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在某个休息日,林郗淮抽空去看了一下戚枕。
他得知道对方的最终结局,来作为他们复杂过往的彻底了断。
彼时,对方已经被送进了监狱。
事务所其实早就在走下坡路,因为戚枕的搅和,风气极差。
一个建筑事务所的设计师极其重要,随着林郗淮和喻宁昭的离开,很多人不愿再留这里。
剩下的很多是戚枕的亲友,和他一起投机取巧,有真才实学的不多。
以前好歹还有几分光鲜亮丽的虚幻,现在已经尽显颓势。
何况戚枕的父亲本就能力平庸,为了救戚枕还耗费了大量的精力和财力。
总之,事务所现在已经易主,至于在新的掌权者下还能撑多长时间,林郗淮已经不再关注。
他和戚枕其实没有什么话好说的。
因为只是看着林郗淮温和的坐在玻璃隔断对面,戚枕就有些疯了起来。
他整个人瘦了很多,全无以前无法无天、嚣张跋扈的模样。
然后被后面的狱警给拉住,呵斥着“老实点”。
事实上,林郗淮也确实一句话都没跟他说。
他现在人坐在这里,呈现出的状态和面孔已经清晰无声的诉出了他想表达的东西。
——他现在过得很好。
就算他母亲那般对过他。
就算他是这么多年让他承受苦楚的帮凶,甚至是直接参与者。
就算打给他的最后一通电话都是为了毁掉他。
可他现在仍过得很好。
很明显,戚枕看懂了他的意思。
更令他崩溃的是,透过对方的眼神和状态,他看出来是真的,全无勉强做戏之态。
尽管他做过那么多,现在的林郗淮身上也不带一丝受尽心理折磨的气息。
他看上去甚至比大学时候的状态更好。
一如既往是他无比憎恶的明亮耀眼,似乎只要他在,旁人就看不到其他人。
在精神病院的时候,他没有完全疯掉,就算进了监狱,他也在想着林郗淮心里破堤失防的模样。
似乎想到这里他就还能坚持,日子也能好过点。
不过也就几年,他又不是不能出去了。
只要对方还在痛苦,难以走出来就好。
在想象对方心理彻底出现问题,说不定还会产生极端行为的时候,他甚至还能笑出来。
可现在看到林郗淮的模样,戚枕所有的幻想都被打破,脑子里的那根弦似乎彻底断了。
直至此刻,他好似才是真正的崩溃瓦解。
林郗淮看着他试图扑上来发疯又被钳制住的模样,心里很平静。
没有什么好开心的,因为他也付出了这么多年的代价。
如果可以,从来没认识过就好了。
也不唏嘘,所有的恶和罪名都是对方亲自犯下,现在也只不过是罪责难逃,为自己的行为买单。
他们完全无法正常的交流。
所以,全程林郗淮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这里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起身,再静静地离开。
最后,戚枕被人反手压在桌面上,眼眶通红的死死盯着他远离的背影。
直到看到在门口,对方被一个男人牵着手带着离开。
-
对林郗淮而言,不管是现实生活还是心理上,戚枕都彻底被剔除。
事情一桩桩的解决。
至于覃卓承那边,林郗淮一直在想,什么时候能把最后一点尾头处理了。
只是会没想到对方会主动来找他。
下班后在家楼下看到覃卓承的时候,林郗淮有些意外。
第一想法竟是,这么快就从派出所出来了?
对方脸色苍白,眼下青黑明显,似乎好几天都没有好好休息了。
但至少现在人看着是清醒的,应该已经确认并接受了事实,不再如同艺术馆那天一般恍惚。
今天林郗淮加了一会儿班,天色早已黑了下来。
他走到人的面前,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对面的男人哑声开口道:“对不起。”
秋日的夜晚有些冷,林郗淮将手插在风衣外套的口袋里,冷淡道:
“这种情况下,‘对不起’其实挺没有用的,你过来只是说这个的吗?”
“我知道自己好像怎样都不能弥补你,但如果这样你能好受一点的话……”
林郗淮错愕的看着对方渐渐屈膝,直至最后,跪在了他的面前。
自尊心那么强的一个人,就这样跪了下来。
林郗淮缓缓的后退了两步,避开了对方的这一跪。
一时之间,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是很能理解对方的行为。
男人红着眼眶开口道:“有些事情,我想亲口告诉你。”
“林郗淮,我是喜欢你的,我喜欢你。”
“……”
林郗淮感觉自己的头开始疼了起来。
之前秦洲晏调侃的时候,他只以为对方是在吃醋。
林郗淮从来没有当真,也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他也并不觉得覃卓承会喜欢自己,那么自私恶毒的人。
而且那样的感情怎么配称喜欢?
真的是太可笑了,好荒谬啊。
那样对他后,居然说喜欢?
事实上,林郗淮也是真的笑了出来,带着浓浓的嘲讽意味。
“覃卓承,喜欢?你居然说喜欢?你不觉得恶心吗?”
覃卓承急切解释道:“分手的时候,很多伤人的话,都不是真心的。”
“那为什么那么说?”不等对方说话,林郗淮已经开了口,“啊,是为了报复,故意用语言刺伤我啊。”
覃卓承的脸色苍白了几分:“我没想以践踏你感情的方式报复你。”
“当初你不知道我的性取向,对我产生感情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处理掉自己的感情,毫不犹豫的远离我,我有些慌了。”
“我不想和你断了联系,所以当初和你在一起真的是喜欢,我没克制住。”
“哇。”林郗淮深呼吸了一口气,“需要我感谢你吗?”
林郗淮觉得悲哀,反问道:“没想以践踏我感情的方式报复我?”
“难道不是因为试探出我不是多么看中爱情的人,这种方式伤害不大,所以才没这样吗?”
对方想的是最致命、最摧毁人的方式。
覃卓承的背脊克制不住的塌了下来,他知道瞒不过林郗淮,也不敢再瞒他。
他艰难开口道:“是。”
他一直都试图想让林郗淮喜欢上自己,可好像无论怎么努力,那点感情就已经是尽头。
对方生命中比他重要的东西太多了。
覃卓承曾经颓丧又可笑的想过,要是林郗淮是恋爱脑就好了,事情会简单很多。
可对方偏偏不是,对他的那点感情说抛就能抛掉。
“克制不住?”林郗淮毫不留情的扯下他的遮羞布,“难道不是担心我彻底远离你,就会脱离了掌控,你不能继续报复了?”
覃卓承抬头,眼眶很红:“我是真的喜欢才和你在一起的,问你要不要在一起的那瞬间,我真的没想很多。”
他甚至急切的上前,想去抓住他的衣摆:
“我们在一起后,我不是故意远离你,抗拒你,也不是真的想以此消磨你的感情。”
“我就是……不敢靠近,怕自己克制不住,我怕……”
林郗淮接了他的话:“怕不能继续报复我了。”
他再次缓缓的后退了一步,让自己的衣摆脱离了他的手。
林郗淮听明白了,莫名的觉得窝火。
“覃卓承,我之前就说过,你太把自己当个东西了,现在这句话,我再说一遍——”
“你太把自己当个东西了。”
他一直在想,对方现在“告白”的意义在哪里,单纯的求原谅?
因为那一点不值钱的可笑“真心”?
后来结合那些忏悔的话,他突然就明白了。
或许他觉得说出了这些后,林郗淮会好受点。
覃卓承在告诉他,起码林郗淮和他在一起的那段日子,他是真的喜欢。
林郗淮并不是单向的浪费感情,他对林郗淮也并不是因为嫌恶才不愿意靠近。
林郗淮忍着怒气,冷冷的看着他:
“你觉得我听到这些会欣慰开心吗?会松一口气吗?会想,‘啊,原来我是个有魅力的人,问题不出在我这里啊’?”
“你把自己想太重要了,你的喜欢不会让我欣喜若狂,你的厌憎嫌恶也不会让我否定自己。”
林郗淮还不至于需要靠一个男人的喜欢来自我肯定。
“一段恋爱谈得这么稀烂,你占据主要责任啊。”
主动问他要不要在一起,结果在一起后又态度冷淡。
感情中也处理不干净戚枕的事。
这些都是覃卓承的错。
“你觉得我会自责反省是我的问题?你觉得我会因这段感情怀疑自己?”
“做梦呢,我哪有那么多时间?”
林郗淮确实伤心、生气感到不解过,但还真的没那么多伤春悲秋的情绪。
他承认,自己是有问题。
他不太会谈恋爱,也不是一个合格的恋人。
但哪些是他的责任,他还是清楚的。
不是自己的帽子他不往头上戴。
“如果不是我一直在国外,我们没有机会见面正式提分手,你觉得我们能谈满一年?”
在一起后,林郗淮很快就意识到他们或许真的成为不了亲密的恋人,这段无法靠近、不尴不尬的感情该结束了。
只是到底是七年的朋友,他想着要得体的面对面说清楚。
结果戚枕就开始爆雷。
“所以你现在说这些,真的毫无意义。”
林郗淮真的觉得太可笑了。
覃卓承忍着心脏的刺痛哑声道:“没关系,能让你知道我是真的喜欢就好。”
林郗淮冷冷开口道:“不要说喜欢了,你那怎么能算喜欢?”
这么多年,都不曾对他手软。
林郗淮后来想,戚枕做过的最好的事就是把真相捅破。
他不敢想,再继续下去,他是不是真的会被对方报复成功。
直至失去所有的信念,心理出现问题,整个人彻底崩盘。
“对不起,我知道是我蠢,伤害错了人。”
覃卓承到底是没有忍住,眼泪彻底掉了下来,情绪濒临失控哽咽问他:
“如果……如果我没有认错人,情况会不会不一样?”
“我们之间会不会好一点?”
林郗淮毫不留情的摇摇头。
“覃卓承,能做出这些事,你要承认自己的阴暗和卑劣。”
“如果你没认错,你知道我是小汽车里那对夫妻的孩子,在多年后遇见,你会不会又想,我们都是那场事故的受害者,我们都很不幸。”
“可在看着我笑的时候,你会不会依旧感到忿忿,觉得我过得太好了?”
“毕竟你还在黑暗中,我怎么能迈入新生活?我怎么可以不和你一样,永久的铭记那场事故?”
“我是背叛者,我得和你一样永远舔舐伤口,这才是正确的啊。”
覃卓承仓惶摇头:“我不会这么想,我不会……”
林郗淮轻蔑又自嘲的笑了下:“谁知道呢?”
人性这个东西真的说不准。
对方是自己生活不如意,得依靠着扭曲感情作为支撑而生存的人。
可无论哪条路,一句倒霉和不幸,都能轻飘飘的概括林郗淮的过往啊。
他或许是真的命不好。
“怎样才能弥补你?”覃卓承红着眼眶看他,“只要……我能做到。”
夜里的风愈发凛冽,林郗淮突然觉得有些冷。
“我也好好想过,我该怎么对你。”
“我们认识了八年,你知道我最在意什么,我梦想什么,然后毫不留情的一点点摧毁。”
“事实上,你几乎就要成功了,我很痛苦。”
“我只想让你有同样的感受。”林郗淮垂眸看着他,声音很轻,“好像也只有你自己去经历一遭了。”
“你父亲一直是你的阴影,对吗?世界上你最恨的人,从小到大,远离他摆脱他一直是你的梦想,是你夜不能寐的执念。”
一阵风从身后席卷而来,也将他的话带到了覃卓承的耳边:
“这样的话,和他一起生活吧。”
“八年就行。”
眼泪砸到了地上,寒风穿透身体,覃卓承几乎要凝固成一座冰雕。
晌久,一道脱力般的声音响起:“好。”
林郗淮深吸了一口气,本以为能平静的说这些东西。
可过往真的太痛苦了,现在面前的人一遍又一遍的说着对不起,他只感觉有些鼻酸。
真的好可憎的三个字啊。
覆盖不了他经受的一切,也弥补不了他失去的所有。
正准备说些什么,察觉到面前的人朝着他身后看去。
林郗淮眨了下眼睛忍住酸涩,没有回头:“我男朋友是不是回来了?”
覃卓承眼睛里都是红血丝:“他对你好吗?”
林郗淮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开口道:“他现在应该是站在我的身后,隔着些距离,听不到我们谈话,就这样静静地等着。”
“没有人喜欢自己的恋人和前任纠缠,他没有朝我走来,不是因为生气,是尊重我相信我,给我空间让我自己来处理。”
“但这不代表着,他被隔离出事件之外,所以,不是我单独面对你。”
“是我们一起面对你。”
林郗淮突然想起当初和嘉嘉分别的时候,秦洲晏和她说:“不要再遇到那样的人了。”
嘉嘉却红着眼眶道:“可我觉得因此碰到你们还有阿婆很值。”
现在,林郗淮缓缓开口道:“经历这么多年痛苦,直到最后孤形只影,身心俱疲。”
“如果说,这些是我决定订下前往伊塔伦纳的机票,在那个时刻、那个地点遇到他的必要条件。”
“我觉得,就算再经历一次好像……也可以。”
“很值。”
覃卓承没感受过这般钻心的疼,最终情绪溃堤,泣不成声。
林郗淮没再看他:“好了,彻底结束了。”
“如果真的愧疚的话,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生活中了。”
“我和你……就这样吧。”
说完,林郗淮转身,朝着正在等待的男人走去。
对方就站在路灯下,被昏黄温暖的灯光笼罩。
带着笑意看他,然后举起手上的蛋糕在半空中晃了晃。
很奇怪,他本来好像还好好的。
可在投入秦洲晏怀抱的那瞬间。
眼泪就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