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二章 无情(1 / 1)

择君嫁(重生) 蓝风信子 3766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七二章 无情

漠西大营,主帅帐,李从让憋屈地坐在那,一手抓着啃去大半的肥猪蹄,一手提着茶壶仰首往噎到的嗓子眼里猛灌茶水,勉强吞咽了几次缓过气来,随手捞过侍兵递来的湿帕子胡乱抹了把嘴,含糊发问道:“走了几天了,到京城了没?”

边上的侍兵愣了下,小心地觑了眼脸色明显不佳的岐山郡王,弓身回道:“呃,到今天刚好满十天了,一路轻骑应该是快到了。”

“好狗运,骗老子!!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说着,李从让泄愤地拽咬了几口油光光的肥猪蹄,不顾形象地大嚼特嚼,不时抬眼瞪一瞪桌案上堆得满满的军务折子卷册,各种火大,一个肥猪蹄啃完,随手丢了骨头残渣,伸手从盘里抓来另一只继续。

侍兵直抽眼角,面上却努力装着面瘫,心里却嗷嗷咆哮,好似千万只大象草泥马疯狂踩过,恨不得当即戳瞎自己的狗眼,郡王爷的吃相实在是越来越……惨不忍睹了。都怪军中那些混帐玩意没事就爱盯着郡王爷的美颜发呆,甚者暗地里不知出于何种心态学着郡王爷初来大营时进餐优雅慢条斯理的作态,逗大家嘻笑并且乐此不疲。

殊不知天公不作美,有次他们偷偷凑在一起嘻皮笑脸时,无意被郡王爷撞个正着。一干人等少不得一顿胖揍,皮肉之痛倒是其次,眼睛精神的荼毒才是重点。从此,优雅的美人消逝不见,只剩下吃相粗鲁得堪比‘猪拱食’的暴殄天物一枚。

每每想到这,怎不叫他扼腕悔恨!偷觑了眼化愤怒为食量努力啃咬猪蹄的郡王爷,佝偻着腰默默地退到一侧,转身朝外立作石雕像状,唯恐郡王爷一个脾气不佳殃及池鱼。

余光瞄到侍兵一致往外的站立,李从让放慢啃咬猪蹄的动作,眼神黯然,垂下眼帘掩去担心与落寞。祁兄他们这趟回去会如何?心里虽很憎恨那个人,可到底……皇伯父真的撑不下去了嘛?平阳,你又会怎么做?会像那时的约定撇开父辈们的事情他们依旧是自家兄妹嘛?

李从让觉得自己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进退维谷,热锅里的蝼蚁陷入困境却无任何出路,千头万绪缠於心间,纵使有再多的思念却只能忍着。京城风云变幻,他却选择了边陲戍边不回避躲是非,整日缩在这大营军帐里混吃等死。不想看到那些烦心痛苦的事情,他没有任何办法,难以抉择,只能置身事外缄默窥视着骨肉族亲之间的争斗杀伐。

但愿这一切早点过去,但愿李氏一族平安无事,但愿……想到这顿了顿,嘴角勾起丝不易察觉的浅弧,但愿尘埃落地时,他可以回到母亲身边继续尽孝,做回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纨绔废物世子爷。没事调戏调戏他家的小红叶,闲来多滚滚床单蒸包子,过些年,等小红叶给他生的那些萝卜头都长大些了就带着他们游山玩水逍遥快活去。

所以,他只能在此承受煎熬,绝不能插手。如今的大夏朝经不起折腾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李氏一族虽眼下分成多派互相争斗,可最后不管谁做了皇帝,关起门来到底是一家人,一族宗亲。他要做到是顾全大局,坐镇边陲,防范那些伺机而动的谋逆者。

他明白这点,相信他所厌恶的父亲庆山王也该明白,其他人更很清楚这一点。岌岌可危的朝堂,纷乱的天下。他替自己生在衰败的皇族感到悲哀无奈,他像被鱼网紧紧裹住的鱼束手待毙是死,奋力挣脱也是死……平阳真的是有孩子了嘛?未婚生子?!堂堂李氏皇族的嫡公主居然被人如此糟践轻视,大夏朝真的衰弱到成了那些藩镇豪强刀俎上的羔羊了嘛?

李从让觉得自己的心被狠狠挖了个血窟窿,他依稀记得很小的时候他最喜欢的姑姑饶安公主出嫁时的痛哭绝望,因为是顶替被休弃回来的万安公主再嫁某藩镇节度使之子的。他那时小,不明白皇伯父他们为甚么这么做?!他们是高高在上的皇族,为甚么会屈从於……

依稀记得皇伯父安慰他的话:饶安姑姑会回来的,会用驷驾马车接回来,只是需要时间。当下他没明白这话的意思,过了大概不到半年的光景,那藩镇节度使叛乱拥兵自立为皇帝,虽然被他父亲率兵即时镇压下去了,可他最喜欢的饶安姑姑再也回不来了,死了,被叛军杀死了,据说死的很惨……年幼的他听闻噩耗大病一场,他恨,好恨,这种羞耻感深深扎进了心底,轻易不敢去碰触。

当听到慕容棋添油加醋的描述平阳被人欺负了,压抑在心底很久的那团恶气瞬间迸发了出来,操起家伙闯进了主帅军帐,那一刻他是真起了杀意的。饶安姑姑,他绝容忍不了这种事情。

这也许就是他们的命,生在末代乱世,只有苦苦挣扎求生。现在他只能祈求眼前的动乱纷争早点平息,李氏一族无恙,家人平安,天下……

思到这,李从让眼神转黯,掩不住心头的哀意,抬眼瞥了下周遭,低首继续埋首狠吃。眼下走一步,是一步了。

这厢暂且不提,那头,大公主府,慕容棋噙着一惬意欠揍的浅笑,瞥着对面脸色黑煞的祁暮清,心情说不出地爽快。想着,低首逗了逗边上可爱的小侄子磊儿,眯眼笑道:“小家伙,想不想叔叔?”

磊儿拍掌咧嘴咯咯笑开,不安份地忸怩着小身子,含糊不清地回道:“想鼠鼠……呵呵,鼠鼠,抱!”说着张开小手臂起身飞扑了过来。

慕容棋赶紧快手捞住,抱到怀里一阵夸张的胳肢挠痒,低首大鼻子碰了碰小鼻子,笑道:“小家伙,叔叔,拐着弯来骂我。说英俊潇洒的小叔哪里像那见不得光的老鼠,啊,坏小子,还笑,还笑……”

闹得磊儿扭着小身子一个劲地咯咯笑个不停,瞳眸明亮清澈,可爱天真的笑容带来丝丝暖意,让这两个向来冷情的男人脸上有了淡淡的笑意。

东平默默地瞅了会,瞥了眼边上的夫君慕容棠,彼此递了个眼色后,开口问道:“还笑得出来,你们两个臭小子能不能让人省点心。好好的,怎就突然回来了?事先一点预兆都没有,守边主帅将领没有调令就私自回京,你们脖子上长了几个脑袋?”

“大嫂,你这话说的着实瘆人的慌。放心,有岐山郡王在,无碍的。再说这次要回来的是延之表弟,我嘛,只是顺道看热闹的。呵呵,别摆着脸会长皱纹的,嫂子这么美……”

“好了,少和我打这些马虎眼。看别人的热闹,嗯,你这趟回来确实巧了,有的热闹给你瞧。一路行来没听说甚么,啊,慕容棋,我的小叔子,既然你回来了,本宫此刻还真想瞧瞧你的热闹。”

“我的热闹?!大嫂,我能有甚么热闹,无非是莺莺燕燕,花红柳绿,旧时陈芝麻烂谷子的一些风花雪月韵事,嫂子如今想瞧,怕很难。因为你的小叔,我——慕容棋远离风月已经金盆洗手很久了。”

说着,慕容棋收了折扇击掌笑得很是嚣张,还不忘瞥眼膈应一下心情不佳的祁暮清,努力地火上浇把油,恨不得立刻八卦一番楞头小子的包天大胆,围观看好戏。以他嫂子东平公主向来的泼辣,嘿嘿,楞头小子这次你死定了。

眼眸滴溜溜地转,很是得意嚣张,真是大快人心呀。活活的现世报,不过想着多少有些吃味,以他对平阳毛丫头的了解,这事情确实令他意外的很。一路赶回来的途中,他总算从闷葫芦臭小子嘴里问出了个大概,啧啧,那么久了,他居然愣是没嗅出一丝不对劲来。

公主未婚生孕,这事要是捅出去,皇家颜面无光,臭小子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居然不顾女子清白世间礼教,平阳毛丫头到底打得甚么算盘,本是一团迷糊帐,一路行来坊间听到的轶闻趣事,到现在他大概猜出了个三四五来。

所以,这趟回来他的目的主要就是看戏,看火爆小子如何捅破窗户纸,炸开锅!!想着,就止不住地颤栗,啊啊,他这次一定要看个够本,天知道这面瘫无趣臭小子下次还会不会失策出丑的时候。

习惯了慕容棋一向的嘻皮笑脸没正形,无视去这混蛋小叔子因天马行空乱想八卦兴奋发亮的眸光,东平幽幽地暗叹了下,回道:“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今个一早宫里传来消息:我那彪悍四皇妹快要订亲了,而且不日就要成亲,对象是突厥的二殿下额尔木图。原没有这么急的,可太后说:父皇病着,母后也欠安,平阳别宫静养着,太子皇兄又……所以就冲冲喜趁着突厥来使进京,就给办了。”

慕容棋怔了下,身子明显僵了僵,嘴角的笑意片刻地定格了下,察觉到自己的失神,倏地挥开折扇轻摇起来,换了个坐姿,勾唇讥笑道:“哟,当今的圣上是怎么了?这好事一桩连着一桩的,那瘦巴巴的小丫头居然现在就要嫁人……着实意外的很了。”

听得这话,东平虎下了脸,轻叱道:“慕容棋,注意你的言行。方才不是还说没戏给我瞧的嘛,怎这话里都透着酸味了?难道真像外头传言的:温柔乡的无情郎,脂粉堆里的翘楚浪子回头喜欢上一个半大不大的青涩毛丫头了,还是众人嘴里的闯祸精、女煞星。

眼光还真是独到的很,令人意外的很。你们两个不愧是慕容家的好子孙,当之无愧。还是说:我李氏一族的女子到底各个惹人怜的很。连某个眼高于顶向来不屑情爱的某个都失了分寸,在我眼皮子底下做出了些失仪的事情来。”

说着,眸光转厉,虽嫁入慕容家,可到底李家是她的娘家,平阳到底是她的妹妹。她东平就是再维护夫家的人,也不敢往娘家脸上抹黑。她知道自从她嫁入慕容家,祁、慕容两家在世人面前行事越发地低调小心翼翼,可随着漠西一战的扬名立威,无疑将祁、慕容两家推到了风口浪尖。

她再糊涂也能瞧到父皇态度的微妙变化,长宁他们一系列的动作后面站着的是父皇,她既想维护夫家,又不想娘家人难过失望。她越发地觉得还不如以前过得自在,现在的日子越发地提心吊胆了。

“另外,平阳皈依了佛门替父皇求福,立誓此生不嫁。怕是之前那桩婚事要不作数了,实际上你们根本没必要回来。

该怎么做,其实你们心里不是老早就清楚了。何必回来这一趟,给自己添堵了。慕容棋,小叔子,你说本宫说的对不对?”

传闻、心里的揣测皆得到了证实,祁暮清黑煞了脸,双手身侧握拳,幽眸寒戾,这算甚么?彻底的了断切割嘛?皈依佛门?!此生不嫁?!

那为甚么还要与他牵扯不清,暧昧不明,甚至……怀了他的骨肉,可笑,当真的可笑,他没法搞得那鬼妮子的想法,宗族亲人重要,难道他就不重要嘛?还是,她从来就没把自己当一回事,一直以来都是他的一厢情愿。那为甚么温情暖语,为甚么笑语嫣然,为甚么可以将她自己完全交给他,还是说,如今的形势已经不需要他了?!

相对于祁暮清的暴躁,慕容棋倒是还好,斜倚着椅背,右手轻摇着折扇,嘴角噙着温润的浅笑,伸出左手悠闲地逗着他的小侄子磊儿。

“大皇姐家的小叔,陪我逛街,求你了!”

“混蛋,干杵着瞧戏嘛,快来帮我,揍死这帮狗仗人势的家伙。”

“慕容棋,本宫喜欢你。”

“慕容二公子,如果将来没人敢要我,你要吧,怎么样?好嘛,求你了!嫁不出去很丢人的。”

“慕容棋,总之我赖上你了,别想逃。”

“混蛋,躲着我不见,居然是喝花酒!将来我要做那河东狮,一口咬死你。“

…………

很多话依稀在耳边,令他感到阵阵恍惚,那个整天喜欢缠着他逛街玩闹,没事吵着要他接手烫手山芋的毛丫头居然不声不响地订亲了,还很快要嫁人,她才多大,懂甚么?!

想着,心里没来由地一阵气闷烦躁,胡乱摇了几下折扇,倏地收起,立身笑道:“嗯,既然事情都差不多清楚了。延之小表弟,自求多福吧。呵呵,我盥洗换装出门会一会小美人们了,先闪。”

说着,伸手拍了拍祁暮清的肩膀,勾起坏笑,眼角挤了挤,趁着东平伸手抱磊儿的功夫,迅速脚底抹油开门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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