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试探
顾敬臣来的时候心情有多么轻快, 回去的心情就有多落寞。
这一路似乎比来时漫长了些。
他没有回京,转身去了京北大营。
京北大营离崇阳寺近, 明日忙完了, 还能早些见一见意晚。
也不知她此刻是在看书还是睡下了,他送她的簪子她喜不喜欢,心里是不是像他想念她一样想着自己。
此刻意晚既没有看书也没有绣花, 她在抄写佛经。
今日来的突然,她事先并没有抄写佛经。
拜佛讲究心诚,她决心这两日亲自抄写两卷佛经, 供奉在寺中。
一开始,她的脑海中全都是顾敬臣的身影,渐渐地, 心情平静下来, 脑海中没了多余的杂念,只剩下眼前的经书。
夜深了,意晚揉了揉酸痛的手腕,放下了笔。
她用热水泡了泡脚, 睡下了。
许是白天太过劳累, 几乎一闭上眼睛,她就睡着了。
梦里, 她看到了顾敬臣。
和以往不同的是, 她没梦到什么具体的事情, 只看到了顾敬臣。
顾敬臣在书房中抄写经书。
他站在书桌前,认认真真一笔一划地抄写着,神情看上去极为虔诚。
在她整个梦里, 顾敬臣一直站在书房中抄写经书, 不吃不喝, 抄了整整一日。
满屋子里都是他抄写的经书。
天亮了,意晚睁开了双眼。
看着床帐,她恍惚了片刻才终于想起自己置身何处。
莫不是昨晚的梦真的是一场梦,并非前世发生的事情?
顾敬臣前世对神佛敬而远之,从来不拜。他始终觉得神佛无法庇佑人,只有靠自己才可以改变,梦中他怎会那般虔诚。
会不会是他昨日说了最近在看经书,自己如今又身在寺庙中,所以她才会梦到他抄写经书?
不,不对。
意晚缓缓摇了摇头。
昨晚的梦给人的感觉分明跟之前那几次一般无二,应该是前世真实发生过的。
前世,顾敬臣的确抄写了经书。
那经书她曾看过,是度人经。
可他为何要抄写经书?脸上又为何那般虔诚,跟他平日里对待神佛的态度大相径庭。他做这些事情时的时间点又是什么?她嫁给他之前,还是嫁给他之后?
意晚躺在床上琢磨了一会儿,始终没想明白。她没再多思索此事,掀开被褥起床了。
她是陪着祖母来礼佛的,今日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这一整日意晚都陪着老太太在寺中礼佛。
崇阳寺是千年古刹,这里的氛围很是宁静,意晚渐渐忘却了尘世的烦恼,坐在一旁认真地抄写着佛经。
老太太瞧着始终安安静静陪在自己身侧的孙女,心中对她的喜欢又多了几分。
从前,她这些孙子孙女中,没有一个人愿意陪着她礼佛。有些人即便表面上乐意,心里也是不以为然的。来寺中陪她礼佛也是幌子,来了之后就四处闲逛,又或者憋在房中不出来。
礼佛讲究的是心诚。
久而久之,她也不愿再叫孙子孙女陪着她。
意晚倒是个例外。
没想到她不仅长得像自己,还真心实意地愿意陪她礼佛。
意晚性子安静,人比较沉稳,写经书时格外认真。既没有多余的小动作,也不会时不时偷懒跑去外面。倒是比她还能坐得住。
礼佛结束,意晚扶着老太太从殿中出来。
一出来,方嬷嬷便迎了过来,她瞥了一眼意晚,随后对老太太说:“老夫人,定北侯来了有一会儿了。”
老太太立马道:“你怎么不早说。”
好不容易攀上的一门好亲事,可不能因为一些小事没了。
方嬷嬷:“是定北侯不让说的。他说您在礼佛,不便打扰,就等在了外面。”
一听这话,老太太心里舒服多了。
不错不错,孙女好,孙女婿也是个懂事的。
她看向站在自己身侧的孙女,笑着说:“你陪了我一整日,想必也乏了,去玩一玩吧。”
意晚面上浮了一层红晕,道:“孙女不累。”
老太太笑了笑,说:“你不累,我也累了,去吧,我回去歇一歇,这里不用你服侍了。”
看着祖母调侃的眼神,意晚有些不自在,不过,她也没再拒绝。
“您若是有事就让人寻我。”
老太太:“好,去吧。”
意晚朝着老太太福了福身,朝着外面走去。
刚走到外面,意晚就看到了站在菩提树下的人。
那人背对着她,身姿挺拔,仰面看着面前的菩提树,不知在想什么。
似是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又似是察觉到有人望了过来,那人收回来目光,转过身来。
顾敬臣的目光本是清冷的,在看到来人之时,眼中多了一丝暖意。
在顾敬臣的注视下,意晚来到了他的身边,朝着他福了福身。
“见过……”
侯爷。
顾敬臣:“嗯?”
意晚站直了身子,收回了后面几个字。她望着顾敬臣,再次开口:“你等了很久了吧?冷不冷?”
顾敬臣刚想说自己刚到,不冷,这些话在嘴里打了一个转,又收了回去。
“嗯,等了有一会儿了,挺冷的。”
意晚蹙了蹙眉:“怎么不去屋里等?”
顾敬臣:“想早一点见到你。”
意晚脸上刚刚消散的红晕又浮现出来。冷风吹过,一缕头发丝在脸颊上跳动,平添几分风致。
顾敬臣忽然觉得手有些痒。
只听意晚问道:“你昨日不是来过了么,今日怎么又过来了?”
顾敬臣顿了顿。
这是嫌他烦了?
“你不想见到我?”
昨日顾敬臣刚刚送了她一个礼物,又替她为三哥哥解开心结,她又怎会说出否定的话。
“也不是,只是……”
话未说完,顾敬臣就把手中用布包裹着的东西递给了意晚。
不是就够了,至于原因为何,他不在意。
意晚诧异地看向面前的东西。
不会又是像昨日那般贵重的东西吧?虽说二人早晚会成亲,但也不能总是收那么贵重的东西。
顾敬臣:“我这几日在营中练兵,离这里很近。晚上在帐中无事可做,就出来转转。”
意晚:“哦。”
见意晚不接,顾敬臣又道:“在山脚下看到有老农卖烤红薯,想着山上寒凉,给你买了一块暖暖手。”
意晚顿时眼前一亮。
她已经很久没吃过烤红薯了。
因为脾胃比较弱,吃了胃里不舒服,所以她从不敢多吃。
“谢谢。”意晚接了过来。
顾敬臣:“你今日做了什么?”
问完,他看到了意晚的头上。今日意晚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头发散了下来,头上只别了一支簪子,那簪子分明就是自己亲手雕刻的那一支。
“陪着祖母礼佛,抄写经书。”
顾敬臣眼含笑意:“你戴这支簪子很好看。”
听到顾敬臣提到了自己头上的簪子,意晚脸色微红,轻轻应了一声:“嗯,我很喜欢,谢谢你。”
顾敬臣笑了。
意晚小心翼翼地解开了布包,竟然还是烫的。顾敬臣已经来了许久了,烤红薯怎得还这么热。
“好烫。”
顾敬臣:“算着你结束的时间,刚刚让人去买的。”
意晚心头微暖。
察觉到意晚的动作,顾敬臣接过了她手中的烤红薯。一边为她剥皮,一边问:“今日没在寺中逛逛吗?”
意晚摇头:“没有。”
顾敬臣:“我陪你逛逛吧。”
意晚:“不用,你在外面待了那么久,去屋里暖和暖和吧。”
顾敬臣并没有接受意晚的好意,说道:“走吧。”
二人若是在屋中独处,老太太势必会让人在一旁看着,倒不如在外面舒适。
顾敬臣把烤红薯递到了意晚手中。烤
红薯上面剥开了一些皮,下面用布包着,正好暖暖手。
意晚接了过来,尝了一小口。
昨日已经牵过意晚的手,顾敬臣又想和昨日一般牵意晚的手。然而,他看到了意晚手中的烤红薯。他顿时有些后悔为她买烤红薯了。
“很甜!”意晚说道。
闻言,顾敬臣心情顿时大好,看着意晚脸上的笑容,他心里也为之感到高兴。至于没能牵手的遗憾,也减弱了几分。
“嗯。”
两个人在崇阳寺中逛了起来。
意晚发现,昨日还对寺中不熟悉的人今日突然变得熟悉起来。
顾敬臣不像昨日那般沉默地往前走,而是主动给意晚介绍崇阳寺。包括崇阳寺的由来,何人何朝所建,近千年来又经历了几次翻修,原来是什么样子,后来又改成了什么样。以及每一处殿宇的名称、由来,每一尊佛像都讲得清清楚楚,包括里面的一些小故事,比如关于佛像的,再比如在此处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意晚很是诧异,看向顾敬臣。
怎么过了一日他知道了这么多东西。
“你不是不信佛吗?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顾敬臣瞥了一眼意晚,反问:“你觉得呢?”
看着顾敬臣的眼神,意晚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他竟然为了她专门去了解过。
意晚脸颊微红,垂头看着地面。她手中的一小块烤红薯已经吃完了,手中只剩下包着烤红薯的布包。她捏了捏布包,小声道:“其实你不必做这些事情。”
他是侯爷,是将军,每日都忙于政事。
没必要为了她浪费时间。
顾敬臣看着意晚额前的一缕碎发,抬手想要为她捋到耳后,手伸到一半,又觉得自己太过孟浪了。可若是此刻缩回来,又不舍得。
纠结一瞬,终还是大着胆子抬手把意晚的碎发别到了耳后。
意晚惊讶地抬起头来。
看着意晚湿漉漉的眼神,顾敬臣眼神微变,手缩回来时,顺手抚摸了意晚的脸颊。
果然,手感细腻柔软。
和梦中的感觉一致。
“晚儿,为你做这样的事,我乐意至极。”
他想和她有话说,想为她做所有的事情。
意晚心头微跳,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她望向了顾敬臣的眼睛。
顾敬臣眼睛里盛满了对自己的爱意,她能清楚得看到此刻顾敬臣眼中只有自己。其实,在前世时,他也曾用这样的眼神看过自己。
只不过那时是在深夜,她总觉得他那时看她是基于一个男人的欲望。因为白日里他总是对她冷冷淡淡的,让人猜不到他的心思。
感受着顾敬臣拇指指腹的粗糙,意晚顿时清醒过来,脸色酡红。
“还……还没定亲呢,你再这样我以后就不见你了。”
这怎么能行!
到正式定亲还得有些日子,等到成亲就更久了,不见意晚的话他可怎么熬?
顾敬臣不舍地拿开了自己的手,辩解:“你脸上有脏东西,我为你弄掉了。”
意晚看着顾敬臣手上的烤红薯残渣,脸顿时涨得通红。
一则为自己吃相不雅,二则因自己误会顾敬臣。
真是丢死人了。
意晚起来帕子擦了擦脸,小声道:“抱歉,我误会你了。”
她怎么能这么可爱!
被他“欺负”了还要跟他道歉。
顾敬臣看着意晚的模样,心里欢喜极了。
“咳,没关系。”
意晚小心地瞥了一眼顾敬臣的神色,垂眸,朝前走去。走了一会儿,想到昨晚的梦境,出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昨日你说常看经书,不知你最近看的是哪一本?”
顾敬臣:“度人经。”
意晚眼眸微动。他竟然真的在看度人经,果然,昨晚的那个梦是前世真实发生的。
“你怎得会喜欢看这本经书?”
顾敬臣并未有隐瞒意晚的意思,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有一日去藏书楼找书,看到这本经书莫名觉得熟悉,于是便带回了书房。后来每每觉得心绪不宁,亦或者心中烦乱,都会看一看,抄一抄。”
接着,顾敬臣又道:“晚儿可曾看过这本书?说来也是奇怪,我每次抄写完,心情都能平复下来。我甚至在梦里都在抄写这本经书。”
闻言,意晚心中大惊。
顾敬臣也会像她一样做关于前世的梦吗?
他都梦到了什么?
想到他与前世略微的不同,意晚心中隐隐有个猜测。
难不成,顾敬臣也重生了?
察觉到意晚停下脚步,顾敬臣也停了下来,看向意晚。
见意晚的神色不太好看,顾敬臣关切地问:“怎么了?你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意晚回过神来,看向顾敬臣的眼睛。
若他重生归来,定也会记得前世的事情。
“你可曾梦到过我?”
闻言,想到自己那些龌龊的无法言说的心思,顾敬臣眼神有一瞬间的慌乱。慌乱过后,他点了点头,承认了这一点。
意晚紧张地心快要提到了嗓子眼上。
“都梦到了什么?”
顾敬臣有些不敢直视意晚的眼睛,轻咳一声,第一次对意晚敷衍,道:“也没梦到什么。”
意晚皱眉。
依着她对顾敬臣的了解,很显然顾敬臣在撒谎。
他不想告诉她!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意晚的脑子迅速转动起来,开口试探:“对了,之前有件事一直想谢谢你,没来得及对你说。”
顾敬臣看向意晚。
意晚:“前几日我哥,嗯,就是我云家兄长,听说我们二人正在议亲,托我向你道谢。来京城的第一年幸好你去燕山救了他,不然他要是摔断了腿就无法参加科考了。”
说完,意晚一直盯着顾敬臣的眼睛。
只见顾敬臣眼底有了起伏,开口说道:“不用谢,况且,即便我不救他,他也未必会摔下去,摔下去也未必会断腿导致不能科考,我只是做了一件小事。”
意晚:“可我哥觉得他掉下去定会被大石砸在腿上。所以才更加感谢你。”
顾敬臣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形,道:“云公子多虑了,未必会发生那样的事情。要是说谢,他更应该谢谢你。是你去提醒我的,我才会调兵去燕山。”
意晚心想,难道她想多了?若顾敬臣真知晓前世的事情,定然知道她哥腿的确被大石压到,因压了一晚上,所以再也无法行走了。
倒不是说她哥有多重要,主要是她前世嫁给了顾敬臣,顾敬臣知晓她家中的事情。
顾敬臣:“不过——”
意晚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顾敬臣:“云公子是你表兄,如今我二人已经在议亲,晚儿还是少见他吧。”
他能感觉得到,意晚对她这位表兄的感情不一般。从前二人是亲兄妹便也罢了,如今二人是表兄妹,还是不要走太近为好。毕竟,这二人一同生活了十几年,感情和旁人不同。
意晚:“……哦。”
作者有话说:
意晚试探:我哥说…………
顾敬臣皱眉:一个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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