淤痕去上学,被同学嘲笑为“脸都洗不干净的脏小孩”。
次数稍微多些,老师也察觉到不对,才发现他脸上的痕迹根本不是抹到了脏东西,而是受到了暴力对待的证据。
但那又能怎样?
在那个年代,即便有未成年人保护法,若是接到小孩的报案,说被父母揍了,大概也只会一笑了之,在茶余饭后和同僚们当成个笑话吐槽。
谁家孩子不挨揍?
或许是有,但用暴力来进行教育,才是那个时代的大多数。
老师能做的,不过是进行几次家访,对小丁烨的父亲提一些不痛不痒的斥责和建议。
等她走后,该挨的揍,仍然会不打折扣地落到小丁烨身上。
小丁烨常常会想,他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吗?还是说,他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给父亲做饭、洗衣服,听他的牢骚抱怨,在他想要打人出气的时候做一个活沙包。
他不是没有反抗过。
当他“罢工”不做饭,跑去董然然家蹭饭回来的时候,被满身酒臭的老丁抓了个正着,那一次,他被打得比以往都要严重。
一度以为,就要这样死去了。
向妈妈一样,逃离这个家?
小丁烨不敢想。
妈妈出走前留下的信,被老丁看到之后,他满脸的阴鸷和给人的恐怖压迫感,深深地印刻在小丁烨心里。
“她最好不要再回来,否则,我一定打断她的腿!”
“还有你,也一样!”
一旦想要逃离的念头,从内心的缝隙里顽固地钻出来,父亲可怕的声音就会像一座巨大的山压下,把任何一个小小的苗头碾碎。
他不敢逃!
甚至不敢让其他人知道,父亲是怎样对待他的!
但父亲却说,一切都是他身为儿子,应当承受的东西——
“你这样眼泪希拉的可不行,搞得我好像亏待你了一样。”
这难道不是亏待吗?
虽然他也经常看到,董然然被他爸揍,但都是在他调皮捣蛋之后,才会被收拾。
他不用每天煮饭洗碗,不用在剩菜不够的时候,饿着肚子看父亲吃菜喝酒,不用遍体鳞伤的去上学,不用在学校要求交资料钱的时候,跑去街上捡空瓶子和硬纸壳卖。
如果,爸爸能像董然然的爸爸那样,就好了。
但这样的妄想,显然不可能成真。
他的爸爸,只会一边打着酒嗝,一边得意洋洋地,对着蜷缩在墙角,伤痕累累的他说:“没什么好哭的,做儿子的,老子要对你做什么,你都得受着。”
“我以前,一样被你爷爷揍,工作以后,工资也要上交给你爷爷,直到他死。当然了,你奶奶比你妈好太多,她会把家里的所有家务都包圆——你没这个福气,只能辛苦点。”
“给你口饭吃,不缺你衣服和日用,我也算对得起你。”
所以,他就只能默默地承受,等到他长大,把名为“父亲”的酒鬼熬死,才能获得自由,然后用同样的方式,对待自己的孩子?
小丁烨觉得一切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然然,如果我爸能像你爸那样就好了。”由于个人卫生打理得不好,小丁烨的衣着总是很邋遢,职工大院和学校里都没人愿意和他做朋友。
除了因为调皮,同样长久以来都很邋遢的董然然。
对于小伙伴的抱怨,董然然似懂非懂。
老董每次要揍他的时候,他都会怼回去,能不能成功暂且不说,反抗精神可是相当重要的一环。
“你太顺着你爸啦,你得让他知道,你讨厌他这样!要是说了不起作用,就给他点厉害,让他也明白你是什么感受!”董然然把自己的经验传授给小丁烨。
他自觉这种办法非常有效,只要稍稍捣蛋,给大人添点麻烦,就能引起他们的注意,对他之后说的事情,也能适当予以重视。
虽然在受到重视之前,往往会被打一顿就是了。
不过小丁烨的处境,如果只是被打一顿就能有改善,似乎也不赖。大不了,他陪着一起受处罚!
小丁烨明白他的意思,却沮丧地头摇摇头:“我可不敢对他做恶作剧。”
“所以你要勇敢一点啊!”董然然不能理解,为什么他的小伙伴如此胆小,“不然你爸根本不会有改变的!你想一直这样吗?”
小丁烨紧咬住牙关,使劲摇头。
他当然不想一直这么辛苦地存活!
但是,他连在父亲面前,把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的勇气都没有,逃离那个家,去找妈妈的勇气也没有……他实在无法想象,如董然然捉弄他爸妈那样,去捉弄自己的父亲。
“我做不到。”
小丁烨绝望地垂着脑袋,忽然,想到了一个办法,眸子里闪动着希冀的光芒,拉住董然然的胳膊:“然然……你可以帮我吗?”
“当然没问题啦!”
那是一度被丁烨遗忘的记忆里,董然然最后一次,对他绽开灿烂的笑颜。
334 无法原谅之事
头部如同宿醉一般的肿胀感,让睁开眼睛的丁烨,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当前的状况,仍旧浑浑噩噩。
虽说副人格与主人格共用的是同一个脑袋,但堪比洪流决堤的信息量进行整合,还是给丁烨带来了不小的负担。
特别是他并非单纯地接受记忆,而是进行融合。所有属于“董然然”的回忆,都需要经过一次“翻译”,将主角换为丁烨,并且在某些关键节点,能给出如此举动的理由,才能顺利融合到一起。
董然然又是诞生得最早,出现时间最长的一个人格,融合他所需要处理的信息量,比其余几个人格加在一起还要多。
“你醒了?”吴庸见丁烨睁眼,给他倒了杯温水,“董叔跟我一起把你送过来,听医生说你没事,就回去了。”
“你休息一下,感觉好一点,再去做一下复检。如果没有问题,就能出院了,之后我们再去和董叔道谢吧。”
丁烨接过水杯,温水滋润了他干涩的喉咙,发出声音的时候总算舒服了些。
“我晕倒了多久?”
吴庸回答:“差不多五个小时,我们刚好能赶上医院食堂开饭。据说这家医院里的食物还不错,一会儿我帮你带一份上来?”
“我跟你一起去食堂吃吧。”丁烨揉了揉还在略微发烫的头部,刚醒那一小会儿的茫然和恶心感,已经消退无几,感觉身体没什么大碍。
和董然然进行融合,身体上的不适,与心理上带给他的震撼相比,完全不值一提。
吃过晚饭,医院许多部门都已下班,要第二天才能做复检。
鉴于丁烨被送过来的时候,就没检查出什么大毛病,医生得出的结论是,他太累了,脑力使用过度,只要多休息休息就行。
所以丁烨没在医院占床位,当晚就和吴庸回了秀岭园,等明天再过来做复检。
回到秀岭园,没了医院里无所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