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九章 良苦用心(1 / 1)

高铁首席专家 高铁侠客 2 万汉字|6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一九九章 良苦用心

春节以后是元宵节。

工厂和市里都是越是过年越忙活,早就说过的安排双方的领导凑到一起坐一坐,畅叙一下双方的情谊,愣是在节前没抽出工夫,于是终于在元宵节前,两边总算是聚到一起,见了一面。

反正按咱中国人的习惯,没出元宵都是年。

市里对驻地的大型国企还是相当重视的,打心眼里愿意为企业多做些事,以支持企业更好发展。

在驻企业的不断发展壮大,对于地方政府来说,当然是好事一桩。

这么大的企业,对地方的贡献不言而喻,无论是税收、就业,还是所在区域的经济社会发展,物质明和精神明建设都少不它的参与。

而企业发展中遇到的各类难题,工厂也希望能够得到政府的支持和帮助。毕竟政府有它独特的优势和资源,那是企业远远无法比拟的。

这次双方领导见面,尽管是联谊活动,象征意义更大些,但双方还是利用这一难得的机会,探讨了不少实质性的问题。

当市长问及厂里还需要政府给予哪些帮助时,厂长毫不见外地列出了一个清单。

刚一拿到清单时,市长也是不大不小地吃了一惊,细看后,也不由得点头称是。

“你们企业确实挺不容易的,许多问题你们要是不提,我还真想不到它会是个问题。”

厂长给市长提交的清单,很快在坊间盛传。传到武杰耳朵里的,至少有两项内容。

一个是工厂南面那一片早已荒废的坡地,本属于那边那个村子。

但因土质很差,又有一部分是坡地,不适于耕种,被撂荒多年,目前杂草丛生,还堆上了大量不知从哪来的建筑垃圾。

住在附近的村民怨声载道,而天天从那里经过上下班的职工,也苦不堪言。

工厂想用优惠价格买下那片地,把它改造一下,利用起来。

武杰觉得,这个跟自己似乎关系不太大。

他更关注的是另一件事,工厂与市属学校开展厂校共建。

好多年前,武杰曾参加过“共建”,当时他担任的是丁娟娟所在职校的“校外的辅导员”。

这种优势互补的活动,武杰还是满赞赏的。

而这回的厂校共建也很不错,武杰居然得到了一个重点中学的推荐名额。

具体办事的同事知道他家是两个孩子,告诉他的时候带着为难。

不料武杰却开心至极,连说:“足够了。”

武功升学也终于有了着落,丁娟娟心里的那块石头总算落地了。

那块荒地,听说也将要利用起来,给厂里的职工盖房子。

不过,由于地势不太好,工厂买下来那块地,其中只有三分之二比较平坦,稍加整饬可以派上用场,但还有三分之一是丘陵地形,高低起伏,毫无章法。

本来买地是件好事,但由于那三分之一的山坡地难以利用,反倒成了一个烫手的山芋,弄得厂领导一时还有些被动。

元宵节一过,新年就算是过完了。

武杰也像是浑身注入了满满的元气,生龙活虎地又奔赴试车现场。

火车飞奔,外面的风呼呼地从窗口吹进来。

武杰的目光,被远处的一只雄鹰所吸引。

那雄鹰,正在奋力地在逆风中飞翔。

武杰注视着高天,沉思良久。

这些年自己奋斗打拼的一幕幕画面,在头脑中闪过。

其实,真正适合飞翔的是逆风,它能让你保持冷静,保持警觉,保持斗志,保持激情,让你在艰难与痛苦中,不断调动自己的能量,不断发掘自身的潜力,不断激发内在的活力。

一路顺风,可能反而会让人找不到北。

大学毕业至今,一晃已经过去十多个年头了,在工厂度过的这几千个日日夜夜,绝大多数时候,似乎总要面对迎面扑来的逆风。

而自己恰恰像一只逆风飞翔的鹰,不断地挑战自己,不断地迎着风冲向前方。

未来会是什么样子,他一时还看不太清,但他已经认准了前行的方向,他在内心告诫自己,无论遇到多大的风雨,都不能停止前行的步伐。

眼下,让他自豪又让他焦虑的,还是手头正在试验的这一系列高速列车。

在没有借助任何外力的条件下,他们完全凭借自己的力量,在既有技术体系之上,打造出了“雄狮”“猛虎”还有“牤牛”“豹”等几个干线高速机车品种。

那个曾让武杰备感不快的“准”字,在他们的不懈努力下,已经被彻底抛掉。

从速度等级上来说,在干线上的运行时速达到了200公里,就可以算是高速列车了。

列车,连同铁道、信号等配套设施,合到一起叫做“高速铁路”,简称“高铁”。

从这个意义上讲,早在这个时候,中国铁路人通过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用自己的双手,已经造出并开始运营时速达到200公里的“高铁”。

但在武杰的心里,这可远远不是他的目标。

想当年,他在指挥职校的老师们跑“时代动车”时,就把关注的目光投向了那种每个单元都可以带有动力的“动车”上。

一想到“时代动车”,武杰的肩膀突然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他的肩膀,被一双柔软的小手握定,随着“时代动车”前进的节奏,那双手一下一下地推着他快速向前运行。

而通过这双手,他还能够感知后面推着他的这位姑娘,轻巧而有力地步伐。

那个时候,他和丁娟娟都还那么年轻呢。

几乎是转瞬之间,当年青春勃发的两节“动车”,如今已与青春轻轻道别,开始步入人生的鼎盛年华。

时间飞逝,催人易老,回首往昔,武杰感慨之余,怎能不心生时不我待的急迫呢?

按照岳父大人丁子成的说法,在高铁技术领域,中国铁路人跟人家先进同行相比,差的就是一层窗户纸。

可这窗户纸在武杰看来,似乎并没有那么好捅破。

无论是内燃机车“雄狮”,还是电力机车“豹”,无论从外观,还是内部构造,与他在囯外见到的动车组比起来,都是那么的不同。

作为技术专家出身的丁子成,自然知道与人家存在的距离,他之所以要反复跟武杰说“窗户纸”,肯定是有他一片良苦用心的。

第二〇〇章 堂弟驾到

武杰正一门心思琢磨如何捅破“窗户纸”呢,家里来了位让他意想不到的人。

老家的堂弟,背着一个硕大的包袱,找上门来了。

带他来的,就是春节前曾在家住过几天的一位乡亲。

看来,这是武家爸爸给推荐来的,堂弟随身还带了封老人家给武杰的信。

爸爸在信里没什么客套,直接要求武杰在厂里给堂弟找个活干。

说是武家一大家子里,就剩下这个最小的男娃还没娶上媳妇。

在家里也做不了什么,就想到城里来打个工,一来挣点钱,二来开开眼,以便在老家能说上个媳妇。

那位乡亲解释,说老家现在有一半年轻男娃出来打工,还有一半在家守着。

过去老家人祖祖辈辈都不出门的,无论遇上啥事,就是不离乡不离土。

也就是最近这些年,才开始不断有人出来打工,一年下来,挣的钱比在家里多十倍都不止。

渐渐地,能出门打工成了有本事的人的一种标志了。

以至于日常乡亲们之间打招呼聊天,当问到“你咋还不出去打工咧”时,回答往往是不好意思地一笑,然后这样回答:“我没啥本事,还不敢出去。”

武杰也是有些时日没见这位堂弟了,对他的了解无非就是诸如“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见人说不出话,常会被生人误以为是哑巴”,“不会干农活,曾被拉犁的牛在田里倒拖了好几十圈”,等等。

总而言之,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山里娃。

爸爸和叔叔担心他娶不上媳妇,自然是有道理的。

家里现在早已衣食无忧,但富裕还谈不上。

而随着家乡整体生活水平的提高,娶媳妇的花费也水涨船高。

堂弟的婚事,成了叔叔的一块心病。

赶在春节头里回来的一众乡亲,到武杰爸爸家去道谢时,对武杰的出息和能耐一通猛夸。

武爸爸乐得忘乎所以,一旁默默吸着烟袋锅的叔叔却动起了心思。

对于干点农活都能被老牛拖着满田野打滚的活宝儿子,当爹的无论如何也不放心让他跟着乡亲们去城市的高楼上搬砖。

但被乡亲们说得神乎其神的武杰,让叔叔心动了。

让儿子在武杰的工厂里干点活,让他帮着关照一下,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武杰没想到,帮完乡亲们一个忙,又牵出要给自家兄弟继续帮忙。

看着满面污渍的堂弟眼神怯怯地偷瞟自己,武杰的心里有些感伤,又有些不安。

亲人跋山涉水前来投奔我们,当他们一头扑进你的怀抱时,你的第一感觉绝不是沉重。

武杰忘了这是谁写的散里的语句了。这个时候,它突然蹦进了他的脑海。

武杰的第一感觉当然也不是沉重,但他的第二感觉,还是稍微有些压手。

一个二十啷当的大小伙子,让他在哪里住呢?

这只是第一步。

接下来,武杰给他在厂里安排什么活计呢?

乡亲完成了长途送人的任务,连饭也没在武家吃,就赶回工地去了。

安顿堂弟,找住的地方这事先放放,一路奔波过来,身上脏得很,得赶紧洗洗。

武杰问:“票好买吗?车上人多吗?”

堂弟吭哧了半天,才说:“票不好买,买的是高价票,贵了一倍,还是站票。车上人多,动都动不了。”

武杰怕他不会用淋浴器,便跟进去帮他弄。

水出来了,堂弟却依然穿着他的那条手工制作的旧内裤。

武杰什么也没说,转身退了出来。

他从自己的衣橱里挑出两条看上去最新的内裤。

丁娟娟那边已经在大盆里用热水泡上堂弟脱下来的衣服了。

不一会儿,从屋里传来正在做功课的小姐弟的抱怨。

“妈妈,这是什么怪味呀?”这是武艺的声音。

武功紧跟着来了一句:“怎么像动物园里大象馆那儿的味呢?”

武杰听着卫生间里水声哗哗,知道堂弟听不见。

丁娟娟边揉衣服边问武杰:“堂弟来了,你打算怎么安排?住哪儿?厂里有他能干的活吗?”

武杰脸上带着略显讨好的微笑,对丁娟娟说:“堂弟这会儿突然来了,确实打了咱们一个措手不及。怎么安排,我来考虑,不会影响到孩子们的学习和生活的。至于说到厂里干活,我还得再考虑考虑,也得找人打听了解一下。厂里你是知道的,安全生产的要求很高,他连基本的安全概念都没有,又没有受过任何工种的职业培训,进厂真的什么也干不了。”

“家里对你寄予这么大的期望,你怎么也得给爸爸和叔叔一个交代吧?”丁娟娟显得有些焦急。

武杰的眉头拧了起来:“让堂弟回去肯定不合适,这是爸给我的任务,不敢不完成。对于堂弟来说,出来打几天工,在老家就相当于出来镀过金了,自己的身价能提高不少,讨媳妇就多一点本钱。”

丁娟娟点头道:“不光是镀金的问题,家里还希望他能挣点钱回去呢,这你还真得替他考虑好了。”

两人正说着,忽听得敲卫生间门的声音。

是堂弟在里面敲的。

武杰会心一笑,他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抖出一条刚刚挑出来的内裤,又拣了自己的干净背心和长裤。

把衣裤从门缝递进去,里面接下了。

堂弟穿好衣服出了卫生间,让武杰觉得眼前一亮。

别说,到底是老武家的人,洗洗干净、穿着整洁的堂弟看上去也挺好看,颇有几分像武杰。

只是武杰正值壮年,显得筋骨健壮,而堂弟年纪尚轻,还稍嫌清瘦。

原先乌黑麻花的脸,干净了不少。

沾了不少油泥的浓密乱发,这会儿也服服贴贴地趴在头上,尽管没什么型,看上去却也不失洒脱。

丁娟娟见堂弟出来了,打趣他道:“哎呀,你吓了嫂子一跳,还说家里怎么突然出来个小帅哥呢!你这一洗完,跟刚才比起来,根本就不像是同一个人。你们武家的基因就是好啊,一个个长得都这么帅!”

堂弟被说得不好意思了,吭哧了一会儿才说了句:“嫂子,你才好看哩。你比老乡说的还要好看。”

第二〇一章 小小木工

对了,忘了告诉你,堂弟叫武松。

现在问题明摆着,这么一个大小伙子,挤在家里住,显然很不方便。

丁娟娟趁着武松和武艺武功在一起玩,悄悄问武杰该怎么办。

武杰让她别着急,自己先去厂里看看。

是啊,光在家里空想,想不出什么招来。

到工厂转转,没准儿能有什么办法。

周末的工厂,有一部分单位在加班。

武杰迈进一间厂房,巨大的轰鸣声立即撞击了他的耳鼓。

如今在科室工作,下车间的次数尽管不算少,但主要去的是车间的技术室,真正像原来那样,一头扎到操作现场的时候还是少得多了。

过去听着厂房里的机器轰鸣声,简直像在听交响乐,宏大,雄壮,有气势。

这会儿听来,似乎感觉有些刺耳,有些压迫,有些烦燥。

看来,自己对于现场的感受,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看着头顶上不时掠过的天车吊件,还有地面上来来往往的运料车辆,他心里掠过一丝不安。

在农村环境中生活了二十年的堂弟,如果突然到了这样的环境中,其危险性可想而知。

车间有熟人见武杰在转悠,凑上来搭个话,武杰也不便多说什么,只说随便转转。

转了好几个车间,见到的情形都差不多。

一路走过去,就快到位于交车线边上的机车组装车间了。

进去转转,这里的几个机车总装台位都在热火朝天地忙碌着。

武杰认识的那位技术主任正好也在现场。

当时武杰在柴油机车间时,就常跟他打交道。

现在武杰到了研发中心,跟这位负责技术的主任在业务上依然有密切关联。

没聊几句,技术主任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拉着武杰向一个台位走去。

“杰主任,不知你还记得不,当年咱们修过的一台内燃机车,当时你啥也没拿,钻到车里捣鼓了一通,就把问题给解决了,弄得我一头雾水,不知是怎么回事。那台车又赶上厂修了。看到老伙计,真是格外亲切。”

武杰打眼看去,车头前一行字映入眼帘。

df4b1988。

武杰情不自禁地上前,抚触了一下那行字。

这么些年过去了,当年看上去意气风发的这台内燃机车,如今已显出沧桑的模样。

更让武杰感触的是,自己的那双旧鞋,已融入到了这台机车里,成为了它的一部分。

见工友们都在忙着,武杰不想多呆,正打算走,技术主任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需要帮忙。

武杰觉得这里跟其它车间差不多,并不适合堂弟,便摆摆手,表示没什么事。

恰巧这个时候,一名青工推着一车木板过来了。

武杰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他对技术主任说,想去车间的木工车间看一看。

技术主任一脸茫然。

这段时间工厂上下都在为列车提速忙碌,身为技术口要员的武杰,关注的焦点显然也是在这方面。

而木工是列车上与核心技术距离最远的部分。这也难怪那位技术主任大惑不解呢。

一进木工班,武杰的眼睛亮了。

这里真的适合堂弟来。

于是,工厂的机车车间木工班,多了位帮忙打杂的小民工。

工钱不多,但管住。

住的条件一般,当然对于武松来说,还是满知足的。

丁娟娟也舒了口气。

“你问过堂弟吗,他打算干多久啊?”丁娟娟问武杰。

武杰摇摇头:“我没好问。这样一问,就好像催人家走似的,不太合适。”

丁娟娟点头表示同意,接着又问:“那他就这样一直干下去了?这也不是个事呀。”

武杰笑了:“家里不是说了嘛,镀点金,挣点钱,回家好娶个媳妇。到了年底年初的,还不就差不多了?他在木工房那边,虽说挣得不多,但手里紧着点,一年下来攒上个几千块钱是没什么问题的。”

武杰偶尔会在下车间的时候,绕到木工房去看一眼武松。

帮他张罗这事的技术主任,对武松的评价相当不错,说他不但肯吃苦,还挺灵巧呢。

本来安排武松来这里,就是当个杂工使的。

搬个木材,扫个刨花,推个垃圾

谁也没想到,他对于木工活竟然有无师自通的本事。

有天几位师傅因为前一天晚上撸串喝酒,同时吃坏了肚子,都上不了班。

刚好有批急活要赶岀来,而能来上班的几位稍年轻点的,手里的活不行,费劲吧啦地穷忙活,眼瞅着进度要赶不上了。

急得没办法,只好把在一旁扫刨花的武松也用上了。

会干不会干的,权当个人使吧。好歹多个人手。

武松平时就住在木工房里面的那间工具室里。

晚上别人下班回家,他闲得无聊,便找些废料,模仿着白天看师傅干活的样子,试着使用那些工具。

一段时间下来,还真摸出了不少门道。

当然,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是杂工,白天除了老老实实打杂,就是偷偷观察师傅们如何干活。

既然给他机会让他干,他当然也就用不着客气了。

这个活他早就熟练得滴溜溜的。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

他武松还远称不上行家,但至少比身边的这几位小师傅强得多。

眼瞅着从他手里出活的速度,比几位加在一起还要快,大伙儿都看傻眼了。

本来铁定要耽误的这批活,因为有了武松的出手相救,愣是按进度给抢了出来。

打这回起,小杂工的身份开始有了变化。

只要班里的几位小木工中有人干活不好,班长就会毫不客气一努下巴:“去,你给我把小勤快找来,你去扫刨花。”

“小勤快”是大伙给武松起的外号。

“小勤快”尽管干的活不再是原先简单的打杂活计,但他拿的仍然是杂工的那点钱。

相比之下,几位时不时替他干杂活的小伙伴,心中却生出了诸多不平。

开始的时候,武松并没有意识到,时间久了,他渐渐发觉了。

他能怎么办?

他既不敢跟班长反映,也不想去向堂兄说。

他觉得,说了不但于事无补,还可能给自己带来更多的麻烦。

跟谁也不说,忍着吧。

第二〇二章 为啥停办

武杰并未觉察堂弟的内心,见他干得有声有色,心里便踏实了。

他手底下的那帮堂弟的同龄人,刚进厂没多久的年轻大学生们,还让他烦恼不堪哩。

一定意义上说,这次他让几个小子耍了一回。

研发中心的那个外语角,是武杰在大家的撺掇下建起来的。

为尽早捅破高铁的那层“窗户纸”,武杰开始下功夫啃外资料。

这时,几位年轻大学生提议,可不可以建一个外语角,便于大家练习外语,提高外语水平,有利于工作。

武杰一听,正合心意。

作为领导,他给了英语角很大的支持。

开辟了场所,还专门给出时间,去外语角的可以提前点下班。

拨了经费,让他们买图书资料和dvd。

要说最大的支持,还是他不时地抽出时间,亲自前往外语角跟大家一起练。

据说外语角开始的时候,来的主要是年轻大学生。

待武杰参加之后,就像给外语角打了广告,来的人猛增,不少岁数老大不小的科研人员也来了。

还不限于硏发中心的人呢,来自车间分厂的也大有人在。

而且,从车间分厂来的人里,还有外语底子相对比较薄弱的技校毕业生。

看到这个景象,武杰心里自然很高兴。

他想着,如果这个外语角能够坚持下去,几年之后,工厂员工的外语水平就会有一个巨大的提升。

万万没想到,提议建立外语角并积极参与活动的那几个年轻大学生,几乎是同时向工厂提交了辞职报告。

而他们要去的那家外资企业,据说对外语有相当高的要求。

武杰确实有点措手不及。

风言风语也乘机四起。

其中最让武杰感到憋气的,就是说他出面支持外语角,实际上是为外企培养和输送了人才。

武杰一气之下,宣布外语角停办。

如果在外语角开办之初,影响还不会很大。

到了现在这样的规模和涉及面,突然宣布停办,在全厂引起的震动可是非同小可的。

武杰再一次感到了压力。

手下的年轻同事,有不少人小心翼翼地通过种种委婉的方式,向他打听外语角什么时候才能再开。

而有些资历年龄差不多的,则直通通地问他,外语角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位年近退休的老高工,刚刚去了两回外语角,就听到了要关张的事,老高工气呼呼地找武杰去问,外语角啥时候再开。

对武杰来说,这可是他师傅辈的老先生,老人家一通数落,武杰只有乖乖听的份。

人家老高工苦学外语,工作上要用只是一方面,还有一个原因,是他要提高自己的外语水平,好能够有能力辅导孙辈的功课。

武杰耐着性子听完,连哄带劝地送老人家出了门。

连武杰自己也不知道,这个外语角还能不能继续办下去,他怎么能告诉老高工外语角再开张的时间呢。

走在路上,一位静的工装女孩拦住了武杰。

端详着姑娘清秀的脸庞,武杰不记得自己认识她。

“武主任您好,我是焊接车间的,叫苏苏纯。”

没写错,小姑娘是姓苏,名字叫苏纯。

有人可能觉得这名字有些奇怪,可谁也没规定,人家姓苏的,名字里就绝对不能再用姓的这个字吧。

我从别人那里打听到的是,苏苏纯的父亲和母亲碰巧是同姓,俩人都姓苏。

有些国家似乎曾有过同姓的男女不能结婚的法律条规,不知道它的依据是什么,又包含有多少科学性。

反正咱国家没有这样的法规。

于是两位小苏同学,也就是苏苏纯的爸爸和妈妈,明正言顺地领了结婚证,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有了爱情的结晶后,为了把爹妈二人都姓苏这个重点突出出来,夫妻二人绞尽了脑汁,最终给宝贝闺女起了这样一个听上去稍稍有些与众不同的大名。

至于这个全名中哪个苏是从爸爸那里传承来的,哪个苏又来自妈妈,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关于苏苏纯的背景情况,武杰是后来慢慢才知道的。

这个时候,他带着诧异的神情,面对着眼前的这位陌生姑娘,听她讲她的想法。

“听说咱们的外语角是您给叫停的,您这么做真的不合适啊!”

苏苏纯声音柔柔的,语气却十分坚定。

她不是在武杰手下,所以说起话来没什么顾虑,温和,礼貌,直言不讳。

武杰心说:“你个小丫头,知道为这个外语角,现在我承受着多大压力吗?你说不合适,那该怎么办?”

这话他当然不能跟苏苏纯直说。

待苏苏纯说完,武杰笑着问:“那你说说看,为什么外语角不能叫停?有什么不合适的?”

苏苏纯眨了眨那双俊美的眼睛,也笑了:“武主任,这还用我说呀,外语角太有用了,对我们有帮助呀。我是从咱厂的技校毕业的,没上了大学。这是我最大的遗憾。进厂后,我一直想法在学习提高自己。别的课程还好自学,可外语自学起来难度太大。我也曾经报过外面的培训班,效果不好不说,还特别不方便。后来得知你们开办了外语角,我鼓起勇气去试了试,没想到效果特别好,提高挺快的。于是我每次都去,都上瘾了。”

苏苏纯说得认真,不时地还比划着手势。

武杰听着,心里有些不解。

“小苏,外语角临时停办,有一些具体的原因,希望你能理解。特别感谢你对外语角的支持和肯定。以后即使外语角不办了,还会有其它的方式,来帮助大家提高外语水平。只是我有个问题,你在车间负责什么呢,需要外语很迫切吗?”

这话一说出口,武杰有点后悔了。只见苏苏纯的神情变得有些不自然,好像做错了什么事。

“不是,武主任,我在车间就是个普通的电焊工。我学外语,主要就是我喜欢,却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我觉的这个机会很难得。要说工作当中嘛,现在一时还用不着。不过您看咱厂发展得多快,这几年变化多大?眼下用不着,不代表以后用不着。现在虽然还用不上,但先打个底子,以后真的到了要用的时候了,不就手到擒来了嘛。”

第二〇三章 剧组选景

丁娟娟下班回家,带着神秘的表情告诉了武杰一件事。

她当年的母校,头几年才从工厂划出去的铁路中学,有意调她过去担任副校长。

这个消息让丁娟娟有些迷惑。

职校和中学,完全是两回事,根本不是一股劲。

她在职校干得好好的,突然要从职业教育领域转到基础教育,这个跨度可不小。

武杰听了,倒是挺高兴的,一本正经地向她表示祝贺。

丁娟娟却说:“你同意不算数,得我本人乐意才行呢。”

武杰逗她:“组织上如果真的决定了,你就得服从。”

丁娟娟真要去铁路中学,一定不会轻松。

当下的铁中,:“老妈,你好好干,到时争取再调到我们学校当校长,那我可就牛皮了。”

武艺却挤兑他:“那你得保证管住自己。要是你净给妈妈添乱,她这个校长就当不安生了。同学们会说,你瞧咱们丁校长,连自己的儿子都管不好,还管我们?”

武功可不服气,回敬姐姐道:“你不就是学习比我好点吗?你在学校也没少淘。要说添乱,还不定谁添乱呢。”

武杰叫停了两个孩子的拌嘴:“告诉你们一个好玩的事,过一段时间,有一个剧组要来厂里拍电影。拍的是关于火车的故事,他们请爸爸当顾问。周末没事的时候,爸爸带你们去看拍戏。”

两个孩子一起欢呼起来。

武功还叨唠着:“要是能让我演个什么角色就好了。”

武艺笑他:“你瞧你那样,人家怎么会挑你演戏。”

武功不高兴了:“那人家挑你,行了吧?”

武艺说:“你稀罕,我还不稀罕呢。就是让我演,我也不会去的。”

武功反过来逗武艺:“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人家才不会挑你呢。”

丁娟娟可没心思理会孩子们的争执,她的心沉浸在自己的事情里。

结婚这些年来,每当生活中遇到什么事,她都会跟武杰商量,希望听到他的指点。

当然,生活中的指点,只能是指方向,它可以告诉你应该朝哪边走,却不可能标记出路上的每一个坑,每一道坎。

她知道,路上的沟沟坎坎,需要自己去碰,去踩,去摔,去爬。自己摸爬滚打过的,才是属于自己的路。

隔行如隔山。

正像武杰看着剧组带来的那些设备家伙,基本上叫不出什么名,剧组对铁路工厂了解也非常有限,面对着厂房里的机器设备,和交车线上的各种车辆,一张嘴往往就闹笑话。

“快看快看,这个大家伙是万吨水压机吧?”

造火车哪里用得上万吨水压机呀,那不过是台龙门铣床而已。

“嘿,瞧那个火车,上边那都是什么呀?”

武杰心里可乐又无奈。

那电力机车顶上的东西多了,谁知你指的是哪个呀。

留着大胡子的导演听着剧组人员叽叽呱呱七嘴八舌地问武杰各种听上去无比小白的问题,心里不耐烦了,大声阻止大家再问。

武杰对导演帮自己解脱麻烦,感到挺高兴。

回答那些傻傻的蠢蠢的问题,对武杰倒不是什么难事,他是担心剧组的人在厂房里的安全。

他希望自己能集中精力招呼大家保证安全,而不要分神。

带着这一帮神人,把几个主要车间转了一下,武杰觉得挺累。

除了剧组的个别人在参观时偏离了步行道,脚上踩了油打了出溜外,再没发生别的情况。

在工厂生产现场,如果发生了情况,就不是小事,那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

要拍的这部戏是个工业题材的,其中有大量的工厂和生活区场景。时间跨度挺大,从解放前,到解放初期,再到改革开放以后。

“你们这几座厂房,还是满有现代国内大企业的感觉,尽管现代化程度还不算高,但贵在真实。”大胡子导演的这个赞许,让武杰还挺受用。

按导演的意思,改革开放以后的故事场景,在现有的厂房里拍,基本不用怎么加工。

“看上去再破点的厂房,还有没有?”导演问。

当然有,铸造、锻造那几个车间,作业环境还是挺艰苦的。

导演一迈进铸造车间厂房,一股浓浓的烟气扑面而来。

一起进来的几个人被呛得直咳嗽。

烟雾中,能看到十几名戴着口罩的翻砂工人在忙碌。

导演的眼睛在烟雾中闪闪发光,这个地方十分符合他心意。

“太好了!解放初期的工厂场景,在这里拍绝对能出逼真的效果。”导演兴奋中说的话,却深深刺痛了武杰的内心。

工厂的这几个作业环境较差的部位,武杰平时来的次数并不多。

他一直认为,自己的任务是攻打技术前沿,抢占技术制高点。多少年来,他关注的焦点就集中在那里。

而对于厂里的陈旧落后产能,他几乎从未予以过多少关注。

没想到,这个偶然的机会,让工厂的这个角落突兀地展现出来。

武杰感到惭愧,更感到不安。

导演为找到合适的场景而高兴,武杰则像自己身上的疮疤被揭开。

“咱们能不能不用这里拍?”武杰试着问。

导演一抹下巴上的胡子,诧异地问:“这可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怎么能不用呢?说实话,现在要找类似的景,可是费劲呢。在这里拍,有什么不方便的吗?”

武杰有苦难言,想了半天,也不知该怎么解释才好。

剧组来厂之前找过市里,市里专门来函请工厂予以协助,厂领导也都批示过。

武杰想的事,无关手续,而是涉及颜面。

还有这么些工友依然在如此艰苦的条件下工作,这让武杰面上无光。

“今后,得拿出更多的精力,为改善工友的作业条件出力。”武杰对自己说。

在职工住宅区转了一圈下来,导演的脸上又增添了笑容。

住房条件最糟糕的那一片区域,似乎就是为拍解放前的场景而准备的。

这一片,武杰之前只是有所耳闻,还从没有来过。

“这里的居住条件也实在是太差了吧。”

武杰又皱起了眉头。

第二〇四章 有啥高招

武杰这回不打算再妥协。

“导演,这个景是打算拍旧社会的,对吗?”他问。

得到肯定回答后,他坚定地摇了摇头:“这不合适。”

导演不高兴了:“合不合适是我说了算,有你什么事?”

当然,这话是他在心里说的,嘴上说的是:“这房子一看就有年头了,现在要找这样的房可真是不容易,真是太难得了。”

武杰想的是,这个景如果拍成电影,会对工厂的声誉造成负面影响,也会对住在这里的职工和家属的心理产生不良的作用。

尽管这是事实,但话说出去会很难听。

解放前的旧房子,现在还有职工住在里面,这不是打工厂的脸嘛。

工厂为改善职工的住房问题,没少做工作,但历史欠帐太多,一时半会儿很难彻底解决。

眼下解决不了,已经够为难的了,不能再主动揭这块伤疤了。

武杰陪同导演和剧组跑的这半天,双方一直还算和睦友好。

但这会儿,武杰摇脑袋了。

任凭导演说破天,武杰就是不答应。

这位大胡子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上去温尔雅的家伙,不但脸说变就变,而且竟然还这么固执。

争执到最后,他连胡子都气得直抖。

一气之下,剧组打算放弃在工厂的选景,到别的地方另找。

市里很快知道了,市领导马上把电话打到了厂长的办公桌上。

厂长也觉得莫名其妙,本来说的好好的安排,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更何况,据说还是武杰把人家气走的。

厂长叫来武杰,劈头盖脸地问他是怎么回事。

武杰没觉得自己理亏,便把想法一五一十地向厂长作了汇报。

厂长一听,也愣在那里。

武杰说的有道理。

如果有人随随便便说一句,“解放都那么多年了,怎么还有那么多职工依然住在解放前的房子里”,这个负面的影响的确是太大了。

从这个意义上说,武杰的敏锐性还真是挺难得的。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厂里有这么合适的场景资源,市里对这部影片又这么重视,仅仅因为担心负面影响,就生硬回绝人家,似乎也不是很合适。

武杰心里有他自己的理,当面向厂长陈述完,他坦然地看着厂长,那意思似乎是说:“我替您把关也就只能到这儿了,接下来该怎么做,您看着办吧。”

厂长回答得很干脆:“怎么办?把人家请回来,让人家拍。”

一听厂长这话,武杰皱起了眉头:“厂长,您既然认同我说的,可又说让人家拍,这不是矛盾吗?让我怎么理解呢?”

厂长微微一笑,对武杰讲了一席话。

武杰惊喜道:“真是这样啊?那就好了。”

大胡子导演的脾气,恰如同他脸上那硬扎扎的胡子。

市里告诉他,工厂已经答应他去拍了。

可他不依不饶,非要“解铃还须系铃人”。

用他的话说,“那个什么主任怎么把我气走的,就怎么把我请回来。”

话又转到了厂长这儿,他当然不能直接传话给武杰,只叮嘱他,要把这任务当成一项“政治任务”来对待和完成。

武杰知道,这是非完成不可的任务,而且只能由他去做。

面子上挺不舒服,但工作任务不能不完成。

大胡子导演还算给面子,并没有再难为武杰什么,带着剧组又回来了。

不过,他心里肯定生武杰的气了。

武杰带着殷勤主动找话跟他说,他却爱搭不理的,弄得武杰挺扫兴。

这倒合适,你不理我,我还不稀罕理你呢。

反正武杰完成了“政治任务”,厂长也说不出什么了。

至于说接下来的配合,武杰打算有一搭无一搭,应付完了事。

武功放学回家,兴冲冲地告诉爸爸妈妈,说学校门口贴了张招群众小演员的广告,其中有一个小男孩的角色适合他。

武艺在一旁泼开了凉水:“没羞没羞,不瞧瞧自己那样儿,还想演电影。”

武功一梗脖子:“我就想演,你管不着。不信咱们走着瞧,看我能不能演成。”

丁娟娟悄悄问武杰:“你不是他们剧组的顾问嘛,要不咱们走个后门,给孩子个机会?”

武杰一听,脸耷拉下来。

要是早知道这茬,他当时忍忍火,别跟大胡子导演弄得那么僵,现在也好开口。

关系没处好,现在搞得别别扭扭,再张口去求人家,这可让武杰犯了难。

武功并不知道底细,大模大样地问爸爸妈妈谁晚上能带他去剧组面试。

丁娟娟给武杰使眼色,意思让他赶紧应下来。

武杰连忙摇头。

他心说,我不去还好点,我要去了,非把这事弄砸不可。

“还是你带儿子去吧,今晚我还要在家弄个材料。”武杰打马虎眼。

丁娟娟恰巧有正事要干:“明天我有个上任后工作构想的发言,涉及内容挺多,而且好多都是新的不熟悉的东西,到现在还没准备好呢。吃过晚饭我什么也不干,就一门心思准备材料了。还是你带孩子去吧。”

武杰当着孩子的面,不方便跟丁娟娟细说端详,只好挤着眼睛说:“那怎么办?真是不凑巧,咱俩都有事,没法带儿子去面试了。”

他想让武功知难而退,干脆打个退堂鼓,这样他就省得费心思昧脸皮了。

武艺不合时宜地插话道:“小武功,你看,爸爸妈妈都忙,你就别添乱了。如果你真的特别想去,我倒有个主意,你想不想听?”

武功不屑一顾地反击:“小武艺,你能有什么好主意。我才不要听呢。那个什么嘴里吐不出那个什么牙。”

武艺呸了他一声:“你才是小狗哩。”

她话音刚落,这边厢当爹的当妈的都不干了。

“你们两个小坏蛋,有这么互相骂的吗?你们俩都是小狗,我们俩又是什么?”

武功见爸爸妈妈佯怒的样子,忍不住拍腿大笑。

武杰和丁娟娟见他的坏样,都不理他了,双双转身离开,去干自己的事。

武功一见爹妈似乎真的不打算管自己的事,便要上前耍赖拦他俩。

没拦住,他回过身走向武艺,带着讨好的笑容,向姐姐讨教:“小武艺,那你倒是说说看,你有什么高招呀?”

第二〇五章 武功面试

其实武艺也没什么好招。

俩人虽说是孪生姐弟,但女孩子发育早,比起来,男孩子要迟不少。

从妈妈肚子里前后脚出来的两个小家伙,这会儿看上去武艺明显要比弟弟个高,多少有点小大人的意思了。

她给武功出的主意就是,由她冒充武功的小姨,带武功去参加面试。

“你可以不用当着外人的面叫我,不过人家如果问起来:你这个瘦小子有没有家长带着?我就当仁不让,做一回你小姨。当然,我也有条件的,那就是,今年一年,你不许再提当我哥哥的事。”

这是怎么回事?

其实咱们在前面讲过,多胞胎之间常常会有这种情况发生,那就是,小的在岁数上不服大的。

兄弟姐妹之间的年龄差距本来是显而易见的,但双胞胎多胞胎除外。

大家看起来长得差不多,尤其是年龄上差不了几分钟,小时候会完全看不出年龄的差距。

也就是爹妈按宝宝出生的顺序,给排了个家庭座次。

你是哥,他是弟。

你是姐,她是妹。

你是哥,她是妹。

你是姐,他是弟。

还真有孩子不服这个:生出来的时间,爹妈和护士医生你们分得清我们谁是谁吗?一错眼珠就可能弄错了呢,谁能保证我就一定不是那个先出来的呢?

武功和武艺当然不存在这样的问题,先生出来的是女孩,这是确定无疑的。

但随着武功年纪渐长,知识渐多,又找到了新的“理论依据”:先放进去的才会后出来。所以这先放进去的应该是老大。

按这个理论,他武功显然应该是武艺的“哥哥”。

大人平时根本顾不上两个孩子为这类事的争执,但二位当事人一旦争执起来,那可是一本正经且无比认真的。

偶尔,武功还会把武艺给气哭了。

武艺这回找到了一个机会,如果能成功,武功至少一年内不会再为争当她哥哥而跟她捣蛋了。

显然,她想得太美了。

武功根本不理她那茬。

“黄毛丫头,你还想当我小姨?做梦去吧。”矮了武艺半个头的武功直接否决了她的方案。

他盯上了爸爸。

从刚才爸爸妈妈分别说自己晚上有事要忙的口吻上,他轻而易举地判断出,妈妈说的忙是真忙,而爸爸则是在搪塞。

“老爸,估计得您陪我去了。我妈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她肯定得在家备柴禾,要不这火怎么烧?您呢,手里都是熟门熟路的活,没什么新鲜东西。倒是传说中的动车,一直也没啥动静,你们倒是赶紧干起来呀。”

武功大大咧咧地对武杰说了这一通。

在孩子眼里,只有上了新鲜的活才能真正算忙,比如像妈妈那样,到新单位,还升了职。至于按部就班的工作,那就不值一提了。

小武功现在还不能理解,所有高精尖和高大上的技术,都是需要无数琐碎无比又枯燥无比的不起眼的抠哧,通过一天天一年年长期的积累才能做成的。

武杰不想带武功去,可又讲不出太多的理由,在为难的当口,他只好保持沉默。

丁娟娟在一旁急了:“你瞧你,那么大个人,孩子求你这么半天了,连句痛快话也没有。孩子眼巴巴盼着你呢,你倒是说句话呀!”

武杰被逼无奈,想了想,对武功说:“行吧,爸爸就帮你这一次了,赶紧收拾收拾,咱们一会儿就去。”

一听爸爸答应了,武功欢呼雀跃起来。

“武艺,你要没事,也跟他俩去吧,看看热闹,顺便也给弟弟鼓鼓劲。”丁娟娟向武艺提议道。

武功马上摇头:“我才不要她去呢。她去了,除了捣乱,没别的。”

武艺一撇嘴道:“我才不稀罕去看你吓得哇哇直哭呢。来,给你带条手绢,要是吓哭了,可以掏出来擦擦鼻涕抹抹眼泪什么的。”

说着,武艺真把刚洗过晾干的一条手绢给武功递过去。

武功淘气地用手一撩,手绢从武艺的手里飞出去,没落到她头上,而是飘到了地上。

丁娟娟见状,佯怒道:“你们看看,才洗过手绢,随手就往地上扔,一点都不心疼别人的劳动。快点,把手绢捡起来。”

一来两个孩子都看出来她没有真生气,二来她又没有明确说要谁捡起来,所以两个孩子谁也不动窝,都等着对方去捡。

武杰见娘仨人闹得有点不可开交,便主动当和事佬,走上去弯腰捡起手绢,又拿清水冲了一遍,然后重新晾起来。

“咱们可不能再耽误时间了,要不然人家剧组该收摊了。”

武功迈出家门的时候,可是帅得一塌糊涂。

他心里得意,却不知他爸爸的心里,像有几枝小鼓棰在不停地敲。

武杰希望大胡子导演最好别在面试现场。

剧组的其他人员,尽管选景的时候也都见过武杰,但基本没直接打过交道。

武杰这回特意戴上了墨镜和帽子,估计没什么人认得出来。

面试地点是在工厂工会的那座小楼里。

还没走到,武杰就发觉自己的行头有些不对路子。

大晚上的,一副黑眼镜遮面,的确显得不伦不类。

武杰遇到几个熟人,从人家的表情,他知道自己的样子好笑,干脆把那副滑稽的墨镜给收了起来。

参加面试的孩子来的还真不少,陪同来的家人更多,堵在门口,嘻嘻哈哈,叽叽喳喳,一时间热闹非凡。

还好,面试的时候,剧组只是把孩子们领进去,大人们都得在外边等着。

这让武杰松了口气,不用自己抛头露面,尤其是省得在这种场合见大胡子导演了,他求之不得。

正跟几位厂里的熟人闲聊,有人拍他的肩膀,回头一看,他不由一愣。

拍他肩膀的,不是别人,正是大胡子导演。

“你说巧不巧,我正想找你呢,没想到你就来了。”导演也不问他来做什么,先自顾说了一通。

原来,导演过去对于火车了解得特别有限,属于只管乘坐,不管它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这回要拍火车的戏了,好多细节不知道就会闹笑话。

他这会儿想问武杰的是,咱国家究竟有哪些种类的火车,都大致是什么年代出现和使用的。

这可正好问到了武杰的长项上,他把导演扯到边上,扒拉着手指一五一十地给他细说分晓。

刚好工会小楼的门口有宣传栏,上面有不少车型,武杰讲着讲着,又把导演拉到宣传栏前,指着车型的照片给他讲。

导演抚摸着自己的大胡子,听得津津有味。

第二〇六章 要加点戏

武杰跟导演聊得正热火,有剧组的人过来跟导演耳语了几句。

武杰注意到,导演的脸色微微一变。

他觉得可能有什么事,但也不便问。

倒是导演先向他开口了:“真不凑巧,道具组有个小兄弟得了急病,刚送去医院。”

武杰忙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我们这里的医院是前些年从工厂里剥离出去的,里面的一些医护人员还比较熟,有什么事,打个招呼很方便的。”

武杰说的是实情,这里的医院也跟那几所学校一样,原先是属于工厂的。

这些年推进国企改革,剥离社会职能,医院也跟学校一样,划归了地方管理。

但医院的医护人员与工厂还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许多都是工厂职工的家人。而日常前去就诊的,也多数是厂里的职工和家属。

导演发愁的并不是医院有没有熟人这事,现在病人已经得到了很好的照料,情况比较稳定。

麻烦的事情在于,道具组本来就缺人手,这一来,就更加捉襟见肘了。

“跟你说你可能也帮不上什么,我看你们厂里都是玩铁家伙的,没有适合我这里的活的人。”导演叹口气道。

武杰眼前一亮,一个人闪现在他脑海中。

“会点简单的木工活,年轻的,挺勤快,这样的人可以吗?”他试着问。

他脑中的那个人就是他堂弟,武松。

他并不知道武松本人是什么想法,他只想在这个时候帮导演一把。

把武松喊来,他竟然二话不说,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导演喜出望外,连声向武杰道谢。

这时,面试出来的武功懒洋洋地走了过来。

武杰问他感觉怎么样,武功摇摇头。

“这是你家公子?”导演问。“干嘛去了?面试角色?”

武杰和武功同时点点头。

导演起身,摸摸武功的脸蛋,冲武杰说:“孩子想演片子里那个小男孩?早说呀。得了,这个角色就归他了,我一会儿就去告诉副导演。”

武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看了看导演那一脸的大胡子,轻声问爸爸:“这个胡子爷爷是谁呀?”

武杰不由得笑了:“你把人家说老了,怎么成胡子爷爷了,要你,那就定了。还不快谢谢导演伯伯。”

武功一听,咧嘴一乐,朝大胡子导演鞠了一躬:“谢谢导演伯伯慧眼识珠。”

武杰扑哧一笑:“你个小鬼头,有你这么用成语的吗?导演伯伯人家那是关照咱们,给你个机会。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个珍珠了。”

还没等导演说话,武功抢着接武杰的话头道:“谁把自己当成珍珠啦?我说的不是珍珠的珠,我说的是猪八戒的猪。”

导演忍不住放声大笑:“这孩子,真灵,你瞧这反应有多快。他演这角色,再合适不过了,我看好他。”

回家跟妈妈一说,丁娟娟高兴得不得了。

武艺也兴奋不已,一个劲地叨叨:“真没想到,我竟然要有一个当童星的弟弟了!”

武功心里乐开了花,也顾不上再跟武艺争谁大谁小了。

武杰白天工作,吃完晚饭就去拍摄现场“指导”。

说是指导,其实也就是看个热闹。

前一阵子,他早已把该讲的都跟导演和剧组讲得差不多了。

现在顶多就是在现场看看,有没有什么明显违和的点。

外行觉察不了的,在行家那里,往往一眼扫过去就能看出来。

导演对武松十分满意。

跟剧组的道具师们比起来,武松因为在厂里干过一段时间,因此在这部火车戏中明显体现出了厂里更累些,但剧组的活拴人,耗得时间比较长。

武功的戏还没开拍,却出了点夭蛾子。

说是市里化口的一位负责人,不知怎么知道了剧组选小演员的事,托人带话过来,说他的女儿年龄正好合适,可不可以面试一下。

导演一听就急了,冲向他带话的人一通抢白:“这事不是早就弄完了吗?他不早说,面试早就结束了,角色已经都选好了。再说,里面的角色是小男孩,不是小女孩。那位爷家里是女孩吧?性别都不对路子,这不胡闹嘛!你去跟他回复,这次就这么着了,没办法,下次再拍戏,如果还有合适的角色,我先想着他家千金,行了吧?”

武杰听罢,松了一口气。

他真没想到,都已经板上钉钉的事,居然还有来撬的。

谁知导演说完,来人并没有转身离开,而是苦着脸又说了番情况。

人家凭关系,找了投资方,明确提出要改剧本,主要是把里面的男孩改成女孩。

导演也没客气,当场骂了娘。

但骂归骂,他能做的看来也有限。

武杰看出来了,这个角色显然是换定了。

这本来并不是什么大事,并且确定小武功的角色,其实也就是导演的一句话。

武杰不知道,在那帮参加面试的小朋友当中,武功是不是各方面条件都是最好的。

因此,武功能够轻松入围,外在的力量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机会到手似乎不难,但突然又要失去,可就让人不那么爽了。

导演还在嘟囔:“剧中的那个角色为什么是男孩,后面有只有男孩才能演的戏。他把角色的性别改了,后面的戏怎么接?这不胡来嘛!”

这个时候,武杰什么话也不方便说。

摆出个高姿态来,似乎没必要。但在这个场面说些怪话,着实也不是武杰这种人做的岀来的事。

他只能愣愣地呆在那里,看着眼前的剧情发展。

“你去把编剧叫来,我跟他再商量一下。”导演吩咐道。

他给编剧的建议是,把原来一个男孩的角色,改为龙凤胎一男一女两个孩子。

“角色里再增加一个人,一个女孩,这个女孩是原来那个男孩的孪生姐妹,是这样吧?”编剧理解了导演的意图。

武杰听明白了导演他们几个的对话,心里的那块石头总算放下了。

他要离开剧组回家的时候,还听导演在给编剧出主意:“要给那个新角色多加点戏,人物才能丰满,要不就干瘪了。比如,可以加一段淋雨的戏。”

第二〇七章 有点想法

回家后,武杰把加了个小女孩的戏这事简单说了一下。

因为对武功的角色没什么影响,他没打算细说。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武艺在一旁非要问出个究竟:这个新加的小女孩跟弟弟要演的角色,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武杰先说,俩孩子相互认识。

武艺对这个答复显然不满:“在戏里,他俩关系就那么简单啊?仅仅就是认识?”

武杰结结巴巴地说:“嗯,当当然,角色人物之间嗯,肯定会有一些关系。”

“对呀,我就想知道,这个关系究竟是什么?难不成,复杂到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清?不至于那么严重吧?”

连一旁的丁娟娟也有点急了:“你怎么这么不痛快呢,孩子问你,你就直说呗。都是孩子的角色,还能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关系不成?”

武功开始泛坏了:“爸爸,难道这部片子里还有少儿不宜?如果有,那我罢演,说到做到。”

不过,看他那表情,根本不是想罢演的样子,而是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坏相。

事已如此,武杰只得合盘托出。

“什么?那个新加进来的小女孩要演我的孪生姐妹?她有我姐那么漂亮吗?她配得上演我的姐妹吗?”

武功的口气颇有点狂放。

武杰皱了一下眉头,冲武功道:“别那么狂,一个镜头还没拍呢,你就恨不得把尾巴翘到天上,这样可真不好。”

丁娟娟想的是另外的问题:“剧组知道咱家有一对龙凤胎宝贝吗?”

武杰摇摇头:“人家怎么可能知道?完全是人家剧组根据需要,临时调整的安排。跟咱家的这对龙凤胎完全不相干。”

武艺听明白了,新加的角色跟她完全不相干,没她什么事。

一度有些兴奋的小心思,立刻回归原位。

她坐回角落,继续写她的作业。

武功不干了:“爸爸,既然你那么覇气,啥劲也没费就让我选上了,那你能不能再发点神力,让我姐演那个小女孩呀?姐,如果这次我帮你说成了,从说成之日起,你得管我叫一年的哥,365天,一天也不能少?行不?就这么说定了。”

武艺从作业里扬起脸,甩了一下头发,不屑地说:“你想得美!你以为别人都像你那么臭美呢,谁稀罕拍戏呀,你自己玩去吧,我呀,请我都不去哩。”

武杰接道:“武功,你真的别美,本来这个小女孩的角色,就是要顶你演的那个角色的。也不知是导演想向着你,还是戏里真的有要求,他硬是,男孩的角色不能砍,结果才变成了这样一对孪生姐弟的角色。”

武功的表情显出不服的样子,口气也有点气哼哼的:“我在拍摄现场时,一定要把两个人的关系改成孪生兄妹,如果他们不答应,我给他们好看。”

丁娟娟象征性地拍了他一下,意思是责备他刚才说的那话:“你敢?答应剧组要参演,就得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照剧组的要求来,绝对不能瞎胡闹。你要是打算瞎胡闹,我现在就让你爸爸跟导演说,趁着没开拍,先把你换下来,免得到时候影响人家的正常工作。”

“别别别,”武功看来还是很在乎这个机会,“我不过是说说而已,肯定不会那么做的,你尽管放心好了。”

夜里丁娟娟去卫生间,却发现武艺醒着,一摸她脸,湿的。

孩子在哭。

大半夜的,丁娟娟也不好再跟女儿说什么,便在她头发上吻了一下,轻轻安慰道:“乖,好好睡觉,咱们武艺学业优秀,不去玩那个。”

没承想,武艺“嗯”地哭出了声。

丁娟娟心里直后悔,还不如什么也不说,让孩子静静地哭会儿,哭累了自然就睡了。

好心一劝,倒让孩子更伤心了。

丁娟娟只好坐在孩子的床边,用手抚摩着她浓密的头发,嘴里轻轻地哼着哄婴儿入睡的小调。

武艺止住了哭声,在黑暗中静静地任由妈妈轻抚自己的头发。

过了好一会儿,武艺的呼吸才变得均匀起来。

丁娟娟上床时,武杰迷迷糊糊问了句:“去哪儿了?这么久?”

丁娟娟只说了一句:“武艺心里有点不痛快,我哄了她一会儿。”

武杰似乎一下子清醒过来:“武艺怎么了?她有什么不痛快的?”

“已经没事了。还不是为了拍戏嘛,见弟弟被选上了,今天又有个小女孩要上,她心里难免有点不平衡,想得多了点。”

武杰啧了一声:“孩子有小心思,咱们得理解她。”

戏中的孪生姐弟,或者说是孪生兄妹,总算见着面了。

该拍一对小双生子的戏了,可武杰又接到了任务,要出差去参加一个重要会议。

“要不要给咱爸带点什么?”武杰问丁娟娟。

这次的会,岳父丁子成也参加,翁婿能有见面的机会。

丁娟娟想了想,说:“你给爸带几个新车模吧,厂里出的雄狮猛虎这些机车,我爸当心头肉般地喜欢。平时在办公室见不着实车,就摆上车模,忙累了就上去把玩一番。只是他的办公室人来人往,常常有人看上他的车模,一次次被人给讨走。这回,听他说找人做了个展示柜,透明带锁的,只能看,不能拿。我还给他出了个主意,就是把展示柜的钥匙放在家里。我爸那人你也知道,耳根子软,心也软,车模就是放进展示柜里了,人家说几句好话,也会忽悠他打开柜子,老老实实把车模拿出来送人。手头没钥匙了,他总不能把柜子砸开吧。”

武杰听了大笑,边笑边向丁娟娟保证一定会督促爸爸把钥匙搁家里。

丁娟娟带着武功去拍摄现场,那个扮演孪生姐妹的小姑娘也刚刚到。

看得出来,对方的家境不错。

母亲和女儿都显得很优雅。

丁娟娟有些后悔,自己出门前没有好好把自己收拾一下。

她现在的这一身打扮,就像是吃完晚饭出门遛弯的架势。

本来也是,她家就住在工厂宿舍区,拍摄现场在厂区,可不正是走路的距离吗?

武杰不在家,想带武艺一起来,她却死活不愿意,只好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

母子二人身着便服,还带了几套武功日常穿的衣裤,算着跟剧组约好的点,蹓蹓跶跶去了。

那位“孪生姐妹”的家显然不住在附近,人家是开车过来的,无论大人孩子,来前在个人仪表上都做了些修饰。

第二〇八章 有完没完

“没有再朴素点的衣服啦?”

副导演在问那位“孪生姐妹”,对了,这个时候我们已经知道了她的名字,她叫菲菲。

菲菲没有回答,她妈妈冷冷答道:“不是说带几件家里日常穿的衣服吗?我们带的就是日常的衣服啊?还要怎么朴素哇?”

一番话,把年轻的副导演噎得说不出话来。

副导演也是经过事、见过人的主,见这家长不好惹,马上转了腔调。

“没事没事,衣服不合适没关系,我让服装帮你弄。”

菲菲换下自己那身略显洋气的衣服,穿上剧组给拿来的一身土里土气的上衣和长裤,再梳上两条小辫,整个人的气质就完全变了。

一直绷着脸的妈妈,一见女儿这副模样,也禁不住笑了,并从漂亮的手包里掏出一个小相机,咔嚓咔嚓给菲菲的定妆照拍了好几张。

武功穿着自己的衣服,只是让服装师帮着做了一下旧,又换了双旧布鞋,就可以了。

外形到位了,导演让这一对双生子赶紧相互熟悉熟悉。

毕竟俩孩子是头回见面,还是异性,都不大放得开。

导演在讲戏:“你们平时在家都是一个孩子,所以不适应跟别的孩子距离太近,这个导演叔叔完全理解。现在要拍戏,就得按戏里的样子去演。你们要想,我跟别的小朋友不一样,我还有个双胞胎的,嗯,兄弟姐妹呢,我们是一起从妈妈肚子里生出来的。所以,你们俩人特别亲,也特别熟悉。如果像两个陌生人那样生分,那就出戏了。所以,你们一定要先熟悉起来。”

武功边听导演讲,边强憋住笑。

丁娟娟知道他为什么要笑。

导演绝对想不到,他面前的这个小男孩,其实跟戏里完全一样,正是双胞胎的其中之一。

菲菲妈妈给女儿做手势,意思是要她听导演的,试着跟身边的小男孩“熟悉熟悉”。

丁娟娟用手拢在嘴边,轻声提醒武功:“平时你是怎么跟你姐闹的,想一想。”

她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也只有武功能够听明白。

可丁娟娟没料到,武功听完她的话,忽然一转身,朝着菲菲的肩膀就搡了一把。

猝不及防的菲菲被武功这一推,趔趄了两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在场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

菲菲妈妈愣了一下,正要抢步上前去扶女儿。

菲菲连吓带气,一下子哭出了声,才出了两声,就感到肩头热乎乎的。

扭头一看,小男孩那张清秀的面孔凑近了自己。

导演举起一只手,示意周围的人肃静,菲菲妈妈只向前迈出了一步,就被叫停了。

武功带着坏笑,用坏坏的声音开了腔:“傻妹妹,怎么那么娇气,推你一下就哭,真玩不起。”

武功逼真的表演,迅速把菲菲的感觉带了出来,她伸手拍了武功肩膀一下,用还带着点哭腔的声音说:“你最讨厌啦,干嘛要推我,把我推个大跟头,还不许我哭,看我不去告妈妈去。”

武功一时间就像回到了自己的家里,眼前就是和自己朝夕相伴的姐姐武艺。

入戏归入戏,称呼上他可一点儿都不想吃亏,这个机会他岂能错过。

“傻妹,”你听听,又是傻又是妹,全招呼上了,“别呀,咱俩那么好,你咋忍心告我状呢。要不,你提个条件,让我干啥我就干,只要你答应我别告诉妈妈。”

说着,他还习惯性地摩了摩菲菲的头发。

这是他在家时,讨好姐姐的常用动作。

菲菲显然对称呼并不敏感,什么傻什么妹的,她是不在乎的。

作为家里的独女,被“小哥哥”摩摩头的感觉,对她来说,新鲜又受用。

她冲武功甜甜一笑,回应道:“不告妈妈当然可以呀,那你得拿个大顶给我看。”

武功直起身子,两手一拍,用男子汉的口气说:“那还不容易?你就瞧好了。”

说完,两手撑地,身体腾起,可瞬间失去了平衡,整个人歪向一边。

菲菲发出一声尖叫。

离他最近的导演一下子扑过去,在武功的身体触地之前的瞬间,一把托住了他。

在稍远处的两位妈妈这才长吁了一口气。

菲菲赶紧凑上去,看看她的这位“孪生哥哥”究竟有没有事。

武功几乎下意识用额头抵住近前的菲菲的肩膀,用不好意思的口吻说:“没事没事,玩砸了,吓到你了吧?”

菲菲大方地摩了摩武功的脑袋,轻声说:“真吓死人了!你到底会不会拿大顶啊?不会就别逞能。”

导演这会儿突然说话了:“哎,小伙儿,你真的会不会拿大顶啊?”

武功抬起头,带着狼狈的笑摇了摇头。

“不会你怎么就敢翻呀?”这是丁娟娟的声音。

菲菲认真地说:“这个怪我,我当时是随口说的,也没多想。还不如说学狗叫呢。”

周围的人听了,都笑了起来。

导演对刚才两个孩子的即兴表演赞不绝口,夸了半天,说到最后,还把摄影师捎带着责备了几句,怪他没把这段精彩片段给拍下来,没准在剧里还能用上呢。

拍了几个剧中爸爸带着两个孩子看火车的镜头后,外景移到了工厂宿舍那片旧平房一带,要拍两个孩子出门给爸爸送饭。

工厂消防队来了两部消防车协助。

菲菲妈妈的脸上隐隐露出不快。

插个空,她悄悄问副导演这段戏是怎么回事,副导演告诉她,这段戏是两个孩子抢着要先给加班的爸爸送饭,结果都被雨给淋了。

菲菲妈妈压低声音问,能不能只让那个男孩子淋雨,她家菲菲就不淋了。

副导演一听,做出一副吃惊的表情,然后挤挤眼睛,示意菲菲妈妈跟导演去讲。

菲菲妈妈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在原地没动。

其实,丁娟娟看到儿子淋雨,心里也挺不是滋味的,但既然来了,就得像个样子,不能挑三拣四的。

几次淋雨的镜头拍下来,导演一直不满意。

而站在一旁的菲菲妈妈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不好看。

夜深了,风刮起来了,两个孩子听导演说戏时,尽管都裹着浴巾,仍然止不住牙齿打颤。

忽然,一个声音打破了寂静:“还有完没完?”

第二〇九章 家有现成

武杰去看望岳父岳母,二位老人十分开心。

岳母身体恢复得不错,什么家务都能干了。

她知道女婿爱吃自己做的饭,特意备了些好食材。

但她也知道,家里最能吸引女婿兴趣的,还不是她的饭菜,而是老头子脑袋里的那些东西。

她让爷儿俩早早就支起桌子,摆上茶点,倒好小酒,然后她不紧不慢地给俩人上她精心制作的菜肴。

这对老太太来说,是莫大的享受。

唯一让她感到遗憾的是,女儿和一对宝贝外孙外孙女没在这里,如果也能聚在一起,那就太完美了。

听说外孙有机会拍电影,二位老人喜不自胜。

岳母关切地问,拍电影辛苦不辛苦,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武杰让她放心,说安全绝对有保证,而且孩子演的只是个小配角,戏并不太多,也不会有多累。

岳父则好奇地问,外孙子的这个机会是怎么得到的,对于小武功拍戏,小武艺有没有什么想法。

武杰说戏里刚好有这么个男孩子的角色,就在厂里的孩子当中挑,结果武功入选。

岳父夸外孙子有出息。

武杰没好说他因担任影片的顾问,可能对武功入选起了作用。

岳父性情随和,但在有些事情上有些老八板。

“片子里有没有女孩子的角色,让咱武艺也去争取争取?她平时不也挺冲的嘛,武功能选上,咱武艺肯定也能选上。”丁子成随口问的话,却让武杰一时无言应对。

恰好这时岳母端上来一盘香气浓郁的菜,帮武杰解了围。

爷儿俩碰杯,饮酒,吃菜。

再开话题,就又转到他们的火车上了。

丁子成告诉武杰,目前有几家兄弟工厂都在探索动车的研发,有的已经取得了一定的成果。

“那他们捅破那层窗户纸了吗?”岳父说的情况,让武杰立即感到了紧迫。

丁子成的“窗户纸”之说,既给了武杰极大的信心,也让他的内心变得有些敏感和脆弱。

国外的铁路同行企业那边,人家早已捅破了高铁的窗户纸,而且还在不断地向前发展。

自己还在苦苦寻觅“捅破窗户纸”的路径哩,难不成兄弟工厂已经“捅破”了?

丁子成看出了武杰的焦虑,连解释带安慰道:“你瞧你,怎么这么没定力啊?一说兄弟工厂有进展了,你就跟丢了魂似的。即使人家取得成果,咱们也要为他们高兴。技术有突破,成果惠及国家,恵及社会,也会惠及全球,这是咱铁路人应有的情怀。再说兄弟工厂的动车探索吧,让我高兴的是,在局部技术上有重大突破,但让我遗憾的是,在整体上还有非常巨大的差距呢。打个比方说吧,他们捅破的,只是一个两个棂框的纸,还远不是整个窗户的纸。”

岳父的这番话,让武杰稍稍松了口气,也让他为自己的“狭隘”,心生小小的惭愧。

不过,在他心里还有另一个声音在为自己作辩护:“我才不是嫉妒呢,我是担心人家把活干完了,不给我留为铁路事业做贡献的机会。”

心里左右这一想,马上也就平衡下来。

等岳母把所有的菜炒完上桌,爷儿俩已经喝至半酣。

喝到微微有些兴奋了,武杰还是没忘了起码的规矩。

他恭恭敬敬地给岳母倒上饮料,诚心诚意向老人家敬了一杯。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

是丁娟娟的。

接电话的岳母本想跟女儿多唠几句,但丁娟娟却没心思跟母亲多说,她急着要找武杰。

岳母担心有什么事,拿着电话要女儿告诉自己究竟发生了什么,丁娟娟有点不耐烦了。

丁子成忙劝老伴快把电话交给武杰。

再说拍摄现场吧。

让孩子一次次拍雨淋的场景,菲菲妈妈不干了。

“有你们这么折腾孩子的吗?她才多大点儿,这么凉的水一次次往孩子身上浇,你们不心疼吗?你们不心疼,我这当妈的心疼。”

菲菲妈妈语气冷,面色更冷。

副导演不软不硬地回了句:“拍戏就是这样啊,谁赶上了都得这么拍。”

菲菲妈妈听了,嗓门提高了:“如果是大人,怎么着都没的说,可这是孩子,没成年的孩子,你们怎么能这样?”

半天没吭声的导演慢悠悠开了腔:“那您说我们应该怎么办?”

导演的声音压着,却像是被压的弹簧,能感觉出其中蕴含的弹力。

菲菲妈妈的声音不由随之降低了些,听上去显得有些没底:“我怎么会知道该怎么拍,那是你们的事。我只是关心自己的孩子,关心孩子的健康和安全。这样的戏,你们可以改剧本,不要这段。”

副导演忍不住了:“剧本说改就改?”

没等菲菲妈妈开口,导演接上话头了,只是声音更低了:“剧本还真能说改就改,连你家孩子这个角色,也是临时加的。既然你说这样拍对孩子不好,那就不拍了,这还不简单?只当我们今天做了无用功,拍的这点东西没用,那没什么关系。剧本真的可以说改就改,我们现在就可以改。”

导演一通话说完,四周静了片刻,然后寂静被菲菲妈妈的一声怒吼打破:“有什么了不起!我们还不伺候呢!菲菲,咱们走!”

这个时候,还没有丁娟娟什么事呢,她当然用不着打电话。

但接下来,事情来了。

按照导演的想法,既然那位小姑娘走了,之前被迫加的这个角色就算废了,把之前的剧本换过来直接用就行了。

可剧组好几个人提出建议,说新加的这一对孪生兄妹的戏,还挺有意思,比原来只有一个孩子,感觉更为丰满有趣,希望能把这段戏保留下来。

大家说的这些,其实导演也有同感,只是又要临时找小演员,怕不方便。

听导演他们几位在商量为自己找个“孪生妹妹”,武功凑上去,认真地说:“你们不用着急,我们家有个现成的。”

武功开口之前,丁娟娟也不是没想过向剧组推荐武艺,但她之所以犹豫,其实心理与菲菲妈妈是差不多的。

随便换个母亲,看着自己的孩子那样被冷水淋着,都不会感到舒服的。

说是为艺术付出,可孩子毕竟是孩子。

武功主动把武艺“交”了出来,丁娟娟想拦也来不及了。

而一听武功说完,导演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什么?你们家有个什么现成的?”

“孪生姐姐。”

第二一〇章 假戏真做

“爸,妈,还真让你们说着了,找武功去拍戏的那个剧组,又要找武艺去呢。娟娟在电话就是要跟我杰话音刚落,丁子成就抢先说道:“那不是好事吗?我还一直担心宝贝外孙女心里不平衡呢,这下可好了,俩孩子一个一个角,谁也别抱怨。”

武杰报以一声苦笑。

岳母未解其意,仍兴冲冲地向武杰打听:“小武艺这回在戏里演什么呀?”

武杰告诉岳母:“在这部戏里,武艺和武功演一对龙凤胎。”

“哈!这不就是可着咱孩子量身打造的角色嘛!”丁子成笑出了声。

武杰心里惦记着事,不想在这些细节上纠缠。

“娟娟正等着咱们回话呢,她让咱们赶紧杰突然冒出的这句话,让丁子成夫妇莫名其妙。

原来,导演听说武功天然就有个孪生姐妹,高兴坏了,简直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武功充满灵气的表演,以及那张清秀的脸庞,让导演对他真正的孪生姐妹充满信心和期待。

在一旁陪同的孩子母亲,也就是丁娟娟,导演还不知道她叫什么,是做什么的,她那朴素打扮之下的独特气质和端庄相貌,也让人可以轻松推断出其女的大致模样。

“那赶紧叫小姑娘过来吧。”

这声催促,意味着导演的明确态度,却让丁娟娟有些含糊了。

“怎么呢?”见丁娟娟按兵不动,导演不解。

丁娟娟向导演解释说:“是这样的,我家儿子来拍戏,是他自己愿意,而且是哭着喊着要来的。他来这里,我和他爸爸之前也一起商量过,大家达成了共识。但女儿的情况则完全不同,她没有这方面的想法,我得先征求她的意见。同时,我也得跟她爸爸再沟通一下。”

于是,就有了丁娟娟打到爸爸妈妈家找武杰的那个长途电话。

“孩子要淋雨?那咱不干。武功是个小小子,火力旺,浇点凉水问题还不大,咱武艺是个姑娘,没那么大火力,要是闹了病,有咱们后悔的。前面那个小姑娘不演,人家也是有道理的。咱也不演。”

这是岳母的意见。

“女孩子怎么啦?这点苦,小武功能吃,为什么小武艺就不能吃?一样的。你那样,也是偏心,也是重男轻女。”显然丁子成不同意夫人的意见,而且他有自己的理由,“当然,究竟去不去,还得征求孩子本人的意见。小武艺愿意去,咱们支持,她要不想去,咱也不能强求孩子。”

武杰的观点与岳父契合,可他又怕直说会伤了岳母的自尊,便设法耍了个小小的滑头。

“我吧,也觉得女孩子跟男孩子不一样,毕竟,男孩子是男孩子,女孩子是女孩子。”

岳母听到这里,连连点头。

武杰话锋一转:“咱家武艺个性可要强了,什么事都不甘落后,就怕听人家说什么事男孩子能做的女孩子做不了。”

岳母眉尖微蹙,欲言又止。

丁子成看透了武杰的小心思,主动说:“我给娟娟把电话打过去,跟她杰,就算你给我授权了啊。”

丁子成跟丁娟娟通话时,岳母一个劲地摆手,意思很明显。

丁子成却自说自话,不理她那一套。

“你是怎么回事?怎么还要让孩子去?杰,你快说说你爸。”岳母几乎要半急脸了。

武杰做出一副左右为难、说什么也不合适的样子。

等丁娟娟回家告诉了刚刚写完作业,正在的武艺时,她却毫无反应。

“你到底去不去啊?导演他们都在那里等着呢。”丁娟娟是在好容易才达成的共识之下,付诸的行动。

四位家长们总算形成了一致的意见,现在就取决于孩子的态度了。

刚才的那个电话,居然打了那么久,让导演都着急了。

丁娟娟的母上大人发飙了,把身旁的丁子成和武杰都给镇住了。

后来,总算是武杰想起了“艺特长生”这个概念,从这个概念展开,他苦口婆心地告诉岳母,由于武艺从没报过艺兴趣班,在这块是个欠缺,以后考学的时候,这方面可能会吃很大的亏。

现在有这样一个机会,武艺如果能够抓住,也许算是个弯道超车的便利呢。

这番丁子成无论如何说不出来的话,让老太太的心思有了改变。

最后她在电话里对丁娟娟一再叮嘱“告诉导演,让他们用温水浇孩子”时,丁娟娟才彻底放心,知道母亲的工作做通了。

现在看来,母亲同意,才只是万里长征走完了第一步,武艺不答应,后面一切为零。

武艺还真不答应。

要是图省心,丁娟娟可以立刻掉头回去。

但无论是两个孩子都有机会拍电影的虚荣心,还是武杰所说的弯道超车的便利,再有就是导演那眼巴巴的期盼目光,都让丁娟娟无法轻言放弃。

既然不放弃,那就要继续做工作。

让丁娟娟感到有一线希望的是,武艺很关注大人们的态度。

于是,她便把几位家长的想法,一一跟武艺说了。

“还是我姥姥疼我,她关注我的感受,其他的人都是想着你们自己脸上有光。”武艺最后这样下了评语。

该说的都说了,丁娟娟见武艺依然不为所动,便准备采取最后一招,激将法。

“武艺,妈妈一直以为你是个不怕困难、好学上进的孩子。”

武艺眼睛盯着手里的书本,不动声色地问:“然后呢?”

“什么然后?没有然后。”丁娟娟平静地说。

武艺把目光转向妈妈:“那您想说什么呢?你以为我是个不怕困难、好学上进的孩子,那其实呢?”

丁娟娟的声音依然平稳:“妈妈认为,这次这个机会是个很好的学习机会,但确实有一些困难。”

武艺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那您从这件事上,看出了我不好学,又怕困难,对吧?”

武艺直截了当的这番话,让丁娟娟一时有些语塞。

她半晌才说:“妈妈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这次你的态度,跟以往你的反应不太一样,让妈妈有些不太理解。”

“妈妈,到目前为止,我一直认为,我喜欢学习新东西,也不怕困难。但你要知道,我喜欢学习的新东西,是我喜欢的,而不是别人喜欢的。我愿意面对的困难,是我自己认为值得面对的,而不是别人认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