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用的仍然是“华方”的面孔,但身份却陡然一变。
他从包里拿出一张记者证,跟老大爷说:“老哥,我不是单纯来玩的游客。我是看到了制墨厂的报道,想来这边围绕狻猊墨做一次专访的。不过听说厂长现在在外地参加展会,不知道我去找谁比较好?”
那老大爷拿着吴庸的记者证看了看,的确和以前来过的记者胸前挂着的牌牌很像,就是上面报社的名字他没听说过。
不过,天底下他没听说过的事情多了去了,指不定是个小报社想来做报道,才会没联系好久直接莽过来。
但人家来了,也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
蚊子再小也是肉,近几年,村子里的人都深深的体会到了信息时代媒体人的重要性。
要是早几年能有这样的宣传,何至于到现在才过上好日子?
所以,对于记者朋友,只要不是来挑刺的,大家都百分之一百二的欢迎。
“小老弟,你算是问对人了。我在厂子里可是干了将近四十年的老人,现在虽然干不动了,但是厂里边的事情,我门儿清!”
老大爷指指村子里建得最漂亮那一小片房子:“你要是想了解厂子的发展、村子里的情况,就去找副厂长,或者问我,也是可以的。”
老大爷转手一指挨着制墨厂边上的一栋小楼:“你要是想问狻猊墨的事情,就去找天爷。他是我们厂里技术最好的老师傅,说到对狻猊墨了解最深的,除了厂长就是他了。”
“老哥,实在是太谢谢了!我先去找家店安顿下来,晚上你过来,我们一起吃顿饭,喝几口酒呗。”吴庸这句谢,发自肺腑。
老大爷几句话,可省了他不少功夫。
要查清狻猊墨的事情,“天爷”应该是一个突破点。趁着厂长还没回来,他可以先试探试探。
晚上请老大爷喝酒,一来是为了感谢,二来,如果他所言不虚,在制墨厂干了近四十年的老人,能套出些厂长和“天爷”的事情不说,对12年,厂长首次拿出狻猊墨的事情,或许也能知道几分内幕。
老大爷可不知道吴庸心里这些弯弯道道,极豪爽地大手一挥,道:“哪儿能让你这个远道而来的客人破费?今天和你聊得高兴,那是咱们俩投缘,晚上你安顿好了,直接去我家,我请你喝酒,”
“看到那栋贴土鹅黄色瓷砖的房子不?那就是我家,过来叫门就说找肖德顺。”
“那怎么好呢?”吴庸摆手。
“这有什么不好的?你不是想做采访嘛,我虽然不是厂里的领导,好歹当年也算得上是技术骨干,只要不涉及核心技术,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能告诉你。”
肖德顺刚从厂子里退下来不久,厂子效益就起来了。平日里本来就闲,看着那些厂里的后生现在一个个精神焕发的,欣慰之余也有些空虚寂寞冷。
怎么就不能在他还在岗的时候就起来呢?
搞得他现在,想吹个牛都不好吹。
好不容易逮着个愿意听他说话的,还是个记者,指不定就能把他的事情变成铅字报道出去,请个客喝个酒,多不简单的事情?
吴庸碍不过肖德顺的盛情相邀,不好再坚持要请客,便答应下来,找好旅店,放好行李,就去跟他喝酒。
172 一百八十盏
肖德顺家盖的是两层的小楼,院子里全是用水泥抹的地,平整干净。
吴庸到的时候,已经在院子里摆上了一大张圆桌,菜色不算多,但份量十足,全是用盆装的。
“华老弟来了,来来来,先倒上一杯!你别看这个酒没牌子,这可是我去搞的十年陈酿的高粱酒,专门找了老中医开方子泡的,补气血,又不上火,你来尝尝!”
肖德顺招呼老伴给吴庸拿了副碗筷盛好饭,热情地给吴庸倒上一杯自己泡的药酒。
“这是我老伴,也是从厂里退下来的,以前在里边做的描金的活计。”
“肖老哥好,大嫂好。”吴庸笑着接过老妇人递过来的碗筷。
“老弟别客气,来了就当是在自家,我还有两个菜,你们先吃着。”老妇人手脚麻利,做事情风风火火,一会儿又从厨房里端出两道小菜。
“老哥,你这太热情了,就我们几个人,哪儿吃得完那么多菜啊?”吴庸见桌上的菜越来越多,有些不好意思。
他知道肖德顺对他的热情,有一部分是源于他的“记者”身份。如果他是以普通游客的身份过来,肖德顺不见得会请他吃饭。
“不用担心这个,我还有两个儿子在厂里没下工呢,等他们回来,再多菜都能吃个干净,咱们趁早先吃着,省得一会儿还得跟两个小子抢。”
吴庸看着面前这几大盆菜,招待十个人都够了,哪能不知道这是肖德顺是在说客气话。
不过,见他兴致不错,再推辞就矫情了,便顺着肖德顺的话问道:“肖家还真是制墨世家,都是一代传一代啊。不知道方不方便问老哥之前是做的什么工种,孩子也是子承父业吗?”
“这有啥不能问的。”肖德顺跟吴庸碰杯喝下一大口酒,辣得他眯起眼吧咋两下嘴,这才继续说。
“那俩小子,承个屁的父业!不是我吹,以前厂子里可没有那么多机械能代替人工,那时候取烟料就靠我们两眼双手地把控着,我当年可是能同时控制一百八十多盏油灯同时取烟料的,那俩小子,可没他们老子这本事!”
吴庸从接下这单任务的时候,便对制墨行当做了些了解。
肖德顺说的那种获取制墨原料的方法,是点上桐油灯,让桐油在不完全燃烧的情况下冒出黑烟,然后在灯的上方倒盖一个陶瓷小碗,让烟料附着在上边,最后用毛刷将烟料扫下来。
这种人工取料的方式在现代已经基本被淘汰,大多都用机械来完成这一步了。
不过,如果肖德顺所言非虚,他一次能同时点一百八十盏油灯,在当年,绝对是顶尖的取料好手,绝对的业内骨干!
“老哥厉害,我看史料里记载,最厉害的取料人也不多能同时点两百盏灯,你这数据,纵观上下五千年,也能算准一流的了。”
肖德顺自己爱吹牛,但真有人捧着,又觉得不好意思,声音一下就小了下来:“嗨,我算个什么呀,也就比那两个不成器的小子好点儿,要不是现在厂里效益起来了,他们才肯回来学手艺,不然,还不知道在外面哪里晃荡。”
“真说到厉害的,还要数天爷。”
“就是之前你跟我说的,除了厂长之外,对狻猊墨最了解的那位?”吴庸对这位的兴趣相当浓厚。
“可不就是!我十四岁进的制墨厂,进去就是个取料的,混到最后,还是个取料的。天爷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