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Chapter37

　　——抓到你了。

　　这正是宣和死亡前, 试图告诉她的。

　　他说，那个被称作“父亲”的人，已经找到她了。

　　父亲, 多么带有主导色彩、有多么可笑的称呼, 何其嘲讽。

　　姜离一目十行的扫过有关“神父”和“实验室”的相关资料，再结合她在宣和记忆中看到的场景, 心一点点往下沉。

　　从时间上看, “实验室”虽然最早被发现于50年前, 相关踪迹却能追踪到百年前——恰好是病毒问世的时间。

　　“实验室”计划，简而言之就是给刚出生的婴儿注射不同级别和剂量的并重，然后在大量数据和死亡的基础上, 强行培育出能力者。

　　亲眼目睹过实验室现场的姜离, 隐隐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一切都太过巧合了。

　　为什么实验室的出现和病毒的问世时间这么接近，甚至从整整迹象来看，“实验室”的出现时间, 甚至要比病毒的问世还要早一些？

　　这场长达百年的灾难真的只是不行的天灾横祸，还是有心人的蓄意图谋？

　　姜离向来不相信巧合。

　　如果她曾经真的被当做试验品，那么正好, 她也不介意做所谓“父亲”的现世报。

　　连带着她和游亦的份。

　　“好啊，那我们合作吧，”她忽地扬唇笑了起来, 她让秘书将资料再发一份到她终端, “不过我需要一些时间。”

　　这件事全程是她一个人决定的，游亦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虽然寡言, 但游亦向来有自己的想法, 姜离不认为他会就这么接受这个解决方法。

　　她需要时间。

　　“当然, 但同样的, 我们的时间不多，”秦念不可置否，漂亮的丹凤眼盯着姜离：“不出意外，‘神父’已经知道我们的存在，一定会有所应对。”

　　“以及，制作身体也需要时间——”

　　“一个晚上，我只需要一个晚上，”姜离做事向来速战速决，沉吟片刻，她接着道，“至于身体制作，你们都需要什么？身高三围？”

　　“都可以，越详细越好，”秦念吩咐秘书去联系相关人员，“鉴于游亦是精神能力者，如果可以，直接将他原本的样子传递给制绘师就好。”

　　姜离想到异空间里，游亦和她说过能力共享的事，心里有了定夺。

　　“好，我明天上午会来局里找制绘师，”商量完所有事，姜离抬头看了眼挂钟，语气轻松下俩，弯眉，“时间正好，该下班了。”

　　说着她放松地后背靠在沙发上，抿唇喝了一口热可可：“游亦那边还没结束吗？”

　　“嗯？”秦念点开终端查看，半晌后语气似乎有写诧异，“......雅青发消息说，他们很早以前就结束了，游亦在问询室里等你。”

　　姜离握着玻璃杯手一顿。

　　“看来我们的谈话内容，大概率是瞒不过他了，”秦念起身朝姜离笑笑，“不过我想你可以解决的，我对你有信心。”

　　姜离：“......你这个语气，真的很像什么都交给员工解决的甩手掌柜。”

　　“那我只能说，这种感觉很不错，”秦念也不介意，走到办公桌边拿起手提包和外套，“走吧，一起出去，正好我也要下班回家看孩子。”

　　姜离还记得今天出门时，秦念提到过的小孩，也没在意，和女人前后脚离开办公室。

　　最高接待室内坐着总部派来的领导和专家，见姜离和秦念一同走来，纷纷噤声看过来，从表情上看，应该是早就知道了两人的谈话内容。

　　毕竟秦念提前提醒过，姜离也不在意，眼神扫过四周，没见到熟悉的清瘦身影。

　　游亦并没出来。

　　“各位这么看着我，”姜离收回眼神，对上为首徐老的打量眼神，开门见山道，“是还有什么问题吗。”

　　徐老深黑的眼睛自带威严，头发银白更显威严；良久，他缓缓开口：“你并没有对我们百分百坦诚，关于你的身世，以及你和那一位的关系。”

　　虽然若彦给他看过报告，但只要姜离没有亲口承认，或者说即便姜离亲口承认，这些人也不会轻易相信。

　　“有关实验室的记忆，我会让若彦直接探取我的记忆，”姜离不卑不亢地看着徐老，听见远处很轻地开门声，淡淡道，

　　“至于我和游亦的关系——我们是家人。”

　　姜离双眸微沉，无声地开启从若彦那里复制来的能力，眼神从在场几位身上划过，将几人心底的想法探知的一清二楚。

　　在场几位几乎都是非能力者，唯一护航的三位跟随也是力量型能力，对姜离的试探毫无察觉。

　　在场只有若彦有所感应，有些差异地侧目看向姜离，半晌后勾唇，暗戳戳朝她举起大拇指。

　　然后又若无其事地偏过头去，一切尽在不言中。

　　“姜小姐。”

　　淡雅的女声从背后响起，带着几分警告意味。

　　姜离收回能力，抬眸对上雅青视线，无所谓笑笑：“雅小姐和游亦聊完了？”

　　“是，”见姜离见好就收，雅青眼里的防备褪去，笑着侧身让出位置，意有所指道，“游先生等候您很久了。”

　　姜离越看她越觉得她脸上的笑容虚假，没耐心再继续周旋，一两句话寒暄敷衍过去后，大步朝游亦所在的审讯室走去。

　　四面封闭的黑墙之间，游亦孤零零地一人坐在审讯室内，微长的额前碎发遮挡眉眼，看不清表情。

　　姜离走到他面前，轻声开口：“等很久了吗。”

　　游亦抬头，狭长的桃花眸看向姜离。

　　“没有，”疲惫的神色难掩，游亦站起身要跟着姜离离开，只是在两人离开审讯室前，低低问了一句，“真的要这样做吗。”

　　姜离没有回头，声音坚定：“一定要这样。”

　　游亦清冷的声线显得有些干涩：“你已经知道当年的事情了对么，姜离，我存在的意义就是——”

　　“你永远都是独立的个体。”

　　本以为还能再拖到回家，姜离转过身紧紧注视着游亦，双手成拳认真道：“游亦，你不会不懂我的意思。”

　　游亦沉默。

　　心知肚明的两人都别扭地不再开口，尴尬的气氛一直延续到姜离从异能局离开。

　　知道姜离和总部的人互相不待见，秦念便主动担下所有交流工作，看姜离和游亦貌似需要一些私人空间，就干脆让霍梵把局里的车钥匙给局里，让她自己开车回去。

　　反倒是宁漆寒这里那里都不放心，老妈子似的唠叨：“你确定你一个人能回去？”

　　“我确定呀，”姜离双手扒在车窗上，大大的圆眼朝宁漆寒眨巴两下，“妈妈还有别的吩咐吗？”

　　“谁是你妈妈，肉麻死了。”宁漆寒嫌弃地直皱眉，后退几步挥手道，“到家了记得发个短信，快走快走快走。”

　　“傲娇鬼。”

　　姜离嘴里嘟囔一句，手法熟练的发动汽车离开异能局——不过这次，她的目的地不是自己家。

　　而是姜家。

　　说来奇怪、现在去莫名合理的是，虽然从小生长在家庭优渥、父母恩爱的环境中，姜离却始终和父母保持着疏离感，从没说过任何心事。

　　更不要提游亦的存在。

　　原本以为只是她天生性格冷淡，现在想象，或许一切都情有可原。

　　姜离大学搬出去后，主动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于是听到女儿今晚要回家吃饭时，姜父姜母都以为她在外面受了委屈。

　　尤其是姜父，一个劲儿的在电话里安慰她。

　　“囡囡啊，爸爸早就和你说过，不要去什么法医部工作，又脏又累还受气的；以你的学历和研究背景，直接来大学教书、来父母身边多好啊。”

　　“上次见到你又瘦了，妈妈正在厨房里做饭呢，都是你喜欢吃的——你现在到哪啦，一个人安全不安全，要不要爸爸开车来接你？”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一说话就停不下来。

　　以前只觉得父亲唠叨，姜离今晚却莫名听的鼻尖一酸，罕见有耐心地挨个问题回答：“我在鸿宾路了，还有不到20分钟到家，非常安全，不用来接我。”

　　“还有哦，我没在单位受气，”她侧目看着车窗外的路灯飞速倒退，深吸口气，语气里带着点撒娇意思，“我就是——”

　　“想回家看看你和妈妈啦。”

　　“好好好好，那就快回家，”姜父被她的语气弄的更紧张，也不敢催，再三嘱咐道，“爸爸不再说了，你专心开车吧。”

　　电话挂断，车内重回安静，只剩下时不时从窗外飘进来的嘈杂声。

　　游亦默不作声地坐在副驾驶，侧头看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当初我们是怎么从‘实验室’逃出来的？”姜离右手握紧方向盘，语气似是不经意地问道，“还有，当年的那场车祸，真的只是车祸吗。”

　　游亦不答反问：“你都想起来了。”

　　“没有，”姜离摇头否认，最后还是决定对游亦坦白，“宣和死之前强拉我进入他的精神海，让我看到了实验室爆炸之前的样子。”

　　脑海里浮现出游亦浑身颤抖地躺在冰冷台面的样子，姜离双眸微沉：“也看到了他们拿你做实验，然后宣解罪有应得，宣和在爆炸前将你推进火海中。”

　　游亦听清了姜离所用的代词，反应过来。

　　在姜离的认知里，或者在他们两人之间，承受所有疼痛和苦难的人，一直是他。

　　这样的的确确是他存在的意义——让她永远不用再经历痛苦。

　　这样的认知，让游亦的心情好了不少。

　　“你看到的，应该就是‘实验室’爆炸之前的景象，”游亦语气平静，也没有再多问多余的问题，“当年那场车祸，确实只是酒驾导致的巧合。”

　　在姜家一口仨人出去游玩的路上，对面驶来的卡车司机在疲劳酒驾下，迎面撞上三辆轿车，其中侧翻滚下山的那一辆，就是姜离父母的车。

　　正副驾驶的大人在气囊保护下，都万幸逃过一死，只有单独坐在后排的孩子——也就是原本的“姜离”，直直接死于车祸。

　　唯一巧合的，就是车祸发生地点，就在刚爆炸的实验室附近。

　　死里逃生的游亦和姜离，在游亦的精神操控能力下，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取代了原来的“姜离”身份。

　　“我以前查过，这个身份的曾用名另有其他，所以‘姜离’这个名字，是你给我起的吗。”

　　姜离想起自己的带好“007”，有些好奇道：“是因为7和‘离’同音，所以才取的这个名字吗。”

　　似乎是对姜离的不正经有些无语，游亦终于有所反应，回头幽幽看了她一眼。

　　“是‘将要离别’，”游亦黝黑的眼底倒影着姜离身影，抿唇回答，“是希望你远离一切痛苦、再也不需要担惊受怕。”

　　姜离，将要离别。

　　那游亦呢。

　　回忆可待成追忆么。

　　姜离脑海中乱糟糟的，一想到过去的所有痛苦都是游亦一个人承担的，心里就酸胀的不成滋味。

　　“阿离，”车快开进小区门口时，游亦突然出声喊姜离的名字，眉眼中仿佛有无尽悲伤，“如果有一天，你不再需要我——”

　　姜离想都没想就直接出声打断。

　　“不会有这一天的，”她笃定道，“游亦，我向你保证。”

　　“我们一定好好地，一起活下去。”

　　-

　　这顿晚饭吃的格外久。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占有了太多本该属于另一个孩子的宠爱，姜离今晚在饭桌上罕见的乖巧。

　　也不像从前那样，着急忙慌的吃完就要回去，而是特意决定留下和父母聊天谈心，直到两人准备休息才告辞离开。

　　时间太晚，姜父不放心姜离一个人回去，多次提出让她留下。

　　“不啦，”姜离在玄关处笑着拒绝，双手大包小包地拿着父母让带她回家的东西，笑眯眯道，“明天早上要出差，这边离单位太远了，早上堵车要迟到的。”

　　姜母站在门边问道：“你说这次出差要半个月？怎么会这么久啊？”

　　“看工作需要，”半个月当然是姜离乱报的时间，她想了想，换了个哄父母开心的说法，“如果这次出差能解决问题的话，或许我真的会考虑去大学教书。”

　　毕竟如果是“神父”那边搞的鬼，把实验室除掉后看，出现感染者的几率也就越来越少。

　　自然也不需要姜离再来解剖。

　　和父母告别后，姜离又开车回到家，开门后直接将东西放在地上，洗完澡换过衣服后，一身疲惫地躺在卧室里，百般无聊。

　　游亦在自己的房间里没出来，或许在休息，又或者想一个人待着。

　　口袋里的手机传来震动。

　　姜离点开，查看消息。

　　【许莱：姜离小姐您好，我是总部特派的制绘师，秦局已经把您的要求发给我了，请问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姜离躺在床上，眼珠转了转，打字：【随时都可以，需要我这边做什么】

　　对面回复的很快：

　　【许莱：身高体重三围，和一些必要的尺寸；考虑到你能见到实物，如果能提供一张全身图是最好的，成品会和实际的样子差距更小】

　　全身图......不穿衣服的那种吗。

　　即使理智上理解对方只是配合工作，但一想到游亦□□的样子会给陌生人看，总觉得不太舒服。

　　略有些烦躁地在床上滚了滚，姜离咬着指甲考虑该如回复，就听见游亦的卧室转来开门的转动声。

　　修长清瘦的人穿着睡袍走出来，浅灰色的带子松松垮垮系在腰间，露出两排笔直锁骨。

　　似乎是听见姜离在床上滚的声音，不放心所以出来查看。

　　手机再次震动，姜离用余光瞄了眼。

　　【许莱：如果您对于隐私比较在意，我们这边也可以提供用机器提取来代替人工，也就是说，我这边只负责让材料和人体灵魂融合，中间的模型制造都全权由机器来完成】

　　啊，原来如此。

　　那也就是说，只要她一个人仔仔细细地把游亦“看”一遍，应该就可以了吧。

　　那确实要认真对待了。

　　见人光咧嘴笑又不说话，游亦忍不住皱眉道：“姜离？”

　　“啊，”姜离回过神，手脚并用地从床上下来，笑眯眯地看着游亦，“哥哥，有件事可能要辛苦你一下了。”

　　作者有话说：

　　看了眼大纲，应该下周就能完结

　　番外的话，目前没想到，如果后面有灵感的话，说不定会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