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废两代
春夏之交的时候, 谭斐妮在国家大剧院登台演出,退场的时候,也不知在着什?么急,屈着膝盖从台阶上摔下来, 伤了脚踝。
医生?命她躺在家里休养。
前?阵子她忙训练, 脚不沾地,在家的头两天还觉得轻快, 不出门的时间长了, 她总是和她妈黄颐因为一些琐事拌嘴。
谭斐妮表示她要搬出去?住。
她妈妈坚决不准, 说?真是女大不中?留了,谁知道你是要搬哪儿去?, 没准是到那个小赤佬家里去。
谭斐妮哎唷了一句,“妈, 您说?话能别这么难听吗?人家有名字。”
黄颐嫁到北京来,已经很少讲上海话,偶尔说起来也是骂人。
“我记得他叫什么名字啦?当然?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谭斐妮气得抓住一个靠枕, “不是, 你这人怎么还表里不一啊?在外面就那么文雅,回了家?就跟换了个人一样。”
“你怎么那么护着他!为了他要批评你妈?”
黄颐闹更年?期, 动不动容易情绪激动,一激动就声高。谭宗南躲着她, 一天天的不着家?,不是说?工作忙,睡在了办公室, 就是说在外地调研。
谭斐妮知道她妈的火气已经到了临界点, 一时偃旗息鼓,不再?和她争下去?。
她躺在沙发上, 在各种APP之间,漫无目的来回切换。
快九点钟的时候,章伯宁发了微信过来:【在家?吗?我给?你买了鸭血粉丝。】
谭斐妮从沙发上坐起来,看她妈走远了,直接给?他打电话回去?,“你在哪儿买的啊?我不是要吃北京的。”
她中?午的时候馋死了,在朋友圈里发疯,说?什?么时候才可以去南京啊!真的好想吃鸭血粉丝汤。
章伯宁淡淡一声,说?知道,我去?南京给?你买的,剪子巷那一家。就是在飞机上放了一个多小时,分开盛放的汤都冷了,你回家?要热一下,再?倒进去?吃。
谭斐妮隔着屏幕喊,“疯了吧你章伯宁!特地飞去?南京,就为了买一碗汤。”
章伯宁不觉得这算疯,“你不是想吃吗?我又没什么事。”
她嘴上大声,一颗心却像是提起来,挂到了屋梁飞翘的檐角上,风一吹过来,叮铃叮铃的不停响。
她曾听简静说?起来,她还没有怀小冶的时候,凌晨两点钟饿了,想吃一口黑松露和牛煲仔饭。
当时他们家?里只有饭,大半夜的,周晋辰请开餐厅的朋友帮忙,问了几家?,才找齐和牛和黑松露,又现场查教程,照着做了一份给简静。
简静说她都已经不抱希望,在自我催眠下,含着不争气的口水睡着了,哪晓得过了一个小时,周晋辰就把这碗饭端到了卧室。
谭斐妮听完后,半信半疑地说?,“我还是更愿意选择相信,吴京已经加入BLACKPINK.”
“......”
黄颐敷着面膜出来问,“跟谁说?话呢?”
谭斐妮赶紧挂了,“没有谁,自言自语。”
章伯宁在大院门口下车,司机原地等他,没多久就被警卫驱赶,“这里不让停,去?别的地方。”
他老道地给?人递烟,“这位哥哥,我能进去几分钟吗?”
警卫大哥没受,公事公办的,“这里是家?属大院,不是菜园子,谁想进就能进来。请出示证件。”
章伯宁掏出钱包,“哎,身份证可以吗?”
警卫跟他比划了一下,“出入证。一红色的本儿,上头有签名的。”
“那没有。但我女朋友她饿坏了,就等着这口吃的,你这样,要不和我一起进去??”
警卫听完就笑了,“你对象要真住这里面,那不可能饿坏。放心吧。”
章伯宁和他解释说?,“她馋呐,嘴巴又挑,您看,我来回两趟给她买来的鸭血粉丝汤。再不吃上她真能把自己饿出毛病。”
“好了好了,你快点走吧,没有出入证一律不让进的,这是我的工作,请你理解。”
警卫看见一辆熟悉的轿车往这边开,忙站直了,让章伯宁快让路。
黑色奥迪在门口停下,秘书只打下车窗,警卫就放行了,后头坐着的谭宗南看见章伯宁,手里提着个保温饭盒,没头苍蝇似的打转,让秘书问问情况。
警卫说?,“这个小伙子说要给他女朋友送吃的,又没有出入证。”
秘书把章伯宁招到跟前?,“你女朋友叫什么名字?是哪家的,我帮你带进去?。”
章伯宁双手递上,“她叫谭斐妮,特漂亮的那个,麻烦您。”
“是谭小姐,好,交给?我。”
秘书若无其?事地关上车窗,开进院子里,转头对谭宗南说?,“这是斐妮新交的男朋友吧?”
谭宗南扶了下眼镜,“不算新?了,好像谈了蛮久,她妈妈一直有想法。”
“您对他是个什么态度?”
谭宗南中?肯地说?,“他也许不那么出色,但很真诚,这一点难得。”
他进门的时候,谭斐妮刚收到章伯宁的微信,说?饭盒给?了一奥迪车主,还报了车牌,让她等着人给?她送去?。
谭斐妮:【......谢谢,那是我爸的车。】
章伯宁:【完菜!我都没和伯父打上招呼。】
谭宗南在沙发上坐下,“你男朋友给?你带的,说?你就快要饿死了。你妈在家就没给你吃的?”
谭斐妮气得捶靠枕,“我随口说?的,谁知道他真去?买了,还去?南京买。”
“把你放在心上的人,他每一个字都会当真,哪怕知道你开玩笑。”
谭斐妮想着曲线救国,“爸,你觉得他还可以吧?”
前?两年谭宗南位置不稳,修缮起了个人作风,和家?里的关系缓和不少。谭斐妮一开始还别扭,后来她爸关心的次数多了,思想包袱也渐渐放下来。
谭宗南说?,“又不是我和他结婚,要你觉得可以才行。”
“但我妈觉得他不行。”
“你妈这个人好面子,对木已成舟的事情,一向?不会再?有说?辞。”
谭宗南悠闲吹口茶,“再?说?,你非得通过你妈吗?什么时候这么老实!”
谭斐妮悟了,“户口本是在......”
“书房的保险柜,密码是你生?日。”
谭斐妮拎起保温盒,准备去?餐厅吃,还不忘回头看她爸一眼。
谭宗南会意,“哪天去?提前?言语一声,爸爸先给你打个招呼。”
“好嘞。”
*
小冶大班放暑假前?夕,简静收到他们幼儿园的毕业典礼邀请,她只读了两行,把请帖往周晋辰怀里一摔,“这哪是毕业典礼?整个一攀比大会。”
周晋辰拿起来看,园方别出心裁地设了晚宴,在雁栖湖国际会议中?心,要求父母带上一样毕业礼物,和最?好的朋友互相交换,还必须正装出席。
小冶刚洗完澡,周晋辰嫌阿姨吹得不够干,自己拿了吹风机给她吹头发,开最?小一档。
他揉了揉她的发尾,见差不多了,说?了声,“去?玩儿吧。”
小冶没走,躺到她妈妈腿上看电视,指了下新?闻的男人,“那个姥爷我见过。”
“是你斐妮阿姨的爸爸。”
简静看一眼,又继续和周晋辰商量,“我们带什么礼物好?”
周晋辰捏捏女儿的脸,“小冶,你最好的朋友是哪个?”
“是大川哥哥。”
“.......”
简静无语,“那小子离幼儿园毕业,已经十万八千里了,就说?你们班上的。”
她佩服自己的基因,小冶真就连发散的思维,都和她一模一样。
小冶想了一下,“那就饭团,他总是塞给我油画棒。”
饭团是赵煦和的儿子,和小冶在同一个学校。
简静和周晋辰同时吃惊地问,“那他自己呢?”
小冶说?,“他每次都跟老师说?他没带,这样就可以不用上美术课。”
她继续起那包团子的老底,“他还说?,做晨操的人也特傻,骗老师肚子疼,其?实都在教室睡觉。”
简静问,“老师都不管他吗?”
周晋辰意味深长地笑,说?他们老师都是人精。
简静觉得好笑,“眼瞅着老赵家?,三代养废两代了。”
周晋辰哎的一声制止她,“不好这么说?的,怎么说?老赵对你颇有眷恋。”
这文化人真酸腐。
简静还没听出他意有所指,“你说话能不能明白点儿?”
“就说?上次吧,咱们在餐厅里遇见,人那么热情地喊你静儿,就跟见了亲人一样。我还以为他要来个拥抱。”
周晋辰面上特仔细的,给?女儿穿上袜子,边说?边拿眼风瞄简静。
“抱是不可能抱的。”
周晋辰一副没所谓的样子,“没事,要抱就抱,反正你简小姐光明磊落。”
简小姐说?不是,正正经经的,“谁不知道你小气哦!”
“......”
为了在女儿的毕业典礼上不输阵,简静提早在GUCCI订了三套高级成衣,包括小冶的黑色小礼服。
因为要的急,又多付了一倍的价钱赶工,周六SA通知她过去试衣服,说?设计师也在,如果哪里不合适可以改。
周晋辰穿上很熨帖,他是绝顶的衣服架子,乌黑的额发松散下来,一股天生?的贵族感。
小冶穿着也合适,就是对颜色不满意,她捏着蓬蓬裙摆抱怨,“为什么用黑纱!我喜欢粉色。”
简静一边对着镜子比腰线,“像这种正式的场合,粉色压不住的,你就听妈妈的吧宝贝,妈妈参加的晚宴,比你尿床的次数还多。”
小冶气鼓鼓的,“我早就不尿床了,妈妈是个坏蛋。”
周晋辰把她抱起来,“妈妈是这么打比方,没有说你还在尿床。还有啊,不能讲妈妈是坏蛋。”
小冶搂着她爸的脖子,很小声的委屈,“爸爸,你怎么总向?着妈妈?”
周晋辰说?,“在这个家?里,只有妈妈高兴了,你和我才能高兴,知道吗?”
小冶很不服气的,“知道。”
“你知道什?么?”
小冶想也没想,“知道你是妻管严驰名商标,大川哥哥说?的。”
“......”
他们从商场出来,把车停在胡同口,周晋辰抱了女儿,一手牵着简静,步行去?吃日料。
于祲和于祗两兄妹已等在那里,还有新?婚的谭斐妮和章伯宁。
简静刚坐下,就听见于祗喊,“你说你把你爸的什么打碎了?”
于祗是出了名的端庄,但这些年?她屡次破防,都是因为她的倒霉儿子。
大川还拉他妈袖子,“别那么大声嘛,注意形象于二小姐。”
于祗:“......”
他低着头,“就是他那一组什么酒堡的四支酒,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就领着同学在酒窖里玩来着。”
于祲试探性地猜了下,“白马酒庄的?”
“对,舅舅,很贵吗?”
“不贵,两百来万吧也就。”
“......”
于祗问,“你哪里玩不得?要跑去酒窖里玩!”
大川还教育起他妈来,“说?这些没用的干什么?现在是怎么想办法解决,趁我爸回来揭我的皮之前?。”
小冶听完以后,“没关系,我爸爸有钱,让他给?你。”
简静拧了一下周晋辰,“笑死人,你女儿真是会打倒贴。”
大川说?这根本不是钱的事,确实有钱也再难买那个年?份的酒,况且江听白不是买来喝,是送人的。
他小心看一眼他妈,“我倒是有一个办法,准能行,就是你得做点牺牲。”
于祗双手抱臂,看着儿子,“你有什么办法?说。”
大川胸有成竹地说?,“等会儿我爸一回家?,你就严肃认真地跟他提离婚,分居也行,说?受够他了,就像陈阿姨烦透了龚叔叔一样。他肯定就没心思再?管我了,我杀人放火他都不会过问。”
于祗:“......”
谭斐妮一口清酒喷在于祲脸上,“这小子夺笋呐!”
简静笑得不行,“江总养出这缺德儿子来,他这个小号算是练成了。”
于祗把儿子扯在座位上,“我来想办法,坐下吃吧你。”
料理师给?每人呈上一份口感浓郁的虾夷马粪海胆,谭斐妮尝后说?不错,颗粒感很强,后味绵绵不绝的甘甜。
章伯宁说?是从北海道空运过来的。简静点头,难怪这么新?鲜。
但小冶不敢吃,她看着这个外面毛毛的长着刺,里边跟柿子一样黄澄澄的东西?,问大川说?,“它都长成这样了,还是要被吃掉吗?”
大川不奇怪,“那榴莲呢?浑身带刺儿,还滂臭,一样难逃被剥肉的命运。你要相信,人馋起来什么都敢吃。”
小冶举着勺子问,“大川哥哥,这个什?么味道?”
大川送进嘴里咂摸两口,“芒果你吃过吧?”
小冶刚想说?吃过。
但大川立马就补充,“跟这个不是一个味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