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因担忧而锁起的眉渐渐展开。
她也露出了微笑。
灵力流入气海,并未激起任何痛意,相反,它们充盈进了躯体里,与自身相融,换做了本源的依托。
宁长久似立在原地,也似处于某个不可知的维度,冷眼旁观着此刻的自己,他既是人,也是天,是难以撼动的本真,亦是不可捉摸的自我。
宁长久很熟悉这种感觉。
当初与罪君一战,他自司命体内抽出了白银的圣剑,时间与命运交融成了无限,那个瞬间,他便处在了这样幽邃灿烂的交点上。
宁长久伸出了手,似抓住了天空。
那是晋入五道之时,天地馈赠的权柄。
他不知道这个权柄的名字,却能感受到,这或许与弓箭相关。
他还未来得及体悟权柄的玄妙,金乌已飞出了紫府,在灵气翻腾的气海上振翅舞动,将金光洒满了气海的每一个角落,它翩然转动着身影,好似正搏击风浪。
宁长久正式迈入了五道之中。
司命发自内心地露出了笑。
麦浪间,宁长久看了一眼陪伴了他十多日的轮椅,随后将目光温柔地落在了司命的身上。
司命与他对视着,微风吹动,银发贴着瓷白面颊,长裙熨着窈窕的曲线。
他们又靠得这般近了。
两人凑近了些。
司命微踮足尖,吻了吻他。
宁长久将她拥入怀中。
春天尚未过去,缱绻的风里,所有的一切即将在温暖间孕育,开出别养的花来。
只可惜,又有一个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打断了他们。
那是叶婵宫的声音。
“长久,来为师殿中。”
简简单单的话语里,两人立刻意识到不妙,身子触电般分开。
宁长久对着道殿作揖、应命。
神殿,烛光幽明。
宁长久推开了虚掩的殿门,跪在白纱前,道:“多谢师尊这些日子的收留照顾,长久已然无恙。”
“嗯。”叶婵宫并无情绪,只是幽幽道:“今日之后,再下山去,为师恐怕无暇照料你的生死,从此之后的一切,你须独自面对了。”
宁长久微惊,不知为何师尊会说这样的话。
他沉默半晌,试探性问道:“师尊要与神国开战了么?”
叶婵宫道:“原本不该此时的,但我已拖不起了。”
话语间,女子的轻咳声透纱而来,如清冷的霜风。
“弟子知道了。”宁长久轻轻叩首,认真道:“离观之后,弟子会处处小心,不令师尊再操多余心思。”
“这与你小不小心,并无关系。”叶婵宫道:“若有人非要杀你,哪怕你逃至海角天涯,也无济于事。”
宁长久问:“究竟是何人要杀弟子?”
“剑阁。”叶婵宫给出了答案:“你是我的弟子,便是剑阁之敌,况且剑圣第一剑便是杀你的,那一剑无功而返,他恐怕不会放弃。”
宁长久凝重点头。
他此刻虽已突破五道,却绝非剑圣的对手,若他非要杀死自己,他又能如何?
宁长久道:“弟子尽量壁祸,若剑圣真对晚辈出手,弟子也绝不退缩。”
“嗯。”叶婵宫螓首轻点,道:“送完剑后,记得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宁长久问。
“断界城。”叶婵宫道:“让司命护着你去,此刻的她,已可穿越时渊。”
宁长久不明所以,却想起了自己与邵小黎的约定,轻轻点头。
“徒儿都谨记了。”宁长久说。
叶婵宫轻咳了一阵,道:“你还有什么愿望么?”
宁长久微怔,未答。
叶婵宫道:“若是没有,今日你便与雪瓷一道下山吧。”
“有!”宁长久沉了口气,忽然道。
叶婵宫道:“但说无妨。”
宁长久紧张道:“我我想看看师尊的样子。”
叶婵宫并未觉得冒犯,反而答应了他的要求。
殿内风声忽大。
白纱吹动,其上身影摇曳,如白纱捕捉的风。
层层纱幔逐渐漾开。
宁长久屏气凝神,一瞬间,竟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他原本以为师尊会拒绝甚至训斥他。
就在这猝不及防的意识里,他终于清清楚楚地目睹了叶婵宫的真容。
那是一片幽静的莲花水面,光影偏暗,墨青色的长裙在水面铺开,其上笼着白纱,宁长久所言的容颜难以用纯粹的美来形容,她像是静的极致,雅的极致,再摘取云端无上的圣洁为她落款。
宁长久跪坐原地,怔怔地盯着前方。他的道心已然坚定,却依旧被所见的一切震撼了心灵。
而最震撼他的,并非这种前所未见的美。
而是师尊的模样。
师尊所说的状态极差在他面前以可见的形式展露无疑。
叶婵宫优雅地坐在莲台之中。
四周白纱的影依旧是女子的窈窕。
可她穿着这身道裙。
却像是小女孩偷穿了大人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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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七章 天下剑争之始
宁长久怔怔地看着前方,时间似慢了下来,眼前的画面映入脑海后,炸成了许许多多的疑云。
浮动的纱影之间,她身上所有的符号似都消失了,只剩下宁静。
她此刻是少女的模样。
少女散着满头稚柔的青丝,镶玉的莲花冠定发,铺在水面上的裙如一张大大的荷叶,她娇小的身子便裹在荷叶里,褒博的袖子遮住了稚嫩的手,宽大的裙缘亦看不见纤细的腿。
她坐姿优雅,神色清宁,分不清悲喜愤怒。
而那张清贵的、稚气未脱的脸颊上,少女的瞳光却是幽邃的,其间似蕴着时光遗蜕的淡紫烟尘。
她的道袍之后,悬着一轮纤细的、似银丝编织的月。
她是少女模样,但又没有人会觉得她是少女……她似坐在某个玄妙的焦点上,各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她身上汇聚,最后揉为清静,一如烛光中的莲花。
叶婵宫亦看着他。
白纱一层层垂落,大雨般拥回,将她遮掩其中。
白纱上浮动的,却依旧是叶婵宫过去之时,仙意婆娑的影。
宁长久跪坐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师尊?”宁长久疑惑地唤了一声。
前一世,他虽与师尊只有一面之缘——还是死亡前的最后一面。
他虽记不清她的容颜,却分明记得,师尊绝非这般娇小稚嫩的少女。
叶婵宫的仙音轻轻飘来。
“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她的话语同样没有悲喜,甚至很是清澈动听。宁长久能感受的,也唯有动听。
宁长久问:“师尊还会恢复么?”
叶婵宫道:“我不知。”
宁长久捏紧了手,问:“我能为师尊做些什么吗?”
叶婵宫道:“活着走到断界城,来见我。”
宁长久镇重点头,他忽地并指为剑,想要割破手掌立誓,叶婵宫却制止了他,道:“生死有命,不必强求,活着是最重要的是,其次才是来见我。”
叶婵宫的声音虽然动人,但依旧是冷漠的,若不揭开帘幕,这声色让人所联想到的,也只是高座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