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归还
眀鲤时刻跟在?身边, 唐娴没机会打开油纸包,但幸好,有唐娴这个伤患在?,云停也没再起去皇陵的心思。
离开连绵群山的最?后一晚, 一行人借宿在湖边一个小庭院中, 在?云停的授意下, 眀鲤给了唐娴独处的机会,那个被唐娴藏了数日的油纸包终于得以打开。
里面是张泛黄的羊皮纸, 与当初唐娴在岑望仙那见到的相似,但要更破旧些。
羊皮纸上画着的是地形图, 乍看像是京城附近, 细看又有些细微的差别。
按云停所言,这张藏宝图来自百年之前, 与现在?有些偏差,倒也情有可原。
羊皮纸上山川标注清晰,上面勾勒着?一条红线, 从京城出发,一路蜿蜒至深山之中, 以一只漆黑的小蜘蛛作为终点。
这无疑就是瞿阳王的藏宝图了。
东西就在?眼前, 唐娴该相信的,但回?想把东西交给她?时, 烟霞有苦难言的神情,唐娴又心有疑虑。
难道这张羊皮纸还藏着?什?么秘密?
唐娴思?量了很?久, 终究未能想通。
她?寻摸不到思?绪时,房门被敲响, 云袅在?外面呼唤她?:“毛毛,去玩水!”
唐娴赶忙藏起手中的羊皮纸, 先让人进来,打量了下外面昏黄的天色,道:“你去吧,我有些累了,想早点歇息。”
只要临近晚间,她?就从不外出,已经这样?拒绝云袅很?多次了。
这回?云袅不答应了,拉着?她?撒娇:“去吧,哥哥说这是最?后一次玩水了,以后只能在?府里的小池塘玩,那太?小了,不好玩。”
上回?在?石滩坐船玩了一次水之后,她?就总想再去。
山中清寂人少,不会引来流言蜚语,等入了城镇,就没机会这样?玩了。
“我……”
没等唐娴的借口说出来,云袅就知道她?要拒绝了,着?急道:“你是不是害怕待会儿天黑了就看不见了?没事的,我让人在?船上多点些灯!”
云袅把事情想得很?简单,多点几盏灯等挂在?船上,不就能看见了吗?
不耽误玩的。
这下唐娴没理由拒绝她?了吧。
“回?来的时候也多提几盏灯,咱们人多,不怕的,毛毛……”
云袅再三?保证不会让唐娴看不见,期盼地拉着?她?的手摇晃。
可唐娴神情惊愕,慢慢转变成仓皇与难堪。
云袅迷茫地连眨三?次眼睛,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赶忙捂住嘴巴。
奈何为时已晚。
最?初云停让唐娴来照顾云袅时,曾明?白提醒云袅,要对唐娴有些戒备之心。
云袅年纪小,她?有没有记住云停的话,唐娴不知,反正她?没在?云袅身上看见过提防。
唐娴从云袅口中获知了许多事情,诸如云停要坚守的祖训、拟定回?程时绕去皇陵的计划等等。
因为云袅对她?不设防,渐渐的,唐娴对云袅也放松下来,就导致了如今的局面。
她?辛苦隐藏的秘密不知何时被云袅知晓了。
隐疾被人得知,唐娴有些不堪,还有点惶惑。
一个美貌姑娘,孤身在?外,夜间不能视物,但凡被有点歹意的人知晓,不需要什?么特殊的手段,就能轻易将她?碾入尘泥。
唐娴拼命压住真实情绪,勉强笑了下,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云袅说错了话,捂着?嘴巴摇头,不肯再开口。
这反应让唐娴记起旧时,她?妹妹犯了错,也是如此。
她?重重叹气,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被知晓就知晓吧,孤身一人身陷囹圄,能瞒这么久,她?已经很?厉害了!
唐娴拉下云袅的收手,捧着?她?的脸蛋揉了揉,道:“说吧,没事的。”
云袅抠着?手指头,看了她?好几下,见她?真不生气,悄声道:“在?京城就知道了。”
唐娴恍惚了下,云袅藏不住秘密,知道了这事没有来问她?,那肯定是与别人说了。
是云停吧。
原来她?很?早就暴露了,那她?这些日子是在?做什?么,掩耳盗铃吗?
云袅怕她?生气,老实把所有都?交代出来,“我睡不着?,去找哥哥,哥哥送我回?屋……是哥哥不让说的……”
唐娴听得又是一阵恍神,自云袅到来之后,她?就一直与云袅同屋同榻。
府中千金的寝屋,无人敢私下闯入的。
可她?唯独漏了云停,这个兄长有责任照顾年幼的妹妹,偶尔出入寝屋并不罕见。
唐娴的手用力抓握成拳,磨着?牙问:“他夜间来过几回??”
“就一回?。”云袅问什?么答什?么,“就我与他说你看不见的那一回?。哥哥以前就很?少进我寝屋的,毛毛,我没有骗你。”
被一个大男人深夜进入寝屋而无所察觉,唐娴感到羞辱,逼迫自己?沉下心来,思?量稍许,她?长出一口气,转而道:“好,我信你的。你方?才说玩水是不是?走吧,让人在?船上多挂些灯。”
云袅双眼亮起,欢喜地吩咐人准备去了。
她?走后,唐娴回?到榻边,犹豫再三?,最?终将那张藏宝图塞入了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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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袅玩水,是云停应许的。
日暮已降,唐娴是不会随云袅外出的。
云停甚至特意吩咐眀鲤跟着?云袅,而非留在?唐娴身边,给她?留了充足的时间,来考虑是否将东西交出来。
晚一步得知消息的庄廉既惊又喜,惦记许久的藏宝图有了消息,军饷就不成问题了。
没欢喜多久,就注意到了云停的沉默。
庄廉高兴不起来了。
那张藏宝图他们是势在?必得的,不管唐娴是何想法?,是否自愿交出。
她?便是与烟霞联起手来,两个女子,要那些财宝有什?么用呢?且能不能护得住还不一定。
话虽如此,庄廉还是希望唐娴能主动送来。
“她?若是不肯交出,公子打算如何处置她??”
这是庄廉最?害怕的事情之一,不亚于他做过的那个自家公子爱上敌邦公主的噩梦。
云停批阅文书的手缓了一下,沉声道:“该如何便如何。”
屋中静默下来,没多久,侍卫敲了门,“公子,庄姑娘随小姐去湖上游玩,让属下来请公子过去一趟。”
云停提笔的手微不可查地收紧,而后颔首。
“她?不是晚间几乎不出门……”庄廉停住。
事有反常,必有变动。
云停继续翻阅京城递来的书信,等手边一摞书信全部处理完,桌上烛灯已经剪了第二次灯芯,他搁下笔,抻了抻袖口,走出房门。
云袅正在?小湖上荡舟,隔着?很?远,云停就看见了。
那是一只扁平的乌篷船,首尾微翘,船舷压得很?低,小船两侧系满了灯笼,就连船头船尾竖起的旗杆上,都?吊着?两串。
亮晃晃的,加上水上的倒影,从远处不经意看去,像极了一轮浮在?水中的圆月。
云停支开眀鲤,榻上船板时,乌篷船一沉,随着?他的脚步摇晃起来。
“哥哥你别把船踩塌了。”云袅坐在?船头念叨的同时,小腿肚没入水中,踢起一阵水花。
云停没理她?,兀自进了船舱在?唐娴面前坐下。
矮桌上摆着?三?个杯盏,其中两个已经斟了茶水,余下一个空是为云停准备的。
人到了,唐娴捋起袖口为他斟茶。
“找我做什?么?”云停问。
“我想……”唐娴心里有点乱,不知要先说哪一个。
问他为什?么明?知自己?眼睛不好,不仅没说出来,还由着?自己?笨拙遮掩?
问他为什?么不拿这事来威胁自己??利用这个威胁,比那些言语恐吓可怕多了。
还有,他既然色胆包天,怎么没有趁人之危?
这些话问出去是没有意义的。
人总是容易被第一印象蒙蔽双眼,从初次见面起,唐娴就认定云停不是好人,所以事事防着?他,总把他想成坏人。
可哪有坏人会这样?对待俘虏?若说是因为祖训……
就如云袅所说,她?家的祖训流传了百年之久,许多祖辈都?将其遗忘了。
云停可以不守的,或者在?人前装一装做个样?子就行。
唐娴悄眼看云停,船舱中随处是罩着?白纱的灯笼,她?能清楚看见云停纤长的眼睫。
他娘亲应当是个很?美丽的女人……
唐娴不合时宜地这样?想。
“再看收银子。”云停端起茶盏再重重放下,瓷器碰撞声将唐娴惊回?神。
她?略微闪躲,将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抛开,顺着?云停的话问:“你很?缺银子吗?”
“谁会嫌银子多?”
是这样?没错,没人会嫌银子多,何况他还有那种野心。
唐娴叹气,看来藏宝图的事情已无法?避免。
她?又问:“天下太?平,你为何一定要起兵造反呢?成了还好,若是不成,你父母亲人都?将被你连累,那时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云停每次听她?提起皇室,心底就生出奇怪的感受。
她?像是在?维护皇室,但言辞中,对皇室并没有那么敬重。
云停抿了一口茶水,道:“如今的太?平盛世靠的是历代先皇的余威,而非当朝者的勤政。近年来皇室荒唐,有能耐的人为何不能取而代之?”
纵观历代皇室,各有各的不堪,这样?的王朝能传几百年,云停身为皇子皇孙都?觉得诧异。
可唐娴陷入为难,踌躇了下,道:“这几年皇室是荒谬了些,可不能因为几个皇帝就打翻了所有人,皇室祖上也是有过数代明?君的……”
“只论当下。”
只论当下。
也是,如若今上是个英明?神武的君主,国境之内哪里有人胆敢造反。
局限于当今的天下,于公,唐娴是认同云停的,这荒诞的王朝是该换人来做了。
云停就是真的登上了皇位,不消说做得多好,至少能比前面几个短命皇帝有魄力。
于私,唐娴却是不想他谋逆的。
一是真的怕他造反不成,连累家人,她?不想云袅成为第二个她?、更加凄惨的她?。
二则是为她?自己?,她?已与云停产生了纠葛,回?顾过去,有吵闹、有争执,但她?从来没想过云停死?去,就像云停从来没有真正伤害过她?。
公私相逆,她?来回?倾斜,拿不定主意。
矮桌上的烛芯噼啪响了一下,唐娴从苦思?中醒来。
江山社稷,从来不是一个未知的宝藏能够左右的,唐娴也别无选择,唯有先换回?烟霞与自身的自由。
想到这里,她?道:“我把藏宝图给你,你放过烟霞好不好?”
“放过烟霞,也放了你?”云停帮她?说出心底的话。
唐娴轻轻点了头。
“我不明?白。”藏宝图几乎是唾手可得,可云停脸上不见喜悦。
他腰身紧绷端坐着?,高出唐娴许多,冷漠地俯视过来,“你只与她?相处了半个多月的时间,救了她?的性命,照顾她?的伤势,而她?反过来骗你入狼窝,为什?么你还能这么信任她?、为她?着?想?”
“也不算是狼窝啊……”唐娴放在?桌上的手悄悄抬起指了指云停,哪有说自己?的府邸是狼窝的?
……她?刚入府时是这样?想过,不过现在?她?改观了。
见云停对她?这话不理不睬,唐娴讪讪缩回?手,道:“我也猜不透她?的心思?,但她?帮了我许多……”
光是烟霞为防她?害怕,拖着?重伤的身躯陪她?入墓穴侍寝,就已经足够唐娴铭记于心了。
烟霞爱玩、喜欢捉弄人,但是在?唐娴与久困皇陵的侍女眼中,她?是一束照入墓穴中的日光,强烈耀眼,带着?无限希望。
“她?在?我孤苦无依时帮了我许多。”唐娴郑重地重复回?答。
“我没帮你吗?”云停语气不虞地反问。
唐娴听他这话怪怪的,怎么和烟霞争抢一样??
她?偷偷往云停脸上扫了两眼,被他锐利地逼视过来,急忙低头。
平常她?能胡搅蛮缠,商量正事时是不敢与云停硬杠的。
唐娴把奇怪的想法?晃出脑袋,认真想了一想,道:“帮了的,你帮了我……嗯……那个……帮我……呃……”
云停蹭地站起来,转身就往外走。
唐娴连忙追上去,动作太?急,不慎踢翻了一只灯笼,圆滚滚的灯笼先她?一步滚到云停脚边,被他一脚踏灭。
“帮了我的……”唐娴趁机拉住他,“帮我挡了箭、救了我许多次……”
云停回?头,厉声逼问:“所以呢?你可以信任烟霞,却始终对我有这么重的防心?”
唐娴受伤后就没见他这么凶过,呆了一下,愣愣道:“可是、可是你救我……是为了找到烟霞与藏宝图……”
说到这里,云停已满面寒霜。
不知为何,唐娴心头被一阵失落感包绕住,她?的手攥紧衣裳,在?心里无声询问:“……不是吗?”
她?是烟霞与藏宝图的唯一线索,留下她?、保护她?、纵容她?,从始至终,云停都?是有目的的。
唐娴心头好似压了块大石头,让她?喘息困难。
她?按了按心口,忽略那种压抑的痛感,仰起脸直视云停,一字一句道:“而且我不认为防备心重是一种错误。换成你是我,或许你会比我更谨慎。”
最?后一句出口,酸楚和委屈感直击心头,唐娴的眼眶骤然泛红。
她?不知这阵酸楚感为何而来,是数年前被当做货物轻贱的婚事?
年少被扔进皇陵与苍老尸骸作陪的惊惧?
五年来不曾与她?传过任何口信的父母亲人?
抑或是眼前对她?不怀好意,却反过来指责她?防心过重的云停?
唐娴不觉得自己?这样?做有错,她?咬紧牙关,再也不愿在?云停面前落泪。
“还给你了。”唐娴掏出那张羊皮纸放在?矮桌上,声音低哑沉闷,“我已与你两不相欠,按照你的承诺,明?日便要放我离开。”
说罢,她?转身出了船舱。
船舱外烛灯闪耀,刺痛了唐娴的双眼,她?拿衣袖遮了一遮,在?袖口留下一道水痕。
外面的云袅不被准许进入船舱,独自玩水正觉无趣,瞧见她?赶忙喊她?一起。
山野村郊,月色溶溶,荡着?一艘小船吹风赏月,唐娴从未经历过。
她?刚把藏宝图给了云停,明?日就要离开,心里不仅没有放松,还更加沉重。
就好似有一股灼烧着?的热气团聚在?心口,顺着?血流冲撞到她?眼眸里,试图从她?眼中冲破出来。
“毛毛,你和我一起。”云袅看不出她?的异样?,脚丫子从水中抬起,白嫩嫩的脚背上水珠沥沥滚回?湖中,搅得水面波浪不息。
“快来呀,好凉好舒服!”
唐家祖父重礼教,唐娴从小到大,从未如云袅这样?在?外面褪去鞋袜玩耍。
此刻身在?野外,小船已漂到湖水中央,脱了鞋子,除了船舱里的云停,无人能瞧见的。
云停,那是个虽然恪守家规,但并不太?严正的正人君子,被他看见……
被他看见,能看不能碰,馋死?他!
唐娴憋闷的心中产生一种就地放纵的冲动,什?么唐家大小姐、皇后娘娘、太?后娘娘,她?想把这些称谓全部摘掉踩在?脚下!
她?踢掉鞋子与罗袜,挨着?云袅坐下,双脚直直探入水中,凉意漫上小腿,唐娴一个哆嗦收了回?来。
云袅哈哈大笑,“不怕的,里面只有鱼儿……毛毛你胆子好小。”
她?边说,边用脚尖勾着?湖水泼上唐娴的脚背。
适应了水温后,唐娴再一次将脚伸入水中,凉意从脚底心升起,总算将她?心底躁动的情绪浇灭了几分。
“好玩吧?你这样?踢……”云袅教她?玩水,脚高高抬出水面,再猛地砸回?去,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两人的裙角。
唐娴将裙角向上提,跟着?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晃脚。
情绪好转后,人也慢慢冷静了下来,心中种种全部转化成了淡淡的哀愁与低落。
唐娴已经许久没体?会到这种感觉了,它不如身躯上的痛、黑暗中的恐惧那么剧烈,像是黏人的蛛丝不断拉扯,越扯,缠绕上来的就越多。
失神中,忽然,唐娴垂在?水中的脚踝被什?么东西蹭了一下,她?猛地一抖,将双脚抽回?。
水声哗啦——
“水里有东西……”唐娴忙拉云袅上来。
“不怕,是小鱼。”云袅安慰她?,还将脚伸去她?那边打捞,“我给你捞上来……”
随着?她?搅动的双脚,水面乱作一团,烛灯的倒影破碎成点点星光,翻腾着?,仿佛真的有鱼儿跳动。
唐娴总觉得方?才那触觉湿冷粘滑,不像鱼儿,转身从身后抱了盏灯笼,提在?水面上凝神搜寻。
灯笼很?亮,照得水面银波如月色,可同时,也显得湖底幽森可怖,仿佛巨兽张开的腥臭大嘴。
一想她?竟然把脚伸进其中,唐娴就阵阵后怕,忙拉住云袅,“太?晚了,该回?去了……”
“再玩一会儿……噫?”云袅抬起了脚。
唐娴下意识看去,只见云袅掀起的水花中,一条黢黑长条扭动着?坠入湖中。
她?呆了一下,紧接着?浑身涨起鸡皮疙瘩。
“蛇——”
云袅也呆住,然后指着?唐娴的脚踝惊叫:“毛毛你的脚——”
船舱口光影一暗,云袅直接被从船舷边提到了船板上,她?“哇”的一声大哭,“毛毛被毒蛇咬了,毛毛要死?了!”
唐娴惊魂未定,尚未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左脚已经被强硬地抓住。
她?仓惶低头,看见自己?脚腕上赫然有一道血色,血水不断流出,被周围水渍快速稀释、再转浓。
这一瞬,三?人同时记起那个被毒蛇咬过、抢回?一条性命的农女。
唐娴牙关打颤,“我、我……”
还没说完,见云停抓着?她?的脚俯了下去。
湿热的触感从脚踝上传来,唐娴头皮一阵发麻,全身汗毛都?炸开了。
小腿上的力气不许她?挣脱,她?只能绷直了脚背,呆滞地看着?云停的后脑。
然而云停看都?没看她?一眼,吸出一口血水吐掉,重新俯了下去。
第二口吐出后,云停再次低下头,余光瞥见自己?吐出的鲜红血水,忽地止住。
他扣紧唐娴的小腿,在?伤口处用力抚了一下。
冒出的血水与水迹混合,顷刻将伤口覆盖。他再次抚去,这次在?血水漫出前看清了伤口。
云停脸色陡然转黑,一把将唐娴的小腿扔了出去。
“这是毒蛇咬的?怎么不说是你咬的?”
哇哇大哭的云袅止住哭声,唐娴也从惊恐骇然中脱离,她?颤抖着?缩回?小腿,学?着?云停在?伤口处抚了几下,看见了伤口。
是一道两寸长的稍宽的伤口,还在?冒血水,但没那么快了。
“……这不是毒蛇咬的吗?”唐娴小心翼翼问。
云停面对一大一小懵懂的两人,眼神恨不得化成毒蛇,将她?俩一人咬上一口。
未免对姑娘动手,他忍下火气,撩开衣袖撕下一截内衬,再拽过唐娴的腿,用内衬进行简易包扎。
这伤口可能是水中锐物划出的,但绝无可能是蛇咬出来的。
他一听惊叫声即刻出来,没来得及细看就被云袅误导了,直到无意看见鲜红的血水。
……迟早被这两人气死?。
“你、你以前救我,是为了藏宝图。现在?我已经把藏宝图给你了……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救我?”
唐娴屈着?腿坐在?船板上,双手局促地抱着?膝盖,悄声问出。
云停冷嘲道:“因为你长得美,我色心重,不舍你就这么死?了。”
唐娴:“……”
她?低头看着?单膝跪在?船板上给她?包扎伤口的云停,那张棱角分明?的脸被灯火照映得忽明?忽暗。
唐娴的心噗通噗通直跳,她?猜云停那三?句话每一句都?是真的,但并没有他所说的因果关系。
她?是美的。
云停是重色的。
云停不舍得她?死?。
不知怎么的,唐娴有点羞窘。
她?的头垂得很?低,眸光一转,看见她?整条小腿都?露在?烛灯下,还沾着?湖水,湿淋淋的反着?刺眼白光。
唐娴觉得羞耻,悄悄把裙摆往下扯。
下落的裙摆碰到云停打结的手背,他停了一下,道:“你自己?来。”
“……我不会……”唐娴发声有点困难,说出去后,又悄悄重复,“我不会处理伤口。”
云停冷笑一声,道:“是吗?那烟霞怎么没死??”
唐娴:“……”
她?不再吭声,静了没一会儿,目光偷偷往上瞄,在?云停嘴角看见一丝血迹。
那是她?的血,是云停吸血时从她?脚踝上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