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风雨(1 / 1)

金枝与狗 鹊桥西 3344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46章 风雨

  府中的日子远非山中可比, 唐娴与云袅歇了足足两日,将?数日来的疲累全部除去。就连唐娴肩上的伤,也因得?到更好的照顾,恢复得越发迅速。

  这日天色沉闷昏暗, 白日里?, 阁楼中也点了许多灯用以照明, 唐娴正在教云袅认字。

  唐娴的双胎弟妹小她五岁,早年就是由她带着读书识字的, 这事唐娴做得?尤其顺手。

  给云袅布置了任务后,她抱着猫倚在美人榻上, 琢磨起自身处境。

  云停与庄廉离府, 现下府中掌事的是二管家,这个管家不如庄廉好说话, 沉默寡言,并且鲜少与唐娴打?交道,有事向来都?是让侍卫从中转达。

  除此之外, 眀鲤贴身守在兰沁斋,哑巴与林别述等?侍卫在外, 将?府邸守得?滴水不漏, 甚至比云停在时更加森严。

  他们对待唐娴的态度与云袅一致,任何需求都?会满足, 哪怕是离开府邸。

  但?必须有人近身跟着。

  这就导致唐娴想外出?寻机脱身,又惧怕被人当面认出?, 最终踟蹰不前。

  她愁绪打?结,想不出?好的计策, 忽听窗外一声闷雷,雷声沉重悠远, 余调尚在空中回?响,狂风已平地而起,眨眼?间吹得?枝叶哗啦作响。

  “下雨了吗?”云袅分了心,丢了笔跑去?开窗。

  槛窗只开了条小缝,挟卷着热气的风就汹涌冲入,“砰”的一声撞开小窗,将?室内冰鉴积存起来的凉气吹散。

  下一瞬,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了下来,云袅躲避不及,脸上落了雨珠。

  侍女赶忙过来关窗,唐娴制止,“开着吧,不热的。”

  云袅也拒绝了侍女的帕子,扶着窗子看外面的雨景。

  京城已经很?久没下雨了。

  雨珠落得?急,织成一块无边无际的雨帘,将?窗外万物蒙上一层灰暗颜色。

  从高高的阁楼上看去?,栖月园里?在风雨中摇摆的花树,已经折落了满园花枝。

  “轰隆——”又一声闷雷传来,黑压压的天空低垂着,让人忧心它是不是随时会坠落下来。

  云袅看了会儿?,跑回?来道:“雨这样大?,大?夫还能过来吗?”

  回?府这几日,每到日暮交替之时,大?夫便会过来为唐娴诊治双眼?,说是云停走前的吩咐。

  “会的吧?”唐娴挠着猫回?答。

  她那双眼?睛不是一夜之间就看不清的,是一点点变模糊,等?发觉的时候,已经无可奈何了。

  离开皇陵后,她想过去?找大?夫医治的,可惜那时无依无靠,她心中惊惶胆怯,没敢踏入医馆,后来就直接落到了云停手中。

  唐娴叹气,这人明明不在府中,身边却处处都?是他的影子。

  白日里?就算了,每到夜晚,唐娴还常常做梦,梦见那晚湖面飘荡着的小船、云停用指腹抹去?嘴角血迹的动作,和她不经意看见的身躯……

  唐娴红着脸再叹一声,大?夫来了。

  为了那双眼?睛,她不仅要调整膳食、每日喝药,还得?挨针灸。

  趁着大?夫施针,唐娴打?听起外面的事情。

  “要说大?事,这几日京中最大?的事,就是羽林军的都?尉和几个官员被抄家斩首的事,前日在西市当众行刑的,不少百姓围观呢……”

  大?夫是老熟人,就是上回?给云袅看病的那个御医。

  云停亲自下令他为唐娴看诊,加上有云袅在跟前,他知道什么?,就说什么?,一点都?没隐瞒。

  唐娴问清了获罪之人的名字,发现其中一两个是她以前听说过的,不由得?生出?些许悲凉之感。

  她再细问:“犯的是什么?事?”

  大?夫回?:“勾结敌邦……”

  唐娴大?惊,这可不是小过错,忙又问:“可确定了?”

  “三司会审,朝会上陛下亲自判定的,绝无判错的可能。”

  大?夫见她对外面的事一概不知,多说了几句,“因为这桩事,京里?安宁多了,那些游手好闲的纨绔都?缩起了脑袋。”

  唐娴想不通那些人为何要这么?做。

  人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这个朝廷再荒谬,也是生养自己的国土,做什么?要勾结敌邦呢?

  转念一想,她将?藏宝图还给云停,虽不是勾结敌邦,却也同样是不忠于朝廷,在某种意义?上,她是否与叛国的几人一样呢?

  不一样的吧?至少云停同是大?周子民,他不会欺辱平民百姓、不会掠夺百姓家财。

  他口口声声缺钱,面对农女、渔夫,该给的银钱,他半个铜板都?没有少给。

  话虽如此,唐娴还是觉得?这事不能细想,赶忙把这想法驱赶出?脑海。

  她想与大?夫打?听楼千贺、白湘湘等?人,不敢明说,绕着圈子问:“旁的事呢?前几日有大?户人家娶亲了是不是?我与袅袅远远看见了,真热闹。”

  说到这里?云袅就高兴,跟着道:“好热闹!还想看成亲!”

  老大?夫被她带动情绪,笑呵呵道:“大?户人家成亲才这么?热闹……小姐真想看的话,再等?上几日,楼府兴许会有一场婚事,那时又有热闹可以看了。”

  “哪个楼府?”云袅动了心,期待地替唐娴问出?了她也想问的话。

  “楼太常府上。”

  唐娴精神一震,让侍女把小窗合上,阻隔了部分风雨声,她听得?更认真了。

  这个楼太常,便是楼千贺的父亲。

  只不过在唐娴的记忆中,他府上应当是没有婚龄子女的,不该有婚事发生的。

  “是楼府哪位公子或者小姐的婚事?”

  “楼家大?公子。”

  “楼千贺?”唐娴疑问,这人不是早就成过亲了吗?

  老大?夫为她拔了穴位上的银针,示意唐娴闭眼?,举着烛灯在她眼?前移动,检查过后,又问了唐娴对光源的感知,而后方道:“姑娘有所?不知,这楼大?公子的原配去?年已病逝,这回?娶的是续弦。”

  “说起来,还是因为前几日登月楼上的事……楼大?公子流连于登月楼,说是寻人,人寻没寻到不知,倒是碰见了孟府乡下来的表姑娘……”

  “孟府哪个表姑娘?”

  “这个老朽就不清楚了,都?是听人传的。”老大?夫捋须停顿了一下,道,“孟大?人出?身西北一带,离京城远,才入京两年,有哪些个亲戚谁也说不上来,只听说是来京做客的远房表妹……”

  “你说是孟府……不是孟参政府上?”唐娴再次打?断老大?夫。

  她一直以为老大?夫说的孟府是指孟岚府上,这么?一来,就与白湘湘有了点儿?关系。

  仔细听了半天,哪知越听越糊涂,到这时才明白老大?夫说的不是她以为的孟府。

  “是前年高中状元的孟思清孟大?人府上。”

  唐娴一下子歇了打?听的心思。

  这位状元郎与她没有任何关联,将?与楼千贺结亲的若是这个孟家,那她就没有打?听的必要了。

  老大?夫没看出?她失了兴致,将?听见的事一一道出?。

  楼千贺为寻双儿?姑娘辗转于登月楼良久,那日喝多了酒,撞见个小姑娘,不知怎么?的就纠缠了起来。

  姑娘自然不远搭理他,推搡中不慎撞坏了栏杆,小姑娘险些坠楼,幸好被府中下人拉住,有惊无险地救了回?去?。

  唐娴没了兴致,心不在焉,云袅相反,她最爱听故事,催着老大?夫继续讲。

  “人是救上去?了,就是吧,拉扯的时候姑娘的衣裳撕破了……登月楼每天晚上灯火不熄,楼上楼下行人无数,一个小姑娘众目睽睽之下露了脊背,以后如何嫁的出?去??”

  “说起来这全是楼大?公子的错,楼大?公子也是羞愧,碍于孟状元的脸面,当众承诺要将?那姑娘迎娶回?府。听说已经去?孟状元府上下了聘礼,估摸着婚事不远了。”

  “又是用清白威胁。”唐娴暗暗磨牙,云停硬要留下她,靠的不也是身躯清白?

  不同的是,他是用他大?男人的清白,而非一个姑娘的清白。

  唐娴每次记起他那义?正辞严维护清白的话,都?很?气恼。可深夜时分辗转榻上时,又觉羞赧。

  就是不知云停究竟是认真的,还是把这作为不愿放她走的借口……

  不愿再想他,唐娴心里?思考片刻,道:“她家既远在西北,回?去?便是了。左右无人知晓她的名号,收拾行囊回?西北去?,总能寻到合适的人家,何必要嫁给楼千贺?”

  “若是那姑娘身上没什么?记号,这的确是个法子。回?了西北,远离京城,就是这事传回?去?了,谁也没法指认出?她。”

  老大?夫叹息,怜悯道:“坏就坏在那表姑娘背上的胎记露了出?来了,那日在登月楼的人全都?看见了!”

  这种带了香艳色彩的闲话传的特别快,不出?半日,已传遍京城,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孟状元的表妹背上有个艳丽的蝴蝶胎记,媚色动人。

  “消息真传去?了西北,都?不必提名字,光说那背上一整块的暗红色蝴蝶胎记,传入姑娘夫家的耳中,姑娘就活不成了!还不如寻个知晓原委的嫁了呢。”

  唐娴忽然没了声。

  老大?夫当她可怜那姑娘,劝慰道:“孟家家底清贫,那表姑娘又是乡下来的,名声也坏了,这样还能嫁给楼大?公子做续弦,算是高攀,该知足了……”

  老大?夫打?心底这么?觉得?,也就是楼大?公子肯负责,这姑娘又与状元郎有点亲缘,换做别家普通姑娘遇见这事,怕是只有死路一条了。

  没法子,这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叹息完,见唐娴不说话、云袅噘着嘴,老大?夫跟着收了声。

  唐娴的眼?睛诊疗不过数日,还未见明显成效,闲话说完,诊治也结束了。

  老大?夫收拾好脉枕和银针,洗净手后,与侍女叮嘱了唐娴的用药,便请辞离去?。

  没走出?多远,唐娴急匆匆追了出?来,急声喊道:“大?夫留步!”

  朱红长廊两侧的花树被狂风拍打?着,雨水侵袭进廊下,在唐娴裙上留下斑驳水迹。

  她恍若未查,支开送客的侍女,不知为何,声线不太稳当。“先生可知晓孟状元府上的表姑娘如今是何年岁?相貌如何?”

  “老朽未见过那位姑娘,都?是从别人口中听说的,说那姑娘有沉鱼落雁之貌,就是年岁小了些,如今才十五……”

  “多谢大?夫。”唐娴与大?夫见礼,让侍女送人离去?。

  回?到阁楼上后,她坐在桌边,对着面前熏黄的烛灯,眼?底流转着烛光,人却许久没有动弹。

  一旁的云袅字已写?完,没见她夸赞,摇摇她手臂问:“毛毛,你在想什么??”

  “在想楼千贺……”唐娴下意识回?答。

  “想他做什么?呀!”云袅还记得?那个仗势欺人的公子哥,大?声道,“他是坏人,不要想他!”

  唐娴被她吵回?神,刚要答应不想他了,云袅嚷嚷道:“你要想就想哥哥,哥哥比他好看!你想哥哥呀!外面在下雨,说不准哥哥在淋雨呢,你不心疼他吗?”

  “你真是……”唐娴哭笑不得?,“你可真是他亲妹妹……”

  夸过云袅,把她哄去?吃东西,唐娴对着雨幕细致分析从老大?夫口中听来的事情。

  什么?登月楼、楼千贺,这些都?不重要。

  扰乱她心神的是那个被楼千贺纠缠、险些坠楼的小姑娘。

  唐娴不认识那位孟思清状元郎,更不认得?他表妹,什么?背上有蝴蝶胎记的姑娘,她也没遇见过。

  她见过的,只有蝴蝶胎记。

  在她亲弟弟背上。

  弟弟幼时,她亲眼?所?见,千真万确。

  算起来,弟弟也快十五了,与孟状元府上那位表姑娘一样的年岁。

  可他不是姑娘,更不该出?现在京城里?,他该与父母安分地待在禹州的。

  皇室有令,唐家人及其姻亲,不论男女,若无诏令,五代之内不得?迈入京城一带。

  如有违抗,不问缘由,诛杀全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