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是他先放弃的(1 / 1)

偏偏心动 红酒蔓越莓 6560 汉字|1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四十章 是他先放弃的

  严承光当然没有接受沈柏宇的馊主意。

  他不能敢想象, 如果自己理一个实验中学的板寸头,再套上一身实验中学的蓝白校服站在米小糯的面前,会不会把她吓到。

  已经不是那个年龄阶段了, 再做那些事,总是不合时宜。

  所以, 他还是平常的穿着,头发也不过是重新打理了一下, 保证清爽自然。

  第二天的上午八点, 工会那边的人传来消息, 说小涂已经到了, 正在跟宋主席谈话。

  到九点, 信息组李连硕报上来最新实况,说小涂已经办完了交接, 正赶往人事部。

  十点,人事那边又发来消息, 说小涂已经走完手续,现在应该进了电梯间。

  消息一个个传过来, 坐在老板椅上批改项目方案的严承光还能佯装镇定, 孙饶先受不了了。

  他把提前准备好的那些零食和水果一会挪到这边,一会儿又搬到那边。

  严承光被他晃得烦,“你还是出去吧。”

  孙饶要走, 想想又不放心, “严总, 您还是要注意一下,就您平时说话的样子,应该再温柔一些,小涂说过, 她喜欢温柔的男生。”

  严承光搁下笔,懒洋洋地往椅子上一靠,笑着说:“你怎么搞得我像在相亲一样?”

  “不是吗?”

  孙饶睁大眼睛把严承光从头打量到脚。

  不是相亲的话,您把自己打扮得这么油光水滑的干嘛?

  严承光,“……”

  哦,是他自己过于郑重了,向别人传递了错误信息。

  不过,相亲?

  严承光望着面前的文件想了想,唇角苍凉地弯了一下。

  如果不知道涂诺就是米小糯,还有那么一点可能。

  说实话,那段时间,他确实对她有过非分之想。

  现在,先不说他舍不舍得放下脸面去当一个禽兽。

  他如果真敢对米小糯有那方面的想法,米春舟能弄死他。

  左面这根肋骨就是提醒。

  他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米小糯还能把他像以前那样对待,当个家人,或者是朋友。

  只要不再是不搭不理,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严承光刚想到这里,楼道外面王立峰的大嗓门突然响起来,“呦,小涂来了?”

  孙饶连忙就出去迎接。

  严承光把钢笔拧住,突然就想到,他是不是应该站起来?

  不然像不像领导在召见下属?

  严承光正扶着椅子要站起来时,房门被推开了。

  他半坐半起地一抬头,就看见孙饶领进来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穿着一条粉蓝色的连衣裙,背着一只大书包。

  她剪了短短的蘑菇头,脸上大大的眼镜也摘去了,换成了隐形的。

  一张白皙干净的小脸,浅浅一笑,唇角漾起两颗小梨涡。

  严承光突然就感觉像是时光倒流,又回到了七年前。

  这让他想到,沈柏宇的那个方案,其实也不是不行。

  因为惊讶,严承光的动作钉在那里。

  涂诺冲他一笑,犹豫了一下,还是什么称呼都没叫,说了句“您好”,就快步走到他的办公桌前,拉过一把椅子坐下了。

  严承光一见,也就不再努力起来,顺势又坐了下去。

  涂诺看见严承光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头发上,就有些不自然地摸了一下后面脖子上乌茬茬的发根,说:“开学要军训,这样比较利落。”

  严承光点点头,撑着身体坐直起来,他的两只手交握着放在桌子上,郑重地对她说:“糯糯,那天对不起,是我太冲动,才让你……”

  涂诺连忙冲他摆了一下手,“头发是我自己烧的,跟您没有关系。也是我自己想剪的,跟那件事也没有关系。”

  严承光,“……”

  说着,她把面前摆着的那些精美的水果零食饮料都搬到一边,就从自己背来的书包里拿了一只笔记本和一只钢笔出来。

  严承光一看她这架势,莫名其妙就有种接下来要上公开课的感觉,腰背就挺得更直了。

  涂诺笑着说:“您别紧张,就怎么舒服怎么靠着就好。事情有些多,我就是担心自己会忘掉,所以才列了一个清单。”

  “……”

  都拉清单了,还让他不紧张?

  严承光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抿了抿唇,“你先说吧,我听着。”

  “好,那咱们开始。”

  涂诺翻开笔记本,打开第一页,纤细的手指点在第一行,“第一件……”

  她抬起头看着他,“这一件是咱们七年前就约定好的,我现在正式跟您说一下,我考上明师大了,是心理学专业。”

  说着,她把她的录取通知书递给他。

  严承光接过来,滋味莫名地把那些字挨个看过,由衷地夸奖她,“糯糯很棒!”

  “谢谢。”

  小姑娘被夸得很高兴,把通知书收进书包,“那接下来就是第二件。”

  “第二件……”

  涂诺又低下头去,“这个钱,您需要还我一下。”

  她翻到笔记本的最后一页,拿出了夹在那里的两页纸,递了过来。

  严承光接过来一看,纸页已经有些泛黄,一张上面写着“谅解协议书”,一张上面写着“汇款记录”。

  严承光一开始有些疑惑,等他把两页纸都看完,就觉着自己捏不住那菲薄的纸了。

  她竟然为了他打过人!

  在他被万人唾骂,破鼓捶烂的那几年,她竟然为了维护他这样一个“人渣”,跟人去打架?

  那么温柔软糯的小女孩,竟然为了维护他,砸破了一个长得又高又壮的男生的头!

  严承光把纸页放下,大手用力捏了一下额头,想起身去给自己接杯水。

  涂诺连忙拿过他的杯子,才发现里面还是满着的。

  她就往旁边花盆里倒出一些,又给他接了一些热水端过来。

  严承光看着涂诺,眼眸深邃而动情,他说:“糯糯,谢谢你。”

  涂诺连忙摆手,“您不用谢我的,我也没能帮到您什么。而且,”

  小姑娘声音一低,“这件事就是我做错了,打人不对,钱也是我应该赔的。”

  “我只是想,如果您真的是那样的人,这个十万块钱买来的教训足够我长大。”

  “可是,你偏偏不是。所以……”

  小姑娘微微一笑,把手伸向他,“我来收账了!”

  这笔账,严承光付得心甘情愿。

  他弯腰打开桌子下面的保险柜,从里面拎出来一只手提箱。

  箱子放在桌子上,打开密码锁,再轻轻地推到涂诺的面前。

  涂诺看了看那一箱钱,又看严承光。

  严承光的眼睛里有晶亮的光芒闪动,他胸腔起伏着,喉结滚了几滚,才哑着嗓子对她说:“糯糯,叔叔现在有钱了……”

  是的,这是最关键的一句。

  虽然并不是她最想听见的那一句,却是他现在唯一可以告诉她的。

  这是七年前一切转变的关键。

  也是这七年,他苦心经营,唯一的收获。

  涂诺眨了眨眼睛,从那一箱钱里面拿了一捆。

  她一边把那捆钱往书包里放着,一边平静地说:“我只需要这么多。”

  她把书包的拉链拉好,轻轻呼出一口气,“这一件完成了,咱们进行下一件。”

  小姑娘低下头,在严承光满含着水光的视线的注视下,去看她的笔记本,“第三件……”

  她看了一下备注在后面的那行小字,转身从书包里拿出了一个小袋子。

  她把那只小袋子放在严承光的面前,说:“这些都是您的东西,现在还给您。”

  严承光伸手拿过,打开了那只袋子。

  满满一袋,像是小仓鼠的粮仓。

  一张他中学时候的小二寸照片。

  两本他曾经痴迷钻研过的《计算机技术》

  一根早已经化成水的草莓味的棒棒冰。

  扎伤过他手指的钢笔。

  有他的批改笔迹的数学试卷。

  刻有他名字首拼的打火机。

  他签过字的文件页。

  他在度假村医务室给她买的那盒健胃消食片。

  以及他托米春舟给她的升学红包。

  严承光突然感觉不好,他抬头看着涂诺,嗓子都发颤,“为什么都不要了?”

  “这些都是我偷偷收集的。”

  小丫头有些不好意思,“就莫名其妙的,可能跟收集小浣熊干脆面卡片时候的心理一样吧。”

  “很幼稚是吧?”她笑着抓了一下头发,“我本来打算自己处理掉的,但是打火机和这些钱都是必须还给你的,所以就一起都带来了。”

  “你可以看一下。旧东西嘛,”她皱了一下眉毛,“有时候会让我们想起很多已经遗忘的事情。”

  她说着,又摸了摸那个袋子,“您看过以后,请等我走了,再让保洁阿姨收走吧。”

  严承光看着涂诺,唇角轻轻地弯了一下,却没有说话。

  “那我只当你答应了。”

  涂诺笑着收回手,“现在咱们进行第四件。”

  “第四件,是笔记本。”

  她轻声念着,从她身旁那只哆啦A梦口袋一样的大书包里又拿出来一只厚厚的笔记本。

  笔记本很厚,看封皮也有了很多年月。

  里面好像还夹了很多东西,鼓鼓囊囊,满满当当,是小仓鼠的又一个宝藏。

  她把那只笔记本捧在手里又翻了翻,很是舍不得。

  不过,她最后还是递给了严承光,“我写的,都是关于你的……”

  小姑娘很是羞涩,唇边浅浅的梨涡一漾。

  “日记?”严承光连忙欠身,双手接了过去。

  涂诺看他,“您紧张什么呀?”

  他扯一下唇角,“我怕你在里面骂我。”

  她看他一眼,“嗯,倒是真的没少骂。”

  严承光笑着,打开了第一页。

  第一页从六年前开始写起。

  米小糯改了名字。

  她担心那个叫严承光的男生回来会找不到她,也担心她会在岁月的流逝中慢慢地把他忘记,所以就开始记日记。

  最开始写的都是回忆,毕竟,那个时候他们已经没有在一起了。

  大概两年后,小丫头有了自己的智能手机,可以搜索到更多的消息,她就开始摘抄网络上,报纸上的消息。

  为了佐证,那些消息里都贴了当时报道里的照片。

  那些照片有从报纸上直接剪下来的,也有涂诺从网上下载打印的。

  照片上的他,或在签字仪式上握着钢笔签字;或在某场发布会上发表演讲;还有一张是他参加某场公益篮球比赛时,正手捧篮球,跨步上篮……

  严承光有些迷惑,“这些照片,为什么把我的脸都剪掉了呢?”

  涂诺撇了撇嘴,想说,因为那段时间有个女明星发布过一张他低着头跟她脸贴脸的照片。

  虽然后来女明星道歉说只是错位拍摄……

  从那以后,她就不想看他的脸了。

  不过,涂诺现在给他的理由却是:“因为你的手比脸好看啊。”

  严承光被夸,不由就举起自己的手去看。

  他问她,“哪里好看?”

  涂诺不想回答,就开始催他,“等我走了你再慢慢看吧。咱们进行下一件好吗?”

  她说着就要把笔记本给他收起来,严承光却不让。

  看小丫头这架势,是要与他诀别的,她这笔记本里有太多看不懂,他必须当着她的面先大概翻一遍。

  有不懂的当着作者的面就问了。

  没的等作者走了,他再自己去做阅读理解。

  严承光继续往后翻,然后就看见了一张他捧着文件夹,手指轻轻翻动纸页的照片。

  这张照片比较新,像素也好,明显是近段时间才拍的。

  他蹙眉想了想,想起这一张应该是她给他修投影仪的那天晚上拍的。

  他当时在帮她扶着梯/子。

  看见小丫头遮遮掩掩的样子,还怀疑她在拍他的文件,却原来只是在拍他的手。

  怪不得不想让他看见,原来是一个小手控。

  严承光微笑着,又把那张照片仔细地看了看。

  他的手指修长,轻轻捻动纸页,看起来确实还挺好看的。

  原来,他在小丫头的心目中,还是有闪光点的。

  涂诺喝着水看着老男人一边翻笔记,一边自恋地欣赏着他自己的手,就后悔了。

  早知道,她应该把这一项安排在最后的。

  涂诺忍不住,起身拿过严承光手里的笔记,直接翻到后面,再摊在他的面前,“咱们时间有限,请看关键!”

  看着小丫头认真的模样,严承光收起了他的自恋,直起腰坐好,“好,我听糯糯的,看关键。”

  后面的这些可就没有之前那么可爱了。

  如果说这只笔记本前面的三分之二是小丫头给他写的人物志,那么后面的三分之一就是一部探案集。

  严承光是真的没想到,这丫头竟然还是个小福尔摩斯。

  在她来宇辉实习的这两个月,她不仅推断出了七年前车祸的真相,竟然连他当年为什么不卖掉妈妈的房子救他舅舅,而是选择了最难最苦的顶罪的原因都找了出来。

  还有,这又是什么?

  严承光皱着眉头把最后那几页都翻过……

  她竟然还大胆地推测了他的真实身世?

  为了印证她自己的推断,她拜访过包括李工在内的好几位宇辉的老员工,去过肖正宇的家,找过当年被撞死的环卫工人的家属,甚至还有霞姐……

  后面的这些,真的把严承光给惊到了。

  这丫头,不去学刑侦真是可惜了。

  严承光抬起头,严肃地看着涂诺, “糯糯,你是要为我翻案?”

  涂诺摇头,“那是你自己的事情,我只是在为我自己翻案。”

  涂诺发育晚,对男女生之间的事情开蒙也晚。

  她是直到初二,才发现班里的女生几乎都有了自己喜欢的男生。

  她们一下课就喜欢聚在一起讨论那些男生。

  她们说谁谁谁长得好看,谁谁谁学习超好,谁谁谁篮球打得帅……

  她们讨论就讨论吧,讨论完还来问她的看法。

  尤其是许金朵,根本不相信她没有喜欢的男生。

  其实,涂诺也有自己喜欢的男生。

  她只是不敢说。

  “因为,”涂诺扭着手指,憋了好一会儿的气,“因为我喜欢的人当时在坐牢,别人都说他不是好人。”

  涂诺把藏在心底最深处的话都说了出来。

  像是落在蚌壳里面很多年的一粒粗硬的沙粒,终于被河蚌吐了出来。

  那里去掉了一颗沙粒,却也丢失了一颗珍珠。

  清清爽爽,却又空空落落。

  她有点不能适应。

  “你知道的,六叔都说我是一根筋,”小姑娘呼出一口气,“我认准的事情,轻易不会改变。”

  “我不认为我喜欢你有什么错。”

  “可是,从小受到的教育却又告诉我,不可以跟坏孩子玩。”

  “这就很矛盾。”她低头捏着自己的手指,“我如果坚持认为自己的崇拜和喜欢是对的,就必须证明,你不是个坏人。”

  “那么,现在呢?”

  此时,严承光像是跋涉沙漠的旅者,声音沙哑得像是含了一把沙。

  他以为涂诺喜欢他是在来到宇辉以后,受到周围人盲目狂热的影响,那种感情多半是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足为惧。

  毕竟,在他们相遇的时候,她还那么小,对他根本不可能有其他想法。

  后来,他成了一个坏人。

  她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小孩,更不可能喜欢他。

  没想到,她喜欢他的开端,恰恰就是在他最为狼狈不堪的那一段。

  如果早知道是这样,他就不应该再跟她见面。

  “现在?”涂诺看着严承光,眼仁儿清亮,像被雨洗过的天空。

  她轻轻地笑了一下,“现在我不再觉得委屈了,也不后悔喜欢过你。”

  “喜欢,过?”

  严承光的眼睛里闪过一抹虚幻如烟的暗色。

  是不再喜欢了吗?

  “嗯,”涂诺点点头,“以后不会再喜欢了。”

  严承光看着涂诺,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这一句很不应该,可是,他还是说了。

  他问她,“为什么?”

  为什么不再喜欢我了?

  “因为,”涂诺的嗓子有些梗,“太苦了。”

  她低下头,安静地流下眼泪,“喜欢你的感觉,太苦了。”

  “以后,不想再这样了。”

  严承光望着流泪的小姑娘,感觉心口被什么堵住了。

  那七年他都不在,不知道她具体经历了什么。

  却知道,绝对比她现在向他坦白的要艰难得多。

  他是局中人,又像个旁观者。

  他不知道应该怎样安慰她,此时此刻说什么都苍白。

  他无力地望着她,眼底晕出一抹潮湿的赤色,“糯糯,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涂诺擦着眼泪,“我并没有谴责你什么,因为当时我也没能帮到你什么,根本就没有这个道德立场。我也只是站在自己的角度为自己考虑,觉得有点委屈。人都是自私的,不是吗?”

  她笑了一下,“每个人都是有私心的,有了一样就会想要两样。我现在已经长大了,以后面临的事情会更多。我如果还要继续喜欢你,就会不由自主想跟你在一起。”

  “可是,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发现,你的生活和我的生活,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世界。我跟不上你的脚步,你也不可能会适应我的节奏。如果因为喜欢着,就去迁就,那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迁就不是享受,时间久了都会疲惫。”

  “到那时候,我对你,恐怕连普通的朋友都不想做了。”

  “所以,”小姑娘明媚一笑,“严承光,我决定不再喜欢你了。”

  “严承光,我决定不再喜欢你了。”

  严承光不明白,这一句,明明还是他前一秒所希望的结果,当被涂诺清清楚楚地说出来时,他却觉着特别难过。

  像是谁在他的心窝里点了一把小小的隐秘的火,不至于大火蔓延,那种轻轻燎着的感觉,却极其烧灼。

  涂诺抬起头,迎着严承光深刻而复杂的目光,浅浅的笑了一下,“没有疑问了吧?那咱们进行最后一件?”

  明明是商量的语气,她却根本没给他选择的余地,已经从她的魔法袋里拿出来一把量尺。

  她站起来,“那套西装是我必须赔给您的。钱都已经付过。之前约过几次,您都没有时间。”

  “今天您有时间了,设计师又没有时间了。”

  她苦笑了一下,“我不想再拖了。我帮您量了就发给设计师。设计师如果觉得不专业,你们再沟通吧,就不要再来找我了。”

  她解开量尺,看向严承光,“咱们开始吧!”

  严承光看着她苦笑,不想起来。

  她说过了,这是最后一件,做完了,就再也没有了。

  涂诺却不肯迁就他,“承光叔叔,麻烦配合一下啦!”

  时隔七年,这是第一次听见她向他撒娇。

  严承光唇角翘起,目光温柔又赖皮,“我累了,这一件留着以后再做好不好?”

  他想给自己留一根稻草。

  “不好!”

  小丫头撒着娇,就来拉他的胳膊。

  她知道他的左面胳膊有伤,特意避开了,绕到他身后,去拉他的右手。

  严承光无奈,被她拉着站起来。

  涂诺连忙就来扶他。

  严承光无奈地看着她,“还真把我当老年人了。”

  涂诺调皮一笑,“还是个生了病的老年人。”

  两个人走到办公室的中间,涂诺展开量尺开始给他测量。

  严承光低头看着女孩头顶小小的发旋儿,忍了几忍,让自己又无耻了一回。

  他问她,“不再喜欢,有没有我比你大的原因?”

  涂诺点一下头,“有一点吧。”

  严承光很认真,“有多大一点?”

  涂诺一边给他测量,一边说:“我老爷爷比我老奶奶大八岁,后来老爷爷先走了。我老奶就对我说,找另一半千万不要找比自己大太多的,否则,一个先走了,剩下另一个,那就不是日子,是煎熬。”

  严承光听她说完,想笑一下的,唇角却被什么压得翘不起来。

  他说:“那么,我们的小糯糯是想找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了?”

  涂诺蹲下腰,把量尺拉紧,“最好比我小,我走了他还能再找一个。”

  严承光叹口气,“那我是彻底没有希望了。”

  涂诺笑起来,“您站好啦。”

  她先给他量了裤长,接着是腿围,一项项量过,再就是腰围和胸围。

  严承光很高,涂诺小时候就知道。

  她以为,她这几年拼命吃饭,努力锻炼身体,起码可以够得到她的下巴。

  现在才明白,她长,他也在长。

  她依然只在他胸膛的位置。

  “你展开一下胳膊。”小姑娘柔声吩咐着。

  严承光唇边勾着一抹笑,像是她的芭比娃娃,听话地一切照做。

  她用量尺从他的腰间围过,然后是臂长。

  “腰围……臂长……”

  她轻轻念着,每量好一项就认真记录在本子上。

  “然后是胸围。”

  涂诺把量尺从严承光的背后穿过,轻轻环住,踮起脚去看数字。

  严承光连忙就要蹲下去,涂诺轻轻拍了一下他,“你不要动,骨头会痛。”

  严承光沉默了一下,很想去摸一摸她细软的头发,手抬了一下,还是虚虚地放下了。

  胸围也量好,涂诺在那里收着量尺,若有所思。

  严承光问她,“有问题吗?”

  小姑娘很轻地笑了一下,踮起脚尖拍了拍严承光的肩膀,“没有问题,感谢您的配合。”

  我穿过你的肩膀,环过你的腰,就算我们拥过抱。

  所以,自己的初恋,还是挺圆满的。

  尺寸量好,拍了图片发给设计师,工具都收进书包里,涂诺要走了。

  她掂了掂自己轻轻松松的背包,心想,以后的路,一定会走得很轻松吧。

  涂诺把书包背在肩膀上,刚要走又突然想起,“哦,对了。”

  严承光连忙看向她,“你说。”

  “那只笔记本我没有给其他人看过,您看过以后就烧掉吧,里面的一些内容,也许只是我的猜测,希望不会对你的生活造成不好的影响。还有,”

  “我要去读大学了,”小姑娘弯起唇角,“我希望那是一段全新而美好的生活。”

  “所以,以后您去找我六叔玩,就不要叫我了。”

  严承光,“……”

  这是要老死不相往来了吗?

  涂诺走了,严承光像个病入膏肓的老年人一样捂着胸口坐下来。

  办公桌上,一边是她给他的那些东西,一边是他特意去超市给她买的零食。

  一边是她还给他的,一件没留。

  一边是他想给她的,一件没要。

  一开始说好了让她先说,然后他再说。

  是因为他觉得还有那么一点情分和自信。

  可是,等小丫头说完他才发现,他用她要说的话,堵得他想说的那些话,一句都不需要再说。

  就在昨天,他收到她的信息时还在幻想,她为了他,做了这么多,只要他好好补过,他也许可以再次做她的那个大朋友。

  不求再被她崇拜和喜欢,只求可以让他陪在她身边,做个亲人更好,朋友也行。

  没想到,她只是想把他从她的生活里拿出去,干净彻底,不留痕迹。

  是他妄想了。

  太阳每天升起又落下。

  春风和冬雪在交换着四季。

  万物都在变化,

  没有什么事什么人会一直等在原地。

  七年前他在金钱和尊严之间做着衡量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了这一点。

  是他先放弃的,没什么可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