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大姑娘,老爷请您去书房。”于妈妈笑眯眯地出现在东苑正房。
经历过昨日的事情,她与晏安宁之间早不似从前那般和和气气的模样了,看着那样貌平平却力大无穷的冯穗,于妈妈冷笑的目光打了个转儿,又迅速移开了。
晏安宁也懒得理会她皮笑肉不笑的模样。
但知她早已背主,此番这般殷勤来请她,定然是来者不善的。
纵然昨夜顾文堂来了后穗儿便将她赶远了,但昨日父女间生嫌隙的事情发生在前,她那时守在外头,多多少少定然也听去了一耳朵,晏安宁到底不愿让这婆子看笑话,眸色淡淡地应了声,便带着几个婢女出门了。
路上,听于妈妈目光闪烁地贺喜:“听闻今晨有个员外郎上门来求娶了,虽说岁数大了些,膝下还有几个儿女,但确实富甲一方。大姑娘这些年不容易,回头见了老爷,可不要好歹不分,千万别违逆老爷的心思驳了这门亲事才是。”
招儿听着柳眉一竖,恨不得抬手就给那老虔婆一巴掌。
晏安宁拦住了她的手,淡淡看面有得色的于妈妈一眼,颔首:“您说的是。”
这下子,倒叫于妈妈到嘴的话不知如何开口了。她一头雾水,惊疑不定地打量着听了这明晃晃的奚落却连步子都没有变速度的大姑娘:这大姑娘难不成真听不出好赖话吗?青春少艾的姑娘家,难不成真能因钱财看上一个年纪大还有许多儿女的鳏夫?
倒是一旁的冯穗,听了那话后阴测测的目光便黏在了她身上似的,激得于妈妈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由此反而消停了不少,一路上再没有说什么讨嫌的话。
晏樊背手立在卷草彭牙大书案前,晏安宁走进去时,便见他对着墙上悬挂的画像正在出神。
画上是个少妇模样的美人儿,春眉水目,粉面朱唇,最难得是明眸间款款的情意,浓稠得让人仿佛置身于春日暖阳中,浑身都舒畅起来。
晏安宁却微微有些怔忪。
记忆随着时光的流逝会渐渐褪色,但一些印象深刻的片段却是难以磨灭的。在她有认知的记忆里,便很少看见母亲用这样的目光看她父亲了。
头一次,她觉得晏樊有些可悲。
自诩深情在日日处理事务的书房中抬首便能看见亡妻,实则那神态动作却是他臆想出来的夫妻和睦……
“父亲。”她淡淡地屈膝行礼。
晏樊恍若才回过神来,抬眼看过来,脸上的悲戚也一扫而空:“坐。”
将服侍的下人们屏退,他垂眉打量她片刻,问:“气色为何这般差?可是昨夜没睡安稳?”
晏安宁扯了扯嘴角:“不劳您费心了,小事而已。”
早就已经毫不遮掩地点破了他们毫无父女情分的事实,又何必在此刻装得父慈女孝?
在昨日之前,其实连这样的虚情假意她都还会有些留恋,但如今,她已经觉得不耐烦了。
长女疏离的态度深深地刺痛了晏樊,尤其是她顶着那样一张和江氏极为相似的脸,恍惚间晏樊觉得自己又被置身在那压抑得他喘不过气的环境里——他与江氏明明是明媒正娶,互定婚盟的夫妻,可婚后却不知缘何,越过,她就越像蒙着一层纱的神女,明明近在咫尺,却难以触手可及。
明明是他的枕边人,他却觉得,他对她是那般的爱而不得。
他自是不愿承认是他的过失,那时是如此,如今也是一样,于是面孔变得更加冷肃,将桌上的茶盏拍得极响:“混账!你自己立身不正,做错了事情,如今还敢跟为父摆脸子么?”
“我做错了什么?还请父亲明示。”冷漠的神情仍旧如无可撼动的石头一般,毫无裂痕。
晏樊冷哼一声:“想来你也听说了,宋员外上门要来求娶你,为父将你叫来,自然是要和你商议此事。你如此一副态度,是不愿意这门亲事吗?”
闻言,晏安宁不置可否,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恍若在重复方才的问题。
晏樊自觉底气十足,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深深吸了一口气。
“于妈妈是你娘从前的旧人,她的话,我自然也是要听几分的。昨日你从任家出来后,是否同一个外男私会了?你要时刻记住,你是晏家的大姑娘,怎可同那些市井之人往来过密?晏家的姑娘,只有高嫁没有低配的道理!从今以后,不许再见那人,否则,我一定打断那人的腿!”
市井之人?
晏安宁垂眸想了想,昨日顾文堂出现时,似乎确实是穿着不起眼的细布衣裳,通身也没有什么金玉饰物。彼时于妈妈正在被穗儿控制着,只怕是连顾文堂的模样都不曾看清,只能从缝隙里瞧出是个衣衫普通的男子。
纵然知道她父亲是不知道顾文堂的身份,才敢对他这般肆意评价的,落在她耳里,到底还是让她有些不舒服。
“父亲如此不赞成低配,怎么当年,还是昂首挺胸地娶了我母亲过门呢?”
听着她讥嘲的话,晏樊几乎勃然色变。
当年为了迎娶江氏夫人,晏樊在江家吃了不少苦头。后来江家因无后而没落,他的生意又渐渐有了大起色,他才在江陵城抬起了头,成为了人人都要尊称一声晏家主的人上人。发达之人最忌讳旁人提起他微时的窘状,晏樊为人也正是如此。
可紧接着入耳的话,却让他诧异地怀疑起了自己的耳朵。
“但不用您威胁什么,这位宋员外提的亲事,我答应了。”
……
晏安宁扶着招儿的手出门时,便瞧见了张长了脖子朝里头张望的于妈妈。
她面无表情地路过她身旁,于妈妈的面上显而易见地闪过一抹失望。
屋子里风平浪静的,也未曾听到父女两个拌嘴的声音,难不成骨子里傲气十足的大姑娘竟然忍下了这口气?那她可怎么跟少爷交差啊……
念头正急转着,却听那清脆的声音骤然响起:“多嘴多舌,穗儿,替我给这婆子掌嘴。”
“是!”
于妈妈的表情就僵在了脸上。
生生挨了两记穗儿使了大力气的耳光,瞧见晏樊簇着眉头撩袍出来,忙犹如看到了救星一般地去求他:“……老爷,老爷,奴婢也是一片忠心为了您和大姑娘啊,您快劝劝大姑娘吧。”
晏樊却不大喜欢一个满脸褶子的老婆子跪在地上涕泗横流地求他,只为了少挨几个巴掌。
看了看眉眼冷硬如冰的女儿,想起她方才的话,只悠悠叹了口气,毫无迟疑地挪开了步子:“……你是伺候大姑娘的人,无论姑娘做什么,在你眼里,都该是对的。”他平平淡淡的一句,毫无波澜起伏:“若你不是这般认为的,或许,我可以认为你是奴大欺主吗?”
于妈妈腿肚子打了个哆嗦,狼狈地跪坐在地上。
然而穗儿却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搬弄口舌是非的老虔婆,晏樊刚一走开,她脆响的巴掌声就又在空气中响了起来。
于妈妈被打得眼冒金星,晕厥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时:这大姑娘真是好狠的心肠,命人来给她掌嘴,却连个数都没给……这可真是恨毒了她!
但心里头却是隐隐松了口气:瞧她心里头这般多的怒气,想来即便是应下了这门亲事,也是有诸多不情愿的。
本就是低头给人做续弦的,想斗过那些个根基牢固的长子次子都不是易事,若再顶着脾气和宋员外过不去,日后的凄惨日子,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到。
如此,成姨娘和少爷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晏安宁却没有那么多的想法。
她只是极为厌恶,顾文堂那样儒雅随和的人,被于妈妈这种品行不端的人用来当算计她的筏子。
她如此搬弄是非,无非是想看见她为了情郎和父亲大吵一架,父女俩更加生分,她心不甘情不愿地被晏家嫁出去的情形。
但她,可不想让他被晏家的这些人无端攻讦。
他们不配。
……
晏樊书房门口的小插曲,正正落入寻遍了满园都没找到晏安宁的晏婉宁眼中。
瞧见于妈妈被那力气其大无穷的婢女打得脸很快肿成了猪头的样子,晏婉宁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这位长姐,自打回了府就一副清雅脱俗如世外仙子般的模样,没记错的话,她这还是头一回在下人面前发火吧?
看来,这门亲事她是当真十分不满意了。
遥遥望着那张与她因血亲缘故有几分相似的脸,她的心头有说不出的畅快。
算计来算计去,到底是一场空。即便是她娘一时失势,她也在众人面前丢了脸失了才名,可到底,她的亲事还算是相配的。不似她,年纪轻轻的,便要去给好几个比她还年长的公子哥当继母。
这时,袁妈妈在她耳边道:“二姑娘,热闹咱们也看够了,便早些回去吧。这大姑娘眼瞧着正在气头上,咱们还是别去触她的霉头了。”
本来准备回院的晏婉宁闻言眸色冷了冷,轻哼一声:“我岂会怕她?”
落井下石火上浇油的事情,晏安宁又不是没做过,她纵然是在她面前趾高气扬一回,以爹爹如今对她的看重,大不了也就是罚她禁足几天,有什么要紧?
这热闹,还是看个完全才过瘾。
晏婉宁便带着几个婢女婆子等在了晏安宁回东苑的必经之路上,准备好好嘲笑她一番。
隔了一扇芭蕉叶式的洞门,她看见了晏安宁的一角裙摆。
却见那主仆三个,不知缘何停了脚步,正在一颗大樟树下窃窃私语,言谈间竟然面上难掩笑意,半点没有方才冷若冰霜的郁色。
晏婉宁眉梢一挑,敏锐地察觉出有些不对,便冲着伺候的下人使了个眼色。
袁妈妈一脸无奈地拉住了她的胳膊:“我的好姑娘哎,您瞧瞧,咱们这么多人,怎么可能听得到她们说话?大姑娘从来机灵,哪里会给咱们听壁角的机会?若是一个人悄悄过去,还差不多……”
晏婉宁神色微微一顿,看了看袁妈妈,又看了看欲言又止的翠儿,眯了眯眼,挥开了她们的手。
她自己去。
这样的见不得人,定然是一些大秘密,她不放心让别人听了转告给她。
她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躲在了樟树的背后——好在那树是百年古树,五人合抱之宽,她曲着身子,能将身形完美地掩藏在后头。
就听那婢女笑道:“这次这件事,说起来还真是顺当。”
另一个便道:“可不是吗?姑娘这可不就算是得偿所愿了?”
得偿所愿?难不成晏安宁竟然甘心嫁给那鳏夫?
晏婉宁一时神色狐疑,耳朵不由又贴近了几分。
“真算起来,还得感激晏康。”她听见晏安宁含着笑意的声音:“成氏没什么见识,便也将这儿子教得眼皮子浅。他以为,一个宋家便能困住我,苦心孤诣地骗了宋员外前来偶遇我,好让他动了心思。殊不知,此次我回江陵,本就是因成氏的信上曾经提过这门亲事。”
晏婉宁彻底愣住了。
明明晏安宁说的每个字她都明白,可连在一起她却难以理解了。
这种年老的鳏夫,究竟有什么能让她惦念的,还特意回江州府来算计这门亲事?还有,弟弟他是什么时候算计的宋员外,她怎么也毫不知情?他和娘,究竟还有多少事情在瞒着她!
她的心犹如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着,有些喘不过气来,却只能凝神屏气地听着她们继续说话。
“只是姑娘这一招,实在还是有些冒险了。那宋家的情形的确复杂,一不留神,也有可能栽进去。”
“你懂什么?这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姑娘在京城的生意做的那般大,回了江陵,却要屈居在晏康下头,人人都要叫他一声少主。便连那黑心肝的毒妇,如今也是指望着晏康将来继承老爷的家业,好叫她接回来当老夫人享福!呸,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外室,哪里能让她那般嚣张?再者说了,姑娘生得这般美貌,那宋员外不过是见了一面,便一见倾心了。日后,也未必就没有办法拢住宋家这当家人的心。”
此时,便听晏安宁清脆声音驳道:“招儿,你说的这倒是其次。宋家如今家中内斗不休,在江州府的不少生意都是论街论巷地分给了几个少爷,若是有心谋划,加以利用,再联合父亲,说不定便能轻而易举地将这些生意拢到晏家名下来……晏家的家,也未必就要晏康这个男丁来当,我与他都是父亲的血脉,我又比他差到哪儿去?哪怕不是为了我娘,为了我自己,我也不能让他这种庸才来管晏家的家!”
“姑娘说的是,您这样金贵,哪能日日在宋家受搓磨,伺候他们一大家子?待得功成身退,您就是大归住回了晏家,也是万万没有人敢说您的不是的……”
这样一番话,使得晏婉宁耳边如炸雷响过般,嗡嗡响彻个不停,腿软地几乎站不住,指甲深深地抠入樟树的树皮中才勉强维持身形。
好在此时恰有一阵风吹过,倒掩去了这微微有些异样的声响,那头的主仆三人也似乎毫无察觉。
晏婉宁有些出神。
自小到大,她一向在心中将自己与先江氏夫人所出的嫡长女相较,却没想到,对方从来都没将她放在眼里过。
她想要较量的对手,居然是晏康。
她在京城做的生意,居然能让她认为足以撼动晏家继承人的人选……
没有那一刻犹如此刻这般,让晏婉宁觉得自己恍若一个跳梁小丑。
她的娘亲,她的弟弟,她视为仇敌的嫡长姐,全都没有将她放在心上。
娘口口声声说为她择了一门再好不过的亲事,可事实却是,严家家族人丁兴旺,她进去了便是地位最低等的孙媳,不仅要依照严家的规矩晨昏定省,还要忍受对她有偏见的小姑子的白眼。从前她眼中玉树临风的如意郎君,如今看来,却也不过是一事无成的世家子。
这门亲事,对她弟弟,对她爹爹,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可唯独对她而言,没什么好处——她记事以来便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何曾对哪个长辈卑躬屈膝过?便是对着爹爹,也不过是撒娇撒痴,博得些偏疼罢了。
等到她从媳妇熬成婆,又不知是多少年后了。
她也从未想过,原来还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待得她神情恍惚地离开后,樟树下的人却止住了话头。
晏安宁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眯了眯眼睛。
她能大致猜得出晏婉宁现下在想什么,但其实,比起晏康,她更在意她的存在。
晏婉宁的生辰,让她如鲠在喉,让她每每看见她,就能想到那个记忆里逐渐模糊,却温柔美丽的面孔。
她并没打算如何坑害她,如今,也不过是将成氏算计她的事情,如数奉还罢了。
如何取舍,还要看她自己怎么想。
“姑娘。”穗儿这时却看向她,神情有些忧心忡忡:“恐怕这会儿,相爷那头已经听到消息了。”
宋镇上门来求娶的事情根本就没有避人,以顾文堂的作风,既然她在晏家生了病受了欺负,留下些人手来探听消息也实属寻常。
晏安宁难得变得有些心虚起来。
她轻咳一声,吩咐道:“去准备一辆马车。”
以她带来的护卫的身手,晏家的这些家丁于她而言也是形同虚设,往日里顺着晏樊的心意,不过是为了更好的做戏罢了。更何况,现下她已经没有在被禁足中了。
*
五如巷。
徐启送走了书房的几位客人,回返时见顾文堂立在廊下,檐边滴下一串昨夜积蓄的水滴,打落在他的肩袍上。
“相爷昨夜都未曾怎么合眼,此刻暂且无事,还是先歇息一会儿吧。”他不由上前去规劝道。
顾文堂却只摇头,望着阴沉沉的天色,心里想着漳城的事,不知缘何,始终有几分难安。
这些年来,他疲于替陛下收拢人心,培植势力,一些边陲镇落难免无暇他顾,却不意无形中助长了魏延的嚣张气焰,让他的势力缓缓渗透进了京城。
那人惯会装出一副济世救人的神仙做派,一路南行下来,有的冥顽不灵者明明已被放弃,死到临头了还荒谬地认为他是宽宏良善的活佛,倒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也是,他从来都是最擅长欺骗与背叛的,当年,镇海王不也是如此,落得了满门尽遭毒手的凄凉下场。
当时谁又能想到,那对坠树折了腿的幼鸟都能悉心照料,最看不得众生凄苦的仁义皇子,会是个杀起人来毫不手软的屠夫呢。
真论起来,他也未必比镇海王高明多少。
当日倘若不是镇海王旧属沉不住气在京城露出了马脚,他恐怕也要弄得举家不宁才能从蛛丝马迹中辨得分毫。
想起旧事,眼前不由又晃过晏安宁的面庞。
朱红的唇,纤细不盈一握的腰肢,雪白修长的脖颈……
那样造物者精雕细琢而成的娇娇女孩儿,却敢在马场拦下他二哥的马,生生将他从鬼门关拽了回来。
那时他纵然不太愿意相信她无所图谋,行事言语间都多有敲打之意,但无法否认的是,从那一刻,那鲜活的模样就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了。
后来对她的事情知道得越多,就越惊奇。难以想象一个寄人篱下,与孤女无异的女孩儿是如何握着母亲留下的几分嫁妆在京城那等膏粱地建立起那样的鸿图的。
那时他在想的是:即使没有她大胆地指使徐启去拦马的事,或许,他也会在此后的某个时刻,忽然注意到了这朵无声无息便绽放出勾人魂魄魅力的花儿。
然而此事最可能的契机,恐怕是在她嫁给昀哥儿做妻子后,他出于顾家掌家人的自觉,漫不经心地派人去查探她,并偶尔同她打过几回交道后。
到那时,只怕真是襄王有意,神女无情了。
这念头不免让他想起晨时同她嬉笑时的戏言,再望一眼毫无霁色的天际,一时又暗道今日夜里切勿再下一场疾风骤雨才是。
徐启便默然地看着自家主子先是凝眉不展,旋即又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眉宇顷刻间舒展,瞳眸间便夹了层若有若无的笑意。
有暗卫前来禀告消息,徐启侧耳听了几句,眉峰便敛了起来。
走至顾文堂面前,脸色难得地显得有些难看,嘴唇也有点哆嗦。
顾文堂侧目看他一眼,淡声道:“说罢。”
待他敛声屏气禀告完,庭院里便静了好一会儿。
徐启暗暗地为晏姑娘捏了把冷汗。
这姑娘可真是个胆大包天的主,在京城里早和相爷定了亲了,怎么还敢瞒着江陵这边的人?如今闹出了这样的事情,岂不是要以难堪收场?又暗骂那宋镇不知天高地厚,什么样的人都胆敢攀附,恐是生怕脖子上那颗头太牢稳了!
想起自家相爷昨夜还丢下几位贵客冒雨前去晏家,今晨披着露水便回来了的辛苦奔波,一时间更是觉得脑袋发疼。
这天底下,有哪个男人能容忍自己的未婚妻被别人惦记的?更何况位高权重如相爷。
却听顾文堂沉默了良久后,轻笑了起来:“这小丫头,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呢?”
他了解她,若是她没有打算,也不会远赴江陵一趟。若这宋镇是她不想搭理的人,她也不会坐视宋家的人就这样大剌剌地上门求亲。
一时间,他沉重的心思倒被引得有些好奇起来。
远远地瞧见似乎有辆马车朝着民宅的大门而来,他眯了眯眼睛,忽地甩下一句话:“她来了,便道本官发了场怒,正在气头上。”
徐启一脸茫然一头雾水地看着自家相爷,却见这人撩袍端带头也不回地进了内室。
他呆立了片刻,忽听身后有熟悉的声音响起:“徐爷!”
穗儿笑吟吟地从马车上跳下来,手里还拎着几个大肉包子,口口声声说要孝敬他。
最要紧的是,从马车上下来一位身段如嫩柳娉婷,穿着杏红绸裙的年轻姑娘,不是晏姑娘又是谁?
他顿时明白了过来,心间也是暗暗吸气。
没想到啊,相爷如今竟颇得此中乐趣,竟还学会对晏姑娘用计策了。
面上却不显分毫,一脸沉重地走上前去,低声禀告:“……您来得正好,早前相爷听闻宋员外上门求亲,很是发了一场脾气呢……”
闻言,晏安宁神色怔怔的,忍不住仔细打量了徐启几眼。
当真?
往日里便是事关顾昀的,也不见这人对着下头的人发脾气。今日这明显是个局,他倒是坐不住了?
一面腹诽着,一面却对徐启道了谢,提着裙子快步进了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