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黎丹姝兜兜转转一大圈, 还是?如了石无月的意,再次和苍竹涵绑在了一起,要上琼山。
因为黎丹姝先?前的乱跑, 他们如今离琼山倒有些?远。原本以苍竹涵和晅曜的能力, 自然是?选择捏诀行?咒而?回, 可这其间加了个黎丹姝,便?只能用上灵器, “慢悠悠”地往回赶。
考虑到黎丹姝神魂不稳, 苍竹涵还不太敢驱使灵器太过。三日的路程被他规划成?了十日, 这十日里,又添了些?许城中休憩采购的程序。
黎丹姝自然是?高兴的,她原本就喜欢人间, 要不是?苍竹涵他们来了, 她可以在相城玩上四五年。
黎丹姝兴致勃勃,晅曜的脸色便?没那么好看?了。
他抱剑站在苍竹涵身边,瞧着苍竹涵笑眯眯地看?着黎丹姝这里逛逛那里走走, 像个没出息地小孩子一样, 连个糖人都要买——他最小的时候都没她这么幼稚!
晅曜实在是?看?不下黎丹姝的好日子, 他抱剑同苍竹涵说:“师兄, 你不是?说历练重心,最忌玩乐忘事?吗?咱们现在一天拖三天, 三天变十日的, 这算什么事?啊。”
晅曜这话说的只差指名道姓, 苍竹涵略顿,便?说:“我们是?在回程还是?历练?”
晅曜微愣, 答:“自然是?回程。”
苍竹涵点点头,便?说:“既然回程途中, 有同门伤重,那是?否需得看?顾一二,缓些?步伐?”
晅曜张了张嘴,只能点头说“是?”。点完头后,他还是?要嘀咕一句:“她算什么同门……”
晅曜对黎丹姝的敌意不是?一两天便?能开解的,苍竹涵深知过犹不及的道理?,所以也没有追着这一点再多说。他看?了看?热闹的街道,转而?提醒晅曜道:“你离山门前,是?不是?答应了宣师妹要给?她带些?小玩意回去?”
晅曜正因苍竹涵偏心黎丹姝生着闷气,忽然听见苍竹涵的提醒,终于回忆了起来。
离山门前,他好像是?答应了揽月真人的徒弟会带礼物回来。
李萱这人性格古怪的很,她很少会向旁人提出请求,但若是?她提了旁人也应了,答应的人回头却又违背了诺言戏耍了她,这位从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剑修,敢提着她的秋水剑把人从山头追杀至山脚。
晅曜当然不怕李萱,只是?碍于他们两人的师父算是?兄妹关系,又不想李萱再为此?去缠苍竹涵,方才?抢先?应了。相城事?多,他原本已经把这些?全忘了,如今落在新的城镇,又经苍竹涵提醒,他才?回想起来,差点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晅曜感动地问?:“师兄,所以你是?为了我才?进城的吗?”
苍竹涵:“……”
他微微一笑,并未回答,而?是?拍了拍晅曜的肩膀:“去瞧瞧吧,师兄在客栈等你们回来。”
晅曜是?很不屑于逛街游玩这类事?的,可当他发现苍竹涵真的去客栈先?打点落脚处时,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这会儿的黎丹姝是?无人保护的。
因她信任苍竹涵的缘故,在她答应了苍竹涵回琼山后,她的那些?符咒也没再补充带在身上。简单来说,只要他想,他可以做到在苍竹涵赶来之前,一剑杀了黎丹姝。
意识到这一点,晅曜手心隐有薄汗。
黎丹姝是?个祸害。
晅曜在师兄师姐们说起有关苍竹涵的过去时,就发现了这一点,而?这一点,在他亲眼见到苍竹涵对黎丹姝的偏护后更是?尤其清晰。
五十年前,尚且还是?上清天弟子的黎丹姝就能连累的苍竹涵差点丢掉性命。五十年后,现今身份不明、甚至极可能与魔域有关的黎丹姝又引得苍竹涵放下任务相护。
现在苍竹涵还要一意孤行?地领黎丹姝回琼山——苍竹涵在想什么,没人比他这个师弟更清楚。
黎丹姝这妖女神魂受损严重,而?琼山派掌门引风真人最善神魂之力,他又与医圣支玉恒私交极好——要护一个灵气近乎于无女修哪里就需得非上琼山不可,苍竹涵要带着黎丹姝回琼山,无外?是?想求掌门帮她医治。
可掌门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地为一个声?名狼藉的背叛者?耗费心力,他最后不拦着苍竹涵把人带回琼山,便?已然算是?给?足了面子。掌门不会好心泛滥地去救黎丹姝,那苍竹涵想要救她,自然便?又得想些?办法。
师兄得想什么的办法才?能让掌门同意,或者?说,他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晅曜非常敬重苍竹涵。
他对苍竹涵的偏护源自他由对方抚养长大,更是?敬重苍竹涵心爱万物的仁道。也正是?因为尊重喜爱,晅曜极不愿意苍竹涵这样的人物,要为黎丹姝这般的人牺牲退让。
晅曜想,五十年前他没醒来,帮不了师兄什么。可如今他就站在师兄身边,便?决计不能再让师兄受这妖女之害了。
可他能做什么呢?
师兄根本不许他动手。
晅曜微微眯起漂亮的眼睛,他烦躁而?苦恼。
晅曜的手指慢慢握住了曜灵剑,他抓紧了剑柄。
就这会儿,前方的妖女忽而?回了头。
苍竹涵的保护确然给?了她极大的安全感,在与苍竹涵同行?后,她竟又有了心思装扮自己。
此?时的她身着联珠绣锦石榴裙,满头乌发用一支长簪步摇斜斜挽住。回头的刹那,五色宝石流苏微动,不知轻晃谁家清池。
她打扮得同凡人们想象中的仙女别无二致,眉目间流转的情态却不该是?清冷出尘的仙女该有的。
黎丹姝若秋水般的眼在这热闹的街上扫了一圈,最终落在了他的身上,随后大约是?因着玩乐的兴奋还未全然散去的缘故,她瞧向晅曜的眼里还盛着盈盈笑意。
被那双眼睛落在身上一刹那,晅曜的呼吸竟也不自觉的滞了一瞬。
也不过只是?那么一瞬。
晅曜咬牙切齿暗骂妖女,便?瞧见那双前一刻还若秋水盈盈的眼睛在他的身上凝成?了冬雪。
晅曜起初还有些?恼,当他意识到黎丹姝瞧见了他握在剑柄上的手时,那些?恼意又化为了些?许尴尬。
晅曜倒是?没有杀黎丹姝的打算了,毕竟苍竹涵的态度摆在那里,他要动手交代不过去。他握剑是?一种烦心后的习惯动作?,只是?他没有向黎丹姝解释的义务。
眼见对方已然误解为“他要杀她”,晅曜甚至想,吓吓她也好,免得她真以为琼山无人,胆大妄为起来。
所以他重重咳嗽了一声?,一边假装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将手又从剑柄上挪开,一边恶声?恶气地问?黎丹姝:“你回头干什么,找我吗?”
黎丹姝看?着他怀中的仙剑,心情不快。
黎丹姝心情不好,自然也要拖着别人和她一起不痛快的。所以她向晅曜递出了自己握在右手中的另一只糖人,勾唇慢声?说:“我买了三个糖人,这个是?给?你的。”
晅曜当下就想说:“你以为我是?你吗?这么大了还要吃糖人!”
可黎丹姝竟然像看?透了他一样,慢慢又收回手说:“不过我猜你不要,所以我打算两个都给?师兄。”
晅曜一听,心下当即不满。他两三步上前,从黎丹姝手里抢走了那只糖人,不快道:“你又想骗我师兄,谁说我不要,你既然为我买,就该给?我。”
黎丹姝冷眼旁观他拿了一个还不解气,干脆连她手上准备给?苍竹涵的也一并取了。
黎丹姝是?真不知道这少爷的脑子是?怎么想的,他似乎到了手还不放心,想了想,竟还当着黎丹姝的面把两个糖人都吃了。
尘世的糖人可不是?上清天的甘泉。由米麦发酵而?成?的饴糖经过熬煮,形成?浓稠的糖浆,初食味甘,过而?觉腻。简单来说,便?是?吃得太多反倒会觉得苦涩。
黎丹姝瞧着晅曜两三口把糖人全咬了进去,不一会儿,那张漂亮的面孔上便?浮出难受的表情。超乎黎丹姝想象的是?,晅曜竟然没有将嘴里低劣的糖浆制物吐出来,而?是?都咽了下去。咽完后他同黎丹姝抱怨:“你买的是?什么东西,中看?不中吃,还不如我师兄做的糖豆。”
黎丹姝闻言:“……”
原本想要捉弄对方的是?黎丹姝,可如今见他真和小孩子一样极度配合地被捉弄了,黎丹姝又半点成?就感都无了。
她一边觉得自己真是?活过去了,和个小鬼计较什么,一边到底是?没嘲笑他,转而?同另一旁店家买了碗甘水,将这碗水递给?了晅曜。
黎丹姝:“呶,解腻。”
晅曜不信任黎丹姝,他的视线在水和黎丹姝之间摇摆了许久,还不忘嘲笑她:“这水也叫甜水,你给?我怕也是?不安好心。”
黎丹姝:“……”她直接把水放在了原位,收起那少有的同情心,随便?道:“我付过钱了,你爱要不要。”
晅曜并不打算要,他不仅不要,还想嘲笑黎丹姝不晓得像他这样的修者?要凭空调出水来也并非什么难事?,他正要给?这个见识浅薄的妖女露一手,那卖水的老翁却说:“少爷,喝一碗吧,别辜负了这位姑娘的好心,老朽的水是?甘泉,解甜腻最好。”
晅曜正想呛声?,黎丹姝已然慢声?道:“老人家,你这样同他说是?无用的,他并不在意我。您若是?担心影响生意,与他直白?的说,或许还有点用。”
卖水的老伯面色讪讪,他看?了看?貌若仙人的两人,试探道:“少爷,饮一口吧,小老儿童叟无欺。”
晅曜一时挣扎。
他自然不信任黎丹姝,可他也瞧见了正往这儿围观瞧来的客人。
老头儿尴尬又迫切,显然很希望他饮一碗。相较于老人,买主黎丹姝倒是?一副无所谓旁人生死的模样。
晅曜顿悟,妖女正该如此?。魔修重私欲,旁人如何自然从不在他们的眼中。
念及此?,晅曜决定帮这老头一把,端起碗便?将水灌了进去。他喝完后还有些?惊讶,忍不住低喃:“真是?泉水。”
摊主自然对自己产品很自信,他连连点头道:“是?从与琼山相连的山涧里取的,自是?清澈甘冽。”
晅曜心情倒是?复杂多了,他心想黎丹姝竟然没有骗他。发现自己误解了对方的晅曜有些?别扭,他抬起头,想要同黎丹姝说一两句话,却在抬头的瞬间,发现眼前的女修不见了。
晅曜大骇。
他丢下碗就追了出去,黎丹姝身上没有瞬行?符,她肯定还在这条街上,跑不远!
可黎丹姝竟像是?有隐匿自身的法门一样,晅曜试图用搜灵的方式从人群中找到她,却施了半晌的咒文也无所获。晅曜自觉闯下大祸,连忙赶回客栈,想要寻求苍竹涵的帮助。
可他刚至客栈,便?看?见了坐在苍竹涵对面喝茶的黎丹姝。
找了对方快半条街的晅曜顿时又生起气来,他指着黎丹姝道:“你竟然跑回来了!?”
黎丹姝冷笑,她搁下茶杯,温柔回答:“曜君这话说的好奇怪,我不该回来吗?”
苍竹涵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不对,他看?了看?黎丹姝又看?了看?晅曜,慢声?说:“先?前街上发生什么了吗?”
“没什么。”在晅曜闪烁的目光中,黎丹姝先?开了口。
见她开口,晅曜自是?万分紧张,他甚至不得不在苍竹涵的眼皮下捏诀,打着万一黎丹姝乱说,哪怕被责罚也要封了她的舌头的主意。
可黎丹姝仿佛没有生他气一样,真的只是?在和苍竹涵说发生的小事?。
她说:“我买了糖人,曜君很喜欢,喜欢到松开剑柄也要把它们都吃了,所以我没能给?师兄带一个回来。”
晅曜心道这妖女还挺识相,默默松开了手。
然而?苍竹涵的面色却称不上好。
松开剑柄。
苍竹涵何等聪明,他几乎立刻明了黎丹姝的意思。他看?了眼晅曜,并未立刻发作?,而?是?同黎丹姝说:“多谢师妹了,若有下次,你再为我带一个便?是?。”
黎丹姝笑眯眯地点头说好,旁观苍竹涵把晅曜单独叫去了一边。
苍竹涵很少会面无表情,所以当他严肃起来的时候,会显得额外?吓人。
黎丹姝听不见苍竹涵同晅曜说了什么,但就看?着晅曜的神色,也猜得到苍竹涵没少责备他。
远远的,她还能听到晅曜委屈的辩驳:“师兄为什么会觉得我杀想她,她自己都没这么说!”
这句话刚说完,苍竹涵的面色便?更难看?,他用词一定更严厉了,因为晅曜的脸,已经难看?到了仿佛有人杀了他全家。
黎丹姝心中暗爽,她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想趁着苍竹涵不注意杀掉她?
黎丹姝坐在桌边喝茶,嘴角微翘。
呸,做梦!
晚间,为了照顾黎丹姝,苍竹涵选择留宿。
白?天他将晅曜足足念了一刻功夫,黎丹姝看?着晅曜那和被霜打了的茄子没什么区别的模样,觉得他大概也安稳下心态了。
毕竟这人刚被教?育过,总不能知法犯法,胆子大到真不把苍竹涵的规训放在眼里吧。
黎丹姝想的一点没错。
晅曜确实不敢将苍竹涵的规训至于耳旁,但这并不代表他就什么都不会做。
晅曜原本就对黎丹姝提防的紧,今天下午又被她摆了一道,无缘无故挨了训斥,要是?不把场子找回来,那就不是?令琼山诸峰头痛无医的“晅曜君”了。
于是?黎丹姝刚进屋,就瞧见琼山的大少爷提剑站在自己屋子里,那感觉就像是?半夜瞧见看?过的鬼故事?成?了真,效果十分惊悚。
黎丹姝被吓了一跳,可到底算是?身经百战,还稳得住这点场面。
她一边回首关门,瞧见门外?已布结界,苍竹涵一时半会儿发现不了,便?打定主意要拖时间。
黎丹姝闻声?瞧了晅曜一眼,慢慢向前一步,瞧见小少爷本能后退了一步,她微微挽起唇角,反客为主道:“晅曜君,夜深露重,您怎么在我的房间里?莫不是?——”
她掩唇垂眸:“莫不是?您想对我做些?不好的事?吧?”
晅曜没想到她恶人先?开口了,原本准备好的台词一时卡顿,本能红了脸说:“我、我,我没有冒犯的——”
话说之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顺着对方的话走了,顿时恼羞成?怒起来,刷得就抽出了剑,用充满压迫地语气同她道:“我为什么在这儿,我当然是?来斩妖除魔的!”
这句话一出,晅曜仿若又找回了主场,冲着黎丹姝念出他早已准备好的台词:“妖女!我虽然不知道你是?用了什么手段骗了我师兄,但我绝不会被你所惑!说,你接近我师兄的目的是?什么,你消失五十载又谋划了什么!”
少爷说着提了提剑,威胁道:“你最好实话实说,如果有一个字作?假——”
一道惊雷自晅曜的后方劈下,晅曜在电闪中面无表情:“我就当场格杀你。”
黎丹姝:“……”
她是?真想不到晅曜能这么铁了心要和她作?对。
她当年出事?的时候,晅曜恐怕都没出生吧?他都没出生,她和他之间能有什么化不开的深仇大恨!
黎丹姝难以理?解少爷的心思,但她知道少爷没在开玩笑。他那双清透明亮的眼睛,确实是?打算在这里对她严刑拷打,为苍竹涵扫清危机。
黎丹姝心情复杂。一方面,她倒有些?佩服这小少爷的直觉,虽然她没有坏心,可她却是?是?奉石无月的命令来卧底的。若以目的论,她此?来确实是?要谋害苍竹涵。另一方面,她又烦晅曜太过敏锐。她怎么能说实话啊,估计她今晚实话说出口,明早苍竹涵就能去她的坟头上香。
天沉沉的发黑,窗外?无星无月,满屋光明只剩她桌上燃着的小小烛台。
那烛台的微弱光线印在晅曜如玉的面容上,映得他恍若艳鬼。
偏偏当了艳鬼的当事?人没有任何吓到别人的意思,反倒和除鬼师一般凶神恶煞,提着他的剑便?直止黎丹姝眉心,周身剑气运至极致,为防黎丹姝逃跑,甚至以气行?障,行?雷布阵!
晅曜这是?有备而?来,重重结界已下,即便?苍竹涵再敏锐,要察觉不妥也没那么容易。
黎丹姝是?真的有些?紧张了。
她知道,再不做点什么,她就真有麻烦了。
察觉到她遭遇危险,被她藏在袖子里的骨头人便?想要爬出来帮她。可已然见识过仙剑之威的黎丹姝并不是?会让朋友无意义送死的人,她按着袖口,一边阻止着小骨头人从里头爬出来送死,一边尽可能地想办法。
黎丹姝念着他是?苍竹涵的师弟,倒也实诚,直接说:“我真的没有目的,我就是?和石无月掰了,在相城游玩的时候无意间撞上了妖族的事?。您也听妖族说了,我救了他们,如果我有坏心,我救他们做什么呢?”
晅曜听了这话的反应却与苍竹涵截然不同。他分毫不为所动,甚至冷笑道:“你和石无月掰了?上清天谁不知道你爱他爱的发疯,昔年为了他不惜奉出御神丹,在他灭了黎门全族后,还能不管不顾地跟随着他,甚至为了他不惜和我师兄翻脸!”
“你说你和他掰了?”晅曜讥讽,“你骗小孩呢?”
黎丹姝:“……”糟糕,我当初真的演过头了。
晅曜似乎铁了心要从她这儿问?个答案,面无表情地抬了抬剑尖,同她道:“别想逃,今日不问?出个所以然,便?是?师兄来了,我也绝不放你走。”
黎丹姝也有些?恼怒了,她问?晅曜:“你非得要个目的?”
晅曜毫不退让:“没错!”
不仅如此?,他手中还捏了决,同时对黎丹姝说:“我劝你不要耍心思,我已对你下了问?心咒,你若是?说谎,这满界玄雷会比我的剑更快劈在你身上。你最好掂量掂量,别抱着侥幸说了太多谎,以至于没死在我的剑下,反倒死在了玄雷里。”
他握着剑柄,将剑尖向她的眉心递近了三分,示意他完全没在开玩笑。可黎丹姝是?什么人,她不过瞥了一眼,就知道少爷在虚张声?势,问?心咒——这玩意是?琼山三池配套衍生,没有琼山三池,问?心咒就和沙一样,只需说谎时稍微注意点技巧,咒文一吹就散。
小骨头人察觉到晅曜的敌意,拼了命的要外?钻,黎丹姝眼见她要是?再不解决,她的宠物是?真要冲出来和琼山派的这位少爷同归于尽了——
为了宠物,也为了不再被这小少爷纠缠,她只能牺牲一下所剩无几的良心。
黎丹姝叹了口气,决定说一个谎。
至于谎言的后果?嗐,她这辈子说过的谎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在乎谎言,算什么魔修啊!
于是?她眨眨眼,轻轻说:“我之所以和石无月掰了,是?因为曜君你呀。”
晅曜闻言微怔。雷阵毫无反应,便?是?对方并未说谎。他本能看?向对方,却乍然撞进黎丹姝的眼睛里,只觉瞧见一汪灵泉。
原本瞧见他还满是?讥诮提防的女修不知为何忽而?垂了眼睛,她的眼神又轻又柔,连同微微垂下的睫毛,都像是?上清天天边最盈最净的云朵。
晅曜:“……”
他不习惯的移开视线,干干道:“和我有什么关系,你不要妖言惑众。”
一句说完,他又觉得自己太没气势,连忙又恶声?恶气补了句:“快说实话,我告诉你,我不是?师兄,装可怜对我是?没有用的!”
黎丹姝微微勾起嘴角,她也不去提晅曜用错词了,只是?睁着澄透的眼睛指天发誓道:“我说的就是?实话呀。您太好看?了,我看?得呆了,怕心神不稳走火入魔,这才?逃去妖岛的呀。”
晅曜听得只觉得脑袋大,他直觉黎丹姝在说谎,可偏问?心咒毫无反应,令他有些?无措,只能故作?强硬地回:“你胡说什么,什么我太好看?了——”
黎丹姝见状抿着嘴角笑了起来,她悠悠说:
“曜君,是?这样的,我确实已和石无月分道扬镳了。您说我喜欢他,实际上见到您后,我就发现我当初喜欢石无月尽是?脑袋进了水!”她说得一板一眼煞有介事?:“曜君您光风霁月,乃天人之姿,岂是?石狗远能及!如今我已洗心革命,重塑审美,证据就是?——”
魔域的女修直直地盯着他,冲他勾起艳丽又缱绻的唇角,她满是?深情地注视着晅曜,说:“证据就是?,就在刚刚,我发现我已经爱上您了。”
晅曜,晅曜愣在当场。
而?黎丹姝还在继续,她柔情款款,甚至面带羞涩,同他说:
“您深夜入我房门,说句不怕您笑话的话,我心中也十分高兴。您瞧,我不是?都没有呼叫唤人吗?”
黎丹姝抬眸瞧着晅曜,唇角的弧度恰如花瓣舒痕。
黎丹姝:当然,我是?看?出了结界,知道叫人没用才?没叫的,但你不知道啊。
黎丹姝笑意越深,她曼声?道:“我如此?引颈待戮,难道还不能证实我对曜君之心吗?”
引颈待戮。
女修的脖颈细长柔软,晅曜从前瞥见,只不过觉得软弱可欺,一剑穿通当可毙命。可在当对方说了那些?话后,他也不知怎地,竟然有些?不敢再看?的感觉。
黎丹姝仍在说。
她甚至微微抬起了手,似乎要碰晅曜一下。
晅曜耳尖爆红!他也不知为何,对方明明只是?微微抬了手,他却一连退了三步,险些?连剑都未拿稳。他慌极了,又去看?问?心咒,一见咒文仍是?毫无反应,只觉得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燃烧。
晅曜:糟糕,咒文出问?题了!
那,那我该怎么办?
晅曜心通目明,可在这一刻,只觉得自己的脑袋似乎都掉进了岩浆里,咕噜噜地发晕。
他告诉自己,魔修最善蛊惑人心,妖女一定在骗人!
可晅曜瞥了黎丹姝一眼,他又觉得,什么人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啊!
问?、问?心咒又没有反应,到底是?问?心咒出问?题了,还是?——
说到底,他为什么不能直接杀了算了啊!
晅曜难以思考,可这不能怪他,毕竟在他二十五年的人生里,他从未遇见过这样的状况。
琼山的“剑”窘迫极了,只能色厉内荏地反驳:“你瞎说什么!”
黎丹姝瞧着他那把剑从她的眉心移开三寸,又退去了根本不能伤人的三尺外?,一边隔着袖子安抚骨头人,一边毫不犹豫地继续睁着眼说瞎话。
她微嗔说:“我没瞎说呀,曜君,您难道长得不好吗?我见色忘旧有什么不对吗?”
晅曜被她这一句似娇似恼的话直接封住了口舌。
黎丹姝瞧着他,含笑的眼神像把软软的勾子,每次晅曜都觉得自己要抓住了,却因为过于柔软,从他指尖又溜走了。
晅曜被看?得憋红了脸,他结结巴巴道:“你看?什么啊!”
黎丹姝笑意盈盈地瞧着他,故意说:“看?心上人呀。”
她笑着,面颊微红。这时候便?不像天上的云朵了,像上清天卷云台傍晚的彩霞。
晅曜耳朵都仿佛同天边的云汽一般烧了起来,他暴跳如雷道:“你脸红什么啊!”
黎丹姝:“?”
她刚要指出脸红的人不是?她是?晅曜自己,可她还没说完,因晅曜心神大震,结界不稳,苍竹涵发觉了不妥寻了过来。
他一来就看?见晅曜提着剑满脸通红,一副不堪□□的模样,而?黎丹姝站在晅曜的对面,神色镇定。
苍竹涵一时摸不准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好先?询问?镇定的那一个。
他问?:“师妹,这是?怎么了?”
黎丹姝温声?道:“我不知道呀,是?曜君来找我的,您不如问?问?曜君。”
苍竹涵面向晅曜。
他问?:“师弟,你深夜来阿姝的房间做什么?”
晅曜说:“我来问?她接近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师兄你不知道,这个女人满嘴混账话,真不是?好人!”
苍竹涵便?问?:“那你问?出来了吗?她说什么?”
晅曜哑巴了,他看?了看?黎丹姝,又看?了看?苍竹涵,连指尖都要红透了。
——她说她对我一见钟情!
这话晅曜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又急又羞,如同一只被剥开的、煮熟的虾子,暴露在苍竹涵和黎丹姝的目光里。
晅曜说不出驳不得,你你你她她她了半天,最终重重一跺脚,连剑鞘都不要了,推开苍竹涵,夺门而?逃!
黎丹姝忍不住伸手掩唇:“噗”。
苍竹涵微怔,他看?着晅曜的背影有些?无奈,伸手替他去了落在桌上的剑鞘,同时又向黎丹姝道歉。他说:“抱歉师妹,我师弟他自幼长在琼山,派中长辈娇惯惯了,说话行?事?多不顾及他人,如若冒犯了你,还希望你多包容些?。”
黎丹姝半点没有骗人的心虚,她客气道:“哪里哪里,我怎么会对小孩子生气。”
苍竹涵闻言微微摇头,他注视着黎丹姝,好似看?穿了她那点恶作?剧。好在他最终也没说什么,这让黎丹姝松了口气。
虽说她骗人已经骗习惯了,毫无心理?负担,可如果可行?的话,黎丹姝还是?希望苍竹涵眼里的自己,仍是?鲜明活泼的,就像他记忆里的一样。
三天后,他们一行?抵达琼山山脚。
作?为上清天仙首,琼山派自山脚连绵近百里,皆是?琼山产业。能在琼山山脚讨生活的人,大多都和琼山有些?关系。
他们刚至山脚,不少沿街店铺便?认出了苍竹涵和晅曜,笑意盈盈地同他们打着招呼。
熟络些?的,还要多说两句,诸如:“苍仙君,此?行?辛苦啦,我家新酿的桃花露,虽比不得琼山的仙酿,却也还能入口,这次回山,您带些?回吧。”
苍竹涵是?不会轻易辜负他人好心的性格。
他应允了老板,道了谢,还不忘付钱。老板显然也熟悉苍竹涵的性格,倒也不推辞他的钱财,乐乐地应了,却在给?他的量上加了倍。
黎丹姝从未见过苍竹涵在琼山的生活,如今见他颇受爱戴,心中不免生出与有荣焉的感觉。
黎丹姝:看?啊,这是?我师兄,现在的琼山大师兄,日后是?要当上清天的仙首的!
黎丹姝的那点高兴被和她走在一道的晅曜瞧见了,原本被她刺激到,连着躲了她好几日的晅曜,见了她这幅模样,不知为何反倒又敢出现在她的面前了,用着奇奇怪怪地语气说:“我师兄受爱戴,你高兴个什么劲。”
黎丹姝只当他这是?小孩子对苍竹涵的独占欲又生气来了,见不得她沾光。不过她如今心情好,倒也不打算和晅曜计较这些?,便?说:“没有的事?,我是?为你高兴。你在琼山也很受欢迎啊。”
黎丹姝在心里默默道:我以为你这破脾气,在琼山应当是?人人喊打的。
晅曜闻言不屑地哼了声?,偏过了脸去,耳尖微烫。
黎丹姝不太在意晅曜,晅曜反倒在意起了居民。他跟着苍竹涵一路也做了不少好事?,所以大多居民也不怕他,见了他四处看?,也笑眯眯地招呼他说:“晅曜君,我这儿有新鲜从别处进来的小玩意,你要不要看?看??”
旁人笑道:“晅曜君哪里会看?得上你这些?玩意,他刚出了远门!”
可出乎所有人意外?,他竟然真去看?了一眼。
店家知道晅曜年纪小,招呼他来看?,也是?因为他这儿是?家巧具珍玩多。他熟悉晅曜的喜好,拿着一枚七彩琉璃盒同晅曜介绍:“这个小玩意有许多面,难解的很,是?东边那儿有名的智者?做的,不少人解上三五年都解不开,晅曜君可要拿一个回去玩玩?”
晅曜往日对这些?是?颇有兴趣,只是?他今日对其他的兴趣更大些?。
他瞧见了一枚漂亮的戒指。
店家见状说:“啊,这个没什么稀奇了,是?个嵌了内盒的小玩意,比不上琼山的纳物法宝。”
晅曜嘀咕道:“我当然没兴趣,我只是?随便?看?一眼。”
店家瞧了瞧晅曜,嘿然一笑,给?他七彩琉璃盒的时候,倒是?把用机巧做成?的小戒指一并送予他了。
晅曜一路看?一路答,黎丹姝瞧着显然对琼山脚边的这座城市也很感兴趣,不过倒是?规矩非常,即便?眼睛一直没离开两旁的店铺,倒也只是?跟在苍竹涵的身后,没有踏错一步。
晅曜看?了,不免冷哼一声?,越发觉得黎丹姝此?人不可信。
若是?可信,怎么会有人前几日还口口声?声?说爱他爱的要命,今天就能一眼都不看?他,全然跟着他师兄走呢?
晅曜:我就知道魔修不可信!
三人一行?在琼山脚未多做停留,越过城镇,便?到了琼山的登山道。
琼山的登山道又名寻仙路,因为琼山多雾,从山脚看?,几乎过半都隐藏于云气之中,仅有少数碧绿的山体自云雾缭绕中若隐若现,似极了仙宫模样。
登山道入口处,琼山派并未向多数门派般修筑高大威耸的白?玉门坊,琼山派的入山处仅有一块未经雕琢的石碑立着,上面由琼山派的开山祖师书了“琼山剑”三字。
不过黎丹姝知道那块石碑远比白?玉门坊还要珍贵,因为那块落在山脚的石头不是?他物,正是?锻造仙剑必须的“琼山玉”。
这个“琼山玉”自然不是?石无月要的琼山派至宝,只是?它本因“琼山玉”而?生,故而?人们都这么称呼,只有琼山派的人才?会区分一二,叫它为“昆仑玉”。
昆仑玉虽不是?传说中母神骨髓所化的琼山玉,却也不可小觑,其中灵力沛然,远不是?凡石可比。苍竹涵的清晏剑,便?是?由昆仑玉所铸。这东西在上清天,向来都是?珍惜物什,若不是?琼山派势大威威,这用作?山门的石碑,早八百年就能被缺材料的门派给?偷了。
黎丹姝一边在心中算着这块石碑的价值,感慨琼山派真是?财大气粗,不愧是?上清天第一山门。晅曜不知又犯了什么毛病,走在她身边说了句:“看?见我派巍峨了吗?我告诉你,等了过了登山道,就得经问?心池。所有琼山派的弟子初入山门都得过问?心池,你现在能满口胡话骗我骗师兄,我倒要看?看?你在过问?心池的时候,还能不能嘴硬。”
黎丹姝闻言在心中翻了个白?眼。
问?心池关她什么事?,她又不做琼山弟子。说到底若不是?苍竹涵坚持,她压根都不会来。
黎丹姝心中这么想,嘴上却说:“我没有说过谎,曜君觉得我哪一句骗了人?”
晅曜当然说不出他觉得黎丹姝骗人的那句,他憋了半天,丢了句狠话便?转身蹬蹬先?上山了。
可他不过上山两步,便?停了脚步。
山上下来了人。
黎丹姝微微眯起眼,瞧见是?一名金带白?袍持剑的女修,她眉目清丽气质却冷清地很,自山上而?下的时候,倒比晅曜更像是?玄女临凡。
黎丹姝摸不清对方来意,停在了原地。
那女修下山自然也看?到了她,她清透如琉璃的眼睛在她身上略顿了一瞬,随后便?移开了。
她先?同苍竹涵行?了礼问?好,称:“大师兄。”
黎丹姝便?知道她应当是?琼山长老的亲传弟子了。
苍竹涵看?起来和她关系还行?,回了一礼道:“李萱师妹。”
剑修李萱微微颔首。
她全了对苍竹涵的礼数,随后便?对晅曜发难。她问?晅曜:“石头,我的东西呢?”
晅曜看?起来和她关系很一般,他蹙着眉毛很不高兴说:“什么你的东西。”
李萱闻言眉梢微挑,她的语气都沉了下来:“你忘了答应我的事?情了?”
女修沉下语气的时候,连黎丹姝都感觉到了空气中几能刺破皮肤的凉意,晅曜自然也察觉了李萱在暴怒周边游走。他想起了苍竹涵叮嘱他的话,一时语塞。
他原本是?该买些?东西的,只是?同黎丹姝纠缠,又给?忘了。
晅曜恼怒道:“你多大人,每次还都要别人下山给?你带礼物,李萱,你长大点好不好!”
李萱冷笑一声?,她握住了剑柄:“你给?我忘了。”
晅曜见李萱要动手,他也不是?客气的人,当下警告道:“你可打不过我,真要动手,我打了你,你可别和揽月师伯哭鼻子。”
李萱才?懒得和晅曜废话。
眼见她真要拔剑,苍竹涵正欲阻止,一直安静的黎丹姝却开了口。
她说:“他买了。”
李萱慢慢地将视线移去了黎丹姝的身上,黎丹姝看?着她,倒没有害怕或是?避让的情绪。她甚至看?着自己,还颇为怀念的笑了起来,从自己的荷包里取出了一枚全新的发簪,连盒子一并送给?了李萱,同她说:“送你的。”
李萱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手中的发簪。
她没说什么,松开了剑柄,开了盒子拿了发簪。
她瞅了黎丹姝一眼,黎丹姝非常配合的接过簪子,簪在她别无一物的发髻上。
黎丹姝笑盈盈说:“好看?的。”
李萱抿了抿嘴唇。
她说:“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