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何公子现在到我了
方泽心中焦躁,转头望去,瞧着令狐冲与何宇斗在一起,任盈盈、曲非烟、仪琳也被日月神教的教众缠斗在了一起。 他盘膝坐于罗网中央,又运转内力试了几次,发现实在是无处着力,始终挣不断这银色的丝线,不由气沮。 “事到如今方盟主可还有什么遗言?哈哈哈,现在我这手只要略抬一抬,你便要被切成几十块了。” 非是东方不败话多,实在是他已经试了两次,发现天山雪蚕丝居然破不了方泽的护身罡气,实在令他大感意外。 不过他为了显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故意为之。 “人在江湖,死有何惧?这个江湖有人因为说错一句话,被人一刀砍了;有人因为身怀秘笈,被人处心积虑灭了满门;有人死于别人的野心,也有人天生视人命如草芥…… 你号称不败,执掌日月神教十余年,又有多少江湖好汉死在你的手中? 东方不败,我不是要和你掰扯谁是谁非,只是你既然问起,我就告诉你,这样的江湖,即便我当了武林盟主也不觉得有什么快意!” 东方不败心如磐石,岂会为方泽几句言语所动?他一边催动内力,牵扯丝线,一边假做漫不经心问道:“噢?敢问方盟主心目中的江湖是个甚么模样?只是这世间本就弱肉强食,我不杀人,便为人所杀。技不如人被人杀了又要甚么好抱怨的?” “我心目中的江湖?呵呵,真没有仔细想过……就像你说的,可能仍然有许多不平之事,也有心狠手辣杀人如麻者,有野心勃勃想要一统江湖者,还可以有厌倦江湖纷争,退隐江湖之士…… 更要有一诺千金的好汉,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客,和不畏强权、仗义执言的义士…… 有醇酒、有美人……既有纵马江湖的快意恩仇,也有打抱不平之后,事了拂衣去的潇洒。如此江湖方不负我辛苦来走了一遭。” 方泽一边说,一边挣扎着起身,哪怕身上被勒出一条条血痕。 “泽哥……” “方大哥……” 众女纷纷惊呼,就连令狐冲一向沉着洒脱,见到方泽浑身浴血,也不由方寸大乱,与何宇争斗之际险象环生。 若非何宇见到大仇即将得报,心神激荡之下,错失良机。说不得二人的争斗也就落下了帷幕。 方泽环首四顾,对着众人粲然一笑,接着只见他双目变得通红,长衫鼓荡,一声厉喝道:“东方不败,还不授首更待何时!” 他话音刚落,顶住银线割肉的压力,一记离泽神剑透网而出,直取东方不败檀中大穴。 与此同时只见一个高大的道士与一个矮小的和尚左右包抄,也分别攻向东方不败。 二人头发胡须雪白,正是匆匆上山的冲虚道长和方证大师。他们二人都是果决之辈,眼见得情事危机,当即果断出手,想要来一个擒贼先擒王。 “阿弥陀佛。”只见红色袈裟一翻,方证大师一掌幻化做无数掌影,笼罩东方不败周身大穴;另一面冲虚道长太极剑带着森森剑气、迫人肌肤将东方不败所有退路切断。 东方不败取出绣花针,左一拨,绣花针在冲虚道长的长剑上划过,带起一连串的火星,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周围的人全都痛苦地捂住了耳朵。 右一拨,绣花针透过方证大师的手掌,带出一片血花。亏得他自身也被掌力波及,身子如断线的纸鸢,往后倒飞而去。 也恰恰是这一掌让方泽拼死发出的离泽神剑落了空。而且随着东方不败倒飞而去,而他又死死抓着银丝不放,这下罗网骤然收紧,方泽再没有伸展的空间,只能憋屈匍匐,伺机而动。 “哇”的一声东方不败吐出一口血,仰头狂笑道:“哈哈哈,两位老人家莅临黑木崖,东方不败不胜之喜,只是二位若再上前一步,需怪不得我了……” 东方不败一牵丝线,方泽的衣服被割成了布条,上面鲜血斑驳。 盈盈一直暗暗靠近杨莲亭,一瞥眼间,只见杨莲亭已坐在石墩上上,凝神观斗,满脸关切之情。盈盈心念一动,慢慢移步走向床边,突然左手短剑一起,嗤的一声,刺在杨莲亭右肩。杨莲亭猝不及防,大叫一声。盈盈跟着又是一剑,斩在他的大腿之上。 杨莲亭这时已知她用意,是要自己呼叫出声,分散东方不败的心神,强忍疼痛,竟再也不哼一声。盈盈怒道:“你叫不叫?我把你手指一根根的斩了下来。”长剑一颤,斩落了他右手的一根手指。不料杨莲亭十分硬气,虽然伤口剧痛,却没发出半点声息。 但杨莲亭的第一声呼叫已传入东方不败耳中。他斜眼见到盈盈站在床边,正在挥剑折磨杨莲亭,骂道:“死丫头!”一团红云陡向盈盈扑去。 只是丝线长度有限,方泽虽然看上去受伤颇重,但都只是皮外伤,仍然能够与东方不败僵持。 东方不败一时间方寸大乱,将那手中银丝抛给何宇,一挥绣花针,直刺任盈盈的喉咙。 盈盈急忙侧头缩身,也不知是否能避得开东方不败刺来的这一针。 这一番变故,搞得众人手忙脚乱。 何宇探手接过银丝,肩膀上却挨了令狐冲一剑,血如泉。他宁愿挨上令狐冲一剑,也不愿将操纵方泽生死的把柄丢弃。 只是对东方不败心中切齿暗恨道:“说什么天下第一,当真是妇人之仁!” 冲虚道长与方证大师对视一眼,齐齐施展本门绝顶武功向东方不败背后猛戳。 “福生无量天尊!” “阿弥陀佛,东方施主你我经年未见,旧也未叙,何必急匆匆的要走?” 东方不败不顾自己生死,反手一针,刺入了冲虚道长胸口。 冲虚道长只觉全身一麻,长剑落地,便在此时,方证大师“啪”的一掌拍在了了东方不败后心。 东方不败身子一颤,扑在杨莲亭身上。 何宇见东方不败惨状,心里着慌,运劲扯了扯银丝,发现仍然与方泽僵持不下。心中暗道:“我若分心控制方泽这个贼子,又如何敌得过如此多的高手?还好我还有后手。” 突然嘬唇发出一声长啸,众人正在不明所以之际,静亭、山寂斜刺里杀出,直奔岳灵珊、仪琳、曲非烟而去。 他二人闭门苦修辟邪剑法,功力突飞猛进,三女虽然武功不俗,焉能是二人的对手?眼看着她们就要失陷于敌手,背后传来一声高亢的龙吟,直奔二人的后心。 确实方泽顾不得自身安危,于罗网之中打出了一招“亢龙有悔”。 山寂、静亭二人各自反手一掌,迎上了方泽的掌力。 噗噗两声,二人各自呕出一口血,仍然头也不回杀向三女的方向。 这一番变故虽然短促,至少给了众人反应的时间。三女将兵器护住身前,令狐冲与方证大师急忙回身施救。 山寂感觉背后剑气迫人,心中暗恨,不得已放弃目标,与静亭回身准备应敌。 方泽舒了一口气,专心对付起身上的罗网。离泽神剑嗤嗤切在银丝之上,每次都是击在同一位置。 “一根……两根……三根……” 方泽浑身鲜血淋漓,上身没有一处无伤,连头发都被切掉了一半,剩下半截随风乱舞。 他迎着何宇慌张的眼神站了起来,嘴角一扬,冷笑道:“禽兽之变诈几何哉?机关算尽,徒惹人笑耳。 何公子,现在到我了!” 何宇强忍恐惧,用尽平生功力牵扯丝线,方泽浑然不惧,护身罡气护体,衣服寸寸成灰掉落。 只听得摧金裂玉一声响,天山雪蚕丝织成的罗网在二人的角力之中寸寸断裂。 方泽仰天长啸,身如大鹏展翅扑向何宇方向。
第两百一十一章 天时在我
譬如猛虎出匣,蛟龙入海。哪怕方泽上身无寸缕,血迹斑斑,但他甫一脱困,何宇就有了远遁之意。 可是方泽又岂能如他所愿?他嘴角噙着残酷的冷笑,看待何宇仿佛看待俎上鱼肉。 方泽扑向何宇,又重重地砸在离他数米之处,看着他如临大敌的表情,戏谑道:“还有何招?尽管使来。” “铛”,何宇一剑斩来,方泽食指关节在剑面上一扣,顿时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何宇握剑的手一阵酸麻,脚下却不敢停,往后接连跃了两跃。 方泽如离弦之箭,如影随形,始终离何宇在半丈之内。 “唰唰唰”何宇接连递出三剑,一剑快似一剑,剑身之上发出淡淡青芒,隔着老远便让人觉得如芒在背。 方泽没敢硬接,运起九阳真经微微牵引,让何宇的剑尖总在其周身几寸处游离。看着凶险无比,仿佛下一刻就能捅他一个透明窟窿,实则方泽成竹在胸,何宇要想伤他,那是万万做不到的。 突然方泽迎着剑尖踏上一步,那剑只要不变方向就能刺穿他的喉咙。 何宇突然间警兆大生,急匆匆撤剑回身。 “呵呵,算你识相。不过你若就这些招数,今天你可下不了黑木崖。” “哼!”何宇闷哼一声,并不答话。一边围着花园之内游斗,一边伺机脱身。 方泽自家人知自家事,行事前一往无前,一腔血勇莽撞得不得了,而往往到了关键时刻又总是小心谨慎,犹豫不决。仿佛三国时袁绍附体,虽然不是见小利而忘义,但一句做大事而惜身,当真是没有冤枉他。 就像此刻明明他全力施为,早就可以拿下何宇,他却总是瞻前顾后,怕一着不慎着了何宇的道。 方泽环顾四周,只见那边令狐冲、方证大师与山寂、静亭激战正酣。任盈盈、岳灵珊等与日月神教的教众斗做一处。 冲虚道长盘膝而坐,闭目调息。东方不败与杨莲亭倒伏于地,气息奄奄。触目所及,残肢断臂,俯拾皆是。血水汇成一处,流入池塘,将池塘都染红了。 方泽久经战阵,十几岁就杀敌盈百,什么场面没有见过?只是今日也太过惨烈了一些,让他都有了偃旗息鼓之念。 蓦然间,只听得山脚下鼓角大作,方泽心里一紧,暗暗自责道:“妇人之仁险些误了大事。几千人命系于我手,眼下大敌未去,怎可掉以轻心? 正所谓遇事不决,先莽一波……” “想溜?门都没有!” 方泽看到何宇跳崖,想都不想就跟着跳了下去。 何宇回头就是一剑,方泽二指一夹,“铮”的一声,长剑应声而断。然后将剑尖一甩,那剑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透过何宇的肩膀,钉在岩壁上。 何宇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迎着下坠之势,在悬崖峭壁上留下一片嫣红。 “差点吐我一脸……”方泽挥掌拍散何宇喷出的鲜血。 黑木崖何止千丈,二人下坠之势越发迅疾。何宇惨笑一声,“哈哈哈,我即便是粉身碎骨,也不会落入你的手中。” 他将手中断剑向方泽甩去,在方泽避让之时,一个千斤坠加速向下坠落。 这一下倒是打了方泽一个措手不及。他避开断剑,一瞬间思绪纷杂,杀人不过头点地,他有心随他去,又怕何宇使的障眼法,不过是想要借机远遁。 方泽脚在悬崖峭壁之上借了一下力,加速向何宇冲去。待到二人不过隔了一个身位,何宇突然抬头对着方泽森然冷笑。 只见他双脚在悬崖上连点,缓冲下降之势,待到方泽靠近,一把抱住了他的双脚。却是想要和方泽同归于尽。 事到如今方泽反而冷静下来,心道:“何宇黔驴技穷,我倒是太过谨慎了。我倒是不惧他与我同归于尽,只是他虽然死有余辜,临死溅我一身血就太过恶心人了。” 他挣脱两下,何宇抱着必死之心就是不撒手。 方泽怒斥道:“再不撒手,我锤爆你的狗头!” 何宇置若罔闻。 方泽无奈,屈指两剑,点在何宇手腕上。何宇吃痛,“啊”的一声痛呼,撒开了手。 方泽单脚在何宇肩膀上一点,后者如流星坠落,方泽则手脚并用迅速往黑木崖上攀去。 片刻之后,听得涯下一声闷响,何宇化作一摊肉泥。 方泽没有想着跳下涯去看个究竟,哪怕他杀人再多,看见残缺不全的尸体仍然觉得膈应。心里想着何宇若是这都不死,那就是天命了。 他翻身上涯,静亭、山寂已经被令狐冲与方证大师点了穴道。只有岳灵珊、任盈盈等人还与日月神教的一众长老和堂主战到了一处。 方泽开口怒斥道:“匪首已经伏诛,投降免死!” 方泽话音刚落,日月神教便有许多教众丢掉兵器,跪伏在地。 只有寥寥几个人突兀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方泽玩味地瞧着他们,“你们不愿投降?看看这一地的尸首,刚刚东方不败收网的时候可没有顾忌你们!” 童百熊对着啐了一口浓痰,“哼!我与教主是八拜之交,今日唯有一死而已。” 童百熊说完转头看向东方不败方向,瞧见东方不败枕在杨莲亭腿上,气息奄奄,不由摇头轻叹道:“冤孽,冤孽,东方兄弟,你原来何等英雄为何自甘堕落到如此境地?” 东方不败在全无防备之下,挨了方证大师一掌,此时五内如焚,性命只在顷刻。之所以强撑着不死,不过是顾念杨莲亭的死活罢了。 此时听得童百熊的话,不由微微睁开双眼,惨笑一声,“童大哥真是对我义气深重……我十一岁上就识得你了。那时我家境贫寒,全蒙你多年救济。我父母故世后无以为葬,丧事也是你代为料理的……只是今日我命在顷刻,童大哥对我的厚恩,只能来世再报了……” 童百熊本来也对东方不败要杨莲亭主持教务,颇多怨气,眼下见他如此凄惨,多年怨气散了大半。 “唉,几十年兄弟,说这些做甚?只是可惜了日月神教的百年基业……唉,这也怪不得你……算了,算了,不提也罢……” “童大哥,你投降吧!” 童百熊圆睁双目,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东方不败。 东方不败却不再看他,只是望着杨莲亭满眼柔情蜜意。良久方才开口向方泽开口求肯干道:“方盟主,我……我就要死了,我求你一件事,请……你瞧在我这些年来善待你大小姐的份上……” 方泽点了点头,“我可以不伤他性命。” 东方不败面露惊喜之色,又道:“万般罪孽皆由我一人所造……” 不待东方不败说完,方泽沉声打断道:“不行!有罪无罪我自会甄别,在我这里没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说法。你安心上路吧!” “罢罢罢,他们能死在方盟主手里也算不枉了。莲弟,我先行一步了……” “与其生不如死,倒不如死在一起痛快,你噜噜嗦嗦求他做甚?” 杨莲亭从鞋底拔出匕首,一刀捅向东方不败心窝,接着一咬牙拔出匕首,捅入自己心窝。二人顷刻气绝。 纵横天下二十年,复姓东方,号称不败,一代枭雄,自此落幕! 东方不败一死,方泽并无过多感慨,先是谢过方证大师与冲虚道长援手之德。两位老人家逊谢不已。 接着吩咐道:“大师兄,山下大军云集,此时却不是懈怠的时候。你安排日月神教的教众将所有尸首一把火烧了。 盈盈、小师妹、非非、仪琳师妹,你们与方证大师他们一起先在此稍候,待我去打探一下山下的情况。” 四女齐道,“小心!” 方泽点点头,目光扫视投降的日月神教中人,沉声道:“你们当中有罪的,当诛;有错的,当罚!若有敢不听号令者,杀无赦!不过此次若是能立微功,以往罪愆,虽不能尽数免除,但可免你们一死。” 众人闻言有活路,如何不欢呼雀跃,齐道:“愿听盟主号令。” 方泽分派已定,朝着两位老人家拱手道:“方证大师、冲虚道长,晚辈先行一步!” “阿弥陀佛,盟主自便。” 方证大师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 冲虚道长望着方泽远去的背影,喃喃道:“大和尚,甚么时候我们江湖门派可以和朝廷大军掰手腕啦?” 方证大师闻言低头又念了一句佛号。 华山三绝
第两百一十二章 一人持棍千军俯首
郑洛眯着眼睛看了看天,日正当中,日光透过树叶洒下来,耀得他双眼发花。他将手背在背后,使劲握了握,虎口仍然发麻,气息不畅。 其实这番动作哪怕他做得堂而皇之,也没什么打紧。因为他的对手是一个瞎子。此时这个瞎子侧着头,凝神静听,鲜血从他双臂流下,滴答滴答落在地上。 苍松用手捅了捅旁边凝神戒备的刘太素,嘀咕道:“这瞎子什么来路?武功这么高,太保都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刘太素没有心情与苍松打闹,喃喃细语道:“使的是打狗棒法。奇怪?传闻前任丐帮帮主只收了一个弟子,也就是现在的丐帮帮主解风。这瞎子的内功、打狗棒法比解风都要强上几分,到底传自何人?” “你到底让不让路?老夫一再忍让,再不识趣,真当老夫的刀不利吗?” 老瞎子伸手在身上胡乱擦拭了一下血迹,混不在意的摇头说道:“不能放!不能放!老瞎子当了三十多年缩头乌龟,今天好不容易硬气一把,再不能半途而废的。” 郑洛一摔大氅,冷哼一声,“你当真要寻死?” “四十八还是五十年?人老了,当真记不真切了,那时你武功尚未大成,满天下寻找名师。 老瞎子见你习武之心甚坚,是个可造之材,有心将你收入丐帮门墙,谁知你跟我学了两年就不辞而别了。 老瞎子原以为你碰到了我的仇家,遭遇了不测…… 哈哈哈,今日才知道,原来你早有远大前程,不过不屑于丐帮弟子的身份,一心只想要我多教你一些武功罢了…… 是也不是?郑洛郑太保!” 老瞎子本来说得漫不经心,可说到最后火气越来越大,渐渐声色俱厉开始质问起来。 刘太素等人闻言满脸不可置信地看向郑洛。 只有苍松撇了撇嘴,看到郑洛高坐于马上无动于衷,他目光都带着一丝鄙夷,“为了身后之名,这老倌做起欺师灭祖的事情当真毫无顾忌。” 老瞎子继续说道:“我天生目盲,恩师不肯将丐帮的重担托付与我,我并不计较。可是他为何连我这个徒弟都不肯认? 我不甘心,我一定要培养一个徒弟超过我那惫懒师弟百倍!” “我拜你为师,你收我为徒,只不过各取所需不是吗? 所以大是大非面前你也莫要和我扯什么师徒情分!” 老瞎子闻言怔了一怔,转而哈哈大笑,“哈哈哈,极是!极是!我对你本无恩义,今日你杀我不算忘恩,老瞎子侥幸杀了你,也不算负义!来动手吧!” 他年岁太大,此时大怒大悲之下身形摇摇欲坠,勉强靠着一根竹棒支撑才没有倒下去。 郑洛仍然不为所动,只是淡淡地说道:“我知你不喜欢你那师弟,所以我蛰伏出山之后,首先就是派太素寻丐帮的麻烦。哼,若不是解风避而不战,怕不是早就成了我的阶下之囚…… 罢了,罢了,我说这些非为向你表功……你若再不退开,休怪我不念旧谊!” “哪个和你有旧?”老瞎子呸了一声,身子已经跃到半空,一根竹棒化作漫天棒影,带起破空之声,将郑洛周身尽数笼罩。 郑洛看他一上来就是打狗棒法中最厉害的杀招“天下无狗”,也不敢托大,取过大刀就飞身迎了上去。 打狗棒法共有绊、劈、缠、戳、挑、引、封、转八诀,这天下无狗取的是一个“劈”字,为棒法中最精妙的招式,四面八方皆是棒,劲力所至甚广,令人难以抵挡。 郑洛见避不开,只把大刀横在身前,双手将刀舞做一架风车。任由无数棒影砸落,他都一一挡住。 老瞎子不慌不忙,身形一转,招式一变,改劈为戳,猛点敌人后心”强间”、”风府”、“大椎”、“灵台”、”悬枢”各大要穴。不管武功高低,只要一个不慎,挨这么一戳,少不得要吃个大亏。 周围围观之人,见得如此精妙的棒法,无不叹为观止。今日才知盛名之下无虚士,打狗棒法不愧为与降龙十八掌并列的神功绝艺。 苍松甚至有些蠢蠢欲动,就想将郑洛替换下来。 “嗤嗤嗤”,郑洛身后的大氅如泄气的皮球一般,被竹棒戳了三个圆洞。一柄大刀自大氅之后,斜斜向上直捣老瞎子的面门。 这一招又快又狠,老瞎子听风辨位往后倒仰而去。不偏不倚又落在郑洛上山的必经之路上。 第一次交锋,老瞎子虎口被震得流血吃了些亏;第二次交锋,郑洛大氅被戳了三个洞,算是占了一些便宜。 郑洛原本以为老瞎子说得大义凛然,会和他有一番苦战。谁知道又是雷声大,雨点小的无赖打法,占了一些便宜就抽身而退。 郑洛也动了真怒,大手高高举起,正待下令冲杀。那边苍松已经挺剑跃了出去,“瞎子好功夫!老道来陪你玩玩!” 剑来棒往,竹棒化成一团碧影,或挑、或戳、或绊、或劈,招招不离苍松要害。 苍松从最开始的玩世不恭,神色越变越郑重,最后竟然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二人你来我往,激战正酣。竹棒到处,便是碗口粗的树也应声而折;长剑刺来,山石四溅,草木都遭了秧。 旁人看得目眩神迷,郑洛却开始不耐烦起来。 他眯着眼睛看向涯顶,竖起耳朵细听根苗。片刻后,终于耗尽了他最后一丝耐性。 他将手一挥,号角声、鼓声大作。一队骑兵举着长刀,朝着老瞎子冲杀而来。 苍松嘟嘟囔囔退了下来,若是再骑兵对于郑洛行事,他是愈发看不惯了。 老瞎子听到马蹄哒哒,心头苦笑,“武功再高,在千军万马面前怕也济不得甚事。” 正思虑间,战马气息已经喷到脸上,夹杂着士兵的呼哈,七八柄绣春刀从四面八方袭来。 老瞎子后跃几步,打狗棒一牵一引,马上之人绣春刀顿时拿捏不住,纷纷脱手。 又将竹棒横扫,一股巧劲拍在前面两匹马的关节处。听得“希律律”几声嘶鸣,十几名士兵顿时人仰马翻。 没有丝毫停歇,军士如潮水一般一波接着一波涌来。老瞎子且战且退,终于背后就是黑木崖了。 他比郑洛还大上七八岁,九十岁的年纪经过这许久的鏖战,早就油尽灯枯了。 “师傅果然慧眼如炬。我性子执拗,不如师弟变通,丐帮交到我的手里只怕早就式微了。” 老瞎子背靠这岩石,心中思绪如潮。 “呜~呜……”号角声又响了起来。老瞎子目不能视,心道:“我这无名小卒,不知道要死在哪个无名小卒的手里。 罢了,罢了,士卒不过听命行事,我也无谓多造杀孽了。” 他仰着头想要迎接终结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击。 华山三绝
第两百一十三章真君说笑了这火又不是贫道放的
想象中的利刃加身迟迟未到,老瞎子都有些疑惑,“郑洛莫非动了恻隐之心?哼,老夫可不领他的情。” “前辈且在一旁为我掠阵,试看晚辈挡不挡得住这千军万马!” 声音在耳边响起,老瞎子嘴角浮笑,“也好,老不以筋骨为能。这江湖终究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 他说完冲这方泽的方向点了点头,径直退到一边,盘膝打坐。 方泽现身,上身血迹斑斑不着寸缕,就这么随意站在那里,几万大军顿时鸦雀无声。 郑洛挥手制止大军冲阵,自己打马上前,“你侥幸未死,在我十万大军面前,却无幸理。” 方泽挠了挠头,“曾记得华山脚下,何若虚只一人拦路,杀了太保多少人来着?方某不才侥幸取了何若虚的狗命,啧啧啧,就是不知太保这次打算用多少人来填!” “你别忘了,你如今也不是孤家寡人!” 方泽发现仰着头跟马上的郑洛说话有些吃亏,轻轻一跃跳上路边大石,俯身不紧不慢说道: “太保和我说这些就没有意思了,我知道你铁石心肠,不在乎身边的人的死活……不过你若牵连无辜,方某少不得要进京告御状了。” “大胆!” 郑洛未说话,刘公公却忍不住出言呵斥。 “啪”的一声,刘公公顶上巧士冠被一道无形剑气打飞,头发顿时披散下来。若非方泽无意取他性命,只这一剑就要他脑浆炸裂。 “大人说话,小孩子……哦,你年纪也不小……不过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你一边玩去。” 方泽并指如剑,放在嘴边哈了一口气。 刘公公气得脸色铁青,敢怒不而敢言。连番两次大失颜面,他心里将郑洛与方泽恨得要死。 郑洛心如铁石,不过方泽言语之中的威胁之意溢于言表,由不得他不慎重对待。 “当真就没有转圜的余地?” “哈哈哈,方某是陛下钦封一品护国真人,何来转圜之说?太保以五岳派弟子的性命来要挟我,该我来问太保兴此无妄之兵的个中原由才是。” “你看你现在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若不是你一意孤行,怎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老夫再问你最后一遍,九阳真经真的不愿意献给朝廷?” “非是方某敝竹自珍,实在是看不得太保外圣内王这样的做法。江湖中人再桀骜不驯,大部分也是心怀忠义的中国之人。一个只想着强干弱枝的朝廷,少不得以后要受尽外族的欺凌。” “荒谬绝伦!” “哼,如今东南倭寇横行,百姓沦为鱼肉,却无一人可以抗敌,岂非就是明证?我辈子民的武勇都被太保这样自诩的忠臣消耗殆尽了。以方某来看,太保实是天下的罪人!” “你……你……”郑洛胸膛不住起伏,指着方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显然是气极了。 他自诩全无半点私心,一心谋国,如今却被后辈当面怒骂,这让他情何以堪。 “侠以武犯禁……” “儒还以文乱法呢,太保这是要弃儒从法?” 郑洛一甩袍袖,脸色铁青。不再做无谓的争辩,一挥手鼓角争鸣,大军排山而进。 方泽一声苦笑,非到万不得已,他真不想与朝廷撕破脸皮。 只是世间的事本就如此,又有哪个占尽上风时会和你讲道理?纵然你巧舌如簧,我只以力破之。 旗帜密布,刀枪如林。方泽望了一眼背后的老瞎子,说道:“你先走我殿后。” 老瞎子调息了片刻,行走已经无碍,闻言点头便行。 郑洛沉声道:“太素、苍松、法照、法音、万载,你们几个与我拖住方泽。刘公公带你本部人马,负薪烧山!” 众人齐声应命,围住方泽游斗。 那边数千东厂番子一齐动手,几乎都将附近的树木砍光,在黑木崖下团团堆砌了一捆捆干柴。 忽然火光冲天而起,围绕着黑木崖,岩石都被烧得通红。 看到火光冲天,方泽暗暗心焦,“也不知道大师兄带着盈盈她们下山没有?这般大火她们武功未至大成,现在要下来怕是难了。我需得及时回身施救才是。” 他心中计议已定,出手之际更加迅捷,离泽神剑大开大阖,剑气缭绕周身,但凡有士卒靠近,即刻就被剑气所伤。 独孤求败“四十岁后,不滞于物,草木竹石均可为剑。自此精修,渐进于无剑胜有剑之境。” 方泽自认现在的境界比之四十岁的独孤求败还要强上许多。运用起身边之物来御敌,自然更不在话下。 他在地上一踏,或大或小的石头纷纷从地上弹起,再运劲于上那些石块便如飞矢一般向四面八方射去。 那石块飞来擦着就皮破血流,要是打中就是骨断筋折,甚至当场毙命。一时间“哎呦”之声不绝于耳,郑洛所部人仰马翻。 即便是苍松、刘太素这般好手,见方泽爆发赫赫凶威,也只能依靠着人多势众在圈外游离,哪里顾得上旁人。 方泽救人心切,不觉就杀红了眼。“嗤”,一剑擦着刘太素的头皮而过,带起一束带着头皮的头发,唬得他目眦欲裂,连忙蹲下身子,闪到岩石之后,不敢露头。 又是一剑袭来,苍松大叫一声“无量那个天尊”,一招狗吃屎扑倒在地,屁股撅起老高,动也不敢动。 方泽宛如魔神,虚空踏了两步,一步就是十几丈远,两步就到了郑洛的身侧。 见到郑洛的大刀当头砍落,方泽侧了侧身子,待到大刀劈空,他一把抓住刀背,运力一挣,郑洛便被带下马来。 “啪”的一声,二人弃刀对了一掌。郑洛倒飞了出去,正血脉翻涌,立足未稳之际,方泽又是双掌齐推而至。 郑洛又惊又怒,顶着呼啸的掌风,勉力双掌前推。 又是“砰砰”两声响,二人手掌甫一接触,郑洛便如断线的风筝倒飞出去。只听得“咔擦”两声,竟是郑洛接连撞倒了两棵合抱粗的大树,方才扑倒在地。 方泽屈膝一跃,脚踩之处地面陷进去约莫有三寸。落地之时距离郑洛不过一尺。 看着郑洛出气多进气少,方泽冷漠地说道:“看在陆离的份上,本不欲置你于死地,奈何你非要自己寻死。现在下令救火,我给你一个痛快!” “哈哈……哈哈……,除非你解散五岳派,将九阳真经献给朝廷……否则……否则……不,现在除非你自废武功,否则休想让老夫下令救火……” 郑洛一边咳血,一边仍然用期待的眼光看着方泽,丝毫不已自己生死为念。 “你这种人,冥顽不灵。就让你自生自灭好了,方某懒得和你废话。” 方泽转过头来,目光在人群中扫视。 刘公公不敢与其对视,嘴上却色厉内荏的尖叫道:“方泽,你是要造反吗?” 方泽凌空拂穴,接着众人只见一道残影一闪,刘公公已经被他擒了回来。 人群中张霸凌将头一缩,就欲遁走。 方泽高声叫道:“天师哪里去?故人相见,哪有不叙契阔的道理?” 张霸凌艰难得回转身来,满脸堆笑道:“贫道就是来看个热闹,让真君见笑了。真君今日无暇,改日贫道一定在龙虎山恭迎真君大驾,到时候贫道与真君一定一醉方休,告辞!告辞!” 张霸凌连连拱手,脚下抹油。只是一抬头方泽却又挡在了前面。 “今日这火不灭,谁也走不了!” “真君说笑了,这火又不是贫道放的……同是道门同道,真君何苦苦苦相逼……” “少罗嗦!” (
第两百一十四章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方泽摸着滚烫的崖壁游墙而上,众人如释重负。 刘太素等人扶起郑洛,在路旁歇息。 郑洛气息奄奄,仍然在喃喃低语,“放火烧山……放火烧山……勿使一人漏网……” 有士卒正要听命行事,刘公公当即一声断喝:“谁敢!谁敢擅自行事,我定然取他狗命!” 刘公公斜睨郑洛一眼,打马来到张霸凌跟前,拱手道:“如今太保怕是不中用了,此地由我与天师做主,天师以为这山我们还烧吗?” 他这一句话惹得刘太素等对其怒目而视,也唬得张霸凌连连摆手,“这个……这个……公公认为当烧则烧……贫道出家人哪里做得了这个主。” 虽然都是帮皇帝办事,但在刘公公眼里,郑洛从来不是一路人,张霸凌是。 所以哪怕要听命于郑洛,但他的心里却有点瞧不上郑洛,反而对没有一兵一卒的张霸凌忌惮不已。 “郑太保怕是不中用了,天师又推让。既然如此,那咱家就越俎代庖,发号施令了…… 如今贼兵势大,不可力敌。当以围困为主…… 左右听令,与咱家兵退十里,将五岳派一干逆贼团团围住,不可使一人漏网…… 咱家这就回京请旨,再调大军前来……” 刘公公吩咐完,竟然真的带着东厂的番子撤了。只留下一众军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当真无所适从。 郑洛清醒了片刻,又晕厥过去。众人齐刷刷把目光看向张霸凌。 张霸凌顿时急眼,“诸位看我做甚?你们可莫要害我。贫道又非军中之人,可不敢妄涉军务……无量天尊!” 郑洛此次行动带了四镇将军,分别是刘、陈、俞、戚四位,都是久经沙场的悍将。 如今郑洛生死不知,刘公公、张天师又畏敌如虎。刘、陈、俞、戚四位将军便聚在军帐之中,一起共商大计。 “格老子的,眼下咱们怎么办?老俞,你给拿个主意!” 刘将军瞪着一双牛眼,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他心里憋屈的紧,损兵折将也还罢了,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可现在郑洛不省人事,本家刘公公根本不做人事,神机妙算的张天师是超然物外不关己事。如今这场面当真是进退两难。 “老子能有什么主意?没听见那个没卵子的混账临走的时候说的话吗?兵退十里,团团围住,不可使一人漏网……真他娘的……唉,目前只围住一个黑木崖,兵力都捉襟见肘了,四万人退十里团团围住,这叫人话吗?” “老俞说得在理,依我看啊干脆我们和这姓方的拼了。” 姓俞的将军沉吟半晌,摆手道:“不妥,不妥……” 转头见戚将军一直皱眉思索,连忙问道:“戚将军可有良策教我们这些大老粗?” 戚将军沉声道:“小将只是有些感慨,谈不上什么良策……” “且说来听听。” “但说无妨……” 戚将军背转身,仰天长叹道:“那方泽只身一人不到一个时辰,击杀我等麾下共计三百多人……虽说兵凶战危,可都是久经沙场的大好男儿,没有死在杀倭的战场,却在此地与江湖中人争斗而殒身,要我等于心何忍?” 刘、陈、俞三人闻言,俱都沉默不语。 戚将军又缓缓地说道:“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戚某一生的志愿便是驱逐倭寇,扬国威于海上,绝不愿在此和江湖中人好勇斗狠!” 他这一番话说得斩钉截铁,让三人动容不已。 “可是圣命难违啊!” 戚将军道:“来时我已经接到倭寇来犯的消息,小阁老命我荡平黑木崖之后,即刻挥师南下的,可如今……” 俞将军听到小阁老三字,眼睛一亮,“既然有小阁老背书,戚将军速速前往东南,此处自有哥哥三个替你担待!” 俞将军将胸脯拍得山响,一把搂住戚将军的肩膀,豪迈地保证道。 刘、陈两位将军也是连声附和。人的名树的影,严阁老的独子,他们这些腌臜军汉哪个敢不敬着? “只是我这一走,几位的兵力岂不是更加捉襟见肘?” “不妨事,我听那方泽素有侠名,也不是好杀之人,只要我等不逼迫过甚,想来也不会有性命之忧……何况我们要保护太保与天师的安危,就是走脱了几个贼人,想来圣上也不会见怪的。” “既然如此,戚某恭领诸位的盛情,告辞!” 戚将军毫不犹豫,立即整肃本部人马,雄赳赳气昂昂,径直往东南而去。只见他军容整齐,哪有半分败军的样子。 方泽上得山来,见得众人无恙,方才放下心来。寒暄过后,听得山下鸣金收兵之音,众人俱都喜不自胜。 方泽目力及远,遥遥看见一面“戚”字大旗远去,军容鼎盛至极。他心中暗暗思量道:“戚少保好像是在嘉靖和万历两朝活动,今日我杀这许多军汉,难道当中便有后世鼎鼎大名的戚家军?” 一念至此,方泽心中愧悔无极,顿时汗流浃背,周身烟气蒸腾,几不能自控。 令狐冲发现方泽异常,伸手去扶。只是手隔着还有数尺,便如撞着一面气墙,不能再进分毫。 他担忧方泽,运转内力之下,身体竟然受到一股巨力反弹,宛如蛮牛冲撞而来,让他身体不由自主倒飞了出去。 方证大师双手托住令狐冲,然后双手合十,口中梵音大作: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摩竭提国阿兰若法菩提场中,始成正觉。其地坚固,金刚所成;上妙宝轮,及众宝华、清净摩尼,以为严饰……如是等而为上首,不可称数,皆勤观察无相之法,所行平等……” 方证大师一卷华严经念完,已经汗流浃背,看着方泽仍然无动于衷,隐隐有走火入魔爆走的迹象,干脆咬牙盘膝坐下,继续念起下一卷。 “……三世一切诸如来,靡不护念初发心……” 念到这里,方证大师已经后继乏力,汗如雨下。看到方泽仿佛恢复了了几分神志,如释重负。低声念了一句佛号,盘膝调息。 方泽喃喃自语,思绪如潮,“……三世一切诸如来,靡不护念初发心……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我的初心是什么?初来乍到,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幸得恩师岳不群收容,视如己出。 自那时起,恩师岳不群的志向便成了我的志向~一心只为光大华山。 前些年恩师成了五岳剑派的盟主,然后又传位给我,最后更是将五派合而为一…… 期间覆灭嵩山,歼灭何家堡,铲除护龙内卫,五岳派的名头,一时无两……似乎光大华山业已经实现。 如今我的志愿便是退位让贤,纵马江湖,快意恩仇,可是总有人不让你如愿…… 别人举着屠刀要杀我,难道我要束手待毙? 不!绝无这般道理! 今日哪怕错手杀了戚家军,我也是逼不得已,这主要的罪责也应该归咎到发号施令的人身上。 我为江湖共主,一声令下,数千人俯首听令,等以后多杀几个倭寇向戚家军赔罪好了。 我仍然是我!我可是要立志成为飞天蝙蝠柯镇恶那样的男人!怎能就此一蹶不振?” 方泽迎着众人担忧的目光,咧嘴一笑,高声道:“诸位随我一道下山!”
第两百一十五章前愆尽释
一场战斗几乎人人负伤,方证大师力竭,冲虚道长内伤颇重,令狐冲本来还好,最后被方泽一冲撞,反而成了伤势最终的那一个。 方泽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满身都是细小的伤口,结痂之后,看上去颇为触目惊心。 随意找来一件青布直裰往身上一披,方泽领着众人就下了黑木崖 大军已退,十里之外,围三厥一。方泽一朝怕蛇咬,十年怕井绳,对于朝廷多几个心眼总没有错处。更何况现在人人带伤。 他放了几发信号弹,然后领着众人从缺口突围。 任盈盈见方泽这般小心状,终于忍不住调侃道:“当初将大队人马赶走,执意带着我们几人陷入重围。如今大敌已去,怎的反而谨慎起来了?” 方证大师说道:“盟主大仁大义,自是不忍武林同道罹难。” “无量天尊,正是,正是,若非如此,贫道也不会与方证大师拼着一把老骨头不要,也要走上这一遭了。” 方泽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摆手道:“两位老人家谬赞了,晚辈不过是行事莽惯了,自恃武力罢了。” 说完回过身握住任盈盈的手,动情说道:“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我以后再也不会讲你们置于险境了。” 任盈盈被当众握住手,羞得低了头,挣脱手轻啐道:“呸,你这话留着对非烟妹子说去。” 众人劫后余生,一路说说笑笑,过不多时就与袁守诚与莫大先生的队伍碰了头。 直到这时方泽才发现众人并未遵从他的指令先归华山。 袁守诚与林平之硬着头皮上前问安。 方泽看着因违背师令而忐忑不安的两人,只是冲着他们点点头,并未过多苛责。 当下方泽换上掌门服饰,开始整肃人马。只见四五千人号令严明、进退有据,比之那些东厂的番子倒更像经制之军。 如此又行得一阵,忽听得南首、北首蹄声大作,早有老头子跳上树梢,定睛观瞧一阵,回禀方泽道:“盟主不好了,朝廷大队兵马分从南北包抄,可能想把咱们困在这里。” 方泽瞧见众人都看向自己,显然是等他拿个主意。他踩在马蹬上,望望南北两侧烟尘,如何抉择,实是为难万分:方证大师与冲虚道长是为搭救自己而来,此刻深受重伤,总不能看着他们当真与朝廷大军火并;而五岳派都是自己手足兄弟、挚爱亲朋,也是一个都不忍他们受伤。 方泽行事向来干脆爽净,决断极快,这时却当真进退维谷。一瞥眼间,两侧队伍如潮水般分开,一对亲兵簇拥着俞、刘、陈三位将军现了出来。 俞将军马上一拱手,厉色说道:“刘公公有令,不可使一人漏网。” “左右!” “在!” “随本将冲!” “遵命!” 方泽眯了眯眼,在马上将手一挥,五岳派众人立刻严阵以待。 俞、刘、陈三位将军各领一军向五岳派杀来,大军声势浩大,卷起漫天尘土。眼看着双方只有百多步的距离,三人忽然领军一转,往左右而去。 不多时就绕过了五岳派的人马,隔着里许路在五岳派的身后集结阵势,一时间鼓声大作,做出要衔尾追杀之状。 方泽回转马身冲着三人一拱手,“方某承情!宽纵之恩,来日必报!” 说完就领着五岳派的人马疾驰而去。行了七八里,朝廷大军果然只是远远的辍着,并不接触。直到这时众人方才齐齐松了一口气。 那一边俞、刘、陈三人也是齐齐抹汗。 “郑太保当真是不识好人心,刚刚一醒就要我们兄弟前来送死,若非俞大哥机智,此刻前面兄弟三人焉有命在?” “老陈说得极是!我的乖乖,这帮子江湖草寇当真惹不得,我也是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刚刚从他们身旁过,汗毛都竖了起来,就像被一群狼给盯着……” 俞将军也好不了多少,他平复了一下内心,缓缓说道:“好叫两位兄弟得知,那方泽的厉害之处自是不用我多说,只说前排那一两千人马,原来都是朝阳圣教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个个武功高强,以一当十的人物,真正斗在一起,我们有死无生。” 这话一说完,刘、陈二人又连呼侥幸。 “俞大哥,如今我与陈兄弟就唯你马首是瞻了,你说句话,下一步我们怎么办?难道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跟着?” 俞将军沉吟半晌,“放出斥候远远跟着,我们离得远些。如我猜测不错,不出半月朝廷的旨意也就要到了。” 如此又行了一日,朝廷大军已然不见了踪影。五岳派安营扎寨,埋锅造饭。 方泽径直走到方证大师与冲虚道长旁边,深深一揖道:“两位老人家为了我甘冒奇险,而我以往却多有猜疑……如此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让我愧颜无地。” 方证大师与冲虚道长一左一右连忙将其搀起来,口中说道:“盟主万万不可!” “阿弥陀佛,盟主怎知贫僧与老道就没有提防谋算于你?” “大和尚说得好,老道今天还是想问一句,盟主果真没有一统江湖之念?” “一统江湖?方泽从未想过。为报恩师收留教导之恩,我才接过华山掌门之位,只想着有生之年不辜负恩师的期望,将华山派发扬光大……可惜啊……可惜……” “可惜什么?” 方泽眼中充满无奈的神色,继续说道:“可惜天不从人愿,树欲静而风不止,左冷禅野心勃勃,一步一步将我推上了武林盟主的位置。” 方证大师闻言爽朗笑道:“盟主这话要是让左施主得知,怕是会从地下气活过来……” 想了一想自己这样说话怕是犯了口舌之戒连忙低头念了一句佛号。 “盟主所为,整个武林同道齐齐感念。” 冲虚道长看着方泽,似乎想从他的神色分辨话语的真假。 方泽冲着他摆摆手道:“道长屡次救我于危难,我不敢欺瞒道长。从始至终我从未想过要将江湖一统,更别提带着大家与朝廷作对了。 方泽以前只想光大华山之后退位让贤,自己好在江湖上行侠仗义、纵情山水,时至今日,此志不改!” 方证大师又念了一句佛号。 冲虚道长捻了捻灰白的胡须,轻轻点点头,“事到如今,盟主准备何去何从?” 方泽从昨日一直思虑到现在,此时见冲虚道长问起,从容说道:“此事晚辈已经想好,正所谓解铃还需系铃人,我准备再上京城一趟。此次我单人独马,绝不将武林同道牵扯其中!” “不行!我和你一道去!” “我也要去!” “你若不让我们跟着,那就谁也去不成!” 方泽话音刚落,便被三女义正辞严的拒绝了。 方泽嘿嘿一笑,“几位娘子且在华山等着为夫,我从京城回来之后即刻大婚!” 捱了几声轻啐之后,方泽嬉皮笑脸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她们安抚住。冲着令狐冲与岳灵珊一拱手,说道:“正所谓长兄如父,师傅师娘不在,我的婚事就要劳烦大师兄了!” 令狐冲知道他这话是说给任盈盈她们几个听的,忙不迭地点头答应下来。 “事有轻重缓急,如若总和朝廷这样不清不楚的纠缠,那我们江湖中人也就什么都不用干了。我决定即刻出发,前往京城。 我不在的时候,五岳派的事情由太上长老令狐冲一言而决!若有不从或轻怠者,门规从严议处!” “谨遵掌门之命!”五岳派众人齐齐躬身尊令。 “掌门师弟早些回来,我可不耐烦处理那些琐事。” 方泽对着众人团团一拱手,一夹马腹,转眼消失在树林里。 只剩下三女怅然若失。
第两百一十六章真君入京天降异象
暮色苍茫中方泽频频停马回顾,来时的青山绝壁之上,三女的倩影宛若就在眼前。 “她们面朝着这个方向,是在为我而担心吧?” 方泽笑了,畅快的笑声传遍四野。 “盈盈、非非、仪琳,等我回来娶你们,武林盟主方泽从来不说大话,天下英雄好汉俱为见证!” 他一连喊了三遍,方才志得意满,大笑而去。 方泽内力精深,这一番话怕是方圆几里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好没道理,走都走了,还要让我们被人笑话……” 曲非烟嘴上埋怨,心里却笑开了花,哪有半点怕人笑话的意思。反倒是任盈盈与仪琳对视一眼,颇为羞涩的低下了头。 从黑木崖地界到京城不过两百多里的路程,以方泽今时今日的功力,全力施为不过大半日的功夫,骑着马反而会影响他的速度。 信马由缰走了半晌,昏黄的日头带着暑气,挣扎几下,一头扎进了远处的山里。 此地距离京城还有百余里,方泽依稀记得四五里外有一个驿站,一夹马腹,飞也似的朝着驿站而去。 鸡鸣驿是距离京城最近的一座驿站,平日里迎来送往好不热闹。今日这天刚刚暗了下来,驿站就变得鸦雀无声。 驿丞领着一众驿站的僚属,簇拥着一个锦衣独目的年轻人,静静地站在驿站之外。 方泽勒住缰绳,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等我的?” 锦衣独目的年轻人上前一步,躬身便拜,“请真君就此止步!郑太保已经仙游,朝廷对五岳派没有恶意。” 方泽在马上打量着年轻人,年轻人执礼愈恭,身子低得更低了。 “你做得了主?” “在下不过就是一个带话的,这是陛下的意思。” “哦?是吗?不过我不认识你,也信不过你。有些事还是当面问个清楚比较好。如果没有别的事,你且退到一边。” 年轻人也不动怒,身子纹丝不动,显然对于方泽的态度早有预料,“在下有家父书信一封,面呈真君。” 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恭恭敬敬递给方泽,然后退到一边,聆听训示。 方泽狐疑着将信一展,一瞥间蓦然睁大双眼,满脸不可置信地望向边上的年轻人。 见对方依然不动声色,方泽强压住内心的惊涛骇浪,一字一句的仔细看起信来。 “吾儿方泽如晤: 京城一别,不觉数载,如今华山派威震武林,此皆赖汝之功。 吾儿方泽才艺超卓,立功甚伟,为人肝胆血性,不仅为江湖中矫矫不群之人物,即遍视神州武林同道,亦鲜有能及者。他日五岳派声威愈张,自意料中事耳。 吾儿雄才大略,吾不及也。虽则武林之中,群雄束手,然吾儿若以江湖中数千人众,与朝廷百万大军抗衡,则无异于螳臂当车,弹指间雄图霸业尽归尘土。 朝廷屡败不伤筋骨,吾儿一败则牵连甚众。至亲好友,师长兄弟尽被牵连。 以吾之意,吾儿就此退去,安分守己,从今往后约束门人弟子,仍不失武林霸主之位。 吾退位让贤已久,五岳派大事,原非吾所能置喙,唯你我情逾父子,且此事复牵连过巨,祈吾儿三思之。 --岳不群亲笔” 将信反反复复看了几遍,确认是恩师岳不群笔迹无疑。方泽一时间思绪如潮,几不能自已。 “你是何人?恩师何在?” “你们下去准备酒水吃食,我与真君在此有要事商议,无事不要来打扰。”独目年轻人声音不疾不徐。 “遵命!”驿丞领着众人告退。 摒退左右之后,他对着方泽一拱手,“方师兄,在下严世蕃,家父上严讳嵩……” “你叫我什么?” 方泽直视严世蕃,目光如电,声若惊雷,饶是严世蕃喜怒不形于色,此刻也暗暗心惊,期期艾艾说道: “严嵩不过化名,家父乃是岳不群……” 方泽语含讥讽,“我竟不知师傅几时多了一个这么大的儿子……还有严嵩是严嵩,岳不群是岳不群,师兄二字,方某担当不起!” 方泽此刻脑袋如同一团浆糊,事情的发展当真让他始料未及。 虽然他不知道岳不群如何摇身一变成为了历史上有名的奸臣严嵩,他也不知道对于今后如何处理和岳不群的关系。但他心里对于有这样一个奸臣师傅,还是十分抵触的。 “方师兄……” 方泽怒目而视,严世蕃在历史上也不是什么好鸟。 严世蕃急忙改口,“真……真君,在下不过是为陛下传话,真君万物见怪。不管真君作何打算,在下绝不为难!” 方泽默然良久,最后方才说道:“我今日就住在鸡鸣驿,明日再去面见陛下。有些事情我还要向恩师……不,是严大人请教!” 方泽头也不回进了鸡鸣驿,严世蕃仍然伫立在原地。片刻后四周的黑幕中突兀地出现了四个黑衣人。 为首之人冲着严世蕃一拱手,冷冷地问道:“小阁老,杀不杀?” 严世蕃独眼中精光闪烁,显然心中也在犹豫。 蓦然间,黑夜中亮起一道剑光,耀得人双眼生疼。那剑光一闪而逝之际,那说话的黑衣人的一只耳朵已被斩落在地,带起一蓬血雾。 “啊……”直到此时那黑衣人才后知后觉的惨叫了一声,捂住血流不止右耳处。 “传话就传话,可不要起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驿站内方泽的声音传来,严世蕃收敛心事,乖乖地冲着驿站行了一礼,然后带着人转身离去。 方泽和衣而卧,内心思绪如潮,哪里有半点睡意?到了后半夜干脆翻身而起,步行出了驿站。 初夏时节,天上繁星点点,入耳都是蛙声、蝉鸣。一缕清风吹来,方泽不由心怀一畅。 “是呀,我此刻想那么多做甚?明日当面问个清楚就是。我现在之所以烦恼,不过是因为严嵩的奸臣之名。 到时候劝师傅不要冒名顶替,跟着自己回华山荣养岂不美哉?” 方泽想通之后,轻快了许多,仰望星空,见那繁星闪烁,隐隐与皓月争辉,也让他探究之心大起。 “这是贪狼,这是破军,这是紫薇……奇怪?怎么今日这星星竟比往日要耀眼许多?莫非是我今时目力远胜以前之故? 呵呵,我又不是张霸凌,管它星星亮不亮呢。” 方泽自嘲一笑摇了摇头,低头不去再看。他对于星象本来就一知半解,更加不信星象之说。 只是他低头之际,破军、贪狼二星光华大盛,耀得紫薇星黯淡无光。 京城内国师府中,张霸凌已经来回踱了半个时辰的步。刚刚破军、贪狼光华大盛,掐算之下骇得他面如土色。 有心禀报,仓促之间又不知道和皇帝说些什么,若是据实以告,又怕皇帝与方泽之间龃龉更深。 若不去报,钦天监也不是吃素的,这等异象想来早就看到了。 “难!难!难!” 张霸凌还在权衡利弊、组织语言。宣他觐见的太监已经进了国师府。 还能怎么办?只能硬着头皮亦步亦趋跟在小太监身后,心中百转千回打了无数腹稿。 (
第两百一十七章弟子领教师傅高招
在方泽心里,此次进京是很简单一事。不过晒一晒肌肉,和嘉靖探讨一下和平共处的问题而已。 朝廷没有十足的把握将他赶尽杀绝,会担心他狗急跳墙;他也有一大帮子门人需要照顾,自然不可能任意妄为。 双方都投鼠忌器,在没有十足的把握整死对方的情况下,自然都不太可能不管不顾把对方往死里整,所以还是有达成共识的基础条件的。 只是没有想到岳不群出现了,事情越变越复杂,让他的京城之行,前景也不明朗起来。 望着巍峨的大明门,方泽反而踌躇不前了。他害怕岳不群没有走出前世的窠臼,成为了他自己野心和权势的奴隶,他根本没有做好和岳不群决裂的准备。 前尘旧事,譬如一场大梦。初来乍到,那个丰神如玉、风度翩翩的岳不群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一路走来岳不群对他如师如父,当真称得上恩重如山四个字。 方泽没有入城,他站在城外五里的小山岗上,从早到晚,一动不动。 岳不群终究是来了,他穿着月白的长衫,就这样一步一步朝着他最得意弟子缓缓走来,直到走到方泽跟前,方才驻足微笑着看着他。 方泽目光复杂,嗫喏道:“师傅……”这一幕与十多年前那个雪夜何其相似,只是当时少年心中的提防之意,换成了如今的孺慕之情。 “苦了你了。”岳不群的语气让人如沐春风。 接下来是长久的沉默,师徒二人都不知道如何开口。情逾父子的师徒在这一刻终于有了隔阂。 方泽怔怔地看着岳不群,内心复杂难明。在前世他就是一个普通人,并没有因为一穿越就变得智计百出,杀伐果断。 他仍然是他,会犹豫,会莽撞,有时候甚至会因为护短而双标。 嗯,我杀人放火,包庇犯罪,但我知道我是个好人。 “我有什么辛苦的,师傅戴着面具行事,想来更加不容易吧。” 这话说得不怎么客气,岳不群却没有动怒。 他淡淡一笑,缓缓说道:“呵呵,泽儿没想到你做了这么久的武林盟主,还是这般嫉恶如仇。” “弟子蒙师傅、师娘不弃,自幼就被收入门墙,此恩此德弟子没齿难忘。如今师娘已经仙游,师傅年纪也大了,弟子恳请师傅能够回华山荣养!” 岳不群若有所思的看向方泽,眼中难掩失望之色。 “当年剑气之争,五岳独尊的华山派人才凋零,全靠为师与你师娘勉力支撑。内有剑宗余孽虎视眈眈,外有左冷禅不怀好意窥伺,当真是一个不慎就有覆灭之危……” 风太师叔几次出手,维护了华山十几年的安宁,封不平、丛不弃、成不忧等,为了更是华山死的死,伤的伤。“剑宗余孽”这四个字,在方泽听来只觉得分外刺耳。 饶是这话如此不中听,方泽也只是皱了皱眉,并没有出言反驳。 岳不群自顾自地说道:“那时候为师就想,要是甚么时候华山派能够与少林、武当鼎足而三,师傅便是即刻死去,也心甘情愿的。 哈哈哈,泽儿你是好样的,华山派有今天,你功不可没。 虽然过早暴露实力,为华山派树下诸多大敌,幸好有惊无险,最终还是一举击破嵩山派,让为师当上了五岳剑派的盟主,有了与少林、武当分庭抗礼的资格。 可是你不该招惹何家堡,这一番生死纠葛下来,差一点点便将大好局势葬送…… 泽儿,若不是为师与你一明一暗,我华山派能三番五次化险为夷吗?说到底你行事还是孟浪了。” 岳不群侃侃而谈,时而兴奋,时而懊恼,最后对方泽还隐隐有责怪之意。 看出方泽眼中的萧索之意,岳不群自知失言,话锋一转接着说道: “泽儿,如今五岳派与朝廷针锋相对,是祸非福。这次若非为师从中斡旋,剿灭你们的可能就是货真价实的十万大军了。 回山荣养之事,再也休提,为师与你一在朝一在野,方能万无一失。” “人生不过百,常怀千岁忧。师傅,你这是何苦呢!” “糊涂!你身为一派之长怎能如此不思进取?” 可能察觉自己语气过于严厉,而眼前这个弟子,早就有了与他掀桌子的实力。岳不群轻咳几声,语重心长说道: “泽儿,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别看现在你贵为盟主,五岳派执武林牛耳,可是和百万大军比起来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听为师一句劝,你我师徒二人和五岳派方能万无一失。” 方泽长叹一声,苦笑道:“弟子感念师傅师娘教导收养之恩,常以师傅之志为念,寻功法不藏私,立志光大华山。 如今目标既然已经达成,师傅何必得陇望蜀?” “哼,你是说为师贪得无厌?” “弟子不敢!只是事到如今弟子不敢欺瞒师傅,回去之后弟子会立刻辞去掌门之位,从今往后退隐江湖。 临别之际弟子有良言相告,希望师傅为官多多以百姓为念,切勿贪恋权势,让权势蒙住心智。” 岳不群勃然大怒,“当年华山派没钱没人,江湖上谁都可以不把我们放在眼里。福威镖局有钱,难逃灭门之祸;嵩山派自恃武力,终究不免覆派之厄。 便是少林、武当,若非你出手相助,早就成了朝廷的傀儡。泽儿,事到如今你还看不明白?这个世界并非非黑即白,若是无权无势,若想长治久安,无异于痴人说梦。” “弟子明白,只是弟子不想玩了。这样的江湖不是弟子心目中的模样。师傅保重,弟子还要入城见一位故人,就不多陪师傅了,弟子告辞!” 方泽说完,朝着岳不群一拱手,微微屈膝,身子已经拔地而起,直奔京城而去。 岳不群脸色铁青,形如鬼魅一般,一个横移便拦住方泽去路。 “泽儿,你我师徒二人多年未见,值此良夜,不如切磋切磋!” 他话音刚落,轻飘飘一剑已然刺向方泽。这一剑看似绵软无力,但还隔着一丈来远,森森剑气便迫得方泽肌肤生疼。 方泽吃了一惊,万没想到岳不群功力竟至如斯。 说起苟,岳不群是当之无愧的祖宗。 方泽空中扭转,避开这一剑的锋芒,只是那剑气却没有那么好避开。好在九阳真经护身罡气透体而出,如此他方才好受些。 方泽心中暗道:“师傅被权欲所迷,莫不如就此打掉他的锐气,让其就此激流勇退就再好不过了。 况且此地就我和他两个,我胜他个一招半式也不折损他的颜面。” 心中计较已定,方泽“铿”的一声,抽出背后长剑,大喊一声,“师傅得罪了,弟子来领教师傅高招。” 剑一出匣,光华大盛!剑气纵横四野,飞沙走石,草木亦为之断折。 方泽甫一出手,竟然就是全力施为。 (
第两百一十八章决裂
剑来白光纳日月,剑去紫气排斗牛。 方泽心中师傅的武功也就和东方不败仿佛。现在他已经使了七八成功力,居然只与他斗了一个旗鼓相当,这让他颇为意外。 他长剑一绞,隔开岳不群的剑,挥出左掌,拍向岳不群的肩头,正是降龙十八掌中的一招“履霜冰至”。 掌风扑面,岳不群急忙挥掌相迎,“啪”的一声,掌力相互激荡,各自心中一凛,均觉对方武功颇为了得。 “师傅素来喜欢藏拙。” “江湖险恶,不过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自保手段罢了。” 二人说话间,手上却是不停,不觉又斗了十几招。 “这样斗下去难免会有损伤,弟子领教师傅内功。” 方泽还剑入鞘,将手按在身旁一棵合抱粗的树上,单脚一踏,手上劲力一吐,大树应声而倒。 他纵身一跃,在大树将倒之时,单掌上撩,削去树冠,只截留一段树干。 一掌击在树干尾部,树干便如利箭一般向岳不群疾驰而去。 岳不群也不退缩,一撩衣襟下摆,单掌迎上树干的一头。 师徒二人各据树干一头,内劲通过树干源源不断攻向对方。“咔擦擦”,却是那树干承受不住二人内力,先是断折,最后居然化成粉末。 方泽纹丝不动,岳不群仰头倒飞而去,在空中喷出一缕血雾。 “咳咳咳……泽儿好俊的内功……咳咳咳……” 岳不群脸色灰败,也不知是羞惭还是心灰意冷。不过虽然败了,他倒是没有为自己的性命担忧,凭着他对自己这个弟子的了解,只要自己不是做了天怒人怨的事,方泽断断不会与自己为难。 果然见岳不群似乎受了内伤,方泽立刻跑了过来,探寻他的伤势。 “不打紧,不打紧。” 岳不群摆摆手,看向方泽的目光十分复杂,“为师武功比不上你,以后你要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 “师傅,弟子绝非有意与师傅作对,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师傅做谁不好,为何偏偏要去冒名顶替,做那个留下千古骂名的奸臣?” 岳不群神情一凛,“千古骂名?” 方泽自知失言,忙道:“如今说起严嵩父子,天下谁不切齿痛恨?难道师傅不怕留下千古骂名吗?” 岳不群疑惑之色渐消,冷哼一声,“哼,为师之所以隐姓埋名还不是为了五岳派的安危?” “此话何意?” “你可知你大闹京城,诛杀何若虚之后,陛下为何丝毫不忌惮于你,反而大肆封赏?” 方泽洗耳恭听。 “全因为为师对陛下说,我既然可以教出一个方泽这样的徒弟,也就还可以教出十个,让陛下不要以你为念。为师愿意从今往后化名留在朝廷,为朝廷培养一批值得信赖的大内高手。” 方泽恍然大悟,只是略微思索又有些疑惑不解,“既然如此,那为何这次郑洛又领大军来犯?” “哼!郑洛这个老匹夫处处与我为敌,这次总算死有余辜! 陛下遴选七十二名资质甚佳的弟子给我,为师用心教导,成材这一十三名,个个都有门派掌门的武力。” 听到此处,方泽暗暗咋舌,“这才多久?两年不到的时间。” 显然是看出方泽的疑惑,岳不群解释道:“你也不必不信,一来这批人资质悟性上佳,二来原来都有底子在,三来辟邪剑法虽然邪门,但当真可以速成……” “这么说这七十二人,都是小太监?” “只有这十三人是!” “那其他人?” “这也是为什么陛下为何默许郑洛领兵围剿五岳派的原因。” 岳不群长叹一声,又道:“其他人武功稍逊,并非资质不如那一十三人,实在是华山派的武功全都是水磨功夫,三两年的功夫自然难以精进…… 陛下要我教授九阳真经,可是九阳真经是我五岳派的根基,如何可以轻授?所以……” “所以陛下就默许郑洛出兵,只是为了向师傅施压。” “正是!” 方泽了解前因后果,一时间五味杂陈,拱手道:“师傅,咱们不如归去。这皇帝咱们不伺候了!” 岳不群轻轻摆了摆手,“回不去了,人一旦高高在上发号施令惯了,又怎能轻松放下? 以前的岳不群已经死了,站在你面前的只是严嵩而已。还有,泽儿,我的下落切莫让珊儿知道了。” 闻言方泽只觉得遍体生寒,权势居然可以让人连唯一的女儿都不要了。 他冷冷地说道:“既然师傅心意已决,弟子便依师傅之意!只是弟子要做的事,师傅也莫要拦我。” 岳不群艰难地点点头,站起身来,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声长叹,颇有一些儿子长大了不听老子话的萧瑟之意。 方泽看着岳不群萧瑟的背影,撇撇嘴,“唉,师傅你这副样子,好像弟子做了什么欺师灭祖的事一样。” 皇宫大内玉熙宫,此刻灯火通明。嘉靖皇帝还是一身道袍打扮,听完钦天监与张霸凌的星象之说,他也只是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他不说话,旁人便是呼吸都小心翼翼起来。 “这都一天了,真君怎的还不来见朕?” 众人不知他这话是问谁,全都缩着脖子看着嘉靖。这两年皇帝的威权愈重了。 “天师,你说说,真君现在何处?” 张霸凌躲无可躲,“陛下,严阁老已经去了城外,或许会一起来陛见也说不定。” 嘉靖舒一口气,转头看向吕芳骂道:“蠢才,你的人呢?难道就一点消息没有?” 吕芳慌忙跪倒在地,“陛下,严阁老严令属下的人不许靠近。不过陛下放心,玉熙宫附近刘公公已经派人护卫住了,十三密杀也潜伏在了暗处……” 嘉靖无可无不可,只是目光询问张霸凌。 张霸凌心里咯噔一下,硬着头皮说道:“陛下,此等布置没有必要,万一冲撞了真君……” 看到众人齐刷刷地看向自己,张霸凌急忙改口道:“大家同殿为臣,万一有什么误会就不好了。” 话是好话,只是众人听到耳朵里作何感想就不好说了。 最后还是嘉靖一锤定音,“都看着朕做什么?吕芳叫他们都散了。” 吕芳躬身退后,走到门口,轻轻掩上玉熙宫的大门。朝着东南方向轻轻拍了拍手,只是无人响应。 他心中疑惑,又拍了拍手,仍然鸦雀无声。他心中一紧,忍不住东张西望起来。 “吕公公别来无恙,可是在找在下?” 吕芳一惊,抬头看到方泽正在屋檐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身下十三密杀叠罗汉一般堆在那里。 “你……你……你……”吕芳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第两百一十九章殿内留诗
“放心吧,死不了。吕公公不去通禀一声?” 吕芳仍旧不放心的看着十三密杀,心里嘀咕,“平日里让朝臣闻风丧胆的十三密杀怎的如此不济事?” 又见方泽似乎不耐烦想要闯宫,他连忙说道:“咱家这就去禀告,真君稍候。” “叮”一声磬响,嘉靖的声音传来,“领真君进来吧。” 吕芳不敢怠慢,推开门将方泽领了进去。 方泽冲着嘉靖拱了拱手,嘉靖闭目不答。他自找了个蒲团在张霸凌旁边盘腿坐下,然后又冲着后者咧嘴一笑,直把张霸凌唬了一跳,急忙跳开两步。 嘉靖微微睁开双眼,“真君无召进京,所为何事?” “不敢欺瞒陛下,微臣是来告状的。” 方泽倒没有再吊儿郎当,站起身来规规矩矩回话。 这让嘉靖面色舒缓许多,“状告何人?” 方泽正色道:“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在下不知所犯何事,竟然劳动陛下遣人带领大军前来剿灭?” 张霸凌道:“真君有所不知,此皆郑太保矫诏,说天子脚下,魔教猖獗,要发兵前去剿灭魔教。 陛下爱民如子,听闻魔教作恶多端,自无不允。只是不知为何郑太保怎的和真君起了冲突。” 见方泽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他一着慌又道:“真君,太保要对付五岳派,贫道可是苦劝不止的……奈何太保一意孤行……” “好了。”嘉靖打断道:“事到如今,真君想要如何?” 方泽正色道:“既然是误会,况且郑洛已死,那此事便就此揭过。臣听闻东南沿海不宁,有心为社稷分忧。” “哦?”嘉靖有些意外,没想到方泽居然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了,“如何分忧?” “臣有心想让年轻些的五岳派的弟子从军报国。只是江湖中人散漫惯了,怕他们不服管束,怠慢了军法。” 听闻此言,嘉靖目放精光,话语不由冷了几分,“真君是想亲领大军,为国分忧?” “呵呵呵,陛下亲眼高看臣了,臣哪有这个能为?一个五岳派都让我搞得鸡飞狗跳的。 此次回去之后我便退位让贤了。” “真君意欲何往?” “不过悠游山水,浪迹江湖罢了。” 方泽摆摆手,正色道:“臣此来一为辞行,二也是向剖明心迹。只要陛下答应我两个条件,五岳派只会成为朝廷的助力,绝不会成为朝廷的隐患。” “且说来听听!”嘉靖眼皮都没抬,他从不会轻信任何人。 “其一,五岳派弟子投军,只在戚将军麾下,事成之后,来去自由;其二,朝若不能再强迫各大门派将武功绝学上缴。” 嘉靖心里颇为不屑,区区倭寇他实在没有放在眼里。五岳派的弟子从军自然可有可无。 他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只是冷笑不语,心里分明在说:“朕信不过你!” 方泽也不急在玉熙宫内踱了几步,指着大殿中间的两根顶梁柱,缓缓说道:“臣最近颇好书法,得了几分王右军的神韵,试为陛下书之。” 他不等众人同意,当即一撩衣襟下摆,并指为剑,凌空写了起来。 剑气纵横,梁柱上木屑纷纷落下,两排大字顷刻一挥而就。当真是龙飞凤舞,恣意汪洋至极。但若说这字得了右军神韵,就纯属方泽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周氏君臣空守信, 汉家兄弟不相容。 陛下当有鸿图志, 廓清环宇四海同。” 嘉靖喃喃自语念了出来,瞬间便脸色铁青。这诗只差明着说他只知内斗,不思进取,玩物丧志了。 只是碍于形势,他此刻却发作不得。他暗下决心,有朝一日,一定十倍奉还,好让他知晓“天子不可轻辱”。 张霸凌和吕芳瞟了一眼,赶紧低下头,“什么虎狼之词,可别惹祸上身。” 方泽歪着头看了半天,连连点头,显得颇为满意。突然间一拍脑袋,“哎呀,居然忘了落款了。” 他轻飘飘挥出一掌,梁柱上就留下一个手掌印,入木三寸,掌纹清晰可见。 实力让包括嘉靖在内的所有人闭上了嘴。 “三月之内,我会卸任五岳派的掌门,我卸任之后五岳派会一分为五,派中忠义之士会前往戚将军麾下效力。 陛下,只要朝廷不负五岳派,五岳派断然不会背叛朝廷。陛下可以把我的话当做请求,也可以把它当做警告。臣告退!” 方泽说完头也不回地走掉了。诺大的玉熙宫就只剩下暴跳如雷的嘉靖。 张霸凌和吕芳眼观鼻,鼻观心,内心慌得一批的同时,对方泽更是惊为天人,“这是虎人一枚啊!” 眼角余光看到梁柱上的字,又忍不住吐槽:“这字是真丑!” 方泽出了皇宫,大大方方径直住到了自己的真君府上。一别经年,管家仆役尚在,也没有需要重新打理的地方。 他之所以暂时住在京城,就是想看看朝廷会不会狗急跳墙。事关五岳派的生死,由不得他不慎重。 一连三日,风平浪静,朝廷好像忘了他这个人。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看来此次入京的目的基本达成,方泽心满意足,准备启程回华山了。 一路出了南门口,道路旁张霸凌已经等候多时了。 “哈哈哈,天师此来是陛下有什么要交待的吗?” “咳咳咳,真君果然神机妙算……陛下天纵聪明,有些事暂时想不明白,迟早会醒悟过来的。” “他哪里是想不明白,分明是咽不下这口气,方某就在这里,要杀要剐我都接着。” “呃……言重了,真君留在玉熙宫的诗,陛下可是喜欢得不得了。况且星相显示,紫薇与破军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从今以后陛下再不会找真君的麻烦了。” 方泽颇为意外,朝着张霸凌一拱手,“多谢天师回护之情!” 张霸凌连连摆手,“没有的事,真君莫要害我,贫道不过根据星相,据实上禀而已,绝对没有夹杂私货!” 不理张霸凌赌咒发誓,方泽嘿嘿一笑,“哈哈,不管真假,还是谢过天师了。只是在下有一事不解,岳不群是如何成为权倾朝野的严阁老的。” 张霸凌见方泽不再纠结于星相,轻舒了一口气,“说起此事,当真是巧了。当日京城之变,真君大发神威,到处兵荒马乱。那严嵩惊惧之下,恰好一命呜呼。 刚好尊师岳先生与严嵩有六七分相似,乔装打扮一下,竟然能够以假乱真。 那严嵩进士出身,本来也是官身,恰好岳先生也不便以真面目示人。所以在陛下的授意下,严嵩的身份便由尊师顶替了。” 方泽听完不由微微颔首,严嵩是正经进士,师傅顶替他拜入内阁自然少了许多阻力。 人各有志,他没有改朝换代,取而代之的心,自然只能做一些妥协。哪里能事事顺着自己的心意行事? 辞别张霸凌,方泽吐出胸中一口浊气。心中想着回去将五岳派的事情安排好之后,自从天高海阔,便任其遨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