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1 / 1)

机床车间往事 等登等灯 3452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41章

  不知翟廉佑同翟雁声说了什么,翟雁声终于决定大年初三带着程郁返回云城。翟雁声原本打算在翟家过完年,年节底下是难得的社交场,想见翟雁声的日程从小年夜能排到二月二,翟雁声自己也有诸多安排,但到底还是通通抛下,要带着程郁回云城了。

  大年初二那天翟雁声又去拜访了亡妻的父母,带着翟宁宁一起,怕第二天要出发了被翟宁宁缠着,当天就把翟宁宁留在了那边。

  家里没有孩子,便骤然冷清下来,程郁被翟雁声请出三楼回到他自己的房间以后,更是基本不出门,在整个翟家大宅里犹如没有他这个人一般。

  其实程郁不知道翟雁声为什么又不让他住在三楼了,他只隐约觉得翟雁声生气了,似乎是年三十那天夜里开始的。程郁觉得翟雁声脾气越发难以捉摸,以前只是顺着他就能安生过日子,现在顺着他也不可以了。

  初二晚上翟家人又一同吃饭,翟雁筠一家过完初二也要回到自己家了,池帆高考在即,翟雁筠给他报考了据说非常有效的冲刺班,准备提前回家温书。再加上翟雁声也要去云城出差,翟家便特地又聚了一次。

  饭桌上没有翟宁宁,程郁便无法再以照顾孩子为幌子避开他们的谈话,况且这一场的谈话总是有意无意便落在了程郁的身上。

  翟雁筠小口小口吃着饭,问翟雁声:“赵秘书过年也在那边吗?”

  翟雁声说:“对,原本想让他回来过年,但那边房子我看着不太行,就让他在我们走了以后把有些装修敲掉,趁着过年的时间重新收拾出来。”

  “那这么早过去房子应该还没弄好吧?你住哪?”翟雁筠问。

  翟雁声笑起来,斜觑程郁一眼,道:“那就看我们程郁愿不愿意收留我几天了。”

  他此刻笑得如此爽朗开怀,仿佛先前的阴郁和逼问都是一场幻觉,程郁却仍然被他话中的意思吓得惊掉了筷子。

  翟雁声见状,收敛神色,不再就这个话题讨论,而是换了个话题同翟雁筠聊天:“前两天的晚会,你那徒弟看起来还不错,年纪看着也正好,年轻,却有气质。过不了两年你怕是真的要退休了。”

  翟雁筠啐他一口,道:“怎么,老公嫌我老,弟弟也嫌我老了?你们男人可真会欺负人。不过我这徒弟的确不错,二十七岁,正是向前冲的好时候,我当初也是这个年纪上阵的。”

  “那可不一样。”翟雁声说:“你二十七岁那会儿,池帆都会满地跑了,是爱情事业家庭都大丰收。”

  翟雁筠笑起来,眼角有些几不可查的细纹,并不影响她大气的美:“你现在三十七,开始追求爱情事业家庭大丰收也不晚。”

  她说着这话,眼梢总是落在程郁身上,意下便是指着程郁。程郁在末席坐着,只觉得如芒在背,压力巨大。

  吃完饭以后翟雁声叮嘱程郁收拾收拾东西,第二天一早便走,程郁进了房间也不知道有什么可收拾的,翻来覆去,只带了一些衣服。

  程郁没有什么记录自己的习惯,他从不记录,也从不留下什么回忆。曾经在孤儿院的时候,程郁也学着同龄的孩子们,悄悄地写日记,悄悄地在日记本里许下心愿。

  但久而久之,心愿屡次落空之后,程郁就再也没有什么心愿可言。程郁不许愿,就不会有心愿落空的时候,仿佛这样,他就永远不会伤心。

  但是当他想要离开一个地方的时候,也会发觉他什么也没有留下。他在翟家待了好几年,第一次逃跑的时候,他就将自己的东西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发觉并没有什么值得带走的。现在再翻一遍,仍然如此。

  但是能这么快就回到云城还是让程郁振奋,待在海城、待在翟家总是让他觉得压抑。程郁一整夜都没怎么睡,天蒙蒙亮时翟雁声来敲门,程郁已经洗漱完,就坐在房间里等着了。

  房门打开,翟雁声看见程郁准备完毕只等离开的模样,面色又黑了些,但到底赶时间,他对程郁说:“拿着东西出来吧,吃过早饭就走。”

  程郁站起身,道:“没有东西。”

  翟雁声楞了一下,面色更加不愉快,说:“随便你。”

  程郁觉得翟雁声又生气了,一直到上了飞机,翟雁声都没有搭理程郁。落地江城时是赵铭译来接的,就开着那辆先前停在程郁宿舍楼下的车。

  往云城走的路上赵铭译一边开车一边给翟雁声汇报新家的装修进度,说是没有想到翟雁声这么快就回来了,房子大概还有一周才能装修好。

  翟雁声眯着眼睛靠着,说:“那就住到程郁宿舍去呗。”

  程郁大惊失色,连连摆手,道:“我的宿舍太小了太旧了,住不下的,住不下的。”

  翟雁声恶劣地笑了一声,问他:“不让我去?那我要是偏要去呢?”

  出门前翟雁声就在生气,这一路程郁都不敢招惹他,现在他这样说,自然吓得程郁当了真。他小声而卑怯地对翟雁声说:“我求您。”

  翟雁声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他眼睛仍然闭着,低声道:“以后每个周末去我那里。”

  程郁楞了一下,明白过来这是翟雁声提出来的条件,如果自己不答应,他就要住到他的宿舍里去。慌乱之中程郁权衡了一下,咬着唇点了头。

  翟雁声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递给他,说:“你就是那儿的半个主人,这卡你留下。”

  程郁艰难地吞咽一口口水,想要拒绝,翟雁声已经没有再同他说话了,他对赵铭译说:“赵秘书,以后每周五去接他,程郁脸皮薄,把车停远点,别让人看见了。”

  他说完,戏谑地看了眼程郁,程郁突然发觉自己做什么、想什么都逃不出翟雁声的手掌心,他艰难地笑了一下,将卡用力地捏在手里。坚硬的边缘硌地他手掌疼,十指连心,就仿佛一刀一刀落在他心口上似的。

  依然在赵铭译的车上,依然是提出的两个条件,翟雁声不费吹灰之力就让程郁全盘接受,程郁先前在赵铭译那里的坚持,全成了一纸笑话。

  ·

  吴蔚然按时去赴了袁叶的约,听闻是同学聚会,尤其听说袁叶也在,临出门,吴蔚然的妈妈又让他换了身打扮。

  “把你的头发放下来,换身颜色鲜亮些的外套,年纪轻轻的,整天弄得这么老气横秋,哪还能有人看得上你?”

  吴蔚然一边被数落一边换了衣服,站在门口穿鞋时实在忍不住,道:“前两天还让我多留心,说年龄一不留神就上去了,今天又说我年纪轻轻把自己弄得太老了,妈,我到底是年纪轻还是年纪大?”

  吴蔚然说完关上门就跑,生怕慢了一步被母亲大人按在家里揍一通。下楼以后冷风强劲,冬天里太阳即将落山的那段时间总是最冷的,吴蔚然手插口袋缩着脖子往外走。手机被揣在口袋里,吴蔚然摩挲着键盘,总想联系一下程郁。

  但吴蔚然又怕自己联系得太频繁惹得程郁烦,想了想便就此作罢,到了酒店遇上一群老同学,先被灌了三杯酒,那就更没空给程郁发消息了。

  最后还是袁叶站出来替吴蔚然挡了,她笑着道:“好了好了,人还没坐下来,就先灌了这几杯酒,如果给灌醉了,你们可得送他回家。”

  袁叶这么说了,大家才算勉强放过吴蔚然,让他落座,尽管如此,还是有人半认真半开玩笑似的说:“叶子,这么些年过去,你怎么还是这么向着他说话。当初你俩分手,你难受了多长时间,这小子呢,跟没事人似的。今天咱们灌他几杯,就算是给你出气。”

  此言一出,吴蔚然和袁叶动作都有些僵硬。最终还是袁叶笑着拍了一下说话那人的肩,道:“出什么气呢,都多大了,说话还跟小孩子似的。”

  这一通饭局,吴蔚然被大家夹枪带棒说了不少难听话,但他到底是什么也没给自己辩解,说过了,众人也觉得没意思,再加上袁叶一直拦着不让往下说了,大家这才将此事放下,开始聊些其他话题。

  其实当初吴蔚然和袁叶在一起,也是在上了大学之后某个假期同学聚会时,大家半推半就之下促成的。现在回想,袁叶喜欢吴蔚然的成分多,而吴蔚然对袁叶却远没有那么深的感情。

  他们共同的朋友其实都看出了这一点,也正是因此才与吴蔚然疏远了关系,毕竟怎么看,这事都是吴蔚然做得不对。

  现在看着袁叶的一举一动,甚至不用吴蔚然自作多情,他都已经能感觉到袁叶心里那未曾熄灭,或者说是曾经熄灭,但是现在又熊熊燃烧起的火焰。

  酒至半酣,曾经的同学们都开始借着酒意倾吐心事,工作以后大家都难有这样袒露真情的机会,借着真心话和大冒险的游戏,倒成了一个虽然俗套却管用的机会。

  袁叶输了,她微卷的刘海刚到颧骨,因为绯红的面颊,看着十分妩媚。她原本就是温柔多情的相貌,因着酒意眼波流转的时候最是迷人。她眼睛无意间瞥到吴蔚然的方向,而后说:“我选真心话。”

  于是桌上一阵起哄,问:“现在交男朋友了吗?”

  袁叶撩了一把刘海,蓬松的卷发像波浪一般舞动。“忙着工作,还没有呢。怎么,要给我介绍吗?”

  “介绍什么介绍,咱桌上不就……”

  有人心直口快,忙着撮合吴蔚然和袁叶,这话头刚起,就被袁叶给掐断了:“这是下个问题了,等下回我输了再问。”

  又是几轮游戏过去,输家终于不负众望落在了吴蔚然的头上,这一晚大家等的就是这个时刻,有人提议,道:“我说,吴蔚然这么几年都不跟咱们联系,先前让罚酒不让多罚,那用游戏来罚总行了吧,真心话和大冒险他都得来。”

  吴蔚然早知自己逃不过这一劫,只点点头算是答应,于是便有多事的人开口了:“老吴,这么几年没联系,你呢,有女朋友了吗?”

  他们挤眉弄眼,显然是借着先前袁叶的话头来问。其实二十来岁的人还在问这种八卦的问题难免有些荒唐,可大家到底都是为着袁叶,都颇有些期待地望着吴蔚然。

  吴蔚然端起酒杯拿在手里晃了晃,突然像想到什么似的笑了笑,说:“没有。”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吴蔚然却又说:“但是有喜欢的人了。”

  袁叶的笑容尴尬起来,但还是说:“那不如就借着大冒险的机会,给她打个电话吧。”

  袁叶颇有些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执拗,吴蔚然看了她两眼,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通号码时吴蔚然觉得既恐慌又期待。他从没有让任何人知道他喜欢的人是程郁,憋得太久了,那种喜欢一个人却连提都不敢提的憋闷让吴蔚然很是难受。现在终于有个机会能够让一部分人知道,哪怕只是一部分,哪怕这就意味着会让人知道他喜欢一个男人。但吴蔚然还是有些期待。

  整个饭桌上的人都安静了,他们巴望着等待着吴蔚然拨通电话,吴蔚然的手机里传来几声嘟,但很快电话就被掐断了。

  吴蔚然觉得解脱,但更多的是失落,他耸耸肩,道:“给我挂了。”

  于是饭桌上的人纷纷嘲笑起他来:“老吴,你不行啊,人家看到你的电话都不接,你这离成功还远着呢。”

  嬉笑喧闹里,吴蔚然握紧自己的手机,心头百般滋味,最终全数化为无声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