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虚妄梦境（完）、破碎
两个月后,游戏世界三层开启的前一天。
密闭的地下室内。
姜思站在桌前，宽大的黑色斗篷将她整个人笼罩在里面，只露出一双沉静的眼眸。
她指尖点了点桌上的地图,对着五人沉声开口,“一层和二层已经部署完毕，八个小时后,三层开启的瞬间,是唯一的机会，大家做好准备。”
现在的她褪去了青涩稚气，冷静理智，俨然更像一位领导者。
会议桌前的五人听了这话，倒没什么紧张感，四五个月的努力终于要到了验收成果的时候,有的只是期待。
期待是否真的能,回到那个世界。
姜思安排完注意事项,看了眼明祁空落落的位置，没有说话。
三月适时补了一句,“他在楼顶。”
姜思嗯了一声,转身离开,黑猫从桌案上轻巧跳到她怀里。
看着那道远去的背影，三月忽然叹了口气。
他们是亲眼见证着，她从一开始的手足无措,成长到现在能够沉稳的发号施令。
这确实是好事。
只是，这成长的代价,是不是太高了一些？
一个月两次的副本她都会参与,带回他们需要的东西。
而每一次,她从副本里回来时,都是伤痕累累，满身血腥，比第一次更甚，显然，完全不把自己的伤当回事。
她的眼神，越来越死寂。
有时候他对上她的视线，都会忍不住心惊。
翘着二郎腿的徐渡忽然把腿放了下来，打破此刻沉寂的氛围，“行了，赶紧准备去吧，我们可就只有这一次机会。”
三月多少也懂他的想法。
一个女孩子挡在他们面前，替他们承受压力，背负那些血腥的真相。
而他们除了看着，什么都做不到。
几人沉默了一会儿，都陆续站起身，面容坚定，离开了地下室。
－
姜思找到明祁的时候，他正在楼顶的阳台吹风，不知为何，今天的气温骤降。
斗篷被风吹的猎猎作响，似乎要被吹走似的，她索性掀开帽子，露出脸。
月光下，一条狰狞的伤疤从她眼角处延伸到嘴角，弯弯曲曲，丑陋至极。
明祁只看了一眼就转回了头，握着围栏，指尖攥的泛白。
他语气轻松，“你来这干什么？”
姜思轻轻开口。
“小祁，外面风大，会感冒的。”
明祁简直讨厌极了她这幅样子，一副身为姐姐的姿态，而他则是那个不懂事的弟弟。
这几个月，每天都是如此。
他知道，她这样对他好，只不过是因为明锦，因为他是明锦的儿子，仅此而已。
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瞒着明锦进行的，她怕让他受伤，怕他磕着碰着，明锦看到了会难过。
明祁忽的起了身，一把把她的帽子重新盖回头上，身体推进门里，语气冷淡，“知道了，不用你管。”
姜思站在玻璃门口，没有动。
两人僵持了很久。
明祁终于开了门，进来。
他搭了眼，神色淡淡，冷风将他的头发吹的松散，带了满身寒意。
姜思抬手，机械的揉了揉他的头发，转身离开，留下一句嘱咐。
“现在还能睡会，到了时间我会叫你。”
“姜思。”
他抬眼，看着那道削瘦的身影，忽而开口叫住她。
“你是不是没有心的？”
姜思脚步停了一下，指尖搭在怀中黑猫上，淡淡回他。
“很晚了，睡觉吧。”
－
早上八点。
系统开始更新，核心正常运作，通向世界三层的阶梯缓缓延伸，却在到达某一个节点时，时间流速突然变缓。
阶梯延滞，阶梯口一阵白光忽然闪现。
是系统自检功能在运作。
姜思发出信号。
分布在游戏世界一二层的六个人，同时将所有小世界核心砸碎，核心能量溢出，引动世界时间停滞。
系统自查来不及，宕机了一瞬间。
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他们了。
姜思趁着这个时机，身形一闪，进了那道白光内。
纯白色的浩瀚空间，一片片镜子状的碎片飘在空中，上面的景色不同，还在瞬息变换。
姜思看到其中几个熟悉的场景，意识到，这是各个副本小世界。
空间正中央的位置，有一块很大的镜面，上面映出是画面极其熟悉，那是游戏世界二层的建筑。
“你很聪明。”
一道声音忽然响起，清润低澈。
姜思身形一震。
那声音回响在这空间里，不知道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但，太弱了。”
这话音刚落，正中央那块最大的镜子上忽然画面一转，分为了六块，分别是明祁六人所在的地方。
世界似乎在崩坏，他们身旁的建筑变成了只有1和0组成的程序，在渐渐消散，地面上也出现了一个接一个的黑洞。
姜思看着，指节不自觉的收紧。
那道声音笑了笑，接着道:“你不会真的以为，游戏世界崩坏了之后，你就能回到原来的世界吧？”
空间内的安静停在空中的镜子忽然动了起来，给最中央巨大的镜子旁边留出了一个空位。
白光闪烁间，一面同样大小的镜子出现在旁边，两个一模一样的游戏世界，一个正在崩坏，一个崭新如初。
姜思瞳孔微缩。
崭新的那个游戏世界画面里，一道又一道白光闪过，游戏者一个一个被传送过去。
最后只剩下，他们六个人。
那道声音很好心的解释，“其他人不会被影响，转移到新的世界里，而你们就不一样了。”
“我倒是很期待，你会怎么做。”
话音落下的一秒，姜思被传回到正在崩坏的世界里。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簌簌落下，染白了地面。
npc忽然开始暴走，满城的npc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结局，发了疯似的到处攻击。
而他们，就成了唯一的受害者。
姜思一路跑着寻找他们，无数失去理智的npc拦住她的去路，她一次次的挥着武器，npc化成光点消散在她面前。
她的特殊技能，召唤被亡灵侵附的武器，npc不可反抗，一击毙命。
姜思最先找到的是三月和牧响。
他们在一座大楼下，两人都受了伤，虚弱的靠着墙角，血液染红了身下的地面。
姜思好不容易把周围的npc全都清理掉，一步一步的，走到他们身边。
三月看见她，张口，猛的咳了咳，终于说了那句一直想说的话，“小思思，别那么沉重嘛，笑一笑。”
牧响似乎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已经说不出来话，只能轻轻眨了眨眼。
姜思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说话，牧响的身形忽然破碎，瞬间散成了光点。
她身体僵硬了一下，视线看着三月，慢慢的勾起唇角，尽力扯出一个笑，难看至极。
三月终于轻轻笑了笑，说了无声的两个字。
下一秒，他也消失在她眼前。
姜思捏着手上那把武器，指尖攥的发白，指甲深陷进肉里。
下一个找到的是阿威和徐渡。
阿威情况还算好，因为本身体格就很强壮，能够躲避暴走的npc，只是受了轻伤。
但徐渡情况很不好，阿威背着他，束手束脚，跑不快。
“去一层。”
姜思只说了这几个字，跟在他们身后，处理追来的npc。
即使有武器，但她只有一个人，面对的却是无数蜂拥而上的npc，很快就满身伤痕，力不从心。
徐渡忽然轻轻拍了下阿威，“小胖墩，停下，放我下来。”
阿威向来很听他们的话，此刻却没有停住脚步。
徐渡声音重了几分，“放我下来。”
阿威声音几乎带了哭腔，“我不放，你会死的。”
“啧。”即使是虚弱成这个样子，徐渡的语气还是拽的，“说的好像跑下去我就能活一样。”
他顿了顿，“姜小思要撑不住了。”
他说的没错，姜思体力已经透支，只是在机械的动作，随时都有可能倒下。
“我还能撑一会，把我放这，你带着她去一层找明祁和云，他们会有解决的办法。”
阿威:“你说的真的？”
徐渡气息缓了缓，“真的。”
阿威把他放进一家店里，含着泪锁上了门。
徐渡笑他，“哭什么？”
阿威用力擦了擦眼泪，不再看他，转身向那道瘦弱的身影跑去，适时的接住了将要倒下的姜思。
而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徐渡的身形破碎，消散在了空气中。
阿威接过姜思的武器，把她护在身后，“我拦着他们，你去找明祁，徐渡还在那，我不能留下他不管。”
姜思看了看那家店内空荡荡的橱窗，指尖颤了颤，最终没有告诉他。
“好。”
在一层找到明祁的时候，他身边一个npc也没有，只有他一只手撑着武器，满身血痕的半跪在雪地里，满地的暗红。
雪堆在他的身上，明明狼狈至极的样子，却偏偏一身的骄傲。
“云死了。”他声音很轻。
“我们一个人也活不下来。”
地面上的黑洞越来越大，建筑掉落进里面消失不见，彰显著，少年说的是事实。
姜思颤着身子，走到他身边，想要把他扶起来。
他止住了她。
“姐姐。”
他微弱出声，一身骄傲的少年满身伤痕累累，在最后的时刻，终于叫了她姐姐。
“我还差两个月就成年了。”
姜思紧紧攥着他的手，感受到指尖传来的温度渐渐消退，她浑身发冷，禁不住的颤抖。
“所以，不要再把我当小孩子了。”
她仿佛不会说话了，只是紧紧的抓着他的手，觉得只要这样，就能把他留住。
明祁轻轻抬起手，冰凉的指尖慢慢抚过她的脸。
“我不疼的。”
话音刚落，他的身体瞬间破碎，散成光点，缓缓消散，不留一点。
姜思眼睫颤了颤。
一滴泪，倏然掉落在雪地里，没有留下任何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