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酒店套房铺燕麦色地毯, 与墙面浅漆衬成一派，老牌连锁酒店特有的百年不离其宗的装潢风格，力求舒适, 不过时但也不新潮。
今朝随手捞了件浴袍，踩在厚地毯上, 突然想起商量活动方案时，PR提过一句，这家酒店是奚行指定的，离活动会场近, 客房价格比别的街区同级别酒店贵百分之十。
奚行对居住环境向来讲究, 所以当时听到PR的话, 今朝觉得是他任性, 连大队伍出差都不考虑经济成本, 当然M.X.的业绩让他有资本任性。现在想来, 这儿不仅离活动会场近, 离她原来的学校也很近, 只隔一个街区，散步十几分钟就能到。
今朝沉沉叹气, 系上腰带，拿了瓶水, 拧开边喝边走出去，准备到起居室等奚行。
刚走出来, 就发现他回来了。
书桌亮起台灯, 奚行戴一副金丝眼镜, 穿半高领的黑色毛衣, 单手支下巴颏在那儿看电脑, 全神贯注, 嘴角轻抿，思绪全然沉入，甚至没发现今朝出来。
瞧见这幕，今朝怔了怔。
她停在原地，视线游到奚行脸上，恍惚间，看到十七岁的奚行坐在桌子对面，手里转着原子笔，仔细审阅试卷上的附加题，眸光锐利，游刃有余地在难题里找趣味。
抬起脚。
奚行听到响动，视线上扬，镜片随之闪过一刹亮光，嘴角勾起：“洗完澡了？”
见他伸手要关电脑，今朝摆摆手，走到茶几边，弯腰挑了个金灿灿的橘子：“你先忙完，思路别断，我出来吃橘子的。”
奚行眉梢一挑，嗯了声，掀开电脑屏，边看边说：“刚才和实验室的人吃饭，聊到一个很有意思的paper，我看完最后几段推论，等我十分钟。”
很有意思的。
paper？
今朝坐在沙发上掰橘子，暗自嘀咕，你们吃饭的话题还没我吃饭的话题有意思呢，塞一块橘瓣进嘴里，鼓起腮帮子咀嚼，偷偷瞄了眼奚行。
于是噔噔噔拖一张软椅坐到书桌侧边，拉近这才看得清楚。她盘腿坐下，懒洋洋地靠着椅背，隔不到半米距离，边吃橘子，边看自己男朋友。
柑橘的酸甜气味最是霸道。
奚行瞥了眼：“书桌边吃橘子比较甜？”
“不是，对着你吃比较甜。”
“……”
过了会儿，奚行控着键盘，下滑paper页面，快速扫完最后几行推论，合上电脑盖，伸手摘眼镜时，瞥见今朝趴在书桌边，双手交叠垫着下巴，圆碌碌的眼睛，一瞬不瞬地在看他。
奚行：？
今朝眨了下眼睫：“你戴眼镜贼帅。”
奚行愣了下，放下眼镜，大惑不解：“乔今朝你今晚怎么回事儿，喝酒了？”
说着伸手探上她额头。
今朝往后缩回椅子，双手抱住膝盖，脚尖绷齐，支支吾吾：“……我就是想对你好点。”
“谢了啊。”奚行笑着，拿手摸了下她脑袋：“你对我挺好的，突然这样我不习惯。”
他收回手，手肘搭到椅背，没多会儿就蹙起眉，仔细扫了眼那头浓密长发，又去摸了下她发尾：“怎么不吹头发，在这儿坐半天？”
“我没洗头啊——”
今朝也摸了下自己披散下来的头发，后知后觉哦一声：“可能是泡澡沾水了，待会儿自己会干的。”
“就你这头发厚度，前半夜怕是干不了。”
“你好夸张。”
“吃完橘子了？”奚行站起身，双手环在胸前，下巴往边上扬了扬：“跟我进来。”
……
洗漱间内，传出电吹风的哗哗声。
今朝站在洗漱台前，看着镜子里的奚行帮她吹头发，风声呼呼响在耳后，她弯起嘴角：“你好厉害吹头发好专业。”
她到底怎么回事！
随便看到什么都猛夸！
“不对劲啊你！”奚行眉梢微挑，捏她后颈：“今晚第三次了，刚才微信让我快点回来，遇到事儿了？”
“没事。”
今朝抿起唇，瞥了眼边上的淋浴室，踟蹰半秒，清清嗓子：“要不……我帮你洗澡吧。”
奚行无语，关掉吹风机，盯着镜子里的人，不可思议问：“你再说一遍？”
“我、帮、你、洗、澡。”
今朝转过身，仰起头问：“要不要？”
奚行低头看着她表情，怎么有人能把这事说得那么……正义凌然，乐不可支地掐了下她脸颊：“你男朋友是手断了还是脚受伤了，要你费这个劲儿？”
他拔掉插头卷在一旁，又摸摸头发确认：“你还在倒时差呢，赶紧上床睡觉，明天得早起工作。”
“慢慢洗，我等你。”
今朝悻悻回到卧室，爬到床上，四平八仰地躺在被窝，手背搭到脑门，满脸愁容望向天花板。
见缝插针地夸夸？
行不通。
出点力气帮忙？
使不上劲。
想对一个人好怎么那么难啊！
越想越觉浑身不得劲，今朝翻了个身，卷在被窝，费力思考着下一步方案，眼皮慢慢合上，呼吸也逐渐平缓。
就在要跨进梦界关卡时，床垫压下去了些。
今朝艰难地掀开眼皮子，瞧见奚行侧躺在边上，手肘支着身在看她，视线对上，她笑了笑，主动挪过去，伸手搂住奚行的腰：“还好我没睡着。”
奚行拍拍她背，轻声催促：“睡吧。”
今朝混混沌沌地嗯了声，同时不客气地、轻轻抬腿跨过去，手脚并用将人框住，脑袋埋在奚行的枕头边边。
奚行侧躺着，手掌还在帮她拨头发，突然整个人僵住，眼神无奈：“不是没睡着吗，这就开始了？”
今朝嗡声：“今晚我抱你睡。”
奚行有些无语：“不怕我弄醒你啊？”
“啊？”今朝挪了下脑袋位置，反应了会儿，想打起精神：“也可以，如果你想的话，我带了……”
实在是折磨人。
奚行气笑，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索性扣住她脑袋，亲了亲唇：“快睡吧，我的小祖宗。”
……
翌日早晨六点。
今朝精神饱满地起了个大早，洗漱化妆，换衣服，她得比M.X.的员工更早去到会场，提前准备接待媒体，已经约好小沫钊哥在楼下大堂集合。
酒店的早餐时段时段未到。
奚行预约了客房服务送餐，等今朝收拾完，早餐车已经推到起居室，侍应生将餐盘一份份端到餐桌。
今朝整理好随行工作包，坐下来安心吃早餐，拿起餐刀抹黄油：“我和同事先去会场，待会儿你和向总他们一起过去？”
“嗯。”奚行喝了口浓缩咖啡。
瞧见奚行眼底的透青，今朝想起上次在湾市的M.X.活动演讲，他也在休息室喝了好多咖啡，关心起来：“昨晚没睡好吗，还是紧张？”
奚行笑了，放下杯子，漫不经心回：“不紧张，被树袋熊抱了一整晚，睡得很安详。”
安详？
谁会拿安详来形容睡眠啊！
今朝僵起嘴角，瞪他一眼，憋了好半天，语气却是尽量轻柔：“你的中文造诣真是越来越精妙，比十年前更胜一筹。”
奚行拿起面包，没抹黄油，慢条斯理吃起来，掀起眼皮：“可惜啊你退步了，没法好好吵架了。”
今朝吃完面包，低头叉起煎蛋咬了口，默默慨叹：“你真的很难宠，夸你你还不乐意。”
奚行喝着咖啡，联想到她昨晚与刚刚的表现，突然噗嗤笑出来，整个人笑颤得没形：“你这是在宠人啊……还挺特别的。”
特别到差点儿招架不住。
今朝冷冷睨他一眼：“你不喜欢？”
奚行压住嘴角：“……喜欢。”
她吃完煎蛋，咕噜噜喝完牛奶，咚一下放好杯子，撂下话：“宠完，我要去上班了。”
估计是知道自己的宠爱政策没落到点子上，今朝抹了抹嘴，决定从长计议，走到沙发边，从包里找出口红和小镜子补妆。
奚行也吃完早餐起身，低头整理衬衫扣子，系上袖扣，突然喊住：“乔今朝。”
“嗯？”
“帮我系领带。”
今朝正准备拉开门，回头望了眼。
行吧再宠宠。
衬衫是酒店客服熨烫好的，早上刚送来，平整无皱，挑不住半点瑕疵，奚行已经换上西装行头，就差领带。
今朝站在奚行面前，将衣领立起，套上领带，不太熟练地绕圈打结，耐心地立形，不够漂亮又拆了重来。
视线游移到突起的喉结，她光明正大地拿手刮了刮，喉结轻轻滚动。
今朝笑起来：“好神奇，上次帮你系领带，我俩还在吵架呢，可是现在完全不记得是吵什么。”
“故意的吧你。”奚行低头瞥了眼。
“上次不是，这次是。”
“还挺诚实。”
“你不觉得它很漂亮吗？”
奚行的喉结随之滚了滚，羽毛般的触感滑过，酥痒难耐，他扯扯嘴角，抬起今朝的下巴，视线游移，她化了淡妆，细不可见的高光轮廓与点缀气色的口红，令整张脸神采奕奕，眼睫扑棱扑棱在与他对视。
正要说话。
今朝先声夺人：“又没夸到点子上吗？”
“不是。”奚行嘴角扯高，笑了起来，低头往淡红抹开的口红亲去，不满足地往里探寻：“想亲你。”
过了会儿，他抬起手腕看表：“六点五十出发？”
今朝：“嗯。”
“还有五分钟。”奚行微弓着背，单手捞过今朝的腰，碰到柔软的唇：“再亲会儿。”
……
开幕活动在研发中心的活动会场举行。
搭建商已经做好简单布置，现场物料色调统一，分布合理，会前流程基本都算顺利。
早上八点，今朝带小沫在签到台接待记者，这趟邀请过来的国内媒体基本是熟面孔，或多或少参加过M.X.的活动，外媒则比较陌生。
今朝额外带了一小叠英文版的M.X.项目介绍手册，放在签到台，与之并排的是研究中心的中英文双面单张。
八点半，大部分媒体陆续到场，M.X.邀请的北美合作伙伴由PR接待，也基本请进了会场。今朝扫一眼签到台台面，才发现不妙，赶紧弯腰翻包，找出iPad，低头捣鼓起来。
这会儿，奚行和向陆明站在入口处，和几位重要嘉宾交谈。他单手抄兜，听着嘉宾讲话，下巴点了点，余光瞥向签到台。
将嘉宾送进会场后，奚行来到签到台内侧，抬手敲敲台面，问：“怎么了，一直猫着腰，哪里不舒服？”
小沫在边上收媒体名片，扫一眼没说话。
今朝肚皮贴着大腿，整个人猫在台面下方，捧着ipad狂点，眼神扫见一双黑色皮鞋，西装裤，赶紧扬起脸求助：“项目手册派完了，我想将电子版放到云端，做成二维码让媒体扫码，但共享云的二维码搞不出来。”
火急火燎，语速比平日快N倍。
奚行瞬即理解她意思，伸手接过iPad：“我来，搞个二维码有必要猫在桌下吗？”
“你有所不知。”
“？”
“我们已经给一部分外媒派发过手册，后来的外媒却没拿到，他们可能会觉得不合理，出来找我理论。”
奚行笑了：“所以你就猫着啊？”
“不是不是。”
今朝赶紧解释：“逃避不能解决问题，我想快点搞出二维码，等他们来理论时让他们扫码，谁知我的iPad死活不听话，我担心是网速问题，就靠近WIFI路由器试试，看能不能解决。”
奚行垂眸瞥了眼，桌脚边还真有个路由器，看到今朝有板有眼的分析态度，可爱得要紧，实在舍不得戳穿她的荒谬。
他抑住上扬的嘴角，嗯了声：“你排除网络因素，也不无道理，不过你的iPad版本太旧，系统也没更新，APP带不起来，先用这个顶一顶吧。”
奚行将iPad递过去，全屏展示了一张二维码图标，上面还有两行中英文介绍文字，能帮签到台省去不少咨询量。
“靠谱！”今朝喜滋滋地将平板立台上，对向媒体，侧过脑袋又夸了句：“不愧是搞计算机的。”
这与计算机专业没什么关系。
不过些操作技巧而已。
奚行低头回手机信息，摸了下鼻梁骨，乐哉乐哉地笑着接住：“夸得好有道理。”
开幕活动流程很简单。
九点二十分，由M.X.的PR总监串场，邀请已合作的人工智能实验室重要嘉宾上台致辞，向陆明和奚行分别上台，简短发言，开香槟庆祝。
与平时的大会演讲不同，他们不会赘述技术成果、商业成绩等，那是在国内的篇章，研究中心落在洛杉矶，筹备开幕活动，是在对外宣示——M.X.已然起航！
M.X.是个年轻蓬勃的野心家，将技术战场落到自动驾驶最发达的地区，与更早起步，或资本更雄厚的全球同行，一同竞争人才资源、市场份额、国际投行媒体的关注。
如同许多国内巨头公司当年出海那样，青涩稚嫩，却毫不犹豫地跨出第一步。
今朝站在台下工作区，一瞬不瞬关注着，奚行意气风发不失稳健的现场发言，听得入迷，由衷跟现场观众一同鼓掌。
激昂轻快的掌声中。
奚行拿着话筒，遥空与她的视线相触，点了点，勾起嘴角弧度。
今朝扬起笑，将掌声鼓得更热烈些，无论多少掌声赞誉，他都是值得的，就像很多年前，她在M记问过他那句。
“奚行，你信不信？”
“你以后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会非常厉害的。”
那时奚行没回答。
但她确定。
奚行现在已经成为一个非常厉害的大人。
……
香槟仪式结束后是小型私密宴会，只有M.X.几位高层和邀请来的人工智能实验室的大佬参加，维系关系，顺带引荐新上任的研发中心负责人，算作拜码头之宴。
今朝与几个加州媒体交谈，回头望一眼小沫和钊哥，见他们收拾得差不多，准备一起撤退，去找餐厅吃午餐。
三人走到门口等车。
今朝百无聊赖地刷手机，想问问奚行下午有没有时间能空出来，不然明天他要去研究中心调试，她就和小沫去逛街购物了，尽半个地主之谊，带带路。
今朝：【你那边的宴会几点……】
微信还没敲完，就听到一声：
“乔今朝。”
奚行在马路侧边，目送完嘉宾上车，单手插着兜，优哉游哉走过来，伸手捞住今朝肩膀：“走啊，去吃汉堡。”
小沫眼睛亮了：“什么汉堡，好吃吗？”
今朝跟奚行走出两步，又回头将电脑包递给钊哥带回酒店，还向小沫摆了摆手：“不好吃，我们是去约会的。”
小沫：“……”
她拒绝得好明显啊。
作者有话说：
今朝：我要带男朋友去吃汉堡看松鼠！
今朝：再宠一次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