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幻境

　　深夜, 昏暗的病房中只有几盏壁灯散发出温暖的光亮。

　　床上的中年女人轻轻睁开了眼，对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才逐渐有了焦点。

　　她转了转头，看向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发呆的年轻男人, 嘴唇动了动, 却没发出声音。

　　大概是察觉到这细微响动, 林佑辰忽然回过神, 转脸看过来，那布满血丝的眼睛里, 一瞬间就有了光，

　　“妈！您醒啦！”

　　林姝涣勉强露出个笑，极小幅度地点点头。

　　林佑辰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轻轻握住她的手，

　　“您有没有哪儿不舒服？要不要让季叔来看看？”

　　林姝涣摇头，极轻地说道，

　　“我没事，挺好的。”

　　林佑辰吸了吸鼻子，喃喃道，

　　“太好了, 太好了……幸好抢救得及时，季叔又亲自主刀……我真的很害怕……”他忽然说不下去了，回想起在手术室外等候的那几个小时, 简直如地狱般煎熬。

　　他生怕手术室的灯熄灭那一刻, 他会和她阴阳两隔……

　　林姝涣轻轻握了握他的手,

　　“妈没事，让你担心了。”

　　林佑辰摇头，想起一事, 又连忙拿出手机，边拨号码边说，

　　“季叔今天连续做了两台手术，我让他回去休息一会儿，他千叮咛万嘱咐的，说是您醒了一定要叫他。”

　　林姝涣阻止了他，嗓音又低又哑，

　　“让他歇会儿吧，别告诉他了。”

　　林佑辰只得放下手机，瞧着母亲一天之内似乎苍老了许多，鼻子又有些酸，小声唠叨，

　　“早就让您提前内退得了，您偏不听，您年纪也大了，一台手术动辄几个小时，这身体哪儿受得了？”

　　林姝涣望着儿子担忧的模样，嘴角弯了弯，缓缓说道，

　　“我舍不得呀……我从参加工作就在这家医院，一转眼几十年过去了……”她顿了顿，仿佛回想起这些年的种种，轻轻叹了口气。

　　林佑辰没再说什么，他又何尝不知她和这医院的深厚感情，就连他自己，都把这医院当成了家。

　　他是在这医院长大的：母亲去查房，他就在她的办公室写作业；母亲去手术，他就跟着医院里的叔叔阿姨哥哥姐姐去食堂蹭饭；母亲值夜班，他就在休息室找张床睡下……

　　可以说，他年幼时的每一天，都有这医院的影子。

　　“行吧，这回您舍不得也没办法了，”林佑辰故意调节气氛，

　　“今天院长过来了两趟，让您醒了之后回家休息一段时间。”

　　林姝涣抿了抿嘴，没说话。

　　这时，病房门被人推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在看到林姝涣醒了的瞬间，脸上沉重的神色顿时轻松许多。

　　他大步走了过来，下意识地握住林姝涣的手，担忧地问道：

　　“怎么样？心脏还有没有不舒服？”说着，他又看向一旁的监测仪，见所有数据都恢复了正常，才极轻地叹了口气，

　　“你都昏迷一天一夜了。”

　　林姝涣摇了摇头，“我没事了，就是有些累。”

　　“累就闭眼歇一会儿。”季峰转头看向林佑辰，说道，

　　“阿辰，你也去休息吧，这一天一夜你也一直没合眼，再年轻身体也受不了。”顿了顿，又说，

　　“放心，我在这儿守着呢。”

　　林佑辰迟疑了一下，在看到他们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之后，眉目舒展地笑了笑，

　　“好，那麻烦您了，过会儿我再来替您。”

　　病房门合上之后，林佑辰隐约听见里面传来男人略带哽咽的声音，断断续续的，

　　“我当时吓坏了……一开始手术刀都拿不稳……可我不相信任何人……姝涣，幸好你没事……”

　　林佑辰在门口站了一小会儿，才轻轻吁了口气，拿出手机翻了翻，发现唐亦两小时前给他发了条消息：

　　“游戏舱已经调试完毕，可以随时切断连接，强制她退出游戏。我是等你回来进行，还是先自己操作？另外，营养补给已不足，拖不了太久。”

　　林佑辰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眼时间，才给他发了条语音：

　　“我一小时左右到。”

　　阿鱼她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他不能让她处于恐慌与不安之中。

　　只有他清楚阿鱼的身份，他必须要看着她顺利退出游戏，再把她平安无事地接回来。

　　发完语音，林佑辰快步穿过走廊往外走，途径护士站的时候，恰好瞧见一个值夜的小护士，正伸着脖子眼巴巴地看着他。

　　瞧见他走过来，小护士立刻站了起来，脸颊微红地和他打招呼：

　　“辰哥，这么晚了还出去？”

　　林佑辰对她笑了笑，好脾气地回答：

　　“嗯，有点急事出去一趟。”

　　小护士往前面走廊瞧了瞧，又问，

　　“林医生怎么样了？”

　　“我妈醒了，季医生在呢，这两天辛苦你们照顾她了。”

　　小护士红着脸摆手，“没有没有，这是我们的职责。”

　　林佑辰笑了笑，向她点点头，大步流星地走了。

　　直到他走远了，小护士才松了一口气，闷闷地坐了下来，托着腮回想着刚刚与他的对话，不自觉地又红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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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毒物之境。

　　饶是见过游戏中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怪物，阮妤在看到身后那数十个聚集在一起密密麻麻的丑陋鬼脸时，还是一瞬间白了脸，默默问道：

　　“江湖精灵，这是什么鬼东西？！”

　　【江湖精灵】笑面恶灵，70级，由无数笑面鬼冤魂聚集而成的恶灵，笑声可使人出现幻觉，使用“清心丸”和圣手的“清醒术”可解。

　　阮妤根本没有“清心丸”这个东西，身边又没有圣手，只得对身后的苍月夜喊道，

　　“快离开这儿！”

　　苍月夜点头后退，可两人终是晚了一步，那笑面恶灵突然发出一串诡异阴森的笑声，数十个丑陋面孔一并露出或危险或阴险或扭曲的笑容。

　　阮妤疼得捂住了头，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使劲儿往脑袋里钻，很快便被这东西抢夺了意识。

　　接着，她的头不疼了，抬眼望去，周围的环境竟然也变了。

　　不再是长草及膝的茂密森林，而是花团锦簇的院落。

　　阮妤只随意扫了一眼，便愣在原地，心头巨震。

　　这是……阮府的花园？

　　虽然她多年没有回过阮府，可这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那里承载着她这辈子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绿树葱茏，花儿貌美。

　　有清新的风吹拂而来，夹杂着女孩清亮的笑声。

　　“再高一点儿！再高一点儿！哈哈！”

　　阮妤视线落在不远处的秋千上，眉目温软。

　　那里坐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梳着两个圆圆发髻，穿着藕荷色的长裙，脸蛋粉嫩，笑容明媚。

　　丫鬟正站在秋千后面推她，一下一下，荡得越来越高。

　　阮妤安静地站在那里，望着面前欢乐的画面，眼眶有些酸。

　　那是年幼的她，和她的丫鬟春巧。

　　那时，她是那么的快乐，每天想的不过是些杂七杂八的琐碎事：厨娘明天会做什么好吃的糕点？爹爹什么时候会带她去骑马？娘亲让她画的画还没画好，以及后院那两只兔子今天吃得有些少……

　　她无忧无虑的过了那么多年，直到后来踏上战场，虽然苦虽然累，心情却是畅快的。

　　因为她在用自己最大的能力，守护西慈国百姓，也守护着儿时那个欢乐净土。

　　“阿妤，吃饭啦！”母亲的声音温和，带着温暖的笑意传入耳畔。

　　阮妤转开目光，便瞧见一个年轻女人朝着那小女孩走了过去。

　　“阿娘！”小女孩从秋千上跳下来，飞扑进年轻女人怀中，语气糯糯地撒着娇，

　　“春巧她好胆小，不敢推太高，阿娘来推我吧！”

　　女人点了点她的鼻尖，“你胆子倒是大，什么都不怕。”

　　小女孩仰着脸笑：“那是！我什么都不怕，以后还要像祖父和爹爹一样，战场杀敌，做一个了不起的女将军！”

　　一道爽朗男声随之响起：“真不愧是我阮家的女儿，爹爹等着看你当上将军！”

　　阮妤目中带泪地望着这个，又瞧着那个，想要说话，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说不出来。

　　这时，一道红光喷洒而出，面前画面一转，那个花团锦簇的小院瞬间被鲜血染红。

　　掉落摔坏的匾额，洒落一地的茶壶茶盏，横七竖八的尸体，以及满院的火光。

　　惨叫声、呼救声、诅咒声，夹杂着血腥气息飘来，让阮妤双眸通红。

　　也不顾此时是梦是醒，她抽出腰间长刀，便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冲去。

　　那些冲进来的蒙面人，根本不管前方是谁，见一个杀一个，完全是要赶尽杀绝的架势。

　　阮妤双眸染血，如地狱中的恶灵，每一刀劈下，都将一个蒙面人砍倒在地，刀刀毙命。

　　妖刀舔血，红光更盛。

　　她觉得周身上下突然有使不完的力气，即便对方的刀砍在她的身上，也并不觉得痛，反而会震得对方连连后退。

　　她几乎杀红了眼，再次冲上去，一刀劈下，砍断了那个蒙面人的脑袋。

　　耳畔忽然传来一道缥缈的声音，

　　“阿鱼！”

　　她抿唇不语，依旧毫无头绪地在整个府邸乱转，见到蒙面人就砍，每一刀都直中要害，毫不手软。

　　“阿鱼！醒醒！”那声音又清晰了些。

　　阮妤继续挥刀往前冲，根本不顾那焦急的声音。

　　“阿鱼！”那声音无比焦灼，距离她也越来越近。

　　忽然，她整个人像被什么人束缚住一样，挣脱不开。

　　那人从身后紧紧地抱着她，让她再也不能前进分毫，她急得双眸通红，举起长刀就往身后那人身上狠狠一刺！

　　那人身体僵住，可下一秒却更紧地抱住了她，如叹息般的低喃在她耳畔响起，

　　“阿鱼……我是归尘啊……”

　　这几个字像是按了暂停键，天与地全部寂静，无声无息。

　　阮妤怔怔地望着虚空中的一点，一滴眼泪缓缓落了下来，顺着脸颊淌下，砸在他禁锢着她的手臂上，溅起一片灼热的痛。

　　阮妤嘴唇翕动了两下，却说不出话来。

　　她大脑一片空白，就那样全身僵硬地站着，仿佛被这道声音定住一般。

　　直到又有一道熟悉声音响起，

　　“清醒术！”

　　染血的小院不见了，周遭重新变成那茂密的树林，只不过遍地都是被一刀砍断头颅的还未消失的笑面鬼和其他怪物。

　　身体被人从后面扳过来，面前是一张熟悉的面孔，那双好看的桃花眼满是焦急，

　　“阿鱼……你怎么样？”

　　阮妤怔怔地望着来人，轻轻张了张嘴，声音微小，

　　“归尘……”她似乎是想对他笑笑，可嘴角刚刚翘起，便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猛地向前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