严肃,场面肃静隆重。
他也强自使自己冷静下来,重新跪地合十,也跟着节奏开始念诵经文。
是的,尽管心中千不甘万不愿,但对这一刻,他是有心理准备的。
而躺在床上的缘行,静静等待着往生。
世如焚炉,人似柴薪,他这块木头,即将焚烧殆尽了。
都说人死之前,会看到往日种种,可他在祭坛时已经见过了,现在似乎便没了这个程序。
他细细体会着,感受着,自己身体的机能在飞速消散。这一刻终于来临了,奇怪的是脑子里一片平静,往日纷杂的念头半点都生不起,连对父母的眷恋,对家乡的怀念竟然都如隔了层膜一般,淡得不起波澜。
所谓生机断绝不是假话,当日封禁魔种,他其实是将自己完全填补进去的,包括修为与寿命。
只是在最后一刻,有股力量将他拉了出来。
他不知道是金蝉还是身体本能的反应,最终没有让他彻底消散。
如今又活了这么长一段时间,还能与长辈和师兄们告别后平静圆寂,真是再好不过的安排。
而且,大半年的时光,因为身体机能的快速衰败,使得他缠绵病榻。但他神智清醒,除了能感受到虚弱,再无其他痛苦,也算多年奔波所获得的福报了。
“等等。”
这声音很大,让诵经的众人都停了动作。
原来是躺在床上的缘行竟然坐起来,正眼巴巴的望着众人。
“师弟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住持缘法探身问道。
缘行笑道:“忘了做偈。”
“……”缘法等人面面相觑,就见他很是苦恼的支着下巴,酝酿了好长时间才念了两个字:“空自……”
众人等他继续说,可缘行却又嘟囔了句:“算了。”之后头一垂,便彻底没了声息。
空气为之一顿后,禅房内的诵经声再次整齐响起,这次隐约夹带着压抑的泣声。
缘法伸手为跌坐的师弟抚平袍子上的褶皱,正了正对方身上的袈裟,默默注视良久,他不舍的移开了目光,伸手将一旁的善果招来:“天亮后记得准备香木。”然后拍了拍徒弟的肩膀,有些踉跄的出了门去,一同的还有缘尘与宁沐。
善果目送着长辈们出去,心中恻然。
记得有一次师父心情好,亲口说出小师叔是他抱回来的,更是将一身武学倾囊相授,可以说一直当做自己的孩子在教养。
如今小师叔中年便圆寂,寺中上下,除了师公他老人家,恐怕自己师父才是最伤心的那一个。
当年刚出家不久,他们这帮弟子就知道寺中有一个长辈们的宝贝疙瘩,不但独受方丈与师公的宠爱,连师父也对其百般维护与照顾。
寺中对外的纠纷从不让他参与,甚至连下山都不允许。单说多年前的那次云游,善果作为侍僧,临行前那一晚,就有前后三位长辈过来耳提面命。就这,自己师父还不放心,偷偷塞给他银子,千叮咛万嘱咐生怕小师叔吃苦受了委屈。
那时,还是孩子的他真的对小师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