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四九章 超级开关
人的先天之气来自下腹部的丹田,而高铁的动力来源是在它的“小辫子”,也就是咱们所说的“高铁之辫”——受电弓。
元气从丹田出发,循任督二脉而行。
高铁的能源则是通过接触网,把外部输送的电能,由受电弓导入动车,经牵引变压器变压后,再进入牵引整流器,继而进入牵引逆变器,最后带动牵引电机工作,驱动动车运行。
动车的照明、空气制动机和列车控制系统的供电来源,是通过辅助变流器得到的,并有专门的蓄电池为控制电路和照明供电备用。
专不专业?枯不枯燥?
仅仅是高铁的动力驱动这一个最简单最基本的逻辑,就会把圈外人直接绕晕。
更何况,动车里的运行逻辑何止这一个?
各子系统的运行逻辑构成“高铁之经络”的“经”,而经与经之间的相互关联,则又构成了“高铁之经络”的“络”。
动车不能光知道往前猛跑,该停还得能停下来,这就得走“制动系统”这一“经”了。
与传统列车不同,动车组通常动力较为分散,动力设备都分布在不同的车厢上,在高速运行中,需要设备能够协调工作,不能有延时,这又是一“经”吧?
不但对内需要协调,对外同样需要,你看,不用多说,无线通信系统肯定算一“经”,区间闭塞系统也是相当重要的一“经”。
你可能会问,那个拗口无比的“区间闭塞系统”究竟是什么鬼?
借这个机会不妨给大家扫扫盲。
所有在轨道上运行的列车,都必须具备“区间闭塞系统”这样的装置,它的基本原则就是,“有我没你,有你没我”。
简言之,任何列车在轨道上行驶,只要6公里以内的前方有其它列车或是障碍物,“区间闭塞系统”就会立即启动工作。
距离前车或障碍物4公里以内,系统黄灯预警,提示列车减速,距离在2公里以内,系统会亮起红灯,强制停车。
为什么在这里会费力巴拉地说起“区间闭塞系统”呢?
因为就在几年之后,这个系统出现的令人意想不到的问题,引发了巨大的灾难,吸引了全世界的关注,几乎给中国高铁带来灭顶之灾。
此是后话了。
这会儿,武文杰正被那个外号叫做“超级开关”的器件所困扰。
办公室那面墙的一个角落,增加了一面大大的白板,白板上画着密密麻麻的元件。
如果有人想要去数一数那上面究竟有多少元件,那让我告诉你吧,应该不少于五万个。
白板的右上角,用红字清晰地写了几个字,“36x”,这是啥意思?
它是说,如果一面白板代表一个工作单元,那么一个“超级开关”里就有36个这样的单元,也是就是画满元件的36面白板。
而现实中一个“超级开关”有多大呢?
巴掌大小。
而每一个工作单元,在现实中也就是一个指甲盖大小。
说得这么神奇,那这个“超级开关”究竟是用来干什么的呢?
不想说的太专业,用大家容易理解话的来说,就是通过调整电流的输入,控制动车运行的,你这动车加速能力怎样,最高时速多少,能不能瞬间起跑,能不能舒适飞驰,能不能稳定停车……全靠这个巴掌大小的开关来操控。
而每一个操作的速度,是用百万分之一秒来论的。
可以说,这个“超级开关”,是高铁技术中核心的核心。
武文杰带着一班人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刚刚把这个巴掌大小器件里的功能解读明白,却遇上了新的问题。
这个“超级开关”咱自己现在还造不出来,得买人家的。
老七现在所在那家外资企业,是全球有数的供应商之一。
签好的供货协议,却忽然供不上了。
“老七,你们在搞什么鬼?这么重要的部件,你们怎么说供不上就供不上呢?还讲不讲诚信了!”
跟老七说话,武文杰一如既往地没遮没拦。
老七那边似乎也有难言之苦:“咳,怎么跟你说呢,这玩艺儿的技术要求太高了,差一丁丁点儿都不行。这次的问题,我听说是从上游新进的一批晶园,材质纯度有十万分之一的暇疵,所以没法给高铁用了,只能等下一批次。”
武文杰哼了一声:“耽误了我们的进度,总得有个说法吧?”
“说法?恐怕没什么说法。”老七一副爱莫能助的口气,“上游给我们造成的损失,我们也没地方弥补呢。”
“怎么会这样?还讲不讲规矩了?”武文杰有点火了。
“这是卖方市场,可真没有买方说话的余地。不信你去问问。”
问问就问问,武文杰还真就不信这个邪了。
谁知一打听才发现,价格原本就极其昂贵的“超级开关”,即使你想翻倍加价购买,也得看人家的脸色。
没货就是没货,干不出来就是干不出来。
转了一圈,武文杰又回到了老七这里。
“好吧,能不能少耽误几天,我们等米下锅呢。”
武文杰的口气一反常态地“柔弱”了三分。
“我可以答应你,但只能是口头上的,具体怎么样,还得看情况。这里的江湖,就是这样子的。”老七的话声调不高,却如同重锤一下下砸在武文杰的心头。
说起来,之前要不是老七,武文杰他们能把“超级开关”的运行逻辑全部搞清,可能还会走不知多少弯路呢。
从这个意义上说,他的确给武文杰提供了不小的帮助。
武文杰之前就一再说过,老七是他的“福星”,总能在他最需要的时候,给他恰到好处的支持。
这次也不例外。
不过跟老七谈及的供货问题,又让武文杰感觉特别不爽,有种被人掐着脖子的感觉。
这不,在才开完的技术会上,一段时间以来一直满面春风的他,不但眉头又锁上了,话也说得有点狠呆呆的。
“把动车的各种运行逻辑初步弄通,这才到哪儿啊?你明白了各部件是怎么运行的,各功能是怎么实现的,这根本才是个皮毛,不,连皮毛都算不上。因为咱们的目标,是用自己的能耐亲手造出动车来,明白动车是咋跑的,离把它做出来,还差十万八千里呢。”
第三五〇章 烧钱项目
武文杰感到心疼了。
当景杉来向他报告,自行试制“超级开关”一开张,就遭遇到了“下马威”时,武文杰在那里愣了好半天。
要知道,之前工厂在试制几个相对简单些的元器件时,武文杰就为那一次次的巨额资金投入而大发其愁。
而着手试制“超级开关”,前期仅仅买了不多的一点原材料,花掉的钱已经比头几个项目合起来还要多。
“有没有弄错?单价是不是多加了个0呀?怎么会这么贵呢?”武文杰几乎不敢相信。
景杉用一吐舌头再摇一摇头,来回应武文杰的吃惊。
“武总,烧钱,这才是刚刚开始。”
在工厂才成立不久的“超级开关”攻关团队中,景杉负责工艺需求的制定,而进展是按一个个“短流程”往前推的。
在武文杰面前的那块白板上,一个仅仅包含几个元件的小方框,代表一个“短流程”,每个“短流程”能够实现相应的能量和功率的传递转换功能。
一个“短流程”制定好之后,就要着手用各相关元件进行反复试验,以实现其功能。
每个“短流程”从设计到完全实现预定功能,不知要烧坏多少元器件。
见白板上的元件图上,小方框没画上几个,大笔的试验费用如流水般哗哗淌走,武文杰决定亲自到现场看看。
一来算是慰问一下大家,二来也可以说是督战。
成天看着自己面前的那些图,武文杰对于各部位都有什么了如指掌。
现场不过是由图变成了实物而已。
一块小小的板上,连着几个元件,武文杰凑上去,细细看了看元件上的标号。
他在心里默默估算了一下这几样东西的价值,大约几十块上百块吧。
看完,他退到一边,找个角落坐下,看着景杉他们试验。
调好,接通电源,也就几秒钟时间,电花一闪,烧了。
景杉几个人凑上去,对着还带着焦糊味的元件细细打量,又讨论一番,然后拆卸下来。
再装上,接通电源。
又是一道电光,又是一股焦糊味……
下班的时候,武文杰起身离开,路过试验室屋外的那个金属垃圾箱,他探头看了一眼,只见里面烧坏的元器件已盛了三分之二。
武文杰心里算了一下,嘀咕道:“又烧没了大几千块钱。”
迈出几步去,他又回转身来,推开试验室的门,冲里面的人喊了声:“大家都已经忙活一天了,今天就别弄太晚了,差不多就收了吧。”
景杉应道:“我们还得再干会儿,怎么也得把那垃圾箱给装满了吧。您这会儿回办公室,不也下不了班吗?”
武文杰的作息时间,景杉门儿清。
回到办公室,武文杰冲着那面白板发呆。
愣了好一会儿,他用一支红粉笔狠狠地在一个方框上画了一个圈,又在旁边写了个大大的问号。
这正是下午景杉他们试验的那个部分。
仅仅这一个“短流程”,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够攻下来,又不知实现这个小小的目标,还要再烧掉多少个元器件。
攻下这个“短流程”,后面还跟着数不清个“短流程”。
若干“短流程”串起来,组成一个“长流程”。
若干“长流程”串起来,才能实现一个功能。
把所有的功能都满足了,这个模块才算达到了设计要求。
那又得何年何月?又要再花多少钱?
电话铃响,是丁娟娟来的,她问武文杰是不是回家吃晚饭。
武文杰听妻子说武文松今天回家了,他已经有些日子没见堂弟的面了,正好有不少事想问他呢。
到了家,见武文松正和岳父丁子成聊得起劲。
“这些日子怎么样?多久没回家里了?都以为你忘了家门呢。”武文杰跟堂弟开着玩笑。
在单位里一直绷着的劲,这会儿总算可以放松下来一点了。
武文杰拎出一瓶酒,示意堂弟和岳父呆会儿吃饭时一块来一口。
“这段时间真把我累惨了,”武文松嘴里抱怨着,眼神却洋溢着抑制不住的兴奋,“成天在跟木工活打交道,光经我手就做了不下十个车头模型。”
丁子成补充道:“厂里因陋就简,就地取材,自行设计的那个简易风洞,尽管远算不上完备,但还是很有些独到之处的,刚才小松跟我讲了不少,让我听了很振奋。”
武文松使劲点点头:“还得感谢劳模常,那个简易风洞就是他设计的,由于条件限制,纵向摆动力矩、扭摆力矩和侧滚力矩暂时还模拟不了,但空气阻力、升力和横向力这几项,模拟得相当到位。根据这个风洞提供的帮助,我摸清了几个车头外形重要尺寸的规律,虽然离完全弄透还有差距,但现在咱们已经不是一点说不上话了。”
丁子成问武文杰:“小松他们研究高铁外形成效明显,你们研究高铁的神经和心脏,进展也还好吧?”
武文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话说得有些踌躇:“总的还好,难度也不小,弄明白怎么一回事是一方面,怎么才能把它造出来又是另一回事,这中间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要投入的人力物力财力难以想像。有的时候我真的会感觉灰心,不敢相信自己是不是真的能把所有的这一切全学到手。但回过头来再一想,如果把我们学习制造高铁比作爬泰山,现在我们已经爬到了南天门,离玉皇顶仅一步之遥。这个时候,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一定要咬紧牙关,全力以赴,一鼓作气,奋勇前行。”
正在这时,武功背着书包进了门。
现在的武功,已初具小男子汉模样,不再是原先那个满脸稚气、嗓门尖尖的小男孩了。
“爸,好奇怪,您今儿怎么回来吃晚饭了?”武功沙哑着嗓子问,他把目光转向武文松,似乎一下子明白了,“哦,是因为叔叔回来了,你想跟他聊聊,对吧?”
看着儿子淘气的样子,武文杰开心之余,也有些愧疚:这些年一直在忙,他欠家里的太多了,欠两个孩子的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