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钟善的意识渐渐回笼, 感受到身侧紧贴的柔软,他侧过身,看到的是陷入枕头的安雅的侧脸。
银金色的短发乱糟糟的, 额前禁闭的眼被一丝垂落的发遮挡着,勾勒柔弱的假象。
钟善抬手替她将散落的发别在耳后, 他的动作很轻,但安雅还是借机睁开了眼睛。
“嗯……别弄。”嗓子里发出轻声的低吟,她拨开钟善的手,转身背对着他, “困死了。”
钟善被这样憨态可掬的安雅逗笑, 他身体前倾, 贴在安雅的背上:“雅雅,面对钟善哥哥睡。”
安雅嘟嘟囔囔地嘀咕了几句, 转身面对钟善, 她闭着眼睛,刚才钟善为她别起的头发又垂落下来,遮住了小半张脸,半长不长,露出殷红的唇。
钟善目光深沉,又一次伸手替安雅拨开头发, 低头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安雅睁开眼睛, 满脸愤懑地看着他:“干嘛!”
钟善低低地笑:“睡吧。”
安雅有严重的起床气,在她没睡醒的时候, 一定会受到她的无差别攻击。
怀中里的人扭了扭身体,又闭上了眼睛, 钟善安静地注视着她, 但没多久, 安雅生气地睁开眼睛,一把掐住钟善的侧腰。
“都怪你。”她不满地开口,“干嘛打扰我睡觉。”
“睡不着了?”钟善握住她使坏的手,侧过身子,金发自鬓角滑下,衬的他表情柔和。
多数时候,在安雅面前,他都是这样的表情,但现在又有些许的不同,安雅看到了他眼底的那份喜悦。
“也不是。”安雅说,“还是有点困,但你那样看着我,我睡不着。”
钟善笑起来,声音闷闷的,冬天天亮的晚,房间里,只有床头一盏小夜灯幽幽地亮着,他的笑声在这一片的静谧之中异常的突兀。
“笑什么?”安雅问他,钟善没有回答,反而说道:“雅雅,头发长长了。”
安雅眨眨眼睛:“哦。”
“别剪了。”钟善继续说,“留长一些,就像以前一样。”
安雅表情微楞,然后皱起眉头:“监管会的人会意见的。”
“没事。”钟善轻抚过安雅的短发,“他们不敢多说什么。”
安雅听明白了钟善的意思,她说:“留到以前那么长,需要好久。”
曾几何时,安雅那银金色的发及臀,像是飞流直下的金色瀑布,是她华贵身份的象征。
“不急。慢慢总会长长的。”钟善眯起眼睛,依稀间仿佛看到了昔日拥有耀眼长发的公主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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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年前,夏夜。
安雅依在贵妃榻上,女仆长手握着一把木梳,为她梳理长发。
木梳的梳齿在长发之中穿梭,一下又一下,女仆长的动作很轻柔,安雅垂着眼睛,把玩睡衣的绸带。
人人都说亚特兰蒂斯裔的头发,是神明的馈赠,它们华美耀眼,是不可忽视的美丽存在。
可事实上,只有亚特兰蒂斯才知道打理这样的长发多么的费时费力。
安雅每天要梳理两回头发,早晨和晚上各一次,每次都要用木梳将头发梳通梳顺,还要用特质的营养发膜保养。稍有疏忽,这些外人眼中美丽的长发,就会盘旋打结,在脑后形成一个又一个的小疙瘩,难以打理不说,还会引起脱发。
今天,安雅稍微有些心不在焉。
女仆长将安雅的长发拢起:“好了,殿下。”
她的声音将安雅从神游之中唤醒。
“已经结束了?”
“是的。”女仆长回答。
“感觉今天很快。”安雅说。
“殿下有些心不在焉。”女仆长说,“在您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时间就这样流逝了。”
安雅抿抿唇:“可能吧。”
女仆长笑而不语,今天的殿下兴致缺缺,显然是受到了下午那事件的影响。
在骑术课程结束之后,殿下玩心大发,没有第一时间沐浴更衣,反而是乘骑着马匹在庄园里乱闯,惹来的皇后的一顿训斥。
“可以将空调的温度调低一些吗?或者打开窗户?”安雅对女仆长说,“太热了。”
在夏天,拥有这样一头长发可谓是一种美丽的折磨。
女仆长望了一眼窗外:“殿下,气象台预报,今晚会有降雨。空调开的太低,您会感冒的。”
安雅看向窗外:“降雨吗?”
“预报上说是大暴雨。”女仆长补充道。
“这样啊。”安雅微微抿唇,想起下午十分碰到的迷路小羊羔,“我知道了。”
暴雨就如同女仆长说得那样,来的十分突然,豆大的雨滴打在玫瑰花园的穹顶之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一整夜,声音起起伏伏,却始终没有停止。
清晨十分,彻夜未停的雨转小,滴滴答答,卷着泥土的气味,女仆长准时出现在安雅的寝殿前,可本该在寝宫之中的公主殿下,却不见了踪影。
轰隆——
一阵地动山摇之后,钟善狼狈地从倒下的木梁下挣扎出来。
不合身的西服扯出一个大的破口,露出里面素色的衬衫。
泥水沾在昂贵的礼服之上,钟善犹豫了一下,见四下无人,脱掉了破烂的外套。
他抬起头,查看突然塌陷的木屋。
林中的木屋长年搁置,年久失修,半边的房梁早已经被虫蛀空,虚压压的撑着房顶的框架,昨夜的一场大雨,成为了压塌它的最后一根稻草。
钟善绕着破烂的木屋转了两圈,他对于这个暂住一晚的避难所谈不上有什么感情,只是他非常的好奇,这样破烂的屋子在他长大的小村庄都难以一见,为什么会出现在曜日宫王族的永恒庄园内?
压倒木枝发出的细微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考,钟善警惕的转身,却在树影婆娑之间,瞥见一抹耀眼的银金色。
青年脸上的表情顿了一下,看着一道身影缓步从密林之中走了出来。
露气打湿安雅的肩膀,长发也蒙着水气,雨后的烂泥弄脏了她的马靴,一脚深一脚浅的奇特感受让年轻的公主蹙起眉头。
她停下来,按照记忆,那间林屋就在半山腰,抬头看去,却只看见一片废墟,以及站在废墟前的一道狼狈身影。
“不是说要等你的父亲吗?”公主率先开口。
钟善紧盯着突然出现在此的安雅。
“您不该出现在这里。”
“看起来你被抛弃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两人皆是一顿。
安雅微笑着:“我出现这里很奇怪吗?”
钟善没有说话。
这个地方是公主告诉他的,她出现在这里并不是那么让人意外。
安雅注视着钟善,知道他已经有了答案,她浅浅笑着,视线越过他,落在废墟之上,“看起来昨晚一定是个惊心动魄的夜晚。”
钟善回头看了一眼,礼服西装被扔在地上,而他身上,只有一件沾染了泥污的衬衫,青年脸上闪过一丝的窘迫。
安雅注意到了他一闪而过的表情,“也许我们该离开这里。”她转过身,给这个略显笨拙的青年一个台阶下,“这里太潮湿了。”
钟善连忙捡起地上的礼服,跟在安雅身后。
“你昨天有没有顺利离开曜日宫?”安雅问钟善。
钟善抓着那件高级西装,手指陷在那精致的布料之中,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将这件衣服穿上。
在曜日宫内行走,得体的衣着非常重要,可此时这件他价格不菲礼服显然算不上体面,就算它完好干净时候也远远算不上体面。
它那样不合身,一看就不是量身定制的手工礼服,它没有出自名家之手,只是钟善在不得已的情况之下借来的一件衣服……它有这样那样多的毛病可在现在它是唯一能维持体面,让他不显得那么粗俗的东西。
安雅停下了脚步。
“你没有听见我说话吗?”她疑惑地看向钟善,见到了那人黝黑皮肤上闪过的一丝茫然。
“没人敢在我面前走神。”安雅笑了一声,“你挺有意思的,那我重复一遍。”
“你昨天离开曜日宫了,对吗?”
钟善应了一声:“嗯。”
“没等到你的父亲,又下了大雨,所以来到了这里?”
钟善垂下头:“雨太大了。”
安雅点点头,昨夜的暴雨确实来势汹汹。
“我很好奇。”她语气微变,“你既然顺利离开了曜日宫,又是怎么进来的第二次?”
曜日宫是皇室居所,位于帝国都城曜都城中,其所在的皇室庄园有东西南北四侧大门,其中唯有西侧门通往曜都城郊。
皇室庄园戒备森严,任何人进出都要经过严格的身份审查,访问者需要登记进出时间,即使西侧门通向城郊,但其也是皇室庄园的出入口,与其他三门是统一规格的。
一般情况下,钟善这样的情况只能从他进入的门离开,根本就不可能从西侧门离开曜日宫,更别说他在没有允许的情况下从西侧门离开又进入。
曜日宫不是菜市场,什么人都可以随意进出。可钟善不仅从西侧门离开,还又一次进入了曜日宫。
钟善的瞳孔骤然缩紧。
安雅转身,用不急不慢的语调徐徐说道:“你恐怕得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
“你的父亲,是钟震天,对吧?”
作者有话说:
十二年前的故事线,安雅十二岁,钟善二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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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打算弃坑封笔了,但我发现我是真的喜欢写小说,就又重新开始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