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1 / 1)

丞相今天火葬场了吗 甜鸢 4507 汉字|13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四十五章

  姜婳淡红的唇陡然被染成了嫣红。

  淡淡的血腥味蔓延在她鼻尖, 像是春日下的很闷湿的雨,随着空气一起裹满她的皮肤。她怔然地望着面前笑意盈盈的晨莲。

  少女一双杏眼睁得很大,满眸认真地望着她, 随后闭上眼, 轻声呢喃着她听不懂的话, 像是在进行什么仪式一般。等到晨莲唇中的呢喃停下,那沾染血的指尖离开了她的唇。

  姜婳向后退了一步,垂下了头,唇上还染着晨莲的血。

  晨莲随意地将手背到身后, 笑着道了一声:“吓到小姐了吗?”

  随后晨莲拿起帕子,一点一点地帮姜婳擦拭掉唇上淡淡的血迹, 声音依旧带着少女的娇气:“小姐别怕。”

  如若姜婳抬起眸, 就能看见少女眸中异常坚毅的难得且少有的认真。

  许久之后,姜婳才慢慢摇头, 轻声道:“我不怕, 只是下次你做之前,能不能同我说一声。”

  晨莲弯起了眼:“没有下次了。”

  那日公子将她唤到身前, 同她说的是, 面前这位小姐就是她的余生。那方卖身契不过是让小姐知道她身份的楔子,她是从暗卫营走出来的暗卫,何时一方纸便能约束她了。

  望着面前沉默不语的小姐,晨莲微微一笑:“去翻墙吗?”

  姜婳抬头望向她。

  晨莲歪了头:“要翻最高的还是最难的还是侍卫最多的?”

  ......

  姜婳恢复了往日的神情, 轻声道:“翻最简单的。”

  “好呢。”说完,晨莲突然从身后拿出一颗饴糖, 剥开了糖纸, 笑意盈盈地递给身前垂着头的小姐:“今日的。”

  是橘糖让晨莲带给她的二十颗雪白的月牙糖。

  姜婳垂着眸,连着糖纸一起接过, 然后“砰——”地一下将糖掰成两块,轻声道:“一人一半。”

  晨莲柔着眼拿了一半:“小姐,糖补血吗?”

  知晓晨莲在打趣,看见她笑意盈盈的眼,姜婳也轻声应和道:“可能。”

  “带小姐去翻墙啦,要带什么吗小姐?”

  姜婳将手中的荷包递过去,在晨莲略微迷惑的目中中平静说道:“要带钱。”

  晨莲手一下子扣紧荷包,感觉到了里面是一张薄薄的银票,她收入怀中收好:“小姐同我来。”

  姜婳随着晨莲,到了后山一处。

  这里罕有侍卫巡逻,外面是山林,也不用担心被人发现。墙也不算高,有些长时间没有维修的地方甚至还有砖块掉落。

  如若想翻墙出去,的确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姜婳正寻思如何翻墙,就发现晨莲已经蹲下身为她整理衣裙:“这里如若不处理一下,等会可能会被墙壁挂住。”

  为她整理完,晨莲已经一跃,直接上了墙。

  她身形娇小,身姿灵动,此刻轻薄地像是一道影。坐在墙上,晨莲晃着腿,笑着道:“小姐先踩着下面的石头。”

  姜婳乖乖地踩了上去。

  “再将手递给我。”

  姜婳乖乖地将手递了过去。

  “咻——”

  然后,还未等她有知觉,晨莲已经带着她平稳落到了地面上。姜婳一怔,耳边传来晨莲笑着的声音:“哪里有晨莲在还让小姐自己爬墙的道理。”

  山林在眼前,姜府的墙在身后。

  姜婳眸凝了一瞬。

  ......也算体验了翻墙了?

  像是怕吓到她,晨莲没有再说什么惊天地动鬼神的胡话,只是蹲下身温柔地为她将衣服都解开了。

  “小姐要去哪?”

  清晨,山林间很是寂静,像是其中的万物都还未苏醒一般。姜婳也把声音放得很轻:“明日要去参加宴会,我们今日去湖边租一艘明日的船。”

  “要好看的吗?那种周围都是春花,挂着彩带轻纱的......”晨莲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划着船的样式。

  “......要不起眼的。”姜婳忍了许久,还是笑了出来。她笑的时候,眉眼轻柔地带了笑意,眸中神色很是温柔。

  晨莲也就跟着笑了起来。

  身后,寒蝉一张死人脸变了又变,最后还是停在晨莲的脸上。

  认主。

  暗卫营出来的人,只有一种情况,需要以血认主。

  那就是晨莲已经成为谢家暗卫之首,拥有调度整个谢家暗卫的能力。暗卫之首的认主,从来都是向谢家下一任家主的。

  .......公子究竟想做什么。

  *

  一路步到船行。

  姜婳同晨莲都用面纱遮着面,一身素衣,同大街上的其他女郎倒也没有什么差别。

  到了船行,同掌柜的说了需求,付了钱,一切便尘埃落定了。

  掌柜笑眯眯地看着身前蒙面的小姐:“明日为小姐安排的船,船头刻着数株杜鹃,小姐细致些看,便能寻到了。船上有一位会水的船夫,明日小姐若是想去湖中心摘花,尽管吩咐船夫就是。”

  姜婳轻点头:“多谢。”

  到了外面,晨莲便安静了不少。

  从船行出来,姜婳想着明日的事情,不由有些出神。

  大街上依旧很喧闹,一辆辆马车在大街上驶过,姜婳随意向外望了一眼,只看见对面酒楼的一角打开了一扇窗。

  是翻墙出来,不知晓何时会有人去院中寻她们。

  姜婳和晨莲不能在外面呆太久,很快她们便回到了府中。才入了院子,外面就来了人。姜婳装作才从房间中出来的模样,打开了门。

  “盎芽姐姐?”

  盎芽温柔一笑,手抬了抬,示意后面的人将东西拿上来。

  两个箱子被抬入了院子中,奴仆们都低着头。

  盎芽笑着道:“三小姐明日要去参加宴会,老夫人恰巧从房中寻到了几件合适的衣裳,念着三小姐,便让我给三小姐送过来了。那个箱子中是一些衣服,都是时下小姐们喜欢的,那个小红木箱子中是一些首饰,不算太贵重,但都很合适小姐。”

  姜婳认真听着,随后小声道谢:“多谢盎芽姐姐,也请盎芽姐姐替我转告祖母,小婳感恩祖母。”

  盎芽点头:“自然。”

  盎芽同奴仆走后,姜婳看着院子中的箱子,眸中的神色很淡。上一次从海棠花想到了柳伯娘和祖母的异样之后,她已经没有办法直视这个前一世曾给予她和姨娘微小恩惠的老人了。

  她从前如何未想到。

  当年姨娘是因为祖母和外祖母闺中之恩来投奔姜家,如若祖母真的对姨娘如此关怀,为何在姨娘重病之际,祖母未来看过一次。

  便是那些药钱,都是她自己用一些微薄的赏赐换的。

  姜婳将那个小红木箱子打开,里面满满当当的都是首饰。这些年她从祖母那里得到的赏赐,加起来都不如其中一件的贵重。

  姜婳手指停在一支雕刻细致的金簪身上,前一世,对她和姨娘而言,药钱是很大一笔钱。但是对祖母而言,那时姨娘半年的药钱,甚至不及她如今送给她的一件首饰。

  是因为姜玉莹吗?怕如若给了她这些贵重些的赏赐,姜玉莹会闹脾气。

  但姜婳觉得不是。

  府中事务的确是柳伯娘在管,但是祖母不可能一无所知。姨娘算是祖母闺中好友之女,祖母何故对姨娘如此忽视。

  姜婳垂着眸,她想查清楚当年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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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一切的矛头都指向了祖母,但她没有寻到证据。江南那老妇人口中的姨娘几十万两白银的嫁妆,姨娘知道吗?

  即便能去询问姨娘,但姜婳也不太想。

  自她出生之后,那笔嫁妆就没了。不管姨娘知不知道,这都是一桩伤心事。她不可能因为这件事情去让姨娘再次想起那些不好的事情。

  姜婳撑着头,思绪有些乱,有些不知道要继续从哪里下手。

  上一世她不知晓这么多,固于姨娘的死,沉浸在伤悲和愧疚之中,也没有发现端倪,并没有细致地让人去查当年姨娘投奔姜府的事情。

  她有派人去寻儿时那个被姜玉莹赶出府的嬷嬷,可下面的人只同她说,寻了许久也未寻到一丝踪迹,线索断在姜府。当年嬷嬷被姜府出来之后,就没有人知道嬷嬷去哪了。

  姜婳一怔,思绪突然有些断开。

  晨莲恰好端上一壶茶,倒了一杯,向姜婳递过去。

  温热的茶水散发出淡淡的茶香,姜婳下意识饮了一口,熟悉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她一怔,是她从前在丞相府用习惯的茶,名为雪尖。

  她抬头望向晨莲,轻声问道:“晨莲,什么情况下一个人会杳无音信?”

  晨莲笑意盈盈,声音很甜:“死人。”

  姜婳手一顿,眸垂下,彷徨着到了隔日。

  *

  丞相府。

  橘糖又是拿了一沓佛经,踌躇间来了书房。

  她昨日又梦见那些东西了。因为实在担忧公子,被梦惊醒后她担忧得半夜睡不着,默默爬起来又抄写了一宿的佛经。

  那些生涩枯燥的佛文,昨夜却见证了她的虔诚。

  如若有神佛,请护佑她的公子和小姐。

  惶恐之中,她抄写得格外认真,以至于佛经上面的字格外地端正。橘糖甚至觉得她此后都再难有如此端正的字了。这么端正的字,不让公子看见,便可惜了。

  这般想,橘糖这才来了书房。

  才到了门前,门突然从里面开了。橘糖怔着眸,望向被月色衬出身姿的公子。公子本就生的极好,如今一身雪袍,披散着长发,褪去了那层温润如玉的面具,清冷至极,恍若谪仙,一丝烟火气都没有了。

  如今,那一双凤眸淡淡地望着她。

  不似雪,而似冰。

  橘糖一怔,眸突然红了个透彻,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为何哭泣,但泪就这般直直涌下。慌乱之间,手中的佛经掉落在地上。

  春日的风吹起薄薄的纸,一时间,厚厚的一沓佛经吹得到处都是。

  像是漫天的雪。

  在雪的尽头,青年形容隽美,长身玉立,一双眸淡漠地如寒冰。

  雪白衣袍下,指尖干涸的血迹已经变得乌黑,但他眼眸清淡地毫不在意。立于月光之下,他眼神在佛经上停了一瞬,随后毫不在意地移开。

  他的身后,那间书房内,是满室的佛经。同他的衣袍一般雪白的宣纸,在淡淡烛火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的苍白。

  他没有回头,眼眸淡淡垂下,像是褪去了一层坏掉的皮肉,修剪掉了原本不该属于自己这颗高树的枝叶。

  他的身后是满室的佛经。

  那里曾经藏着他对一个少女的虔诚。

  *

  一场大雨下的异常。

  半夜陡然被雨惊醒,姜婳望向了窗外。

  快到夏日,天气已经有些闷热,即便在夜间,晨莲也会给她房间的窗户留一个小小的缝。今日这雨来的急,又是深夜,陡然的雨声从窗外传来,姜婳不由抬起了眸。

  她并不是一个睡得很熟的人,被吵醒了也说不着了。

  窗外的雨滴滴答答下着,她想起今日晨莲笑盈盈说出的答案。

  八岁的姜玉莹是不会杀人的。

  比起相信嬷嬷死了,姜婳宁愿相信是因为时间久远,嬷嬷改换了姓名或者去了距离长安很远的地方。

  后来,姜婳还是睡着了。

  晨莲似乎为她关好了窗,还在房间内燃上了安神香。

  很熟悉的味道。

  *

  隔日。

  清晨便有丫鬟来院中请了,似乎怕她丢人,姜玉莹甚至都给她送来了一身衣裳。

  姜婳一怔,让晨莲上前去接。

  晨莲从丫鬟手中接过衣裳,姜婳看着托盘中的衣裙,眸中闪过一丝深沉。

  小院没有库房,晨莲不想祖母送来的那些箱子碍她的眼,都是放在堆满杂物的房中。倒也像是晨莲会做得出来的事情。

  晨莲笑盈盈看着手中的衣裳:“要奴去取箱子里面的衣服吗?”

  姜婳摇头:“便这套吧。”

  晨莲检查了一遍,知晓衣服无异常之后,才为姜婳穿上,甜声说道:“小姐穿什么都是好看的。”

  姜婳看了看衣袖,轻声道:“没有的。”

  晨莲望着姜婳思索的模样,没有再说话。只是手上的动作又轻柔了几分,她的小姐眸中总透着一种带着忧伤的平静。

  晨莲不太懂,但是眸中依旧带着笑意。

  “好了,小姐,我们出门了。”

  望着面前姜府的大门,姜婳有些沉默。

  这是两世第一次,她自己从大门走出去。两颗石狮子在她眼前,前面停着两辆马车,上面的吊牌是姜府的标志。

  姜玉莹迈着步子从姜婳身后缓缓而来,看见姜婳穿了自己让丫鬟送过去的衣裳,姜玉莹唇边有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脚步声响起的那一刻,姜玉莹的声音也响起来了:“还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

  姜婳转身,同往常一般垂着头:“多谢二姐姐。”

  除了那一身衣裳,她就只在头上簪了一根玉簪。不会抢任何小姐的风头,但又不至于丢了姜府的脸面。

  姜玉莹对于她的装扮显然很满意,想起交易的事情,态度也暂时收敛了三分。

  姜婳垂着头,姜玉莹便没了什么兴致。

  姜玉莹先上了马车,姜婳才上了后面那一辆。

  马车在长安城的大街行驶起来,一直到了宴会的地方。下了马车,远远望去,是一大片湖,湖上有许多船,还有一艘画舫。

  姜玉莹在她前方,见到她迟迟没有上前,轻声嗤笑一声:“这就怕了?”

  姜婳垂着头:“我没有来过。”

  姜玉莹眸中笑意更浓,很喜欢欣赏她这位妹妹的窘迫模样,笑着道:“倒是我这个做姐姐的忘了,毕竟家中姊妹,也鲜少有如妹妹一般从未被人邀约过的。”

  姜婳微微抬起眸,手捏着帕子。

  姜玉莹见惯了她这幅模样,突然失去了嘲讽的性质,像是施舍一般:“跟着我吧。”

  闻言,姜婳一副乖巧模样,跟了上去。

  从始至终,晨莲都含着笑看着自己的小姐,见小姐走上前了,自己也随着上前两步。她的手间,一直玩|弄着一根寒针。

  下了马车到湖边还有一段路,姜婳跟在姜玉莹身后。

  没了嘲讽心思,姜玉莹便不愿同姜婳说话了。反而是姜婳轻声问了一句:“二姐姐,你还记得八岁那年那个嬷嬷吗?”

  姜玉莹随意答道:“记得,当时冲撞了我,被我赶出府了。”说完,她转头望向身后低着头的姜婳:“怎么,如今得了个谢郎‘学生’的身份,便想同我算账了?”

  姜婳忙摇头,认真地看向她:“不是,我只是想......”

  她犹豫着没有说话,姜玉莹却已经不耐烦了:“一个嬷嬷罢了,如今你要多少嬷嬷没有,眼界怎么如此浅。”

  姜婳没有说话,轻声道:“只是因为是姨娘从江南那边带过来的,如今姨娘......我便想......”

  她话说的都断断续续,却让姜玉莹沉默了一瞬。

  姜玉莹不喜欢姜婳,更不喜欢姜婳那个姨娘。即便当初的事情同她们无关,姜玉莹心中也十分膈应。

  但是偶尔,看见姜婳提起姨娘,她会想起自己从未见过的娘亲。

  越想越不耐烦,姜玉莹冷声道:“你去问祖母吧,当年我说要将那个嬷嬷赶出府,最后是祖母赶出去的。祖母待你和你那姨娘如此恩厚,说不定那个嬷嬷被祖母小心安置了呢,我也懒得同你们计较一个嬷嬷。”

  说完,前方已经有了两三个别府的小姐。

  姜玉莹看见了交好的人,也不太愿意再同姜婳说话了,笑着走了上去。

  湖边的风悠悠吹起姜婳的碎发,她垂着头,一如所有人记忆中那个怯弱的姜三小姐。得了个丞相‘学生’的名号,所有人都暗暗打量着这位从未见过的姜三小姐。

  只有晨莲笑盈盈地往她手中塞了一颗月牙糖。

  “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