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七章 想象力受限
一大圈儿逛下来,累坏了吴雅,气坏了江南。
只有江北一人平平静静,一脸坦然。
吴雅之所以累,是因为除夕这一天的吴雅,脱下了近几天日日不离身的狗皮帽子、手闷子……还特意为了过新年而精心打扮了一下。
那些自称在外面见识了各种世面的村里年轻人,见到她之后,都彻彻底底闭上了嘴。
虽然心里一百八十个不愿意,但也不得不承认,江北的的确确是把这个红遍大江南北的头号新晋女歌手领回了家,带她来到了这穷山恶水的小村子。
拍照、签名、合影等一大套流程下来,吴雅着实累的不轻……
而江南之所以气,是因为看过不惯那些人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样子。
反观他堂哥江北,就要气定神闲的多。
“哥,这些人真是……”从最后一户人家出来,江南实在是按捺不住心里积郁的怒气,吐槽道。
江北平静笑道:“怎么了?是不是觉得被他们指指点点的议论,很难受?”
说完,江北和吴雅会心一笑。
吴雅在一旁揉着肩膀,解释道:“以后你就知道了,不能太在乎别人的评论和看法,太小心眼,恐怕我连一天都活不下去。”
江南还是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摇头道:“不懂,这世界太复杂。”
作为一个理科高材生,江南在人情世故方面,恍如一张白纸,加之正是热血澎湃的年纪,自然而然更容易因为一点儿江北他们看来只是小事的事情而义愤填膺。
江北走在最前面,轻声道:“他们的日子过的好与坏,与我们无关;反之,我们的好与坏,也不与他们想通。”
“越说越复杂,更不听不懂了,我只知道,刚才那些人看你的眼神,都是不屑和嫉妒,估计早都在心里安排好了一出出儿难看的戏码到你身上……”江南皱着眉说道。
“那我换个方式说,你肯定就懂了。你如果站在俯视的角度去看他们,就会知道,那些因嫉妒而心生不悦的人,用另一种目光去看,就会发现,他们已经把自己的无能和狭隘,完全暴露在了众人的眼里,这种人多是跳梁小丑……”
江北停住了脚步,看着街角处一个探出来的的小脑袋瓜,笑意温醇。
“过来!”
他没有继续和江南讨论,而是对那个孤零精怪的小家伙儿招了招手。
江南看了一眼,扶了扶额头:“得,今年又是咱家了!”
黑炭妞犹犹豫豫的躲在街角处,没有第一时间跑过来。
江北见她罕见的怯懦,有些不解,走到街角近前,笑呵呵的一手按在了她小脑袋上,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问道:“怎么还跟我客气上了?这可不像你的风格啊,难不成是因为几个月不见,变成小猫咪了?”
眼前这个小孩儿不是别人,正是上午匆匆溜走的黑炭妞。
小家伙儿眼神灵动的盯着江北身后越走越近的吴雅和江南,踌躇道:“奶奶听别人说你找了新朋友……”
江北听后,哈哈一笑,随手在她的小脑袋上弹了个脑瓜镚儿,然后板着脸说道:“呦,去年过年的时候,是谁为了一个二踢脚拉着我拜把子的?看来你嘴里的兄弟情,都是扯淡呐。”
江北一边说,一边摇头;一边摇头的同时,嘴巴还撇着。
黑炭妞用一只脏兮兮的小手揉着被弹了脑瓜镚儿的脑袋,灵动眼眸皱起,满脸犹豫不决的说道:“歪,你别提那件事了,那次回家之后,奶奶就说了,你是我的长辈,哪怕认你当我爹,也不能和你拜把子,不然就乱了辈分了,要不……我认你当爹怎么样?”
吴雅听得瞪大了眼睛,江南则早已习惯了这丫头的满口胡诌,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
江北又是一个脑瓜镚儿弹了上去,笑骂道:“再胡说,我真揍你了啊?别以为自己长的漂亮,就可以为所欲为。”
一听江北的恭维,黑炭妞立马小脸儿一边,画风一转,黑炭似的脸上挂着灿然笑意,他她老气横秋道:“知道你是忽悠我的,这个大姐姐才是真的漂亮。”
说着,黑炭妞仰起头,朝着吴雅挤出了一个异常标准的“假笑”。
村子里那些同龄“小屁孩儿”都对吴雅喜欢有加,唯独她,对“好大哥”江北这个新朋友不怎么感冒。
“这天色也不早了,去我家烧火吧。”江北笑着拉起了黑炭妞的小手儿,就要走向自己家方向。
不成想往年都会乖巧顺遂的小家伙,今年偏偏来了脾气,甩开了江北的手,一马当先走在了四人的最前面。
一边走,她还一边絮叨着:“小孩儿才要被人领着呢,我可不是小孩。”
吴雅被她逗得忍俊不禁,小声问向江北:“这孩子今晚要跟我们一起过年?她不用回家嘛?”
江北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这孩子哪还有家啊,前些年她父母外出打工,路上遭了车祸,她自那之后便成了孤儿,跟着叔叔婶婶还有那个年迈的奶奶过活。”
吴雅听得揪心,看了看那穿的破烂,小脸儿小手都脏兮兮的背影,皱眉道:“那他叔叔婶婶呢?”
“她那个叔叔喝酒,喝大酒,还沾上了赌博,家里的房子、地都输光了,最后媳妇儿带着孩子跑了,只留下那个酒鬼和一个年迈老太太。”
江北说着给江南递了个眼色,让他先带着黑炭妞走,他则和吴雅放缓了步子。
有些话江北不想当着那孩子的面儿说,人心都是肉长的,他对猫狗一类的小动物,尚且爱心满满,更别提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
黑炭妞和江北心有灵犀,应是感觉到了些什么,根本不用江南招呼,便嚷嚷着:“吃肉喽,吃肉喽~”,一溜烟跑出去好远。
“去年,她那个酒精中毒的酒鬼叔叔也死了……”江北说到这儿,不由得重重的叹了口气。
黑炭妞的遭遇实在过于揪心,哪怕他只是简明扼要的和吴雅说了一下大概,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儿。
吴雅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等到江北和吴雅回到那栋在村子里异常显眼的小二楼时,黑炭妞和江南已经开始在厨房帮着老一辈人烧火。
个子比之同龄人小了不少的黑炭妞手里攥着铲子,眼睛一丝不苟的盯着灶坑里的火势。
因为灶坑上另一侧安了风轮儿,苞米瓤子(玉米芯)又异常好烧,所以需要黑炭妞时刻盯着那火,稍不留神,就容易把那苞米瓤子烧没了,导致火势跟不上,最后影响菜的口味。
瞧着那张黑炭色的小脸儿上映着火光,江北笑笑径直回了客厅,任由吴雅和江南张罗着留在厨房帮厨。
江北的老爹江庆一,和他二叔江庆博正在抽着烟唠嗑,江北推门而入之后,这屋子里便聚齐了江家的成年男性。
虽然江南已经上了大学,但还涉世不深,从各个方面来看,都更贴近孩子形象。
“爸,陈家那小丫头让我带来了,寻思一会儿吃饭给她那点儿饺子,然后再给她送回去。”
江北带谁回来过年,必须要经过自己老爹的批准,这是规矩。
江庆一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道:“那小丫头不容易,能帮衬着点就帮衬着点吧。”
“一老带一小,日子不好过。”江南的老爹、江北的二叔江庆博大口吐了口烟,附和道。
村子里的村民,除了村长和会计,其他人家脱贫致富其实也没几年,常年拉扯着一老一小,自然没人愿意出这份力和钱。
除了江北他们家,现在其他村民已经不怎么愿意招待黑炭妞这个“无底洞”。
江北摇头道:“二叔,他们家可不是一老带一小,而是一小带一老。”
那老太太自前年开始就已经丧失了劳动能力,生活自理问题都勉勉强强。
若不是平时黑炭妞捡些水瓶、废铁,只靠低保那点儿钱,恐怕他们早都饿死了。
“先不说他们家的事儿了,这大过年的说点儿喜庆话题,跟我俩老家伙说说,你那个公司的事儿。”江庆一摆了摆手,岔开了话题。
三个爷们儿在前屋儿聊着天,厨房则正忙的热火朝天。
包饺子的面和馅儿都已经准备妥当,但却并不急着包,一大家子人今晚吃的菜得提前做好,最后才是煮饺子环节。
掌勺的人自然是江北的老妈,二婶儿主要负责切菜、洗菜、改刀等副手工作。
黑炭妞和江南则负责倒水、烧火、抱柴等打杂工作。
吴雅则充当起了自由人,哪儿需要临时帮助,她则顶替一下。
她很喜欢这种热闹的过年氛围,以前老京城人过年的时候,街里街坊都聚在院儿里。
打小儿她的鼻子就灵敏,谁家炸了春卷儿、谁家炒了花生都不用说,她只用鼻子一闻,准没错。
这是她二十四年的生命中,第一次没有和自己的父母过年,而是选择跑来了这千里之外的东北边陲。
也不知道家里的父母会不会有些失落?
在她微微愣神的功夫,黑炭妞偷偷注视着她,灵动的眼眸里都是羡慕。
看着吴雅那双白皙无暇的手,黑炭妞低头看了看自己埋了吧汰的小手,下意识的朝袖管里缩了缩。
她也很喜欢这种热闹的氛围。
只是自从那次父母外出之后,她的家里便再没有过这样的画面。
前些年还好,叔叔婶婶虽对她不怎么待见,但好歹她也算勉强有个家。
如今那个家里,便只有奶奶一人常年斜靠在炕上……
她倒是没觉得苦,只是有时候会觉得有点儿羡慕。
她羡慕那些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儿”,可以不用去捡瓶子就有钱花、就有新衣服穿、就有肉吃;她也羡慕别人家过年时灯火通明,热热闹闹,不用考虑节约些电费的问题……
以后自己要是也能像眼前这个大姐姐这样该多好?
干干净净漂漂亮亮。
崩!
一个苞米瓤子被火烧的炸裂声,打断了小家伙的遐想连篇。
她忙不迭的又拿着小铲子朝灶坑里补了一铲子柴。
随即又陷入恍惚,前些天,她和奶奶在村长的带领下,去了趟镇里的卫生所。
自打从卫生所回来之后,奶奶就愈发虚弱了。
她早已不是“小孩”,心里也有着强烈的预兆,奶奶可能也要和爸爸、妈妈、叔叔他们一样离她而去了。
她知道自己的奶奶是快要死了,可她却不懂“死了”所代表的含义。
她只知道,如果人死了,就只能在梦里才能见到。
就比如昨晚,她又梦见了自己的爹妈。
“呛到了吧?快去前屋吧,小雅,带这孩子去前屋洗洗脸,估计是呛到了……”江北老妈正炒着菜,一低头刚好瞧见黑炭妞那泪汪汪的眼睛。
“哎,好嘞!”
吴雅赶忙应了一声,然后就走过去拉起了黑炭妞的小手:“走吧,咱们去卫生间洗洗手和脸!”
说着,她便拉着黑炭妞走出了厨房,走向了卫生间。
黑炭妞这次没有甩开吴雅的手,只是眼巴巴的跟在她的身后,不言不语。
等到她们走进了卫生间,黑炭妞原本还在思念父母的情绪,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所替代。
她听说,卫生间是城里人上厕所时去的地方,哪成想会这么干净?
除了在电视上看过,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马桶……
吴雅只感觉到,这孩子似乎脚下生根了似得,怎么拉也拉不动半分。
“我身……上埋……汰……”
黑炭妞罕见的展露出了怯懦的一面,表情紧张又有些害怕,两只手背在身后,局促又紧张。
她从不怕路边的野狗、不怕会忽闪着翅膀“叨”人的大白鹅,也不怕用燃着的香烟去点燃二踢脚,更不怕一个人走上几里地的夜路去给奶奶抓药。
但她此时,却真的怕把眼前这干净的“屋子”弄脏,很怕。
她虽然到了该上学的年纪,但却因为有奶奶要照顾,而不能去上学。
如果上了学,她就会学会一个词语来形容她此时心里对自己的感受。
格格不入。
吴雅轻咬嘴唇,让那痛感止住了即将泛滥的眼泪,尽量平静的、轻声的说道:“没事儿……这地方就是给人清洁用的,不怕埋汰。”
可黑炭妞听后还是纹丝不动,四处打量着眼前这个贴着瓷砖,洁净如镜的屋子。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洁白的马桶上,满脸不确定的表情:“那个……是用来上厕所的吗?”
吴雅微微一愣,然后红着眼睛点了点头。
作为一个京城里长大的孩子,她的生长环境局限住了她的想象力。
原来在这个互联网都已经普及的社会,还有些孩子,连马桶都是第一次见。
第二百一十八掌 一年之始
饭菜妥当,饺子出锅。
江庆一、江庆博、江北、江南,爷儿四个按照规矩,先是在院子里支起了一个空桌,各样菜品都分出了一小部分,重新装碟。
然后在院中笼起一堆篝火,再把那空桌,连桌子带菜一并端到了篝火之前。
这是江家每年年夜饭之前必须要做的祭祖流程。
那篝火所代表的,便是江家的列祖列宗。
按理说,这种习俗在大城市早都已经摒弃了,但在东北这种偏远小城,仍是沿袭了下来。
爷儿四个按着辈分排成了两排,规规矩矩的跪在地上朝着“列祖列宗”磕了三个响头。
做完这些,他们这才搓着手回了屋儿。
黑炭妞儿已经端着吴雅给装好的饺子和菜跑回了家,屋子里剩下的,除了吴雅自己个儿,都是江家的人。
江北在黑炭妞走到时候,偷偷给她塞了点儿钱,说是提前把压岁钱给了。
向来自立自强的黑炭妞,只有到了江北面前才露出孩子的一面,乐不可支的收下了那红彤彤的五百块。
然后这才蹦跳着赶着夜路,回了自个儿家。
此时的电视上,春节联欢晚会正在放着一个歌舞节目。
欢天喜地的音乐,成了这屋子里的欢快背景音乐。
“现在这春晚,太没意思,没了老赵头儿,咋看都没劲!”
二叔江庆博拎着酒瓶给自己和他大哥江庆一倒了一小盅酒。
江庆一点了点头,接过酒杯放在了自己个儿身前,双手拄着大腿,点头道:“咱们上了岁数的人,也看不懂那叫什么脱口秀的节目……”
说着,老哥俩会心一笑,酒杯“当”的一碰,一小盅烈酒直接下肚。
“哎,这好酒就是不一样,啊?”二叔是个嘴贫的人,一口酒下肚,这话匣子也紧跟着就关不上了。
他们老哥俩喝的酒是江北从京城带回来的五粮液,一千多块钱一瓶。
这价格放在首算不得贵,但在这东北小城,尤其是这两个苦日子蹚过来的老哥俩眼里,绝对称得上价值不菲。
之前几天他们两家子聚一起吃饭,这老哥俩说什么也舍不得喝。
一直到了这顿年夜饭开席,才商量着拿了一瓶儿出来。
“你俩怎么还自己喝上了?这一大桌子人,你们作为当家的老爷们儿,不提一杯自己就喝?”江北老妈笑着瞪了眼自己的老伴儿。
二叔在一旁接茬儿打趣道:“嫂子,你可拉倒吧,别说那个事儿!我们老江家的爷们儿,还真就没有当家的习俗!你看看我大哥,再看看我,咱们两家儿哪个不是母老虎做东家?所以啊,提这第一杯酒的人,可不该是我们哥俩儿,应该是你才对!”
所有人都被二叔这句话逗得忍俊不禁。
江北老妈笑过之后,站了起来,右手提了提酒杯,还特正式的清了清嗓子,然后一板一眼的说道:“其实咱们一家人啊,年年都在一起,根本没啥说的,但今天和往常不太一样,因为人家小雅可是第一次到这老江家过年,我作为未来的婆婆,必须讲两句!”
婆婆。
这个词儿一出口,吴雅那两只梨涡更上方的脸颊,瞬间浮起一抹红霞。
似是单是闻着那五粮液的酒味儿,就已经让她喝醉了一般。
双目弯弯,笑意盈盈。
任谁家长辈见了自己个儿儿子能领回家这么个媳妇儿,都得乐不可支。
二婶儿对这侄儿媳妇儿也是打心眼儿里中意,带着头儿鼓起了掌,随即这一桌子人也纷纷拍手。
江北老妈继续道:“小雅人家是地地道道的大城市人,又是能上电视唱歌的大明星,为了江北,能来到咱们这穷乡僻壤的地方过新年,说实话,我挺佩服她的勇气和魄力。这丫头实惠,不装假,笑起来这模样,更是水灵儿、漂亮,作为她未来的婆婆,我满意!所以这第一杯,咱们这几个老家伙一起敬人家小雅一个。”
吴雅也早就站起了身,等江北老妈说完,赶紧腼腆道:“谢谢阿姨……”
其实她心里还有好多话想说,但正当她张嘴的那功夫,却彻底没了词儿。
《歌手》那么大的舞台,她都不怵。
但今天在这张加上她自己也只有七个人的小小饭桌上,她是真紧张了。
这一紧张,以至于她那四个字“谢谢阿姨”,说到最后一个字儿的时候,声音都小的几乎是微不可闻。
二叔在一旁见缝插针道:“你们娘俩就别客气了,咱们先干杯吧!”
“没事儿孩子,喝吧。”江北老妈笑容慈祥的看着吴雅,轻声说道。
吴雅原本紧张的心情,一听到这话,不知为何,突然一股暖流流过心底,那股子紧张之感,烟消云散。
她露出了一个招牌式的“向日葵”般的灿烂笑容,说了句“干杯”,然后一仰头把自己杯里那一小口白酒倒入喉咙。
“妥了,今天咱们这一大家子,不醉不归!”二叔跟着干了一杯之后,立马拎起酒瓶儿,给自己大哥和自己杯里补上了酒。
他的宝贝儿子江南是个愣头青,一直都惦记着在自己老爹面前当个“爷们儿”。
江南见酒瓶子被他爸放下,立马儿就“子承父业”拎在了手里。
“爸,你先别管春晚的事儿了,今天这么高兴,让我也喝点呗,就喝一点点儿,从小到大,我还没喝过这玩意呢!”
“我替二叔答应了,给我和小雅也倒点儿,咱们三个小辈喝一杯!”江北把自己和吴雅的杯子放到了江南面前。
江庆一和江庆博老哥俩哈哈一笑,没有阻拦。
“牤牛蛋子”江南学的虽然是理科,但贫嘴功夫却丝毫不必文科生儿差,这亦是二叔的优秀基因。
给自己各个江北和准嫂子吴雅倒好了酒,这个正在北大化院读大一的高材生,毫不怯场的发言道:“我也学学我大娘,讲两句。按流程啊,我必须先感谢一下我大爷、大娘,以及我爹我妈。”
“得,你家这小子,真是随了你了。”一晚上没怎么说话的江庆一对自己弟弟说道。
二叔故作一副“低调”的样子,挑了挑眉,没言语。
他从来不在别人面前夸自己的儿子,但却最爱听别人夸江南,或者说这孩子哪哪随了他。
偏偏今天还是自己这个蔫吧了大半辈子的大哥说这话,听着更让他这心里那叫一个舒坦。
江南嘿嘿一笑,继续道:“所以,你们的红包……一会儿可得多给我包点儿。然后我也要感谢我嫂子能够和我哥走到一起,让他有个人照顾!咳咳!最后的最后,也是最关键的,我还得感谢的好哥哥江北同志,感谢这半年来,他能对我的一些想法大力支持,还给了我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这一顿发言,桌儿上的人一个没落下,都被他说了进去。
“行,你小子终于算是长大了!”江北拍了拍江南的肩膀,笑道:“那咱们就干杯吧!”。
“干杯~”众人一起高举手里的酒杯。
年夜饭,吃的就是个热闹,图的就是一家人团团圆圆。
从这一年的除夕夜开始,江家历年吃过饭都要拍的大合照上,人丁愈发兴旺。
大年初一。
小辈儿的人一大早就要四处串门儿拜年走亲戚。
而老辈儿人,则要把红包准备妥当,在家里等着孩子们前来拜年。
江北带着吴雅、江南,在村子里转悠了一大圈儿之后,终于到了一处破败不堪的旧院门前,他转过头对吴雅说道:“这就是老陈家。”
老陈家,也就是黑炭妞的家。
院墙是石头堆砌成的老旧院墙,大门则是几块儿木板随意钉在一起而制成的。
低矮的土坯房就围在这院子的靠北处,院中还堆着一堆被雪覆盖着的“破烂儿”。
从那些大号化肥袋子的口袋边儿上,能看到那些“破烂儿”的本来面目。
纸壳儿、豆油壶、踩瘪的易拉罐……
因为临近过年,走街串巷收“破烂儿”的人也不出来了,这才让它们罕见的在这院子里多停留了几天。
“没人管吗?”吴雅皱着眉问道。
江北叹了口气,没急着推门而入,而是点了根烟,缓缓说道:“不是没人管,之前呢,是因为他们陈家二小子嗜酒赌博,村儿里给的补贴和救济都让他就着酒喝了,或是输了。”
“那后来呢?”
“等那酒鬼死了之后的第一年,村里人还会多多帮助,可毕竟杯水车薪,老太太那一身病,加起来的医药费是个无底洞,别人家自己的日子都过的拮据,怎么帮她们?”
“我们帮她!”吴雅一想起黑炭妞那张明明还很稚嫩,但偏偏被迫早熟的小脸,心里就一阵揪着的难受。
反正她和江北也早都商量好了,今年肯定是要把慈善方面的事情向前推进。
既然此时此地就看到了一个真正需要帮助的人,没道理视而不见。
江南在一旁说道:“这村子里现在帮她们的,也就我们了,去年我哥给家里寄钱盖房子的时候,特意让我大爷留出了一万块钱给老太太看病,要不然……”
江北抬了抬手,没让自己弟弟说下去,他对吴雅轻声道:“我和你想的一样。”
上次回饶河,因为心里担心着吴雅,所以他只在城里的家中驻足了半个月不到,然后就奔着远在大洋彼岸的米国去了,根本没心思、也来不及思考其他事情。
后来给家里寄钱盖房子的时候,便想起了黑炭妞和她奶奶,随即便特意嘱咐了自己爹妈,帮衬着点儿黑炭妞和她那病怏怏的奶奶。
若非他那及时雨一样的一万块钱,那老太太恐怕根本捱不到新年。
吴雅对江北这一举动非常赞成,她伸出带着手闷子的“鸭巴掌”,比了个“点赞”的手势,笑道:“给你点赞嗷!对了,那丫头姓陈,叫什么?”
“陈瞳瞳,眼睛那个瞳。”江北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说道。
“瞳瞳,这名字好听,那孩子的眼睛也的确好看。”吴雅见江北抽完了烟,便走到门前,一把推开了那简易且破旧的木门。
江北紧随其后,说道:“一会儿进了屋,千万别说咱们要帮老太太看病的事儿,那老太太犟的很,不愿意麻烦别人。”
吴雅轻轻点了点头,贫者不食嗟来之食的道理,她懂。
黑炭妞的耳朵灵得很,不等他们进屋,便已经推开屋门探出了扎着羊角辫儿的小脑袋。
见是江北和吴雅等人,便放下了心,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江北哥过年好,江南叔过年好,大姐姐过年好。”
黑炭妞平时像个小大人儿,但拜年却十分懂规矩,唯一令吴雅好奇的便是她对江北的称呼。
叫江南为叔,却叫江北哥?
江北哈哈一笑,伸出手揪了揪她那两个羊角辫儿,笑道:“谁给你编的辫子啊?”
“我自己编的,奶奶说了,过年就要有新气象!”黑炭妞龇牙咧嘴的小手一挥,打掉了江北的手,揉了揉微微发疼的小脑袋。
一旁的江南和吴雅,都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这两个足足差了二十岁的“拜把子”兄妹。
江北忍俊不禁道:“啧啧啧,怪不得这么磕碜。”
黑炭妞一听这话,眉头登时一蹙,连带着那异常灵动有神的眸子里都平添了一股子冷意:“切,磕碜就磕碜,你想磕碜还没有呢。”
“这么硬气?难不成不想要红包了?”江北无比得意的从兜里掏出了一个早已封好的红包,在黑炭妞陈瞳瞳的眼前晃了又晃。
别看黑炭妞年纪小,但好歹也算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小两年的“老江湖”,能屈能伸的道理,自然明白。
一见红包,原本的横眉冷对,霎时变成了笑靥如花。
江北撇嘴道:“一年不见,别的不提,单是你这变脸功夫,就足够我学上个一年半载的了。”
黑炭妞露出了一个、只有面对江北时才有的笑容,嘿嘿笑道:“咱们可是拜把子的兄弟啊,你忘了?”
江北故作思考状:“好像是有这么档子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