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3章 两界共主(177)(1 / 1)

生随死殉 藕香食肆 7126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663章 两界共主(177)

  端木奕死前一直独自居住在海市, 死后被送回京市家中停灵火化。

  容禹帝满头雾水地跟着谢茂、衣飞石上了飞机,快要降落在京市机场时, 容舜来了回复, 他已经审查过当初盛世安全集团给端木奕提供安全服务的所有档案记录, 没有违规和怠惰的嫌疑,而且,安保方面的记录没有任何涉及羞辱攻击等信息的条目。

  ——我们没有失职, 但我们也没有发现有这么回事。根据我的经验, 这件事应该不存在。

  这是容舜没有直接表达的意思。

  端木秋住在城郊近山处, 圈了大片地, 种了半山梨花。

  顺着山道驶入, 景色变得与外界不同,此时不到梨树开花的时节,山林植被凋零, 目之所及处都像是加了滤镜,带着浓浓的致郁感。

  衣飞石将车窗半放。

  并非他的错觉,这里太安静了。

  抵达山腰上端木家的别墅。端木家用的依然是盛世安全集团的安保人员, 见了衣飞石很客气。

  不过,客气归客气,依然得照例询问是否有预约。容禹帝露面之后,安亭保安才给家中管家挂了电话, 汇报有客人拜访。等待了大概三五分钟, 门岗才客气地打开大门, 请来访车辆入内。

  端木家的宅子建造得颇有野趣, 每栋楼都不算很大,且没有凑在一起,散在山间。

  这绝对是富豪人家的作派。

  如宿贞在机场附近的居处,就是几栋别墅攒在一起,日常维护只需要一套家政安保服务就行了。若是分散在方圆几里之内,规模跟个小村似的,不说家政出门要坐车,安保就够喝上一壶。

  这种情况下,为了保证安全,就得加大安保上面的投入,费用得呈几何倍数增长。

  车在主宅跟前停下,谢茂下车,四下张望了一眼:“地方挺大。”

  几个小时之前,他和衣飞石还在片场时,米粉和毛绒绒、书灵都已经出发了,毛绒绒独自去了端木奕在海市的居所,米粉和书灵则组队来了端木家。两边都在进行掘地三尺、地毯式搜索。

  端木秋亲自出迎。

  这位不到六十岁、一直自诩壮年的大总裁,痛失爱子之后,精气神都似随之远去。

  原本紧绷的皮肤松弛了下来,曾经让人觉得时尚儒雅的银发也带上了苍老的意味,居家时穿着随便,那模样就真的是个退休在家的小老头儿,满眼都是对人生彻底失去了控制力的无奈与颓唐。

  “唉。”端木秋看着衣飞石,先叹了一口气,“你们也来了。”

  “来看看您。”衣飞石以晚辈自居,言辞恭敬,“您老节哀顺变。”

  “请进吧。”

  端木秋对谢茂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情绪激烈。

  将人请入客厅之中,寒暄落座后,就有佣人送来饮料和点心。

  “没想惊动太多人。”端木秋语调低沉,压抑着一个父亲的痛心,“老年丧子不是吉利的事情,昭告天下让亲朋好友一起伤心,这不好。对外也只说身体不好,要休息一段时间。”

  他看着容禹帝,摇摇头:“你倒是个耳报神。”

  容禹帝也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一句话就切入了正题:“我也不是故意去找堂弟报丧。”

  “端木叔叔,您知道我们家大房从大伯母那儿数起,全都是搞封建迷信的好手。外人不知道奕哥的死是怎么回事,您还不知道么?他就是被那群猪精粉丝气死的!”

  “我找堂弟把那群猪精粉丝全部咒死,头顶生疮脚底流脓的猪精臭傻逼,全部咒死!”

  衣飞石趁机问道:“端木叔叔,我和先生今日前来拜访,主要是来拜祭奕哥,向您道恼致哀。其次也是想问问,禹堂哥说的这事儿究竟是什么情况?可有内情?”

  谢茂也怕端木秋喷他连累死了儿子,吵起来就不好办了不是?一直守在衣飞石手边充当随身挂件。

  衣飞石说到这点上,他也不好开口,冲容禹帝使了个眼色。

  “叔叔,您跟我堂弟好好说说,要是有猪精们攻击刺激奕哥的证据,您拿出来给堂弟看看,他们做法要引子的嘛,你看电视剧里要害人都得弄个头发指甲的……”容禹帝连忙帮腔。

  话说得这么明显了,端木秋又不是傻子,当然明白他们的来意。

  这是调查端木奕的死亡原因来了。

  混到端木秋的位置上,岂能不认识几个刑侦方面的专业人士?接到端木奕死亡通知的瞬间,端木秋就请了好友一同前往海市,把儿子的死因查了个底儿朝天。

  最终悄无声息地将儿子火化,讣告都没发出家门,自然是有原因的。

  “稍坐。”端木秋告罪一声,去了楼上。

  没多久,他就抱了一个盒子下来,里面装着一个笔记本电脑,一个手机,还有各种看上去粉嫩可爱充满少女心的信封。拿出信封的时候,端木秋的手都有些抖。

  这么看上去温柔无害的信件,仿佛是粉丝对偶像纯洁的爱慕,谁能想象里面的内容会有多恶毒呢?

  电脑和手机都没有电了,容禹帝找了充电器来,帮着开机。

  谢茂则低头拆开各种仿佛冒着粉红气泡的信件,循着信上的字迹一一分析。

  “我问过阿舜……”衣飞石要问安保问题。

  端木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解释说:“安保没有问题。”

  如果安保有问题,害死了亲生儿子,端木秋不得亲自去盛世安全集团手撕容舜?如今端木家还好端端地用着盛世安全集团的安保服务,可见端木家对安保没有一点儿意见。

  衣飞石将手里的信件微微掀起——安保没问题,信件怎么进来的?

  “家里园丁的女儿带进去的。那个女孩子……”端木秋对害死儿子的女孩儿抱有极大的愤怒,教养却使他无法说出羞辱的恶称,依然用“女孩子”三个字称呼对方,“她误会奕儿了。”

  端木奕在海市住处的家政服务人员,都是他妈妈李桃从京市家里挑好送去的,主要是觉得外聘的临时员工不能知根知底,也不知道人品性情。园丁是个丧夫妇女,带着女儿在端木家做了快三十年,勤劳善良不多话,李夫人信任她,才让她去海市服务儿子。

  园丁的女儿读书上不开窍,也想跟着妈妈女承母业,端木家对这种知根知底的雇佣工人很欢迎,薪水开得不低,还愿意让她去给妈妈打下手——人,我养得起,事做好就行。

  主家大方慷慨,工人勤劳肯干,原本相处得其乐融融。意料之外的是,园丁女儿经历了婚变。

  婚后五年,儿子三岁,丈夫要离婚,公然和男人勾肩搭背、夜宿一床。

  园丁女儿方才知道丈夫是同性恋,结婚就是为了传宗接代。丈夫其实也不想真的离婚,他闹得那么厉害,写什么离婚协议,都是为了要挟自幼丧父渴望家庭的妻子,不得干涉他肆意睡男人的自由。

  家丑不可外扬。园丁女儿抱着孩子睡在书房里,夜夜听丈夫在不同的男人身下呻吟。

  她无比痛恨同性恋。

  她不能失去自己的家,不能让儿子失去爸爸,可是,她心里那么多恨,怎么办呢?

  “她搁三五天就把这些信件带进家里,放在奕儿能看见的地方。”端木秋说。他看着谢茂一封封地翻看信件,说的每一个字都似扎在自己心里,“我找人鉴定过字迹,不是同一个人写的。”

  如果是同一个人写的,或者就是园丁女儿写的,端木秋都不会善罢甘休。

  那是有预谋的杀戮,故意要逼死他的儿子。

  但是,笔迹鉴定出来,甚至做了信纸的检验,这些信件来自天南海北,出自各种不同人的手里,这群人是真的讨厌痛恨端木奕,专门写信来羞辱攻击——园丁女儿所做的事,就是把这些信件收集起来,绕过安保人员的检查,放在端木奕面前。

  “您查过邮件和短信么?”衣飞石问。

  信件可以是园丁女儿带进来的,端木奕不声张,安保人员不可能知道。

  但是,端木奕受到大众抨击,情绪不好,他的邮件和信息肯定会被安保人员过滤一遍。根据容舜传过来的资料看,他的安保主管也确实履行了职责,确认无害的信息才会放行。

  “他们会检查过滤直接递达奕儿的信息,但是,这个电脑不是奕儿的。”端木秋说。

  “也是那位园丁家小姐的?”衣飞石皱眉。这也太露骨了,园丁女儿有这么蠢?

  “你看不懂那个,让童画上线处理。”谢茂吩咐道。

  他的命令简单明确,衣飞石立时知道他发现什么线索了,即刻敲了童画上线,接手电脑和手机上的信息。童画正在玩女儿,接到消息就把女儿锁在玩具室里:“苏苏别闹妈妈马上来陪你哦。”

  容苏苏心里松了一口气,太师叔又救我一命!

  她麻利地把玩具搬开,盘膝坐下。我要努力修行,雷公打我爸爸,我要报仇!

  “这些信件看似字迹各异,这人学字二十五年,这人学字十七年……看上去应该属于不同的人所写,找专业鉴字师也很难看出端倪,但是,你看这里……”谢茂顺着字迹描画,就有奇异的笔锋飞出,涌入半空中。

  刷刷刷,短短十秒钟,几十封信件都显出不可见的笔锋,重叠在虚空之上。

  端木秋和容禹帝根本看不见,两人面面相觑。

  衣飞石则点头:“同出一术。”

  “我和您解释一下,普通人鉴定字迹,修士能够看出能量流动的轨迹,”谢茂说得诚恳,衣飞石心中默默地想,修士看不出能量流动的轨迹,这是您的看家本领。至少,衣飞石就看不出来。

  说得多了,端木秋也不理解,谢茂直接下了结论,“这些信件都是同一个人写的。”

  同一个人写的。这代表着什么呢?

  或许在法律上无法界定这是谋杀罪,然而,在端木秋的心目中,这就是谋杀。

  有人故意用这种方式逼他的儿子走上了绝路,这就是谋杀!

  巧合的是,端木秋是华夏少数一部分绝对能够替儿子复仇的父亲之一。原本颓唐无力的端木秋眼底倏地燃起了精光,他扶着沙发的手攥了攥,说:“还请留下来吃一顿便饭,我给宿女士打个电话。”

  端木秋不会和谢茂谈条件,他也不信任谢茂和衣飞石,但是,他信任宿贞。

  请宿贞来做中人,宿贞的信誉可以担保谢茂不骗他。

  玄学这玩意儿太虚无缥缈了,别人调查案子讲证据和逻辑,端木秋自信可以判断真伪。谢茂这样把信件飞满天,空口白牙就说信是同一个人写的,端木秋哪知道他是不是随便指个凶手出来?

  替儿子复仇,端木秋可以不惜代价。但是,他不能找错了复仇对象!

  谢茂不以为忤,信任不是凭空掉下来的,他俩和端木秋没什么交情,端木秋更信任宿贞没毛病。正要说好,手机振动了一下,米粉发来一张图片——

  黑漆漆的地下室里,墙面上绘着镇魂符,一个纤弱的身影正在和书灵打斗。

  米粉直接传来的消息,对衣飞石而言就是不加密的,谢茂察看图片的同时,衣飞石就翻身扑了出去,转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这动静把端木秋和容禹帝都惊呆了,啥情况?请宿贞吃饭,用得着逃跑吗?母子关系这么差?

  谢茂用手指遮住打斗的女人和书灵,问端木秋:“您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地下室里又没有明显的特征,端木秋看了几眼都没认出来,只得摇头:“我应该知道吗?”

  “当然。”谢茂收好手机,“这是您家。”

  容禹帝觉得胳膊上有点发毛,看着端木秋的眼神也怪怪的。

  端木叔叔家里怎么会有画着符鬼气森森的地方?难道他是信邪教的?

  “走吧,咱们去看看。”谢茂起身说。

  走出门之后,谢茂估算了距离,有点远:“坐车去。”他总不能扛着端木秋和容禹帝跑。

  停在住宅门口的车还没泊去车库,延嗣清平一直在车内等着,恰好送三人去了弯弯曲曲一里之外的观景小楼。那座小楼建在半山腰,地下室悬于山崖之上,实际上采光良好。

  谢茂在玻璃房里转了一圈,伸手在靠山的墙壁上推了一下。

  居然有一扇门打开了。

  容禹帝都不禁感叹,有想法啊,凿山开洞,建了个密室,外人肯定找不到。

  里面战斗已经结束了。

  米粉和书灵都已经提前藏了起来,屋内只剩下画满了镇魂符的墙壁,与衣飞石和一个女人。

  谢茂匆匆看了一眼米粉传来的图片,原本以为那女人是园丁的女儿,此时走得近了,他就知道自己判断错了。这女人的衣物有着触目可知的昂贵,尽管年老,裸露在外的肌肤依然得到了极好的保养。这是位真真正正的贵妇人。

  端木秋往前走的脚步渐渐慢下来,似乎看见了不可思议的场面。

  容禹帝更是错愕地喊:“李阿姨?!”

  衣飞石手持玉翡剑,剑尖有璀璨瑰丽的锋芒伸缩吞吐,抵在李夫人眉心。

  “原来当初端木奕登门寻我,不是一个巧合。”谢茂看着李夫人眼底熟悉的光芒,“又见面了,常老前辈。”

  端木秋看着墙壁上的符文,沙哑着嗓子问:“这是什么地方?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里是镇着儿子魂魄的地方。”李夫人眼光闪烁,就有泪水落下,“我也不想这么做。是他发现了我的秘密……我只能把他和你隔离开。他还是不肯消停,非要问,非要闹……”

  她双手似是抱着什么东西,泪水啪嗒落下,“我就只能杀了他。”

  谢茂与衣飞石对视一眼。

  李夫人明显是常老祖的皮囊之一,如今常老祖不想面对谢茂,居然让出了皮囊的控制权。

  一开始谢茂并没有往常老祖的方向思考,哪儿就这么巧合了,到处都能遇见不知死活的常老祖?

  而且,在登门之前,谢茂怀疑的对象是端木秋。

  哪晓得端木秋没什么问题,居中捣鬼的竟然是李夫人。

  常老祖后期并不喜欢使用女性皮囊,认为女性修道比男人艰难,他本来就庸庸碌碌几千年都修不出个名堂,哪里还肯用在他心目中差一截的女性皮囊?

  现在听李夫人说的时间线,应该是小视频事件前后,如此看来,李夫人应该是个备用皮囊。

  ——天庭主人想要破坏谢茂收取信仰的计划,就得安排合适的人上门栽赃。

  李夫人是常老祖的备用皮囊,她对自己儿子下手多么轻松方便?所以谢茂才会说,端木奕登门并不是巧合。有李夫人这个被控制的妈妈在,端木奕被当作工具随意使用牺牲几乎是个必然。

  端木秋不能理解这其中的逻辑:“你有什么秘密不能见人,什么秘密要杀儿子保全?!”

  “你不懂……”

  “我是不懂!虎毒不食子啊!”端木秋终于忍不住飙出泪来,“虎毒……不食子啊……”

  “因为他不是李夫人。”衣飞石将玉翡剑轻轻往前一送,李夫人眉心就有鲜血沁出,“他是一个通过夺舍活了几千年的老妖怪,他和端木奕没有感情,他可以随意送端木奕去死。”

  “常老祖,事已至此,你逃不掉了。”衣飞石说。

  李夫人此时还活着,理论上说,只要常老祖交出李夫人的皮囊,她还能恢复正常。不过,和容舜当初被夺舍的情况不同的是,李夫人没有护符,衣飞石想要强行把常老祖逼出来几乎不可能。

  被刺一剑之后,李夫人的意识比较弱小,自动退去,常老祖重新掌控了皮囊。

  他噗哧笑了一声,说:“你是想说,放我一条生路,让我把魂魄和皮囊都留给李桃?”

  衣飞石请示地看了谢茂一眼。

  外人看来,衣飞石是拿不定主意,放人这条件必须谢茂首肯。

  只有谢茂看得出衣飞石那一眼里的算计。放走常老祖?绝对不可能。

  衣飞石的想法是,李夫人要救,常老祖要杀。所以,佯装答应常老祖的条件,等常老祖脱去皮囊飞出来的瞬间,谢茂准备好摄灵图册,直接收住或是杀灭。

  什么?你说言而无信太过无耻?

  襄国公干敌人的时候,什么时候讲过信义?坑门拐骗他都精熟啊!

  至于说损坏了谢茂的信誉度,让他以后无法取信于人——

  谢茂表示,朕就是个流氓,谁不知道?好人可以信任朕,坏人就算了吧,迟早干死你的。

  “条件不是这么谈的。”谢茂还帮着衣飞石演一场,“我可以放你走,反正你这一条残魂也翻不起浪来,我能杀你两个,也不差这一个。我说你怎么跟打地鼠似的,打死一个又跑出来一个?”

  谢茂说着说着就跑题,反而使得他的说辞更真实。

  被骂成地鼠的常老祖也不生气,反而略觉得意,嗤笑了一声,刚想说说自己的杀手锏——

  好气哦,上次还没来得及炫耀,就被石一飞那小崽儿一剑捅死了,这回抓紧机会!

  哪晓得还是没来得及说,谢茂已经挥挥手:“算了,反正我也对你的秘密什么兴趣。你想让我饶了你,可以,把你这些年吞噬的魂魄都留下,你自己光溜溜地走……”

  常老祖皱眉说:“我若剥魂离去,岂不是被你趁虚而入?”

  谢茂冷笑道:“我是何等样人?一言既出,九鼎难撼。”

  常老祖竟然真的被他帝王气场全开的模样镇住了,想来新古时代之后,谢茂确实声誉极好,有诺必应,在虫族世界里更是说一不二,与延嗣霆定下君子之约,守望相助,秋毫无犯。这样的人,有必要撒谎欺骗自己么?若谢茂都不能相信,世上还有谁人可以相信?

  “好。我就信你一回。”常老祖盯着衣飞石,“你撤剑,我离开。”

  “不能让他走!”端木秋怒道。

  衣飞石轻声劝道:“端木叔叔,他如今夺去了李阿姨的皮囊,不让他离开,李阿姨只能跟他一起死……”

  端木秋听见过李夫人刚才的说辞,李夫人亲口承认迫于无奈杀了儿子,在他的心目中,妻子和这个老鬼是同谋,固执地说:“李桃和我是一样的想法,绝不会放过杀死儿子的凶手!如果她为了生存放过杀死儿子的凶手,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她就该死!”

  衣飞石轻叹一声,将剑撤下。

  常老祖脱壳而出。

  他确实剥去了魂魄上大部分吞噬的魂魄,仅余一条本魂飞了出来。

  谢茂迅速取出摄灵图册,将之收摄,咻地夹在书页中。

  常老祖被收入时满脸愤恨震惊,似乎不明白谢茂怎么能出尔反尔,那过程实在太快了,谢茂都没看清他的表情,他已经被收入了摄灵图册。紧接着,谢茂将其余残余的魂魄也都一一收入摄灵图册。

  这部分魂魄是黏糊糊一个整体,分不出谁是谁,唯一不同的是李夫人的魂魄。

  她是其中唯一一条生魂。

  衣飞石帮助她进入皮囊之后,将她浑身上下检查了一遍。

  李夫人身上的陊印也镌刻在肋骨之上,外表上看,没有一丝异样。甚至用真元探察都看不出任何端倪。只有有的放矢地内视寻找,才会发现那枚不动声色的陊印。

  “阿姨,我替你刮去肋骨上的陊印,这样才能免去日后被夺舍的危险。”衣飞石说。

  话音刚落,李夫人嘴角就有鲜血汩汩淌出。

  衣飞石连忙渡入真元,谢茂取保元丹化清水,意图喂食,李夫人吐了半个前襟的鲜血,摇头说:“不要救我。今天救了我,明天我也要死。”她看着画满了墙壁的镇魂符,“我杀了奕儿,我还把他的魂魄镇在这里,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李夫人自杀了。

  衣飞石被沾了满手鲜血,心情很复杂。

  常老祖酿成的人伦悲剧已经不是一场两场。

  端木奕先被亲妈利用操纵去和谢茂拍了小视频,遭受全网抨击,他坚强地站了起来。

  然而,他太聪明,太谨慎,发现了妈妈的秘密,被妈妈隔离到海市。这段时间李夫人或许也有过挣扎,出于对儿子的不舍,也出于端木奕死亡将会引来的瞩目,所以,母子二人僵持了大半年。

  最终,李夫人还是对儿子下了杀手。

  她将端木奕的死亡营造成遭受粉丝恶评、抑郁自裁的模样,甚至操纵儿子和容禹帝诉苦。

  一直到衣飞石逼出了常老祖的魂魄,她被侵占的意识才独立出来,清醒了过来。

  衣飞石只想着保全李夫人的性命,他低估了一个母亲对孩子的感情,任何母亲都无法坚强地面对这一切——外人对整个过程只是推测和聆听,李夫人亲历了一切。

  她记得自己如何控制儿子。她记得自己如何胁迫儿子。她甚至记得杀死儿子使用的每一分力气。

  她在墙上绘画镇魂符的每一笔,历历在目。

  她只能自杀。

  衣飞石将剑一挥,屋内墙壁上的镇魂符瞬间破解。

  端木奕与李夫人的魂魄都轻飘飘地飞了起来。

  “我让人送你们去轮回。”谢茂招来了福慧粮司的黄老爷。

  端木秋看不见老婆和儿子,无意识地伸出手:“奕儿呢?奕儿也在吗?”

  端木奕飘到端木秋身边,虚虚地抱了父亲一下。端木秋只感觉到一丝幽深的凉意,他眼泪倏地落下来:“是奕儿吗?儿子?”

  “是他。他要去轮回了。”谢茂说,“耽误太久,沾染俗事太多,会耽误他轮回。”

  端木秋连忙说:“那快去,快去。奕儿,爸爸给你多烧纸,你好好儿的,你要好好的。”

  端木奕也忍不住要哭,被衣飞石接住他掉落的眼泪:“不能哭。”

  “咱们下边有关系,别担心,下辈子投个好胎。您要实在舍不得,给他投个孤儿胎,我给您把孩子抱回来养。”谢茂这纯粹就是开后门了。端木奕死于常老祖之祸,多半还是和他搞偶像崇拜计划有关,没能看好这倒霉孩子,谢茂颇觉惭愧。

  端木秋和端木奕都面露惊喜之色,端木秋语无伦次:“可以这样?!好好好,投,抱,养!”

  这活儿谢茂干不了,还得衣飞石过来,给端木奕的魂魄做了个记号:“去吧。”先生要特旨开恩,阴天子还能怎么办?照办呗。

  端木奕就去拉李夫人的手:“妈妈,走吧。”

  李夫人激动地看着端木奕:“你不恨妈妈?”

  “原本恨的。杀了我,把我关起来。”端木奕诚恳地说,“可你是妈妈呀。我恨你,也爱你。你生养我很辛苦,我的命就是你给的。现在我知道你被老怪控制,我们都是受害者——”

  “你不该自杀的,妈妈。如果我早一点出来,我告诉你,我不恨你,你是不是就不会自杀了?”

  李夫人泣不成声,不断摇头。

  这个也捡回来养吗?谢茂倒是不怎么同情李夫人,杀子是事实。他比较同情端木奕。

  哪晓得端木秋犹豫了许久,问:“谢先生。”

  “您说。”谢茂看着那边拉拉扯扯的母子俩,福慧粮司的黄老爷怎么还不来?

  “我夫人……能不能也抱回来养?”端木秋磕磕巴巴地问。

  容禹帝下巴都惊掉了,端木叔叔,你口味很重啊!

  那边李夫人听见丈夫说的话,在儿子怀里差点哭晕过去。儿子原谅了她,丈夫也原谅了她,她这一生因陊印被夺舍充满了不幸,可是,能有这样体面宽厚的丈夫和儿子……可惜无福相处。

  谢茂解释说:“端木叔叔,人死之后进入轮回,前尘尽忘。养儿子牙牙学语是乐趣,这个……养妻子就……”

  “我这把年纪了。”端木秋摇头否认,“我只想对她好些。”

  看着妻子的尸体,端木秋已经后悔了:“我太生气了太震惊,她也……太刚烈。”

  话是如此说,把前世的妻子当女儿养,你自己还带着记忆,这感觉怎么说有点诡异吧?谢茂犹豫了片刻,这件事最终还是得询问李夫人的意见。

  李夫人摇头说:“我不能做他的女儿。”

  端木奕急道:“妈妈……”

  李夫人屈膝跪在谢茂跟前,说:“我本该是永世不得超生的罪过。丈夫儿子都肯宽恕我,我却不欲再入轮回。乞求谢先生赐我修行之法,我要寻常老祖复仇。”

  同时,也要用端木秋妻子,端木奕母亲的身份,继续存在下去。

  谢茂才觉得李夫人有点意思,点头应允:“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