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九九章 地震顾问(1 / 1)

高铁首席专家 高铁侠客 3 万汉字|1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三九九章 地震顾问

打来的电话有点眼熟,武文杰一下子想起来,这号码正是在首都机场接过他的那个小司机的,那个车载电台爱好者。

“武总,单位派我去四川参加救援,我想问一下,您夫人是不是还在那边?如果还在,您需不需要我帮您带点什么东西过去?”

小司机打来电话原来是为这个事。

丁娟娟眼下肯定还出不来,至于说给她带点什么东西过去,一下子把武文杰给问懵了。

带点什么好呢?现在全国的物资都往灾区运,按理说只要运输通道打通了,东西就不会缺。

目前丁娟娟她们那里通往外界的道路有一条刚刚被打通,不过出口只是单行道,吞吐能力还很低,主要是运出重伤员,运进去最紧要的物资。

真要是让小司机带点什么东西过去,估计一时半会儿也很难送到丁娟娟手里。

不过,小司机打来电话,倒给了武文杰一个启示,那就是,北京铁路方面已经在组织救援队前往地震灾区了,那么自己可不可以加入到他们的队伍当中去呢?

他本来还担心自己的想法会被当作异想天开,没想到却大获支持:“武总,你去灾区那边,正好可以帮着把咱们的人带回来。”

事情顺利得出乎武文杰的想像,他赶紧收拾起行囊,跟着救援队伍就出发了。

得知那位小司机的车就是去灾区那家工厂的方向,武文杰主动要求上他的车。

这一路,小司机边开车边与全国各地的台友联络,聊得好不热闹。

武文杰一直保持着与丁娟娟的联系,又通过电台,对整个震区特别是丁娟娟她们周边的情况,保持着即时动态掌握。

他定时向家里的两个孩子、以及武家爸爸妈妈还有丁妈妈进行通报。

而丁子成那边,光定时通报就远远不够啦,他想知道的东西太多了。

起初武文杰还觉得挺纳闷,因为岳父希望了解的情况远远超出兴趣范围了。

后来还是丁子成跟他交了底,原来岳父临时接受了部里在抗震期间特设的“科技顾问”的头衔,主要为部里参与抗震救灾工作提供技术方面的咨询,要直接向有关部领导进行汇报,并答复各方提出的与铁路技术有关的疑难问题。

丁子成于是又像上足了发条,风风火火地忙开了。

做与技术有关的工作,最重要的就是收集资料。

关于地震的情况,网上的信息极多,这原本是丁子成收集资料的主渠道。

但问题在于,他能够收集得到的信息,包括部领导在内的各级领导和各方人员,大家都能看到,因此从这些渠道获取的信息,很难避免人云亦云。

“如果我作分析判断的依据,都是领导们从网上能够自己查到的东西,那么我作咨询的独特性和价值性又如何能够体现出来呢?”

无论什么时候,丁子成都不会轻易跟自己妥协,即使担任这个临时性的“地震顾问”,他也要当得一丝不苟。

女儿丁娟娟困在震中,她是爸爸获得震中精确信息的重要来源。

而武文杰一路赶往地震灾区的途中,通过各地台友获得的信息,则成为丁子成了解掌握情况、作出准确分析判断的又一个不可或缺的渠道。

从武文杰和丁娟娟这边来说,听到部里特聘的“地震顾问”不时发表的精辟见解,无疑让他们吃了一粒又一粒的定心丸。

强震和大范围余震过去之后,情势已经明显好转,灾区所有工作的重心,都转移到了恢复生产、重建家园上,而救援工作也由开始的原地自救,变为“一方有难、八方驰援”。

这在高速公路上的感受尤其明显。

北京到四川近两千公里的路程,小司机的货车在头三分之一部分时,行驶状况完全正常,时常能开到速度上限,六七百公里的路程,仅用了六七个小时就跑完了。

到了中间三分之一,速度就明显降下来了,从全国各地开往四川的运输车辆,汇集在通过灾区的路上,而且数量在不断增加,以至于越走越慢,用的时间是前一段的翻倍还多。

而最后的三分之一,就完全是蜗行了,往往一两钟头过去了,排得密密麻麻的车队还一步也没有挪动。

丁娟娟得知武文杰的位置后,反倒为他的安危担忧起来。

车队卡在了一个狭窄的山路,路的一侧是高不见顶的山崖,另一侧则是深不见底的峡谷。

因为余震,山崖上还不时有巨石挟带的大量砂砾泥土滚滚而下。

丁娟娟心焦却无奈,而丁子成刚开着电脑和网络,不时用手机拨通他在全国各地各行各业的专家朋友,向他们询问相关情况。

丁子成在忙活什么呢?他是在计算,武文杰搭乘的货车目前所滞留的那个区域,发生泥石流的概率究竟有多大?

“文杰,快点快点,你赶紧从车里出来,站在开阔的地方,前后的车辆你尽可能都通知到,让他们也别在车里呆着。这个地方的情况我刚算完,在一小时之内发生泥石流的概率达到80以上。一定要听我的,一定要告诉周围每一辆车上的人!”

“文杰,现在可以回车里休息一会儿了,这个区域地质情况比较稳定,这一时半会儿前后几公里的范围都不会有什么问题,你们尽可以放心。”

开始时,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拿武文杰的提醒当回事,而一起悲剧也因此眼睁睁地在离他们不远处发生。

就是在那个“在一小时之内发生泥石流的概率达到80以上”的区域,武文杰苦口婆心车前车后绝大多数人员都走下了车,呆在开阔地等待车流向前行进。

所有在车外的人都早早看到了从高处呼啸下泻的泥石流,并及时闪开以避其锋芒。

唯有两辆车里的人一直不愿下车,等他们明白众人的呼喊和手势之后,再想从车里离开,已经来不及了……

后来,武文杰就成了车队中公认的“危险预报员”,尽管并不是每次都准确无误,但在险境当中能有这么一位可以对泥石流作预测的“高人”,已经足够让大家信服,并成为众人心目中的“护身符”了。

丁子成的神奇判断与预报,成了武文杰安慰丁娟娟最好的“神器”:“你不用担心,爸和他的专家朋友们已经把我们前行路上的一切艰难险阻,都通过科学计算的方式给量化了。量化就意味着它们是可预测的,也是可控制的,你没有理由为我们的安全再担心了。”

话虽这么说,但只要一天没见到武文杰,丁娟娟对他的担心就一天不会彻底消除。

其实武文杰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丁娟娟已在条件极为艰苦的震区坚守了那么些时日,不但要照顾自己,还要张罗那么一大摊事。

迫在眉睫的危险似乎已经消除了,但丁娟娟一天没有到达安全地带,武文杰对她的牵挂也一天不会停止。

第四〇〇章 跟姥爷学

武文杰和丁娟娟只知道丁子成这段时间一直在网上搜索有关地震和相关灾害的信息,目的是为了保护武文杰的一路突进。但他们并不知道,与此同时,丁于成还瞒着他们夫妻,在偷偷查找跟治疗神经衰弱有关的资料。

谁病了?武艺。

女孩子还是更敏感些。

在得到了妈妈在震区安全的消息后,武功很快把心思放回了高考冲刺上,但武艺却迟迟进入不了应有的状态。

她心里越起急,状态越不好,没几天,她发觉自己出现了入睡困难的症状。

开始她并没有告诉谁,只是自己默默地在床上数羊。

也不知数羊这个歪招是谁发明的,对于能睡得着觉的人来说,可能数不过十只就能着了,但对于睡不着觉的人来说。你就是数上一千只一万只,恐怕该睡不着还是睡不着。

数到后半夜,越数越兴奋,武艺急得不行,只得走出她的小屋,跑到客厅,寻摸点可干的事情。

丁子成上了岁数,本来觉就不多,这些日子更是睡得很少,武艺这一折腾,他马上就觉察到了。

观察了一两天,他断定,武艺这孩子大概是遇到睡眠障碍了。

吃早餐的时候,丁子成频频观察武艺。

这个稍显疲惫的小家伙,看来并没有向谁求援的意思,带着两个黑眼圈,只顾闷头吃。

不过,吃完饭起身前那个长长的哈欠和懒腰,还是显出了她缺觉的疲惫。

丁子成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女儿丁娟娟还困在震区无法转移出来,女婿长途奔袭赶往救援,他俩现在谁都不轻松,不但不轻松,俩人还都面临着可能发生的各种危险呢。

如果知道女儿是这样一种状态,夫妻二人不定会有多着急呢。丁子成打算为他们分忧。

可还没容丁子成想出招来,孩子的成绩就显形了。

物理测验成绩发下来,武功考了全年级第一,武艺考了十几名。

要知道,这可是武艺最拿手的科目之一啊。

看着武功洋洋得意地显摆自己的成绩,丁子成赶紧用眼神制止他。

一声不吭只顾闷头吃饭的武艺,两个眼圈看上去似乎更明显了。

细心的丁子成还注意到,武艺特意主动给大家盛饭,给别人盛的都是根据个人饭量,但唯独给她自己盛的,只有平时饭量的一半。

怕别人看出来,武艺等老人们动完第一筷子之后,马上给自己满满夹一筷子菜,好把只有半碗的饭掩盖住。

但她的这些小动作,怎能瞒得过一直在高度关注她的姥爷呢。

外孙女的情况,丁子成不打算告诉女儿女婿,他要直接上手帮孩子调理。

吃完晚饭没一会儿,他给外孙女和外孙子一人端来一杯冒着热气的饮料。

“这是什么呀?”武功好奇地问。

丁子成笑眯眯地说:“这是爷爷从网上查到的‘高考补脑液’,甭问那么多,你们喝就是了,保管对你们的小脑瓜有好处。来,给你,武艺,这杯是你的。”

“呀,还有点甜呢,挺好喝的。”不知不觉间,武艺喝下了一杯枣仁安神茶。

丁子成不是医生,但他有和医生相比起来一点不差的敏锐感觉。

外孙女因为各方面的原因,当下患上了小恙,对于孩子本人来说,对于自己患病目前未必有很明确的意识。

在这种情况下,对孩子进行帮助,点破病情是一种方式,不点破是另一种方式。

丁子成决定,先不点破,以免给孩子的心理造成不必的负担,

他想试一试,能不能在不惊动武艺的情况下,慢慢帮她调理过来。

枣仁安神茶是头一招,对于武艺来说是一副神不知鬼不觉的药,而对睡眠尚好但成天高度用脑的武功来说,也算是个不错的保健品吧。

“姥爷跟你俩商量个事,傍晚的时候,外面不冷不热的,你们能不能去外面走上几圈,或者跑上几圈也行,然后再回来继续学习?”

“现在都什么时候啦,哪儿还有时间出去啊。”武艺先提出了反对意见。

“就是,我们白天有课间操,那就算是运动了,晚上学习精力正旺盛,出去跑步多耽误时间啊。”武功这回毫不犹豫地和姐姐站在了一边。

丁子成心说:“武功你这小子,不知你姐现在正失眠睡不好觉呢,姥爷想要偷偷帮她调调,你还不配合。”

他呵呵一笑,来了一句:“要是姥爷也想晚上出去跑跑,你们谁愿意陪着呢?”

武艺一听,马上说:“您可别晚上跑步,出去散散步就好,您什么时候去,我可以陪您。”

武功露出不情愿的神色:“还是我姐听话,姥爷一说她就应了,显得我不懂事似的。这样吧,姥爷既然非要晚上出去活动活动,那我和我姐轮流陪您出去吧,今晚我姐去,那明晚我陪您,您看行不行?”

丁子成点点头,冲武艺说:“好的,一会儿等我换好衣服和运动鞋,咱们出去透透气。”

武艺没想到,别看姥爷岁数不小了,前段时间还闹了病,可腿脚和身手还真是不一般。

本来说是走走的,谁知丁子成越走越快,后来就干脆跑了起来,武艺拔脚就追,姥爷并没有那么好追上,跑了一通下来,武艺气喘吁吁,浑身上下都汗湿了。

睡前,丁子成又督着武艺和武功都用热水泡了脚,然后叮嘱他们别太晚睡。

半夜,丁子成在客厅查找资料,见武艺那间小屋的门又开了。

丁子成假装没有注意到,自顾看着电脑屏幕。

武艺大概没想到姥爷这会儿了还在客厅,想退回自己屋里去,掩上门,又拉开了。

丁子成装作才看到外孙女的样子,摘下老花镜,冲武艺温和一笑,没有说话。

“姥爷,我醒了,躺了半天睡不着,想出来转转,找找睡意。”武艺凑近丁子成,轻声对他说。

丁子成慈爱地揉揉她蓬乱的头发:“上床以后,睡得怎么样?”

武艺翻了一下大眼睛,答道:“比前两天好多了,晚上跑完步感觉有点累,加上热水泡脚,上床的时候眼睛就有点睁不开了,这是跟前几天不大一样的。不过睡到半夜又醒了,这会儿不容易睡着了。”

丁子成心里偷偷一乐:“傻丫头,除了你知道的招,还有你不知道的那枣仁安神茶的功效哩。”

他站起身来,活动活动四肢,装作漫不经心地说:“武艺,刚好姥爷忙活了半天,也需要动一动了,你要不急着去睡,就陪着姥爷一起做做操吧,姥爷教你做几式八段锦。”

见武艺并不抵触,丁子成便拉着她走到宽敞的地方,拉开架式做了起来。

“这一式叫‘摇头摆尾去心火',跟着姥爷做。”

丁子成在前面做,武艺在一旁笨手笨脚地跟着学。

动作并不复杂,做了几遍下来,武艺就做得满像样了。

“反正运动量也不大,咱们可以多做几遍,让身体微微出点汗。”丁子成边做边指点着武艺。

“姥爷,做这个有什么用啊?”武艺熟练掌握了动作,开始有闲暇发问了。

从丁子成嘴里,是无论如何不会说出“这是用来帮你睡觉的”这类话的。

在几十年的学习和工作生涯中,他也经历过几回比较严重的神经衰弱,最厉害的时候甚至连续好多天彻夜无眠。

而睡不着觉这毛病就是这样,越是着急要睡越睡不着,甚至越是想着某种药、某种方法能治,这种想法反而还会成为心理负担,琢磨来琢磨去,可能倒适得其反。

丁子成希望做的,是在不知不觉中让外孙女获得康复。

“就跟做操差不多吧,舒舒筋骨,活动一下胳膊腿,对身体总是有好处的。下面咱们再学一式,‘调理脾胃须单举’,来,跟姥爷做。”

第四〇一章 怎么搞的

轮到武功陪丁子成晚上出去运动了,武艺仍要一起去。

丁子成正求之不得呢。

对于治疗失眠,他是有实践经验的,睡眠不好症状初起,其实是很容易治好的,一套“组合拳”打下去,一般都会很快见效的。

武艺一来不抵触,二来无意识,对于这类疾病,这是最好的治疗状态。

武功一出门就撒了欢,一会儿加速跑,一会儿又蹦高,丁子成几次提醒他天黑路不好,别崴了脚,会影响高考的。

可武功仗着自己体格强壮,根本没当回事,依旧又跑又跳的。

路过一个篮球场,武功跃跃欲试,要够那个篮筐。

还没等武艺劝他的话说出口,就见他腾起一跃,左手嘭地拍打到了高高的篮筐。

武艺的话到了嘴边,立刻变成了喝彩,但“好”字还没说完,却见武功在空中身体一歪,失去了平衡,落地的那一瞬间,踉跄了一下,右手撑了一下地。

离他并不算近的丁子成和武艺都清晰地听到了“咔吧”一声。

丁子成心里一沉,暗说“坏了”。

武艺惊叫出声:“摔着腿了吧?”

武功面露痛苦表情,用左手捂住了右手手腕,喃喃地说:“不是腿,是手,手腕。”

马上就要高考了,武功右手手腕受了重伤,连握笔都困难,更别说写字了。

老师见状急得直跺脚:“不是一再跟你们说,这段时间不要剧烈运动嘛,怎么就是不听呢!这可怎么办哟!”

丁子成没敢马上跟女儿女婿讲实情。

在医院他一再央告大夫,自己的外孙马上就要高考了,无论如何得让他参加考试。

他希望医生能当场打个保票,说绝对没问题,保证能够正常参加考试,可医生却没那么说,而是皱着眉头一个劲地摇头。

这事憋在心里,让丁子成好不难受,多少年没犯的失眠症又找上门来了。

接下来的一门测验,武功没能参加。

他那右手根本写不了字,怎么参加?

事到如今,丁子成只得考虑硬着头皮向女儿和女婿通报情况了。

先跟谁说呢?丁子成一想到这个问题,头就大了。

丁娟娟平时对自己再孝顺,性格再文静,赶上这样大的事,都难保不会埋怨自己,弄不好还会讲出不好听的话呢。

丁子成本是一片好心,想帮外孙女调理神经衰弱,却落得这样一个结果,这让他有苦难言。

要是先跟女婿说呢,情况会好些,至少武文杰不会在电话里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

武文杰在家时,只是极偶尔地跟他父亲母亲说过几句冲话,还从来没有在丁家父母跟前出言不逊过。

那就先跟女婿说吧,至于他怎么跟丁娟娟说,那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丁子成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不过这样一来,就该轮到这对正处在险境中的父母担忧了。

本来复习得好好的,临到考前忽然参加不了考试了,这样的事摊到谁头上都没法接受。

假如武文杰不告诉丁娟娟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光他自己一个人扛,是没法扛起来的。

不过,即使他告诉了丁娟娟,可俩人谁也不在孩子身边,除了心焦着急,又能有什么办法。

话又说回来,即使他们在家,面对这样的情况又能怎么办呢?

丁子成握着电话,迟迟不愿拨出去。

他的脑海里交替出现着女儿和女婿在得知坏消息后的沮丧而痛苦的表情。

可这个电话不打出去,他也受不了。

“打吧,他们早晚也得知道,早一点说出来,我早一点解脱。”丁子成长叹一口气,给武文杰拨打过去。

谁知武文杰的号占线。

等了一会儿再拨,依然占线。

“要不先给女儿挂过去吧。”

丁子成才这样想过,马上又把自己的想法给否定了。

“别多这事了,还是让武文杰告诉她吧。”

丁子成拿定了主意,只是他在心里给自己找了另外一个理由——没准女儿正跟女婿通话呢,女婿电话占线,女儿肯定也占线。不如再等一会儿,待武文杰打完,再跟他说。

武文杰的这个电话实在太长了,好不容易丁子成才把电话拨通。

没容丁子成讲,就听武文杰用极其兴奋地声音通报自己刚刚做的事。

武文杰的那个长长的电话,并不是打给丁娟娟的,而是跟部里的运输部门在沟通情况。

在奔赴地震灾区的这一路上,他看到无数公路路段交通堵塞严重,大量抗震救灾的车辆进不去出不来。

一条公路,好不容易清开了路障,可走着走着,就因为有车辆出现故障,或者有个别车辆逆行,导致了整条道路的瘫痪。

“咱们铁路就不会轻易出现这样的问题,”武文杰跟铁路运输部门建议,“不妨提请救援人员加大疏通铁道路障的力度,只要铁道通畅了,它可以发挥的作用就是无可替代的!”

武文杰通过自己这一路的观察和思考,还提出了对于抗震救灾中列车频次、货物和人员的运输方式等一系列问题的想法。

他甚至还想,可不可以把正在试运行的动车组也编进救灾列车的行列当中,不载旅客,只载货物。

的确,火车运输尽管受到局限,有自身的不足,但它却可以在相当程度上避免公路输普遍存在的一些弊端。

听武文杰介绍得如此投入,丁子成实在不好意思打断他,更下不了决心张口给他讲家里刚刚发生的那件巨大的麻烦事。

武文杰总算讲完了自己的事,这才问了岳父一句:“家里都好吧?”

本来他希望得到的回答是:“都好。”

不料丁子成却没有含蓄,直通通地答道:“别人都还好,就是武功那小子……”

这个令武文杰始料未及的回答还没说完,便被他打断了:“爸,武功怎么啦?出什么事了吗?”

这个时候,丁子成不能再耽搁一点时间,必须赶紧把情况告诉武文杰,他那根一直紧绷的神经,现在恐怕经不了多少刺激了。

“是这样,武功陪我出门运动的时候,伤了手腕……”丁子成的口气,就像做错事的小学生。

武文杰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啊?武功的手腕伤了?有多重?骨头断了吗?还是伤到筋了?现在他在哪儿?住院?在家?还是继续上课呢?”

这一连串的问题,把丁子成的脑袋都问懵了。

他也不打算按武文杰问题的顺序答了,而是想到哪说到哪,没想到越说越乱,越说他心里越着急。

武文杰大概也听得有点不耐烦了,不大礼貌地打断了岳父的话:“爸,您就只告诉我一句,武功他还能不能参加高考了?”

一贯说话爽快的丁子成,这个时候就像嘴里含了块热豆腐,怎么也说不清楚了:“那怎么会不能……嗯,也不好说……嗯,医生说,还要……”

武文杰再一次打断了岳父:“那,娟娟她知道这事吗?”

丁子成这回总算说了句痛快话:“她还不知道呢,我先告诉了你。”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我怕她知道了受不了。”

武文杰突然冲口而出:“这事换了谁也受不了哇!”

丁子成从来没听武文杰用这种口气跟自己说话,一时有些愣了。

武文杰感觉到了自己的无礼,忙压低声音道:“爸,对不起,我不是对您,我是听到这个消息心里起急,一时控制不住自己。抱歉,抱歉。”

丁子成听出,武文杰在电话里哭了。

第四〇二章 夫妻会合

得知武功手腕受伤,武文杰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两个孩子即将面临高考,而他和妻子却无法陪孩子一起迎接这场对他们来说“人生的头一次洗礼”,这本来就让他愧疚万分。

而武功忽然又遇上了意想不到的麻烦,甚至可能影响到他参加高考,这怎能不让武文杰感到伤痛至极。

岳父上了岁数,又大病才愈,这些日子却承担了本应由武文杰和丁娟娟来做的事,已经很勉为其难了,又怎么能责怪他老人家呢?

武文杰百感交集,一时无奈,不由得落下了眼泪。

他见小司机好像发现了自己的异样,赶紧掩饰。

武功的这个消息,目前无论如何不能告诉丁娟娟,让她知道了,她会更痛苦。

就在这时,丁娟娟那边传来了好消息--她马上就要搭乘军方的直升机转移出来了,武文杰的那些同事也都跟她一起。

在武文杰原先的想像中,他和丁娟娟“胜利会师”的地点,应该在震中的堰塞湖畔。

他还曾悄悄问过丁娟娟,她那边有没有单人帐篷。

丁娟娟当然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便取笑他:“现在是什么时候,什么场合,你净想些什么呀?”

武文杰厚着脸皮说:“反正等到了你的‘地盘’,我就啥也不管了,‘二次蜜月'就全权由你来张罗了。”

现在看来,预计中的“二次蜜月”,又得改变之前的规划了。

武文杰盼望早点见到妻子,高兴之余,他的头脑还保持了一定的冷静:“你一定要问清楚,你们搭乘的直升机要把你们带到哪儿,我好提前安排往那个方向走。要不然,你出来,我进去,这一错过,不是耽误事了嘛。”

这个细节,丁娟娟还真没想过。

她以为,坐着直升机一飞出来,就能见到武文杰了呢,殊不知,武文杰还在前往灾区的公路上蜗行呢。

丁娟娟费了不少事,才算问清楚,直升机将把他们先运送到附近的一个军用机场,到了那里,再安排车辆往外送。

武文杰查过地图,告诉那位小司机:“我得另找一辆车往回走了,我要接的人很快就要坐飞机出来。你继续往前走,一路上多注意安全。”

差不多就在丁娟娟她们搭上直升机的同时,武文杰截了一辆顺道的志愿者的车,前往那个军用机场的方向。

见到丁娟娟的时候,武文杰没有像曾在脑海里想像了无数遍的那样,冲上去与她拥抱,丁娟娟也是平静地走过来。

四目相对,几句淡淡的问候。

四周人来人往可能只是原因之一,从武文杰这边来讲,似乎有很长很长时间没跟丁娟娟在一起了。

尽管俩人电话不断,尤其是最近这些日子,每天都要打不止一个电话,但长久没有见面所产生的那种特殊的陌生感,还是让俩人都多少有些局促和拘束。

政府给安排的接他们的车,本来早该到了,却还没踪影,通讯也一直联系不上。

眼看天要黑了,部队便给他们安排营房住下。

有同事跟武文杰开玩笑,说他和丁娟娟要不要住个探亲房,武文杰假装一绷脸,说了句“添什么乱”。

来接他们的车直到后半夜才到,说是赶上了泥石流,堵了路,又多绕了好几十公里的远道,才转到这里。

大清早临上汽车前,武文杰悄悄对丁娟娟说:“一会儿上车后,我告诉你一件事,不算什么大事,也没啥可怕的。你得向我保证,听到以后千万不要失态,车上这么多人呢。”

丁娟娟忽听武文杰说出这样一番话,一时猜不出武文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瞪着眼睛盯着武文杰那张看不出表情的面孔,心里暗暗揣测。

直到在车上坐定,丁娟娟也没有猜出武文杰会说出什么来。

她心里起急,等车一启动,便推推挤坐在身边的武文杰,示意他赶紧说。

既然已经打过“预防针”了,又是在这样一个特殊的场合,武文杰心里倒是有点底气。

他凑近丁娟娟耳朵,轻轻把武功不当心伤了手腕的消息告诉了她。

丁娟娟显然对这事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惊愕地张大了嘴巴,半天没合拢,眼睛眨了半天,似乎想要强迫自己赶紧相信刚刚听到的话。

“那高考,他还参加得了吗?”不出武文杰所料,丁娟娟作出的第一反应,就是孩子能不能参加高考。

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武文杰也做了预案。

“瞧你想的,他那手只是伤了一下,又没有掉,只不过是这几天不大方便而已。现在医学这么发达,这么点小事还算事呀?你看我,根本就没把它当回事,还差点忘了,要不昨天就告诉你了。我这会儿也是才想起来,跟你说说。没事,别担心。”

丁娟娟将信将疑地注视着武文杰的眼睛,想从那里面看看是不是还没讲出来的故事。

可惜,从武文杰无辜的眼神里,丁娟娟没找到更多她希望得到的“情报”。

“那我且相信你一回吧。”孩子远在千里之外,自己再怎么着急,也帮不上孩子什么忙,就算不相信,又能怎么办呢?“反正是我亲生的,也是你亲生的,你说没事,那就是没事吧。”

丁娟娟的反应总体还好,武文杰总算松下一口气来。

他知道,岳父在家里还正千方百计寻找能够快速治愈小外孙腕伤的方法呢。

上网查,能够查到的内容真是铺天盖地,多得不得了,可在这铺天盖地的内容里面,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这就很费疑猜了。

丁子成拿出了他搞研究的那个劲头,一项一项地甄别。

令他遗憾的是,在网络搜寻中排在靠前位置的那些个资料,几乎没有一个是真实可信的。

“明明是假的,怎么在网上都排得这么靠前呢?”丁子成一时也弄不明白。

既然前面假的居多,他干脆直接往后面搜寻了,看有没有真实可信的东西。

如同大海捞针一般,他还真找到了一些实打实的内容。那些治疗方法分几类,有口服的,有外敷的,还有浸泡的。

从丁子成这里,尽管他确信是真的,也还得再过一遍筛子。

那口服的药就不在考虑范围之内了。孩子高考在即,不能随便服用药物,这就跟运动员上赛场一样,吃到肚子里的东西,都不是闹着玩的。

可以试试的,还是外敷和浸泡的。

丁子成照方抓药,按要领悉心煎制出来,等小外孙回家后,亲手给他用上药。

外孙自己说,用了药以后感觉好多了,可要命的是,他提起笔来依然写不了几个字!

这是最让丁子成犯愁的。

这天放学,武艺先到的家,一进屋就向家里的几位老人公布她最新小测验的成绩。

这回她可是扬眉吐气了,不但得了第一名,还把第二名落下不小的距离。

武艺拿着卷子摇头晃脑地说:“按说我们这次的成绩,头一名跟第二名本来不应当有这么大的差距,无奈真正的第二名没能参加考试呀,怎么办呢。”

话语间,不无兴奋与得意。

丁子成赶紧提醒她把卷子收起来,等弟弟一会儿回来了,也别再提这回考试的事。

“你弟弟他肯定很懊恼,参加不了考试,他心里压力很大,就别再刺激他了。”

听了姥爷的话,武艺乖乖地把她那份卷子收进了书包里。

第四〇三章 到时会好

武文杰和丁娟娟一路奔波,总算到了北京。

俩人抱着电话,跟家里的每个人都通了话。

本来夫妻俩事先已经约定,给家里打电话的时候,谁也不许哭,但说着说着,丁娟娟还是忍不住了。

武文杰只好让她在一旁先冷静一下,自己去跟家人聊。

家里除了丁子成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疲惫外,其他的人状态显得都不错。

最让武文杰和丁娟娟担心的武功,嗓门格外洪亮。

丁娟娟关切他的手伤,武功爽快地说,现在已经能写字了。

丁娟娟还想问究竟能写多少字了,被武文杰打岔说别的去了。

最让一家人高兴的是,丁娟娟很快就要回家了。而略有遗憾的是,两位外方技术人员回国,武文杰还要陪他们一同走。

“爸爸,就让他们自己回国呗,您干嘛还要陪他们回呀,难道他们那么大的人,不认识回家的路啊?”武功假痴不癫地逗爸爸。

武文杰笑了:“傻孩子,这是工作,哪能由自己的性子啊。说实在的,爸爸现在就想马上回到家里,跟你们大家团聚,但事情没做完,爸爸就不能回。爸爸这次送他们回去,有好多说道呢。一是礼数,人家来咱们这里协助工作,在地震灾区被困那么久,还受了伤,咱们作为东道主,怎么也得有起码的礼数吧。二是使命,爸爸这次出去,还有重要任务呢,因为这次发生了地震,原先定的好多方案要做有大的调整,这就需要得到人家的支持和配合,不跟人家接触,人家怎么会配合你呢。”

丁娟娟接着说:“这回妈妈就代表爸爸回去看望全家。单位也跟妈妈说好了,可以多呆些日子。等爸爸从国外回来了,咱们争取一起在家里团聚。”

武艺马上问:“妈妈,那您可不可以一直等到我们高考完了再回去呀?”

丁娟娟没想到女儿会问这个问题,她愣了一下,才说:“妈妈也希望能等到那个时候,不过可能够呛。同事们都在前线抗震救灾,我哪能长时间不回呢。这次回来,是单位照顾妈妈,给我了一个能够回家看看的机会。到时看爸爸能不能抽空回来吧。”

武艺的声音显得有些失望:“好吧,我明白了。爸爸这回都回不来,等我们高考的时候,恐怕他会更忙了。”

武文杰提高嗓门,用鼓励的口吻说:“武艺,武功,你们现在到了最后的冲刺时刻,一定要保持好自己的状态,在考试的时候把最好的水平发挥出来。其实,爸爸现在也是在准备迎接大考呢,高铁上线运行的大考。能不能考出好成绩,为北京奥运会献上一份厚礼,就是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一张考卷。爸爸相信你们俩肯定会考出令人满意的成绩,爸爸同样相信,我们也一定会取得优异成果的!”

丁娟娟还想再跟武功叮嘱几句关于他手伤的事,武功有些不耐烦了,赶紧转移话题:“对了,妈,您跟我的爸的“二次蜜月',布置好新房了吗?你们在北京一起呆几天呀?”

丁娟娟没提防儿子会这么直截了当地问,一时竟无言以对,武文杰抢过电话,冲着儿子一通数落:“哎哎哎,有的说没的说?那是你该操心的事吗?专心学习,专心养伤,在家照顾好几位老人,别的事情别瞎操心。”

挂了电话,丁娟娟责怪他不该对儿子说话那么冲。

武文杰却说,他们这是“男人之间的对话”,就得用这种口气。

不过,武功的这番话,还真的提醒了丁娟娟,怎么也得把当晚要住的那个小房间收拾一下。

武文杰在北京临时住的那间屋子,面积不大,更主要的问题是,他睡得那张床面积有些局促。

那是张单人床,平时睡他一个人当然没有问题。但如果丁娟娟也挤上去睡,那可就不大方便啦。

那天出发前往四川时,武文杰走得急,屋子里基本没怎么收拾,床上桌上地上都挺乱。

好在是老夫老妻了,丁娟娟也不会说什么,手脚麻利的她进了屋不一会儿就收拾出来了。

面对那张床,她还真有点犯了难。

“要不,咱们今晚去酒店里住吧?”丁娟娟提了个建议。

武文杰直摇头:“不合适不合适,人家都给我安排住的地方了,你刚才又把这屋子收拾了半天,屋里现在已经这么整齐了,空在这里,还要再花钱住酒店,实在说不过去。咱们今晚就住这儿吧。”

武文杰说完,意味深长地憨憨一笑。

丁娟娟被他那副坏坏的傻样逗乐了,轻轻推了他一把,说:“瞧你笑的那样,一看就知道不是好笑。”

丁娟娟确实手巧,因陋就简,就地取材,真的把小屋打造出了温馨的氛围。

最关键的是,武文杰从段里找来了一个旧床垫,经丁娟娟一番摆弄,一张挺宽敞的大双人床出现在了小屋里……

丁娟娟到家之前,曾一再告诫自己,千万不要流泪,但见到两个孩子,见到两边的父母,她却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放声哭了出来。

她这一哭,武艺和两边的母亲先跟着哭,然后武家爸爸也哭了。

丁子成大概不愿让家人看到,自己蔫不出溜闪到一旁悄悄抹眼泪去了。

全家就武功还保持着克制,努力做出一副男子汉的样子,一会儿劝劝这个,一会儿再劝劝那个。

不过,他那裹着绷带的右腕,让丁娟娟倒抽了一口冷气。

看那肿胀的程度,目前肯定无法自如地使用钢笔写字。

眼看着自己把家人的情绪都带到沟里了,丁娟娟不愿再破坏大家的心境,于是把武功手伤的事按了下来。

吃饭的时候,她悄悄观察武功,发觉他那只伤手的活动还相当不方便,基本上写不了几个字。

“我在学着用左手写,已经能写出挺像样的字来了。”武功试着安慰妈妈。

只是在丁娟娟看来,尽管他左手写的那几个字看上去还算说得过去,但速度实在是慢得很,就是一般的考试都难以适应,更别说高考了。

心情颇为沉重的丁娟娟在客厅里来回踱步,丁子成当然知道她是为什么,便把自己给武功找来的那几种药拿给她看。

“这些药都见效吗?”丁娟娟问。

丁子成胸有成竹的点点头:“这些都是我在网上做了好多功课才找来的,孩子的感觉不错。

离考试还有一段时间呢,我估摸着这个时间足够武功恢复了。他身体底子好,壮得像个小牛犊子,只要那药带上了劲,很快就会恢复的。”

武文杰那边传来的消息很不错,国外的那家合作伙伴不但同意了他带来的方案,还特意准备了一批抗震救灾物资,不日将发往正在灾区的工厂。

尤其让武文杰宽慰的是,当他提出,由于地震原因,国内高铁紧固件的需求近期可能趋紧时,外方竟然破天荒入答应组织“加班生产”。

武文杰给丁娟娟讲到这里的时候十分兴奋:“你知道吗,他们竟然答应‘加班'!这简直让我无法想像!我向他们提出来的时候,并不是真的想让他们加班,因为我知道,对他们来说那是不可能的事,只是希望能督促他们麻利一点,别太磨蹭。没想到他们答应得那么爽快。我猜,大概是咱们这边的那种冲天干劲,让他们觉得过意不去了吧。”

第四〇四章 终极方案

“爸爸,您说您和我妈这回在家团聚,算是度第二次蜜月呢,还是第三次呢?”

手腕上依然裹着绷带的武功淘气地逗满脸疲惫的武文杰。

这回出国,他再创自己出国往返新纪录,花的时间比上回还要短。

这一方面是他归心似箭,另一方面确实也是由于对方非常配合,几乎没有费多少口舌,就把原来以为会非常麻烦的事办妥了。

回国后匆匆汇报完有关情况,武文杰就第一时间向家里赶去。

丁娟娟马上就要返回学校了,他要赶在妻子回去之前,回家跟她团聚一下。

没等武文杰张口,一旁的武艺冲弟弟说道:“瞧你,手都伤成那样了,还不忘泛坏。别再缠着爸爸问这问那了,还是让他俩人多聊会吧,人家都多久没在一起了。”

离家在外的时间不短了,这回武文杰一到家,马上感到了家人的一些变化。

变化最大的还是岳父丁子成,这段日子不见,老人有些显老,也有些憔悴。

儿子武功受了伤至今未愈,他将如何参加高考还是个麻烦的问题,不过除了外观稍显胖些了之外,武文杰在儿子脸上没看出什么灰心丧气的神色。

女儿武艺的状态还好,既有自信,也不乏谦逊。但高考是一考定乾坤,没到最后一刻,谁也不好说会是个什么结果。

武文杰对儿子主要是鼓励,对女儿则又加了些提醒,希望她把困难考虑得充分一些,做好各方面的心理准备。

饭桌上,他恭恭敬敬地向岳父敬了酒,除了表示感谢外,更多的是祝福老人能够保重身体。

丁子成淡然一笑:“文杰,你尽管放心好了,对于我自己,我心里是有数的。其实咱们都是一类人,对咱们来说,能够更多地做些有益的事,能够更多地体现自身的价值,那是比什么都要快乐的事。现在你们上有老下有小,事业还承担着那么繁重的任务,我在家力所能及地帮一把手,也是应该的。只是因为能力水平有限,有些事可能未必能让你们满意,有什么做的不妥的地方,就只管跟我说出来,也请你和娟娟多多担待,多多包容。”

岳父的一番话,让武文杰十分感动,他想说点什么,却一时说不出来,于是他又连干了两杯酒,算是向岳父表达敬意。

丁娟娟在一旁不干了,说:“我爸是爸,你爸也是爸呀,要敬也得敬爷爷。”

说着,扯着武文杰一起给武家爸爸敬酒。

在家呆了没几天,丁娟娟和武文杰前后脚离开了家门,重新投入到自己的工作中。

丁子成这段时间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武功身上,期望他能尽快恢复。

右手不能完全恢复,如果左手能顶上劲,那也不坏。

但遗憾的是,训练左手也是一项庞大的工程,要达到右手那样自如的程度,没有相当的时间是难以做到的。

而目前的学习任务那么繁重,武功不可能有太多的时间精力去练习左手写字。

丁子成拿出了他当年搞技术研发时的打法,天天在家琢磨和摆弄各种解决方案。

武文杰跟丁娟娟约定,两个孩子考试那几天,他们俩至少得有一位能回到家里陪伴孩子。

“现在救灾的任务特别重,交通上也不算便利,你从灾区回一趟家可能不方便,咱们初步定下来,第一方案就由我回去吧,我这边请下假来,就从北京往家赶,无论飞机火车,都要便捷得多。”

对于武文杰的这个建议,丁娟娟没什么异议,当然在她内心里还有个想法,那就是,她自己也尽量争取能回去。

别看武文杰这会儿大包大揽,到时候会不会有什么变数,还真不好说呢。

地震过后转眼一个多月了,算起来,功勋卓著的0001号动车组参加抗震救灾,也差不多有一个月时间了。

救灾所走的线路并不是高速轨道,因此0001号也只能屈尊跟其它列车一样按常速运行,而常速运行本身也是它试运行的一项试验规程,这正好两不耽误。

按照计划,在正式上线运行之前,部里还要对0001号进行极限速度试验。

什么叫极限速度试验呢?通俗地说,就是在高速线路上让它玩命跑,看能跑出的最高速度是多少。

根据方方面面的时间安排,初步拟定了两个方案,都在七月,一是上旬,二是中旬。

武文杰希望的是第二个方案,七月中旬。两个孩子参加高考的时间在七月上旬。

这回没有遂他的愿,消息传来,试验时间确定在七月上旬。

他只在心里别扭了一小会儿,便把这事抛到脑后,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去了。回不去家的事,他甚至忘了跟丁娟娟说。

丁娟娟把手头的事安顿好,在即将动身回家前,才从武文杰那里得到他临时有事的消息。

这对她来说实在太平常了,虽有遗憾,但马上就释然了。

唯一让她没法释然的,还是儿子的那只受伤的手。

丁子成把自己最终确定的方案告诉了女儿,征求她的意见。

事已至此,丁娟娟再也想不出其它办法,也只能同意爸爸想出来的这个“馊主意”了。

“既然你能提前几天回来,我想还是等你到家后,咱们再试和武功一起试这个方案。”

丁子成无论做什么事,都始终保持着长年从事科技工作所形成的那种一板一眼的工作作风。

他的这个方案,尽管在目前来看可能是唯一可行的,但仍存在着不小的不确定性。

从理论上说,应当有效,但是不是能够让武功一点不受影响地发挥出水平来,在方案具体操作之前,谁也不好说。

再有,由于考试不止一天,即使头一天有效,到了之后又出现问题了,依然会十分麻烦,甚至可能前功尽弃。

丁娟娟一到家,父亲跟她讲的头一件事,就是即将采取的方案——考前给武功打封闭针。

“能试的方法我差不多都试过了,但直到现在,其它方法都无法让孩子正常参加考试,最后只能考虑用这种极端的措施。运动员参加重大比赛时,为了减轻伤痛的困扰,保持正常比赛状态,常常采取这种方式。”丁子成在向女儿介绍方案时,神情十分严肃,让丁娟娟听了心里直打鼓,“这大概是目前唯一能用的招了,我的想法是,趁着你回来的早,咱们先提前几天用上两回,试试效果,如果可行,到了考试的时候咱们就义无反顾。如果这招还不行,那……”

丁子成没再往下说,丁娟娟自然知道父亲这番话的份量。

“我同意打封闭针,事到如今,看来也只能采取这个办法了。”武文杰是最后得知方案的人,他这几天已经忙得几乎没时间合眼睡觉了。

丁娟娟挂了几次电话才好不容易联系上他。

妻子能够回去陪孩子参加高考,这让武文杰备感欣慰。

而听妻子说,解决儿子无法参加高考的困扰已经有了明确方案时,他更是松了一大口气。

“你们赶紧试试,看看效果怎么样,尽早把试验的结果告诉我。我相信这个办法肯定能行,咱们儿子一定可以正常参加高考并考出好成绩!”

武文杰的信心,给了丁娟娟巨大的鼓舞。

第四〇五章 考验在即

经历了这些日子长途奔波的0001号动车组,在进行极限速度试验前,做了一次全面的保养和整备,相当于一个人进行了全面体检和充分的能量补充。

拾掇前,它看上去灰头土脸的,让人有些心疼,毕竟前段时间干得太苦了。而拾掇后,它立马显得容光焕发,完全像台崭新的车了。

内行看门道,武文杰更关注的是它的各项运行指标数据。

那厚厚一叠密密麻麻的数据,武文杰趴在上面整整看了两个来回。

所有数据都相当完美。

这就是说,目前0001号车保持着极佳的状态。

速度试验前,还要对所有线路进行全面而周密的检查。

除了专业人员的检查,武文杰还带着他的人,乘坐公务车沿线进行了几个来回的综合考察。

两旁的铁道线上,不时有列车驶过,不少列车上还贴着有关抗震的标语,显然那都是开往地震灾区参加救灾的。

前些日子,0001号就在它们的行列之中,而现如今,它正面目一新地呆在库里,静静地等待着即将进行的具有历史意义的试验。

公务车一路走着,武文杰默默地看着,记着,算着。

“咱们的车是完全可以跑到400公里时速的,”武文杰对0001号的性能太了解了,他不但对每个零部件的功能了如指掌,甚至对它们各自的功能极限也十分清楚,因此同事们对他的判断只有点头的份,“这次试验,我心里的小目标就是——跑过400公里,当然,我向领导们保证的目标还是打了点小埋伏,是保380,争390。”

就如同0001号动车组一样,武艺和武功二人面对近在眼前的高考,也是一副志在得,舍我其谁的状态。

当然,这仅是就功课准备的情况而言的。

武功那边,那只受伤的手腕依然是影响他参加高考的最大的不确定因素。

武文杰给丁娟娟打去电话,首先问的就是——头一针封闭针打过之后,效果究竟如何。

丁娟娟一开口,她那平稳的声音立刻让武文杰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封闭针的效果极为明确!

打过针后,武功感觉不到伤部的痛楚,可以比较自如地用笔写字了。

只是因为好长没用这只手写了,还要赶紧适应一下。

好在时至此刻,武功已经没什么需要再复习的了,拿着笔练习练习写字,权当放松大脑了。

得知这个消息,武文杰的心彻底放下了。

这些日子,武功的腕伤一直挂在武文杰心头,像个沉甸甸的秤砣,始终挥之不去。

现在终于可以不再为儿子的伤而忧心忡忡了。

还没等他高兴多久,麻烦又来了。

丁娟娟忽然打来电话的时候,一个劲地向他道歉,武文杰立刻感到事情有些不妙。

还是武功的那只手腕。

打封闭针作用,只是局部消炎和麻醉,目的是感觉不到痛苦,仅仅是权宜之计,并非一劳永逸之方。

既然是麻醉,它的作用就是有时限的。

武功参加高考心切,由于感觉不到疼痛了,便不管不顾地一味猛练,等麻药劲过去以后,手腕因过劳而变得肿涨,竟然一动也不能动了。

丁娟娟发现问题后,一时也懵了,也没想太多,直接就给武文杰拨过去电话。

打过去之后她才觉得自己这样鲁莽有点不合适。

武文杰即将面临的也是一场大考,他目前肩上的压力有多大可想而知。

如果因为儿子的情况,他乱了方寸,进而耽误他手头的工作,那影响就太大了。

武文杰刚刚放松下来的心,又被压上了一块巨大的石头。

丁娟娟告诉他的消息,固然让他焦急,但丁娟娟的道歉,更让他于心不忍。

他不停地安慰妻子,可又实在说不出什么管用的话。

忽然,他语出惊人:“要不我明天赶回家去吧,咱们一起商量一下该怎么办。这边的试验我交代给别人牵头。”

丁娟娟一听这话就急了:“你开什么玩笑!那怎么行呢!不是说离了你地球就不转了,但在试车这方面,你在场和你不在场,情况还真的不一样!孩子这边有我和爸呢,我们一定会有更好的方案来应对,来确保孩子顺利参加高考。我真后悔刚才没控制住自己,非把这个消息告诉你了。我在这个时候不该打扰你,不该分你的心。你专心弄你的事吧,等着我们这边的好消息,我也期待着听到你们试验成功的喜讯!”

丁娟娟的这番话,尽管止住了武文杰的冲动,但并没有让他感到轻松多少,毕竟,武功的手腕到现在还没有一个真正有效的方案。

他觉得丁娟娟的话似乎说完了,他想再说点什么,可搜肠刮肚,也没想出合适的话来。

“好的,我知道了,”武文杰的声音很低沉,“我这里没有任何问题,你尽管放心。你们都多多保重自己,也关照好孩子。武功的高考,今年不行,还有明年,孩子的底子扎实,顶多不过是晚一年上,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也劝慰劝慰爸……”

话到这里,忽听丁娟娟说:“哎,等一下,爸要跟你说几句。”

话筒里传来丁子成那有些沙哑又有些兴奋的声音:“哦,文杰,我这里又有新方案了,是中医辅助的方法,刚刚给武功试过,有效果!”

武文杰眼前一亮,忙问:“您快给我讲讲。”

丁子成正要讲,那边有人招呼武文杰要开个会,他只好跟岳父道个别,暂且把电话挂断了。

丁子成的新招是跟打封闭针配套的,是他重新拾起之前用过的一个方案。

那个中医药方原先给武功试过,消肿很灵,但在镇痛方面功效有限。

这会儿面对打完封闭针后的肿涨,丁子成让武功重新试了一下那药,没想到居然迅速消了肿。

武文杰去忙他的了,丁子成继续他的试验:给武功再打第二针封闭针。

高考要连续好几天呢,丁子成需要通过试验确定的是封闭针和消肿剂的连续效果,而不能仅仅是“一锤子买卖”。

武文杰终于等来了让他安心的好消息:丁子成的试验取得了初步成功,武功已经完全可以自如地用右手执笔写字了,速度几乎跟受伤之前完全一样。

明天一早,两个孩子就要走向考场了,而武文杰则要登上0001号动车组,参加极限速度挑战试验。

到这会儿,其实家里没什么需要忙的事了,但丁娟娟还是一直折腾到很晚才上床。

要说这一晚上做了什么,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无非是把明天两个孩子要带的东西,一遍又一遍地反复作了检查。

见实在没什么可干的了,才回了自己的卧室。

可躺上床上,她却毫无睡意。除了为两个孩子明天的考试记挂,她也放不下武文杰那头。

听着客厅隐约有点动静,她能够辨别出那是父亲丁子成。

明天武功的手腕能否正常发挥出功能,全要看丁子成的了。

他得把服务保障工作做到位,确保万无一失。

另外,他还留着个小心眼,那就是,防止武艺今晚睡不踏实。

反正他的觉不多,不急着去睡,家人都进各自的卧室了,他还呆在客厅里,看看是不是还有什么需要他做的。

就在这个时候,电话铃忽然响了。

这个时候会是谁的电话呢?

第四〇六章 雨中启程

打来电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武文杰。

这个时候,他实在睡不着。

早早上了床,在宽大的“双人床”上翻来覆去好半天,可越躺越精神,于是他干脆下了地。

在他那间小屋子里转圈,转得头都晕了,依然没有睡意。

忽然,他想起一件事,觉得有必须提醒一下即将走上考场的孩子。

他不知道这个时候孩子们是不是已经睡了,但他猜测,家里这会儿一定还会有没睡的人。

他觉得,自己想起的这件事如果今天不交待给家人,自己更无法入睡了。

琢磨了一会儿,他拨了家里的座机。

他知道,座机安放在客厅,在各个卧室是听不到铃声的,不会吵着睡觉的人。

如果没人接,说明大家都在各自的屋里,那只有等明天一早再说了。

接起电话的是丁子成,这让武文杰大喜过望。

这个时候接起他电话的最合适人选,莫过于岳父大人了。

丁子成压低声音,问武文杰有什么事。

武文杰实话实说,自己睡不着,呆得心里烦,于是试着给家里拨个电话问问情况。

丁子成沉稳的语调,让武文杰备感踏实。

岳父告诉他,最让全家人担心的武功的腕伤,目前可以确定不会对他的考试有任何影响了。

武艺的近来的状态十分稳定,各项准备工作都做得很扎实,她在考试中发挥出正常水平不应该有什么问题。

为确保武艺今晚的睡眠,丁子成还是让她服用了一些安神的中药。

这药孩子之前服用过,效果不错,而且没有副作用。

“你先别撂电话,我去孩子们的门口听听。”丁子成放下电话,离开了一会儿,回来告诉武文杰,“在门口能听到他们俩的小呼噜声,都睡得挺沉。我和娟娟都上了表,我们先起来,然后按点叫他们醒来。”

武文杰听到这里,轻舒了一口气,忽而,他像想起了什么:“对了,爸,我打这个电话的一个主要目的,就是想请您明天一早提醒一下两个孩子,拿到卷子后,一定要从头到尾先审一遍,把所有的题都看全,千万别把题给漏了。有题不会做很正常,但会做的题没看到,漏掉了,这样的错误就实在太低级了,孩子们绝对不能犯这样的错误。”

“嗨。”丁子成不禁哑然失笑。弄了半天,武文杰想要交待的“重要事项”竟然是这么件事。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也说明武艺和武功确实准备得相当充分,基本没什么需要再叮嘱的了。

“咳咳,我会跟孩子们说的。不过,我也要提醒你一句,你那边作那么忙,孩子们这边就不用考虑得太细了。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你应当集中更多的精力去关注大事,关注更重要的事。”

武文杰听出,岳父这是在含蓄地批评自己不够专注,或者说,是提醒自己有点“举轻若重”了。

也许,这就是做技术出身的人永远改不掉的习惯吧,只要是跟细节有关的问题,就绝对不允许自己疏忽,一个点都不能含糊,一定要做到极致才行……

一大早,武文杰的电话又打过来了。

接电话的还是丁子成。

听声音,老人显得有些疲惫,而且多少带着些不快:“哎呀,怎么又是你。昨天我白说了吧。这边有我在,有娟娟在,你就一百个放心吧。你那边还有更重要的事,集中精力去把它做好,不要牵挂这边了。”

武文杰虽被岳父一通小数落,却没有一丝的不高兴,语气中还透着调皮:“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骚扰了。那边天气怎么样啊?”

昨晚,哦,不,今天凌晨,跟岳父通过电话后,武文杰的心里特别踏实,上床没多一会儿就睡着了。

幸亏他上了双重闹铃,要不还真有可能起晚了呢。

说起天气,岳父倒是挺满意:“几乎每年高考时,老天爷都会格外开恩,要么是阴天,要么还下点雨。这边昨天还热得不行呢,今天居然下起了小雨,可凉快了。”

老天爷看来是一视同仁的,今天一早,京津一线也是小雨。

这种天气,考生们舒服,却增加了武文杰的担心。

目前是小雨,轨道全被打湿,尽管从理论上说,这对试验不应当有多大影响,但毕竟不如晴空万里来得好。

况且,看天阴的那样,也不知待会儿雨还会不会加大。

如果仅仅是下雨也还好,如果忽然再来个电闪雷鸣,那就更麻烦了。

武文杰看了眼手表,这会儿正是两个孩子进考场的时间,而他们试验团队,也即将登车。

他告诉自己,从现在开始,就不要再去想孩子那边的事了。

几位领导在众人簇拥下走了过来,他们也是一起参加试验的。

武文杰简单回答了领导提出的几个问题,然后跟在后面上了车。

司机是位精干的中年人,这段时间基本上跟这列动车组朝夕相处,就连前往灾区运输救灾物资,也都是这位姓李的师傅开着去的。

李师傅的经历极不平凡,蒸汽机车、内燃机车、电力机车他都曾开过,对火车驾驶极有感觉,因为技术过硬,又是劳模,还曾驾驶“号”机车多年。

尽管开动车组对李师傅来说是门新技术,可他不但很快熟练掌握了技术,还摸索出了一整套非常有可操作性的驾驶心得。

资历深厚,名声在外,他这人依然特别虚心,多次找武文杰求教技术问题。

说是“求教”,武文杰却发现,人家考虑的问题,那水平可不是一般的高。

武文杰不止一次开玩笑对他说:“您说向我求教,实在让我不敢当,很多方面我还得拜您为师呢。”

见领导进了驾驶室,李师傅礼貌地起身点头微笑,表示欢迎。

一扭头,看到了跟在后面的武文杰,李师傅用不易察觉的眨眨眼,向武文杰打招呼。

武文杰也用同样的方式回应李师傅。

小小的驾驶室里,唯一的座位上坐着李师傅,其余的人都围站在四周。

武文杰深吸一口气,头脑里过了一下他事先跑线路时各路段的车速设定。

这就跟跑步比赛一样,不可能以同样的速度从头跑到尾,不同的路段,要根据各方面的情况进行不同的设定,在保证安全、平稳的前提下,跑出最快的速度。

道旁的信号灯亮起,身着制服的工作人员作了一个准行的手势。

“各位领导,动车组即将开行,请领导们做好准备。”

面对着密密麻麻仪表的李师傅说完这话,沉着地启动了车辆。

武文杰见有的领导微微岔开了双腿,还有领导把手扶在了司机的座椅靠背上。他心里微微一笑。

车身洁净的0001号动车组缓缓前行,沿站台驶出,把“北京南站”的站牌甩在后面。

动车组开始提速,南二环市区沿线的楼宇,在被雨水模糊的窗外一晃而过,高架桥下,在雨中影影绰绰移动的,是公路上的汽车和人行道的路人。

李师傅持续在提速,前风挡上落下的雨滴,愈发显得急而密了。

武文杰注意到,刚才一直扶着座椅靠背的那两位领导的手,都已收了回去。

武文杰又是会心的一笑。

尽管一直在提速,但站在车里的感觉,跟站在办公室里基本没什么区别。

还不到五分钟,动车组的时速就加到了350公里。

这个加速时间,比武文杰预定的用时还要少些。

第四〇七章 我们成了

动车组穿过北京市区的环路后,进入郊区。

雨在加大,前风挡的雨刷加快了工作的节奏。

动车组的速度显示屏上,时速已经超过了360公里。

武文杰轻声发问:“现在的雨对轮轨摩擦有没有影响?”

李师傅沉着作答:“目前还好。”

领导接着问:“如果雨再大点呢?”

李师傅答道:“那还得根据情况看。”

一路驶向东南,前方一马平川。这一段路程正是非常适合提速的区域。

武文杰用不易觉察的声调,在鼻子里“嗯”了一声,似乎是默契,李师傅几乎在同一时刻提起了速度。

“很稳,没有晃的感觉。”

“耳压也还好。”

“那么快的速度,看着窗外一点也不晕。”

几位领导相互间悄声交流着感受。

“还能加速吗?”领导问。

武文杰看着前风挡上愈发密集的雨点,没有吭声。

李师傅的声音稍显焦躁:“应当能,但这会儿雨在变大,我想稍稳一下。”

武文杰这会儿才开腔:“轮轨摩擦怎么样?”

李师傅等了片刻,才答道:“没有问题,都还好。”

这个时候的速度,屏幕上显示的是371公里。

“跟350公里那个速度的感觉差不多。”

“好像比那会儿还显轻快哩。”

“现在我耳朵里有点压的感觉了,但比飞机上的那种感觉轻多了。”

又是一阵议论。

武文杰看了下表,心里有些着急。

动车组很快就要进入天津管界了。

本来在河北的这段路程,应当是可以撒开跑的,但实际上没跑起来。

目前的用时,比武文杰预计的要拖后了一些。

雨似乎小了些。

武文杰似乎在自言自语:“可以加了。”

李师傅以一个“嗯”字响应,手上立刻发力。

速度开始持续向上攀升。

373,374,375,376……

武文杰双眼盯着速度显示屏,手心捏出了汗。

对于这台车,他心里是有底的,但站在那个地方,不由得他不紧张。

“快了,快了,马上就要突破380了!”

领导话音刚落,持续往上走的速度数据忽然不动了,停在了379公里上。

武文杰想问是怎么回事,话到嘴边,被他咽了下去。

李师傅忽然停止了继续提速,想必有他的理由。

贸然发问,徒增紧张气氛。

还是先等等看,观察一下是怎么回事吧。

领导们的目光全都盯在379那个数字上,他们的心里一定也在纳闷,为什么实现目标在即时,忽然打住了呢?

李师傅显然是个老道之人,不用回头,他也知道这会儿大家关注的焦点在哪里。

只听他轻咳一声,用平静的口气说:“前面是个弯道,需要带着点儿速度。”

速度显示从379开始往下降,一直降到了375。

武文杰从侧窗向外看了看,想起了这个路段。

按照他的方案,如果前面的速度能提得更快些,在这个路段的时速应当已经超过了380公里。

如果保持着380公里时速,即便到了弯道稍稍降速,应当可以保持在377公里时速从这个路段通过。

不管怎么说,接下来是一长段平直的路,是冲刺速度的绝佳时机。

“冲吧。”武文杰低语。

“嗯!”李师傅声虽小,却语调有力。

几位领导的目光又回到了显示屏上。

377,378,379,380

380一出现在屏幕上,几位领导不约而同地发出惊叹。

武文杰紧抿嘴唇,呼吸有些急促。

他并没有看速度显示屏,而是一直紧张注视着李师傅面前的那些仪表。

无意间抬头,他才发现,这个路段的雨几乎不下了,雨刷器停止了摆动。

“再冲一下。”

“好的。”

速度又在开始加快,有人在用手指掏耳朵眼,有三只手不约而同扶上了李师傅的椅背。

武文杰心里算了一下,即将进入天津,这个区段的线路状况依然相当不错。

他看了一眼速度,388。

“今天跑得可以,突破380了。”

“圆满完成了任务,可喜可贺啊。”

“这让咱们的心里更有底啦。”

一连串的赞许从领导们口中说出,李师傅把速度保持在388,回头看了一眼武文杰。

武文杰略一沉吟,侧身过去向几位领导探询:“这段线路非常好,咱们这车的状态也奇佳,我有个想法,能不能再让李师傅试一下,再加一把速度?”

几位领导听了,神色各异。

三两句私语之后,意见迅速统一:“就照武文杰说的来,再试试!”

李师傅领令,继续加速。速度转眼就过了390。

武文杰冷静指示:“再加。”

速度达到了391。

武文杰看了眼速度,又注视了一会儿仪表上的各项数据,继续发令。

“再加。”392。

“再加。”393。

“再加。”394。

“再……”

武文杰忽然发觉,动车组已经跑过了他预定的加速区间,前面的路况已经不允许继续加速了。

李师傅听着他最后那条半句的指令,刚动了下手,见指令忽然中断,立即将正要加速的手停了下来……

驾驶室的门忽然被打开,武文杰只听得身后一阵咔嚓咔嚓的拍照声,继而是一片热烈的欢呼声。

“太厉害啦!3943公里!”

他扭头想看,眼睛却被亮成一片的相机闪光灯晃得什么也看不见。

李师傅已经开始降下速度,一位领导在他的肩头拍了拍。

他依旧保持着专注的神态,但脸上浮现出了舒心的笑容。

武文杰攥起拳头,在空中挥舞了一下,手还没收回来,就被领导紧紧握住了。

“祝贺,感谢。”

武文杰的眼眶红了,他极力想说点什么,可激动之下,竟什么也说不出来,憋了半天,才说出一句:“我们成了。”

当武文杰下了动车组,接受围上来的记者采访的时候,丁娟娟正在校门口等武艺和武功第一门考试的结束。

她忽见不远处有人很激动地挥着手机,在向身边的人说着什么。

直觉让丁娟娟立刻想到,一定是武文杰他们那边出了重大新闻。

她赶紧给武文杰打去电话,却没人接。

她实在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几步走上前,向那位看上去有些激动的陌生人问个究竟。

那位跟她一样,也是位等孩子的家长,一时脸涨得通红,边讲边用手指着自己的手机屏幕。

“咱们国家自己制造的高铁!刚刚跑出了特别快的速度!比老外的速度还快!简直是太棒啦!”

那人一点都没在意上前打问的丁娟娟的唐突,瞪着激动的双眼近乎语无伦次地向丁娟娟介绍。

丁娟娟顿时觉得眼窝一热,自己的猜测果然不错,她强忍着让自己的眼泪别掉下来。

“哪个网登了?麻烦您告诉我,您在哪里看到的?”丁娟娟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如果不克制,她相信自己的声音肯定会比眼前的这位还要高。

“哪个网?你随便打开一个网就能看见!这么大新闻,哪个网会不登?谁要不登,那他就是个十足的大傻子!”

看来这人真是性情中人,一激动起来啥话都敢说。

丁娟娟按那人说的,随便打开一个界面,果然,挂在头条最醒目的标题就是,“时速3943公里——感受京津高铁线上的‘中国速度'”。

就在这一刹那,丁娟娟再也忍不住了,视线瞬间被夺眶而出的泪水遮住。

她抹了一把泪,可根本不管用,不断涌出的热泪让她无法再看清手机屏幕上的哪怕一个字。

那位闹闹喳喳的家长被丁娟娟的样子吓坏了,一时也住了嘴,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位颇显失态的妈妈。

第四〇八章 聊足欣慰

大概是刚才已经把情绪宣泄得差不多了吧,待丁娟娟看到走出考场的两个孩子,心情反倒平静了。

她轻轻拍了拍武艺的脸蛋,然后带着小心碰了一下武功的右手。

武功大大咧咧地用右手握住了妈妈的手,丁娟娟感到那手上相当有力气。

她知道,儿子的这只手肯定没有给他掉链子。

“你那手还好吧?”丁娟娟明知没有问题,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武功举起右手,五个指头快速抓挠了几下,以示其灵活。

“您看,它有事吗?”

丁娟娟把儿子的右手按下来,用心疼的口气嘱咐道:“好了,好了,咱们见好就收,这手啊,能省着点用就尽量省着点吧。这才刚考了一门,后面还接连有硬仗要打哩。”

武功顺从地把手放了下来。

丁娟娟扫了两个孩子一眼,又问:“考试发挥得还好吧?”

武功冲着武艺一呶嘴:“我都说半天了,这会儿该姐说了,考得怎么样啊?”

面色平静的武艺微微一笑:“还好吧,题真不算难,比一模二模都简单,难度跟三模差不多。”

武功听完,一个劲儿地点头:“对对,我也是这样的感觉,真的不算难。不过话又说回来,要是我这两年成绩没赶上来,还在半截晃当,现在肯定不会是这种感觉。那会儿,一方面是有知识空白点,另一方面,这些空白点特别打击人的自信,看到稍微面生点的题,本能地就会觉得可能是自己没掌握的。有的时候其实是很简单的题,就因为缺乏自信,脑子转筋,心里先发怵了,该做出来的却做不出来。现在我自信自己没有知识空白点,见到任何题我都不会胆怯。”

武功也没想到,自己跟妈妈的这番侃侃而谈,竟招来了不少家长和同学凑上来听。

武艺轻扯了一下弟弟,说:“瞧你,在家吹牛还不过瘾,竟然跑到学校门口吹开了。”

武功打住话头,吐了一下舌头。

困扰他好久的手腕问题没有影响到他高考,他自然很兴奋,加上头一门发挥正常,更是让他特别开心。

本是向妈妈表功带撒娇的话,却因他的大嗓门,引来了围观的人,弄得他也挺不意思的。

见武艺拦着武功不让说,还有家长不乐意呢:“人家讲得好好的,你干嘛不让人家讲呀?我们和孩子还想听听呢。”

有认识武艺的同学,悄悄告诉家长:“那个女生就是我们年级老考第一的。”

家长憋不住,马上冲着武艺来了:“哎呀,原来你就是那位千年头名的武艺同学呀?真了不起!你不让他讲,那你来给大家讲讲吧,就讲这几天考试,你都是怎么做的,要注意什么。大家说好不好?”

这位家长的倡议,立即引发了一片赞成声。

“对对对,请武艺同学讲讲,高考这几天该怎么应对考试。”

“让我们家孩子也受受启发,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嘛。”

接着又有同学把武功的“老底”给揭出来了:“那位武功同学,是武艺的弟弟,学习也相当了得呢。”

好家伙,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

丁娟娟也没想到事情会成这样,急得连声喊:“这会儿孩子们都累了,让他们去歇会儿吧,下午还有考试呢。”

可她的声音被家长的吵闹声给盖住了。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挤了进来,接着响起了稍有些沙哑却底气十足的声音:“请大家谅解,我外孙的手腕有伤,中午还要做一下医疗处理,才能参加下午的考试。请各位家长都散了吧。”

丁子成救了驾,一行人总算冲出了重围。

武功边做理疗边问丁娟娟,爸爸那边的试车怎么样了。

丁娟娟得意地打开手机,让两个孩子看新闻。

武艺一眼看到新闻标题,忍不住尖声叫起来:“天哪!爸爸他们太伟大啦!”

武功没看清,伸手就要去拿手机,差点把泡手的药盆给打翻了。

“姐,你看够没有?你看够了拿到我眼前来,让我也好好看看。”

武功居然“倚伤卖伤”起来。

武艺很配合,自己还没看完,端着手机凑到弟弟跟前,姐弟俩头挨着头看那新闻。

看完一篇,武艺再刷开其它网站,武功惊叹大叫:“我的妈呀,这条消息各网站都放在头条啦!”

丁子成和丁娟娟这父女二人,站在一旁看着两个可爱孩子兴奋的憨态,也都开心地笑了。

“妈,您给我爸打过祝贺电话了吗?”武艺问。

没等丁娟娟回答,武功又淘气地补充道:“妈,您有没有代表咱们全家,向武文杰同志和他的同事们表示亲切的慰问,并致以衷心的感谢呀?”

武功那夸张的神情,逗得丁娟娟笑出声来。

正帮孩子弄理疗的丁子成,也忍不住伸出手指,刮了一下武功那圆圆的鼻头。

丁娟娟好容易止住笑后,才回答孩子道:“你们俩问的这个问题有点傻啊,现在这个时候,他还顾得上接妈妈的电话?你们的慰问和感谢,还是留着等爸爸回家后,再当面向他表示吧。”

武艺挺不甘心,央告妈妈再试一下,说想听听这个时候爸爸的声音。

丁娟娟便按女儿的要求,给武文杰拨打。

占线,占线,还是占线。

武功无奈地晃了晃脑袋,武艺则有些失望地撇了撇嘴。

经过一番处理,武功的手腕又恢复了正常的功能,可以迎接下午的考试了。

看着两个孩子迈向考场的背影,丁娟娟觉得比上午进校门时更显得自信。

直到那两个背影消失在视线中,丁娟娟才依依不舍地挪开自己的目光。

孩子们进考场了,自己又消停了,丁娟娟又试着给武文杰打去电话,可依然是占线。

她想了想,给他发去一条短信:“孩子们知道了你们试车成功的喜讯,对他们的激励非常大,我发现,俩孩子走进考场的步子都是横着迈的。你辛苦了,有空早点给我回个电话。特别想你。”

家里人都没有想到,等两个孩子有机会当面向武文杰“表示慰问和感谢”,已经是一个多月以后了。

为什么?因为武文杰实在是太忙了,根本没法回家,这一拖又是好几十天过去了。

0001号动车组奋力跑出了3943公里时速,这个纪录让世界震惊,更让国人为之骄傲万分。

但作为业内人士,并没有被这个成绩蒙住眼睛,对于武文杰来说,当下更重要的事,是要全力保障8月1日京津高铁正式运营的顺利开通,要全力保障8月8日奥运会开幕之后这条高铁线路的安全服务,更要全力保障这条运营速度达到350公里的中国自行研制的第一条高速铁路的正常运营。

从武文杰内心来说,事业上的成功当然让他兴奋无比,而孩子们能够在学习上取得优异成绩,从某种意义上说,其实更让他感到快慰。

这次两个孩子参加高考,让武文杰愧疚的是自己未能亲自在身边陪伴孩子,但让他聊足欣慰的是,两个孩子都考出了极其优异的成绩:武艺考了全校第一,带伤上场的武功则紧随姐姐之后,拿了个全校第二,他的总分跟姐姐只差了三分。

而最终让他感到心安的,似乎还不是两个孩子的成绩。

那又是什么呢?

第四〇九章 皆大欢喜

丁娟娟一语道破天机:“你虽然不在孩子身边,但你的奋斗精神给他们的勇气和力量,那是无穷的。从这个意义上说,你始终陪伴在孩子们左右。”

是啊,说起来武文杰可能错过了对孩子最重要的陪伴,但在两个孩子的心里,爸爸其实无时不刻没有跟他们在一起,不但陪伴着他们,而且还一刻不停地在为他们鼓劲,为他们打气,为他们加油……

家里收到了两份大学录取通知书,人人几乎乐翻了天,可武艺和武功却都说,因为爸爸没在家,面对这两个天大的喜讯,家里总还是缺那么点气氛。

“动车组正式运营后,我无论如何要回趟家了。”武文杰打算请几天假,跟孩子们一起庆贺一下高考胜利。

领导没有不批准的理由。武文杰自己回家不算,他还有想法哩,那就是,丁娟娟最好也能同时回趟家。

“我不在家你们觉得缺点气氛,那等我回去了,妈妈要是又不在家,岂不是仍然是’遍插茱萸少一人‘吗?”

出来这么长时间,武文杰思念家里的孩子和老人,远在灾区的妻子丁娟娟尤让他牵挂。

尽管抗震救灾工作已近尾声,丁娟娟她们那里的工作和生活也趋于正常,但跟别处比起来,灾区还有大量的问题和困难需要面对。

丁娟娟作为学校领导,在这个时候自然要一马当先,冲在前面。

武文杰把自己的行程告诉了丁娟娟,问她能不能也回去一趟:“咱们一起为孩子庆祝一下,连同咱们大家各自的喜事好事,一并在一起热闹热闹……”

丁娟娟没直接回答,却跟他开了个玩笑:“你就不怕家里两个小淘气又调侃咱们,问咱们这是第几次蜜月……”

“嗨,你看你想哪儿去了!我是在跟你商量正经事呢。”武文杰打断了妻子的玩笑。

“那我也得看是不是安排得开,现在只能说争取吧。”

令丁娟娟没想到的是,地方政府组织的抗震救灾报告团邀请到了她,这是要进京的,而且还有机会参加奥运会开幕式。

显然,她这回的“争取”回家是实现不了了。

“爸,这么久又没见着,您想不想我妈呀?”手腕还没好利索的武功,逗着武文杰。

武文杰认真地说:“那当然想啦,我约她这次跟我一起回家,全家人共同为你们俩庆贺,她当时说的就是活话,说是“争取”。

如果没有这个重要任务,她这次应当是能回来的。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个机会多难得呀,能去北京作报告,还能参加奥运会开幕式。想想就替你妈感到高兴呢。”

武艺笑嘻嘻地问:“爸,你们动车组团队工作那么辛苦,有没有你们的奥运门票啊?”

还真让武艺问着了,武文杰探家后刚回到动车段,就有人递给他一张票,他一看,简直要乐疯了——居然是奥运会开幕式的入场券!

票不多,不够分,但大伙一致赞成得有武文杰一张。

武文杰没有客气。

要是能和丁娟娟的位置在一起就好了。他拿到票时这样想。

可惜的是,俩人的票隔着好几个看台呢,到时候只能在心里遥相呼应了。

武艺和武功为了确保在电视屏幕上能够找到爸爸妈妈,特地“规定”他们出席开幕式的时候穿什么衣服:武文杰穿他的那身浅色工作服,戴上一顶红色帽子,丁娟娟穿她的那件红色西服,戴上一顶白色帽子。

“切记切记,必须这么穿!”武功不容分说。

武艺提醒弟弟:“你别那么霸道。如果是单位组织去的,穿什么没准还有要求呢,人家会统一着装的。”

武功挥着他那还打着绷带的右手,一个劲地说:“有要求再说,只要没要求,就按我的规定办。”

远在北京的武文杰和丁娟娟,都乐呵呵地答应下来。

2008年8月8日。

北京市朝阳区国家体育场南路1号。

鸟巢体育馆。

第29届奥林匹克运动会开幕式主会场。

武文杰和丁娟娟分别从各自的方向,奔往那里。

武文杰特意换上一身崭新的银白色工作服,并戴上了跟孩子们约定好的小红帽。

丁娟娟也穿上了她那件中国红的西装,戴着一顶漂亮的白色阳帽。

整个北京城就像是欢乐的海洋,而这个海洋的漩涡,就在鸟巢。

坐在车里,武文杰感觉自己如同乘着一叶小舟,在大海的波涛中向着漩涡中心飘去……

家里有武功,肯定就安静不了。

开幕式从始至终,武功就一直没闲着,要不就直着嗓子大喊,要不干脆冲到电视机前仔细辨认,更多的时候,他坐在沙发上手舞足蹈,兴奋地动个不停。

家里其他人也都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屏幕,希望从里面找到武文杰和丁娟娟的“光辉形象”。

“快看快看!爸爸笑得多欢!”

武文杰的面孔出现在屏幕上。

大概是刻意想引起摄像机的注意吧,武文杰眼睛瞪得大,嘴也张得大,表情十分夸张有趣。

武功乐得一屁股从沙发滑到了地上。

笑得眼睛眯成一道缝的丁子成成见状,忙起身扶他起来。

武艺想掏出手机把爸爸拍下来,可惜来不及了,镜头已经转到了别人脸上。

见姥爷正拉扯倒在地上的弟弟,武艺吃了一惊,以为发生了什么情况,凑上去一看,才知淘气的弟弟是故意耍赖呢。

“武功,别瞎闹了,赶紧准备好手机拍照。刚才爸爸露脸,我就没拍上,怪可惜的。呆会儿要是妈妈出现,咱们一起拍,争取抢上几个镜头。”

武文杰亮的相,顶多有两三秒钟的画面,一眨眼的工夫。

没多一会儿,伴着武功的一声高叫,丁娟娟的镜头也出现了。

“快拍!赶快拍!”

丁娟娟沾了跟着代表团的光,镜头在她们那边走了好几回。

大概因为丁娟娟的容貌和衣着都比较抢眼吧,照到她的时候似乎时间显得格外的长。

“我拍下来妈妈了!”

“我也拍下来了……”

金秋时节,武艺和武功要离家上大学去了。

行前,全家人在院子里举行了一个小小的葬礼。

大家别紧张,去世的这位,是家里的一位特殊成员,它的名字叫阿黄。

想起来了吧,就是那条黄色的狗狗,年岁大了,在两位小主人即将远行前,终于闭上了那双棕色的眼睛。

武家爸爸给它做了个精致的棺材,武家妈妈剪了几套剪纸画,贴在棺材上。

丁子成亲笔写了“阿黄之棺”几个字,丁妈妈裁了个猩红色的棺罩,盖在棺材上。

武艺把那口棺材轻轻放进武功刚刚挖好的小小墓穴中,全家人一人几锨土,把阿黄的棺材给掩埋了。

吃晚饭的时候,丁娟娟精心为大家准备的饭菜,没有动多少。

送走阿黄,谁的心里也不好受,哪里吃得下饭?

武艺红着眼圈提议:“我和弟弟去上学,家里还要不要再养个小狗呢?”

武功赞成:“阿黄走了,咱们再养一只吧,可以陪陪在家的爷爷奶奶和姥姥姥爷。

武文杰道出了自己的想法:“有个宠物在家陪着老人,我同意,不过,是不是还养只狗狗,咱们可以再商量一下。”

武文杰为什么这么讲呢?

原来,还是因为江一水安置在他家院子里的那些检测设备。

这个如同游艺机一般的检测工培训基地,是最受工友们青睐的场所。

就像在做游戏一样,不知不觉就掌握了操作要领,谁能不喜欢?

但唯一有点麻烦的,就是阿黄。

见来了生人,阿黄总会时不时耍点脾气,冲着人汪汪汪叫一通。

赶上胆子大的还好说,有特别怕狗的,一见阿黄那个架式,吓得不敢进院子。

有工友也提过意见,却被江一水一顿抢白:“人家武总把自己家的院子拿出来给咱们当培训基地,你还要咋样呢?将就点吧。”

话虽这么说,武文杰也觉得挺过意不去。

“要不,咱们养只猫吧,既能陪伴家人,还不会吓着来参加培训的工友?”武文杰建议道。

高铁首席专家

第四一〇章 荣升新职

一只黑白花的小猫来到了家里。

“呀,怎么不是只黄色的小猫呢?”武艺有些遗憾。

武文杰一呶嘴:“同事家里生了两只小猫,一只黑白花,一只是黄的。我的第一方案本来是想要那只小黄猫,不过听爷爷说,奶奶对阿黄的离去一直有些伤心,怕再来只黄猫,会勾起奶奶心里不舒服,所以干脆就要了这只黑白花的。”

武功在一旁出了个主意:“咱们可以给小花猫起名叫阿黄啊。”

不料,这个方案也被否了:姥姥一听阿黄的名字,就会眼圈发红。

这可把即将进入中国最好大学的这两位高材生给难住了。

想来想去没个万全之策,他俩只得再向爸爸求援。

武文杰想了想,说:“干脆就叫大黄吧,我小时候家里那条狗狗的名字。”

于是,这位黑白花的小猫咪,便有了“大黄”这样一个令无数外人感到奇怪无比的名字。

而家人都知道它的这个名字的由来,大家都喜欢和接受了它。

眼下,不得不跟大黄挥别的,是武艺和武功这一对小姐弟。

丁娟娟不用再走了,一纸调令,她又回来了,但这次回的不是原来的学校,而是去市里的教育部门。

武文杰也回来了。

动车组正式运营后,在奥运会期间,以优异的成绩提供了有力保障,它时速350公里的“陆地飞行”速度,还有那极高的颜值,都让它收获了无数粉丝。

据说,许多参加奥运会的运动员,都慕名前来乘坐这号称世界上运营速度最快的高铁动车,那些日子,天津街头也跟北京一样,净是身着各色运动服的参赛选手,而其中许多人都是专门为乘坐高铁而去的。

武文杰圆满完成了任务,回到厂里之后,他又不得不在各种场合向厂里的干部职工介绍这次的难忘经历,一时风头无两。

奔波在外那么久,这回,他和丁娟娟终于双双结束了离家的生活,可以踏踏实实回到家人身边了。

可送走上大学的武艺和武功没多久,武文杰也接到了一纸调令,又要离家了——这回是去北京,从工厂调到集团从事技术领导工作。

从内心来说,丁娟娟多少有些不情愿,但武文杰在事业上又向上迈出一步,当然得支持他,况且这在一定程度上,还算是承继了丁子成曾经负责过的那摊技术活。

丁子成得知这个消息喜不自胜,一反谦和的常态,当着武文杰的面说起了“大话”:“领导们就是有眼光,知道咱家人对高铁技术执着,我没弄完的事,继续让我家人接着弄。不过此一时彼一时,文杰你比我可强多了,我们那会儿根本没法跟你现在比,那会儿高铁才刚刚打了个底子,啥都是学人家的,现在你们的车全是自己造的,还跑得呼呼生风了。”

武文杰带着羞愧说:“您总是这样抬举我,其实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承蒙领导厚爱,不断给我机会,我唯有不断努力,才对得起组织的信任,也才能不辜负您的期待。只是我这回去北京工作,家里的事又顾不上了,娟娟她得更辛苦了。也请您多多担待。”

“嗨,家里还能有什么事啊!两个孩子出去上学了,我们几个老的身体也都还硬实,用不着娟娟费什么心。你就只管放心去吧。”

才到集团没几天,武文杰就接到厂长打来的电话。

厂里的总工调到集团了,厂长得探点“内部消息”。

“听说明年的动车组需求量很大,给透点底呗。”厂长跟武文杰一点也不见外。

武文杰赶紧拿出一份材料,一五一十告诉厂长:“可不是嘛,部里这回真是下了大决心,明年光要开通的客运专线就有至少七条,你看啊,有石(家庄)太(原)专线,是250公里时速的,有合(肥)武(汉)快速铁路,也是250公里,有成(都)遂(宁)复线,这个是200公里的,还有甬(宁波)台(州)温(州)铁路,是250公里的,温(州)福(州)铁路,250公里的。再有就是明年年底前后脚开通的,一个是武(汉)广(州)客运专线,一个是郑(州)西(州)客运专线,这两条线的设计时速全是350公里。咱厂的活不是没的干,而是怕干不过来啊。所以,明年您的工作里一定要把这个形势讲清楚,而且在生产组织上要尽可能提早下手,早备料,以争取主动。”

边听电话边作记录的厂长兴奋不已,连声说“太棒了”。

聊了会儿,厂长跟武文杰说起了悄悄话:“文杰总,现在你到集团了,层次高了,见得多了,如果有机会,还是要多多关心帮助工厂哦,胳膊肘该拐的时候,就得向咱工厂多拐拐——毕竟这里是你的娘家嘛。”

武文杰乐了:“几家大厂包括咱厂,都是集团响当当的王牌军,各有各的优势,大家之间既有竞争,也有协作,手心手背都是集团的肉,要拐,给谁都得拐。”

厂长也呵呵笑开了:“你看你看,到底是集团领导了,站得高了。不过,咱厂的情况你最了解,反正对厂里发展有利的事,你知道多少,就告诉我们。咱厂的人能吃苦是有名的,连你在内,我们不怕苦,不怕麻烦,只要是对工厂发展有利的事,你告诉我们,我们扒皮掉也干。”

武文杰心里自然有数,他对工厂再了解不过了,对厂里的人也再熟悉不过了,一杆秤摆平当然没问题,但如果有机会给厂里压压担子,他也不会“客气”的。

当D301动车组从北京南站出发后,武文杰坐不住,在车厢里走了好几个来回。

车厢内,满眼都是他熟悉的设施——尽管已经上调集团快一年了,厂里造的动车组,还是让他感到格外亲切。毕竟,那里有无数他倾注的心血。

这回他是去考察才开通不久的甬台温线路上的动车组。

武文杰之前并不知道,经济如此发达的浙江省,铁路基础设施建设缺口并不小,更有甚者,在这次甬台温高铁线路开通前,台州居然还没有铁路。

这太令人不可思议了!

甬台温高铁设计时速250公里,是从北到南纵贯浙江省,连接宁波台州温州三地的高速铁路,线路建设历经四年之久。

作为浙江省内重要的铁路,甬台温高铁在宁波站连接杭甬客运专线,在温州南站连接温福铁路。

深秋的江南,依然绿意葱笼,许多路段还秋雨绵绵。

欣赏了一路景致,隔着窗户拍了一路照片和视频,武文杰觉得稍有倦意,便靠在舒适的一等座座椅上,闭目养神。

眼睛闭上了,他那双灵敏的耳朵像是忽然打开开关的传感器,一下子开始接收所有的声音信息。

一般人听到的,无非是动车组在行驶中的均匀的呼呼声,但在武文杰这样的高铁专家耳朵里,不啻一首极其美妙的交响曲。

这交响曲中,有风雨吹打在车身上的声音,有轮轨摩擦的声音,有牵引变流器和辅助变流器冷却风机的声音,还有加速,过分向区的声音……每个点的声音都不一样,汇成的“音乐”听上去是那么和谐悦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