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被动(1 / 1)

折青梅 倾芜 4864 汉字|9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15章 被动

  国庆假期前夕, 学校组织了一模,考试第二天,陈星烈没有来,理综和英语都缺席。

  天空阴沉晦暗, 搬着课桌捧着书本回教室的学生脸上都一脸愁云惨淡, 左右交耳着讨论这次的考/试/答/案。

  翁星从三楼回来, 遇见一楼上来的司唯嫣,她被一群女生簇拥着,制服衬衫下穿着改良叠层设计的短裙,黑色小皮靴,头发上绑着姜黄色蝴蝶结。

  她很瘦, 瘦得似乎有些病态,每次吃饭都吃不了几口,她悄悄告诉过翁星, 她要维持身材。

  捧着草稿纸出门, 和她打了一个照面, 司唯嫣弯唇笑?起来,朝她走过来, 不经意般地提起:“星星,你还和陈星烈有联系吗?”

  稿纸卷成一圈, 上面的字符密密麻麻的, 黯淡的阴天,少女白皙脸颊微微隐在暗处,眼睑下的红色小痣安安静静的,她轻轻回:“怎么这么问?”

  司唯嫣过来挽住她手, 对她笑?了下,“没什么, 就?是?今天他没来考场,缺考了。”

  “这次他恐怕拿不了第一了。”

  话音刚落,白枳清冷的嗓音插进来,“他拿不了第一,你就?能拿了么?”

  极具攻击性和挑衅意味的一句话。

  这些天平和友好的假面被毫不留情撕碎。

  雨丝斜飞飘入走廊,凌云楼的凌字蜿蜒着坠下雨滴,落在司唯嫣妆容精致的脸上,她伸手擦了下,维持着优雅,“我拿不了,你也未必见得能拿。”

  “哼”,白枳轻嗤一声,弯唇笑?了笑?疏淡道:“我不是第一,但?陈星烈无论他考或不考,他永远都是?一班的第一名。”

  “司家大小姐,收起你假意关心的心思?,不该打听的少打听。”乌云笼罩,雷声渐响,雨滴噼里啪啦砸下。

  白枳站在门边,眼神孤傲,简单的白色衬衫和制服,耳骨钉的设计是银色的星星,长黑发及腰,清冷而漂亮。

  她淡淡地看?过来,斟酌字句,却轻易拿捏住她:“清鹭湾二区的地,我们?家势在必得。”

  转身离开?,女生身材高挑,腰线细,人冷冷清清的,如这阴雨天的云,总高高漂浮在天上。

  司唯嫣脸色有一瞬的不自然,旋即恢复正常,她牵着翁星的手走回教室。

  走廊上看?好戏人散开?,余下三三两两的都在讨论。

  清鹭湾二区是?政府建设用地,这次公开?竞标,其中最大的两家公司就是白家和司家,报价连创新高,互相竞争,互不退让。

  这是?在给她放下马威,也是?在告诉她不该有的肖想心思得收下。

  就?算是?商业联姻,那白家也比司家有优势得多。

  余下时间里,翁星能感觉到司唯嫣情绪不佳,放学离开?时也没和她打招呼。

  而窗外的雨,阴沉,绵延不绝,似乎没有尽头。

  无奈,翁星打电话给了母亲。

  一刻钟后,一辆白色宾利停在校门口。

  翁星背着书?包走过去,在一旁奶茶店里看见了司唯嫣,她还没走,也真在遵循着要维持身材那句话,只?点了一杯柠檬水,神色颓靡地看着雨幕,似乎是?在等雨停。

  宾利车门打开?,翁星攥着书?包带子,想了想,还是?走过去,轻轻叫了声:“嫣嫣。”

  司唯嫣回过神来,下意识挺了挺胸,眼神恢复冷然,只是在看清来人是她时才抿唇笑?了笑?,她理了下衬衫褶皱走过去,“星星,你妈妈来接你啦?”

  她注意到路边停靠的那辆宾利车。

  翁星点了点头:“我妈在公司陪我爸走不开?,她叫的车来接我,你还没走,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轻轻转了转手腕上的Tiffany手链,司唯嫣语气有点埋怨,“今天雨天,家里管家车开?到半路抛锚了,而我妈又混迹拍卖会里花千金买些不中用的玩意儿,我爸更无心管我,刚刚正烦着怎么回家,那谢谢你呀,星星。”

  “嗯,没事。”翁星对她微笑了下,伸手牵她,将雨伞朝她那边倾斜。

  轮胎驶过积水的路面,水珠飞溅,翁星轻靠着车窗,手有些冰冰的。

  而司唯嫣一直低垂着眉眼,没怎么说话。

  翁星问她国庆安排,她迟疑了好一会才回,“可能出海吧,天气好的话。”

  “我叔叔家有很多艘空置的游艇。”她语气淡然,仿佛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沉默了会,翁星摸到书包里的信封思绪有些飘。

  司唯嫣想起什么,补充了句,“可以的话,什么也不想干,就?待在家里写写卷子已经够烦的了。”

  翁星表示赞同?,但?后来想想,自己还是?应该画幅画练练笔,顺便再把薛奶奶的信送到陈星烈家里。

  汽车路线自动往市中心那片走,司机张师傅想先送司唯嫣回家。

  路程走到一半,司唯嫣收到条消息,看?了眼手机,便让张师傅把车停兰庭广场,说临时有朋友约她逛街。

  下车时,司唯嫣抱了抱翁星,有些依依不舍,“星星,七天见不到你,我会很想你的。”

  翁星弯唇笑?笑?,杏仁眼如盈一泓秋水,拍了拍她背,“还会再见呢,唔,好,我也会想你。”

  假期第一天,翁星在家画了一天的画,画画技艺有点生疏,画出来的作品并不满意。

  柏悦和翁怀杰一整天都在外约会,家里阿姨也回家看?小孩,偌大房间里只?留翁星一个人。

  画到晚上,饿得不行,翁星出门买泡面,揣着泡面往回走的时候被薛奶奶叫住了,奶奶请她吃了碗小汤圆。

  当晚翁星愧疚得睡不着,第二天一早,雨没停就撑伞出门去城南白乔公馆。

  假期榆海旅游的人多,私车不好搭,翁星只得辗转几趟公交。

  后面路过一条有些偏僻的小街时亲眼目睹了一场交通事故。

  一辆车身擦得油光发亮的奔驰抢道撞上了旁边拉着一车水果的三轮,梨苹果芒果滚落一地,那驾车的阿姨腿也被三轮车身压住,血流不止,神色痛苦。

  而那辆奔驰甚至车门都没开一下,没察看?一下被撞的车主?的伤势,直接扬长而去。

  翁星连忙跑前去察看?那阿姨的伤势。

  鲜血将雨水浸染得鲜红,大滴水珠砸落在女人苍白疲倦的脸上。

  她瘫在地上,因腿部剧痛而动弹不得,神色极度痛苦,茫然地伸手去捡那些滚落在地上的橘子,苹果和芒果。

  这一车水果并不多,甚至比其他小贩都少得多,但?这是她几乎倾尽自己所有积蓄用作本金买来的水果。

  女人无助而又茫然,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上好的水果滚在地上,摔裂开?,摔烂掉。

  翁星走上前去,弯腰小心翼翼挪开那辆三轮车,裙摆拖到地上沾湿了水,她关切问:“阿姨,你还好吗?”

  “这是造了什么孽。”杨素兰抹了把眼泪,再抬头看?见翁星时,又对她笑?了笑?,抹了一把血在脸上,头发衣服都湿透了,“谢谢你,好姑娘,我不碍事,先捡捡我水果。”

  翁星挨个把那些水果重新捡起来,放回三轮车上,扶起杨素兰时,发现她脚动不了,血还流个不停。

  虽然她坚持不去医院,翁星还是?叫车送她去了最近的医院检查。

  一路上那阿姨都感激地握着她手,一遍一遍地夸,“好孩子,好姑娘,不像刚刚那撞车的人撞了我就跑,他要遭天谴咯。”

  杨素兰嘴唇泛白,因痛苦而一直皱着眉:“囡囡,到了叫我一声,我儿子来接我。”

  “他也跟你差不多大,你们?都是?好孩子。”

  “阿姨,你好好休息,别担心,会没事的。”翁星拧了瓶苏打水,慢吞地一小口一小口喂她。

  直到在医院拍片时,翁星才看见阿姨口中会来找她的儿子。

  男生瘦而高,一贯温和的眉眼里此刻只?剩焦急,紫夹黑色的餐厅制服还没来得及脱,他跑过来,呼吸喘得不匀。

  进了公用病房,六个人共处一室,杨素兰拉着他的手给旁边病友介绍,“这是?我的儿子,宋墨白。”

  回过身来,又伸手理了理他的衣领,嗔他:“让你别去兼职,你怎么还去,自己在家好好学习就是了。”

  宋墨白握住她母亲的手,眼眉低垂下来,顺她的心:“妈,你好好养病,钱的事别担心,我发工资了。”

  杨素兰拉着他的手给病友介绍,说他儿子可争气,在最好的班级里,成绩从没掉出过前三。

  翁星在门外安静地看着,忽然觉得鼻尖有点酸。

  “星星,你来。”杨阿姨忽然叫她。

  翁星走进去,站在宋墨白旁边。

  杨阿姨拉起翁星的手,郑重地对宋墨白说:“儿子,多亏这姑娘,你娘今天才能及时被送到医院,叫恩人。”

  翁星惊惶,连忙摆手,“阿姨,我只是顺便而已,担不起。”

  杨素兰揪着被褥,苍白的脸上皱纹明显,“这年头扶不扶都是个问题,像你这么热心善良不怕被我讹的好姑娘已经很少了。”

  杨素兰咳了声,“我小时候在农村长大,我爸妈就?教我做人得知恩图报。”

  她抓了抓宋墨白的手,像托付一件重要的事,“墨白,以后这姑娘就是我们家的恩人,你要一直对她好,直到你长大,直到她嫁人,听到没?”

  翁星抬头看向宋墨白,男生碎发有点长,微微遮住眼睛,温和而清俊的长相,肩背却很宽,为人谦逊有礼,在班级里永远是?沉默学习,默默为班级做服务的那一个人人。

  如清风霁月,有自己的理想和坚守。

  她轻轻开口:“宋墨白,不用。”

  宋墨白却郑重地点了点头,伸手抱了下她,“听到了,妈。”

  “翁星,谢谢你。”

  宋墨白一直送她出医院,翁星衣服外套湿了,他自己的衣服是餐厅制服没法脱下来给她,就?在路边便利店里买了两个暖宝宝塞她兜里,温声道?:“注意保暖,别着凉。”

  翁星对他笑?笑?,想说刚刚阿姨的话别放在心上。

  宋墨白转身又从三轮车上捡了好几个大芒果装袋子里给她,“你收了,我妈能好过一点。”

  抿了抿唇角,翁星只?好收下,笑着对他开口:“学委,你真的很好。”

  “好好照顾阿姨,我走啦。”

  转身走进雨幕,宋墨白一直在路边看着她走远。

  车流不息,流光绚烂,男生好似世俗繁华迷乱中唯一寂静桃源。

  到白乔公馆时,已过十一点。

  这一带是原先废居的富人区,地处偏僻,树木蓊郁,柏油路上一辆车都没有,灰白的天空,映衬着不远处教堂里的高塔,一切都显得压抑。

  汽车只?送到门口,翁星提着芒果沿小路走进去,路边栽种?着法国梧桐,原本是?浪漫的代表,可因人迹罕至而显得清幽起来。

  约莫走了六七百米,翁星看见毛笔写的白乔公馆字样。

  里面有成排的独栋别墅,但?居住的人并不多,显得很冷清。

  翁星报了陈星烈的名字进去,径直走到第三栋,花园里杂草丛生,树边遗留了一些铁屑和金属制零件。

  仿佛是赛车改装之类的东西?。

  雨没那么大了,翁星穿着一件白色的吊带长裙,群面缀有天蓝色的小花,外穿了一件纱制的罩衫,纤细肩膀上肩带若隐若现。

  粉色牛仔外套湿透了她放在袋子里,一件长裙,一件罩衫,显得少女在这阴雨天里更为纤细瘦弱。

  走到门边,翁星收了伞,抬手敲了敲门。

  没动静,她又敲了敲。

  试探着喊了声,“陈星烈?”

  仍旧没动静,不过门却轻轻一推开了,一股寒气袭来,别墅里很黑,大部分空间都很空。

  把伞立在门边,翁星抬步走进去。

  一楼几乎没什么摆设,空荡荡的,她沿着楼梯上二楼,闻见看一股酒精的气息。

  窗台上花瓶里的花开败了,也无人看?管,衣柜上尘罩上都是?灰,小客厅收拾出来,落地窗外看?得见阴雨连绵的花园,和不远处暗涌悸动的大海。

  陈星烈的房间在最里面,只?有那一扇门紧闭。

  翁星几次想把信搁下就走,但?又想起薛奶奶的嘱咐,她还是?推开?了那卧室的门。

  舰艇模型,深海图片,还有一艘艘核/潜/艇的照片贴在墙上。

  其余东西都摆放得很乱,两三双球鞋,成堆的资料。

  但?床铺是?空的。

  “谁。”冷冽一声,男生嗓音是说不出的沙哑。

  翁星循着声音找过去,见到在沙发上半靠着的陈星烈。

  黑T恤和深灰色运动裤,领口有血,沿着背肌和腹部肌肉往里都藏了伤疤。

  喉骨泛红,额头上多了条伤口,血痕结痂,碎发半遮着,嘴皮也破了,有血,显得痞野。

  眼眸狭长,睫毛很长,皮肤冷白,一身的伤,沙发边还搁了好些空着的酒瓶。

  不会感到痛一样,五官眉眼深邃立体,就?这么陷进沙发里,冷冷清清的。

  翁星站在他面前,低头看?他一身的伤,轻轻问:“你怎么了?”

  头痛欲裂,陈星烈撩了撩眼皮看着晦暗阴雨天里的一抹白色,眼底情?绪愈深,“你管我。”

  “你很难受吗?陈星烈。”翁星看?见他这模样忽然非常心疼,他情?绪很低,厌世而冷淡。

  走近一步,翁星弯腰伸手轻轻碰了碰他额头。

  “滚开。”陈星烈拧了拧眉,一脸暴戾。

  额头滚烫,翁星咽了咽口水,眼睫轻颤,“你发烧了。”

  “我找药给你。”转身,翁星去厨房翻找,一手的灰。

  拇指按压眉心,陈星烈闭眼,强忍着不耐。头晕,似乎不真实。

  片刻后,翁星终于找到医药箱,临时烧水冲了退烧药过来。

  她捧着瓷杯走过来,弯腰蹲在他面前低低哄:“吃药好吗?”

  垂着眼看?她,黑眸无波动,但?内心深处压抑克制了许久的情绪作祟。

  陈星烈想起她就头疼,妈的,明明说的不熟。

  “不喝。”掀了掀嘴皮,他嗓音冰凉。

  翁星想起什么,鼓励他,“陈星烈,你会实现你的梦想的。”

  “你会成为最伟大的核/潜/艇驾驶。”

  他说的他最爱的型号是C开头,不是?战机,而是?核/潜/艇,沉入深海,永远执行隐秘而伟大的任务,是?“长征”代号系列命名开头的。

  是?他一直的理想。

  眸色变深,陈星烈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翁星把药轻轻喂到他嘴边。

  很苦,他没喝,抗拒着。

  昨晚一场架,两边都伤得厉害,动一下就?浑身疼,他喝了很多酒,现在并不清醒,仰靠在沙发座椅上,意识昏昏沉沉。

  那碗药应该没喝,翁星也没来过,是意识深处的一个梦。

  …

  翁星废了好大力气才喂他完那药,后面找了碘酒和消炎药来擦他伤口。

  鲜血淋淋的地方,擦上血,他也一点没喊疼,眉都没皱一下。

  是?习惯了吗。

  长发轻轻扫过男生凸起的喉结,他动了动。

  擦药途中,男生闭上眼睛,似乎是?睡着了,又抑或醉酒后遗症。

  翁星给他削了一个苹果,芒果也给他留了一多半,回头看?他就?那样睡着的模样还是不放心。

  她去房间里给他找了床薄毯,轻轻盖他身上的时候,似是?惊到他了。

  十八岁的少年,已经有了男人的骨骼,即使病着,手腕部仍有力量。

  翁星闻到浓烈的酒精气息和淡淡的烟草味,心跳砰砰,手肘撑在沙发上起身。

  下一秒,腰被一只结实的手压住,她被抵靠进他怀里。

  舍不得她走,又或者潜意识里的冲动。

  男生低头,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边,凛冽如乌木调一般的独特气息萦绕。

  翁星肩背僵直,动弹不得。

  窗外雨声淅沥,花园里的蔷薇花瓣开残了枝叶,一片一片坠落进泥里。

  看?清男人眼底的欲望,翁星不可抑制地颤抖了下,她轻声叫他,“陈星烈。”

  没有反应,大手褪去的白纱罩衫,拇指捏住她下巴,一道?冰凉而柔软的唇贴上来。

  翁星此刻才第一次懂得,他说的坏。

  触及那些暗处汹涌的旖旎,不够。

  头皮酥麻,战栗不已,两唇相触的柔软,辗转抵进,翁星第一次被吻,他却熟练得仿若老手。

  心底酸涩,手指揪着沙发,肩带轻扯着,眼泪啪嗒一下砸落。

  他的眼底看得见欲望,却看?不见清醒,他醉着。

  男人的大手轻扣着她后颈,薄唇游离在唇间,额头滚烫,呼吸灼热,仿佛烫伤皮肤。

  心脏因极速跳动而隐隐作痛,翁星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掉。突起的指骨很有力,指尖冰冷。

  落地窗外远处海岸线边界模糊进雨雾里,一切都是?阴冷的。

  男人胸膛坚硬,听得见心跳,空气中有血腥味,铁锈一般。

  汗水沿着鼻梁滚落,翁星看?清他耳后的红痣,任由他轻轻咬自己的耳朵,吻得细密深长。

  一切本该永远留在暗处,不见天日?。

  花园里蔷薇花被砸毁第七支时,客厅的灯亮了。

  白枳手里拎着各式礼物,推开?小客厅房门,她精心打扮,却撞上他们?亲密无间。

  礼袋里的水杯砰然掉在地上碎裂。

  银色钥匙勺,滚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