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行路难◎

　　“神女,神女——”

　　“我愿意和神女一起去换盐！请神女带上我！”

　　姜盈坐在高高的马背上，回头看到一个少年正在拼命朝她挥手、呼喊。少年的身体已经前倾到极致，再向前倾斜一点,整个人就要扑倒在地上了。

　　然而他的双脚像粘在地上,一动不动。

　　因为他是一个犯人,不能在部落里随意走动。

　　姜盈轻轻拉了一下缰绳,小白像是懂她的心意一样，立刻调转马头朝着少年跑了过去。

　　小白径直跑到少年面前,马蹄扬起的尘土扑了少年一脸。

　　姜盈用力拉住缰绳,小白真的太聪明了,每次跑向姜盈的时候距离很远就会放慢脚步，绕着圈从侧面靠近,避免尘土飞扬到姜盈身上。

　　但是靠近别人的时候就完全不管这套了,每次都是直线跑过去，最后关头才减速。尘土落在别人身上,才不关它的事呢！

　　小白优哉地甩着尾巴。

　　姜盈坐在马背上俯视面前的少年，他的头上长出青青的发。犯人们的头发每隔半月剃一次,又快到剃头的日子了。

　　姜盈：“为什么要带上你？”

　　少年对上姜盈的目光，慌忙垂下头,回答的声音却很清晰响亮：“神女,我会治毒虫咬伤，还会分辨蛇有毒无毒。”

　　非常实用的本领。

　　姜盈回想了一下少年人的名字：“阿雀。”

　　姜盈询问其他犯人：“阿雀真的会这些吗？”

　　犯人们纷纷点头。这些犯人不会一起帮阿雀撒谎。

　　姜盈：“你为什么要一起去换盐？”

　　远古时代的行路难，姜盈往返姬姓部落时已经有了初步体会。现在外面是没有路的,到姬姓部落数日的路程都要一路砍树、填坑……硬走出一条路来。

　　这次去遥远的有盐氏，一路更是艰难,甚至可能遇到凶险丧命。留在部落里无疑是更安全更舒适的选择。

　　阿雀竟然主动要求和他们一起行路。

　　听到姜盈的问题,阿雀跪在马蹄前方：“我爱戴神女,愿意一路上为神女驱赶虫蛇。”

　　姜盈不耐烦地拉了一下缰绳，小白的前蹄在阿雀近在咫尺的面前抬起又落下，尘土扑了阿雀一脸。

　　姜盈：“说真话。”

　　阿雀抬起头，大胆地看着姜盈：“我想立功！我想减刑！我想在路上吃几口大米饭！”

　　姜盈笑了，调转马头回到队伍中，小白踏着轻盈的小碎步离开。

　　阿雀失望地低下头，后退两步回到犯人之中。

　　“跟上来！”姜盈的声音从马背上飘来。

　　阿雀猛地抬头，一脸惊喜地拔腿狂奔，追逐姜盈的背影。

　　-

　　这一次远行姜盈带上了大部分的骑兵，加上她自己一共八个人八匹马。

　　出行前姜盈用掉全部的爱戴值，又兑换了十匹马，让留在部落里的姜雾再选拔十个新人，以老带新教他们骑马。

　　上次出征姜盈带上姜犬留下姜雾，原本计划这次带上姜雾留下姜犬，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姜雾现在是部落里唯一一个农业家，种地养鸡，全都离不开她。

　　就算这次换盐一切顺利的话，他们出发时是冬天，回到部落也是春天了，姜雾要留在部落里组织春季的耕种。

　　三十多个族人只有八匹马，除了姜盈骑着小白之外，另外七匹马上都驮着粮食。

　　族人们牵着马靠双脚走路，姜盈也是骑一段走一段，一直骑马小白会累。

　　其实姜盈自己也不想搞特殊待遇，但是小白死活不肯驮货物，把麻袋放在它的背上它就不肯走。

　　都是从游戏系统里兑换的战马，怎么别人的战马就好好的，自己的战马就一身臭毛病呢？

　　姜盈伸手拍了一下小白的屁股。

　　这次出行的三十多个人里，年纪最小的是姜露，年纪最大的是姜月——姜月年轻时走过一起去有盐氏的路，是整个部落里能把去有盐氏的路说得最清楚的人。

　　因此虽然姜月年纪大了，长途跋涉非常辛苦，姜盈还是把姜月带上了。

　　姜月保证自己能支撑这次换盐：“我现在身体比以前好多了！”

　　之前的“老年病”全都消失了，姜月感觉自己重新变年轻了。其实哪里是老年病……老年人在部落里分到的粮食是最少的，都是营养不良的饿病。

　　姜盈衡量过姜月的健康状况后，决定带她一起上路，让部落里唯一一个亲自走过这条路的姜月担任向导。

　　现在的“路”是真难走，在一片莽荒的土地上，“遇到第一条河向上游走”“遇到第三座山从左边绕”……

　　虽然姜盈把姜月的话都用文字和画画两种形式记下来了，但是姜盈真没有信心能找到有盐氏部落。

　　现代开车上高速都离不开路标和导航的她，在根本没有路的远古靠这样的描述徒步二十多天？

　　姜盈无法想象。

　　然而他们必须踏上换盐的路，要么死在换盐的路上，要么所有人都死在没盐吃的部落里。

　　凛冽的风迎面吹来，像是一把把小刀在割在脸上。姜盈用麻布裹住头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她的小腿也用麻布不松不紧地缠起来，这样长途跋涉时可以减少下肢充血。

　　姜盈把这个办法教给自己的族人，挨个检查他们绑的麻布：“松一点，再松一点。”

　　这样贴身缠绕一圈麻布后，也会更暖和一点。姜犬甚至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都舍不得把腿上缠绕的麻布解开，姜盈严肃道：“不行，必须要松开。”

　　冬天行路很辛苦，呼啸而过的寒风时刻带走人身上的温度。这次长途跋涉大家随身带着锅，每次喝到热乎乎的大米粥是姜盈最幸福的时刻。

　　天黑睡觉，天亮行路，简易式帐篷每晚搭起来，清晨再拆掉，就地取材的树枝扔掉，只把麻布卷一卷带走。姜盈每天天不亮就在兽皮睡袋里被冻醒。

　　八匹战马里的七匹都是站着睡觉的，马是一种很警觉的动物，睡觉时如果遇到危险站着可以快速逃跑。只有小白每天晚上侧卧着睡觉，还嫌地上冷，总想往帐篷里面钻。

　　明明小白是所有战马中最为高大骏美的一匹，也是唯一一匹浑身雪白的白马，训练时也是跑得最快的……但是姜盈和小白相处越久，它的真面目暴露得越彻底。

　　姜盈连续几个晚上被冻醒后，终于放下了自己不喜欢和人同睡的习惯，和族人们一起挤着睡。

　　小白看到姜盈和姜花进了一个帐篷，立刻用嘴巴紧紧叼住帐篷上的麻布，姜盈和小白用力争夺了很久，最后拿出一把豆子给它，小白才松开嘴。

　　姜花看得目瞪口呆：“小白这是成精了吧……”

　　姜盈一行人趁着冬天尽量多赶路，冬天赶路虽然寒冷，但已经是一年中最适合长途跋涉的季节。

　　土地都冻硬了，很适合行走。

　　等到一过惊蛰，野外的各种虫子全都苏醒。穿到远古不到一年，姜盈已经不怕无毒的虫子了，但要是被有毒的蝎子之类蛰一口，严重起来可是要命的。毒蛇就更不必说了。

　　族人们都盼着冬天不要结束，然而新年祭后的天气一天比一天更暖。行路不过半，各种各样的虫子不知道从哪里都钻出来了。

　　阿雀展现出自己的本事，他用一路上采摘的植物编成手环脚环，套在族人们身上。每天晚上睡觉前，阿雀都在帐篷周围挖几个坑，点燃好几种有香气的植物，熏走周围的蚊虫。

　　半湿的植物慢慢地烧着，不见明火，但是一直冒烟，一次能烧半夜。阿雀半夜再起来点燃一次，就能熏到早上。

　　虽然不是百分百管用，但是能熏走大部分的蚊虫，这就已经很好了。

　　刚出发的时候，阿雀被同行的所有人漠视，没有一个人和阿雀说话。阿雀对此也早有预料，默默地跟在队伍后方，他的个头虽然小，但是背的东西一点都不少。

　　阿雀熏了几天的虫子之后，族人们对阿雀的态度逐渐改变，行路的艰难的确因为阿雀减少了两分。

　　族人们虽然依旧不会和阿雀聊天，但是开饭的时候也会喊一句。

　　“诶呀！”姜露走在路上，突然觉得手腕奇痒，抬起来看到一个又红又肿的大包，足有一颗小鸡蛋那么大，不知道是被什么咬的。

　　“阿雀——阿雀——”

　　阿雀连忙跑过来，看到姜露手腕上的大包后立刻拿出干草和火石点火。

　　姜盈看到姜露的手腕，吓了一大跳，姜露天生晒不黑的皮肤让红肿显得格外可怖，手腕几乎肿成了两倍粗，她在现代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严重的蚊虫叮咬。

　　姜盈看向阿雀：“怎么治？”

　　阿雀：“先烫一下看看。”

　　阿雀点起火，姜露以为阿雀要直接用火烫自己，吓得脸色都变了。然后看到阿雀捡了一块小石头放在火里烧，烧热之后紧紧按在姜露的肿包上。

　　阿雀观察着姜露的表情：“忍不住了就叫。”

　　石头贴在姜露手腕上的一瞬间，姜露根本没感到烫，只感受到手腕上的奇痒瞬间增强无数倍。

　　“啊！好痒！好痒！”

　　姜盈眼疾手快地帮阿雀抓住姜露的手腕。

　　几秒后姜露才感受到石头的烫，贴得越久，越来越烫……在他觉得自己要被烫伤的时候，阿雀把石头移开了。

　　然后一遍遍地重复这个过程。

　　姜露手腕上的大包从痒变成又疼又痒，然后变得不那么痒，姜露惊奇地戳了戳依旧红肿的大包：“诶？好像不怎么痒了？”

　　阿雀又用石头烫了很多次，从背包里找出一种草药嚼碎了涂在姜露的手腕上，姜露顿时感到一阵清凉，他舒服地长叹一口气。

　　姜露声音很小语速很快地扔下一句：“谢了。”

　　然后就跑走了。

　　姜盈把阿雀刚才为姜露治疗的过程记在心里，又一次体会到远古人的智慧不容小觑。

　　用火烧热石头烫肿包，利用的是蛋白质遇高温变性的原理。肿包里蚊虫留下的毒液高温失活后，可以大大地缓解痛痒的感觉。

　　姜盈问道：“你给他敷的草药是什么？”

　　阿雀又从背包里拿出一小截草药，教姜盈辨识：“这种草药通常都长在水边。”

　　姜盈记在心里。

　　渐渐的，姜姓部落一行人走出了平原，开始遇到高高低低的山坡。山路无疑比平路更难走，前进的速度因此放慢。

　　万幸姜月真的记得路，她的回忆在身临其境时变得更加清晰，每次遇到小河小溪、遇到山坡，姜月都会清楚地指明接下来的行进方向。

　　姜盈一路上都在画地图，他们在地图上的行进路线并不是一条直线，而是连成了一个勺子的形状。

　　姜月没有选择的直路大部分地方都是因为有挡路的山水，还有一些地方姜盈望过去一片坦途。

　　虽然她不明白为什么不走更近的路，但是也不敢选择新路，按照姜月走过的路前进最保险。

　　姜盈在薄木板上画下一个新的圆圈，今天是他们艰难行路的第二十八天。他们爬上了迄今为止最高的一座山。山坡虽然很平缓，但是纯天然未开凿的山路里，很多地方都要手脚并用地攀爬。

　　“啊——”

　　在姜盈前面爬到山顶的族人们发出震惊的叫声。

　　姜盈踩着最后一块石头登上山顶，眼前的景色豁然开朗，一瞬间她明白为什么族人们都在大叫，她也有想大叫的冲动。

　　阳光下，她看到了大片大片的盐湖。

　　盐湖的周围自然析出晶体，白花花的盐结晶堆积在一起，像冬日里的积雪。

　　更让人惊叹的是，由于湖水深浅不同和盐浓度的不同，在灿烂的阳光下呈现不同的色彩。

　　站在山顶上俯瞰，盐湖中最广阔的区域是紫色，中间还有一块块黄色、绿色，以一圈圈白色的盐作为分隔。

　　第一次见到如此壮观景象的族人们，都情不自禁地跪下了。

　　姜盈也屏住呼吸，仿佛不小心看到了大自然的调色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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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