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九章 得守规矩
面对丁娟娟之问,武文杰想都没想,便毅然决然地说:“那条路,咱们坚决不走。”
本来还可能走一个娃,还要费心选一下,看究竟把谁的户口转过去。
武文杰这一定调,倒是省事了,谁也不用去了。
那究竟该怎么办,一时也想不出办法来,只能再放放。
武文杰还要去做他的好汉呢。
待武文杰脑海里信马由缰地想到发困时,天色已近黎明。
在这寂静又至暗的片刻,他沉沉睡去。
等他一觉醒来才发现,窗外竟然一片银装素裹。
凌晨两点收工时,夜空中还布满星辰。
他不知夜里什么时候落的雪,一眼望去,屋檐上雪还不薄哩。
这样的天气,会不会影响去长城呢
正想着,有人砸他的门。
是段里的人叫他吃早餐。
北京的早餐,除了油条、豆浆还有青方红方外,稠厚味重的囟煮吸引了武文杰的注意。
小时候,一年也几乎吃不到什么肉腥,而偶尔能吃上的,就是类似的囟煮下水。
尽管武文杰出来这么些年,尝到了许多美味,但在他的记忆深处,囟煮下水似乎是他吃过的东西中最好吃的,没有之一。
北京的囟煮,勾起了他童年的味蕾。
他干进去满满两碗囟煮火烧,吃完,撑得他直打嗝。
几位熟悉的同事见武文杰今天的吃相,都禁不住乐了。
有人打趣他,为当好汉,真是下足了功夫。
武文杰随口应着,并没有多说什么。
刚才在吃那两碗卤煮火烧时,他的味蕾把他带回了生活在小山村的那个时候。
吃得满饱的囟煮,顶着铺天盖地的雪,踩着泥泞湿滑的山路,翻山越岭去上学。
那种感觉,那个景象,跟今天还是有几分相像呢。
只有十几岁的他,当然完全没有想到,仅仅二十多年以后,自己会在祖国首都北京试车,还即将要登上梦寐已久的长城。
打出的饱嗝,还带着浓浓的囟煮气息,跟当年一样。
也是同样的雪花扑在脸上,寒风吹在身上。
所不同的是,当年褴褛的衣衫,难抵风寒,而现在身着色彩鲜艳、轻薄保暖的防寒服,感觉温暖而舒适。
当年,对武文杰来说最可怕的就是脚冷。
那可不是一般的冷。
他的那双脚,一到了冬天,血口子尤甚。
寒风和积雪不只是触及他的脚面,而是直接钻进那一个个敞开的血口子里面。
那可是钻心的疼啊
现在,他的脚早已恢复正常了,正稳稳当当地呆在那两只漂亮轻便的劳保鞋里,不慌不忙地行使自己的职责从食堂出来,缓缓走上早已候在那边的汽车里。
算一下时间,自己当年的岁数,也就跟武艺武功他们现在这么大。
老家里的小辈,有些也有这么大了,尽管跟生活在城市里的武家姐弟还不能比,在村里跟自己比,也比二十多年前要强得多了。
孩子们上学,不用再爬山了。
现在想吃口肉也容易多了,除了岁数大点的,年纪稍轻的恐怕就没人爱吃那味道古怪的下水了。
衣着鞋帽也有了挺大的改善。过去武文杰不时会把穿剩下的旧衣旧鞋寄回老家,近来老家人在电话里说,不用再寄衣服了,娃娃大人都瞧不上眼了,想穿什么,去集上和县城买,花不了几个钱,还更合适。
听了这话,武文杰半是失落,半是高兴,不,小半是失落,大半是高兴。
他家的那些旧衣服没了去处,这当然让他会有不爽,但他更为家乡人的日子越过越好而感到开心。
汽车在白雪皑皑的京郊大地飞驰。
连绵起伏的燕山山脉,又让武文杰想起了家的山。
雪中的山色,都是一样的洁白。
家乡的山险峻,北京的山雄浑。
尽管外观上有很大的不同,武文杰几次隔窗出神,还是在恍惚中不辨自己身在何处。
车到了长城脚下。
举目远望,巍峨的长城依山蜿蜒,显得格外壮美。
“大家当心,地上滑,千万要当心。”同行的工作人员提醒道。
武文杰听了只是微微一笑。
他的信心是有理由的,脚下的这双鞋,抓地性能相当强,在这里显然能够发挥出优势来。
果不其然,他脚底下太稳了。
一阶阶攀上去,武文杰步履稳健,节奏轻盈。
有人爬了一段,就因为脚下打滑,实在没法继续往上走。
也有人走得吃力,爬到一定的高度,体力耗得差不多了,也只好停下休息。
武文杰带着几个精悍的同事,一路爬上去,直爬到了尽头,方才驻脚。
长城正式开放的部分,就到这里了。
那块“不到长城非好汉”的牌子十分醒目。
武文杰正在那里喘匀气,有人不甘心地提议:“武头儿,还有没有气力了有的话咱们从这个口翻过去,到那头去看看还有啥”
看来,还真有人没有尽兴。
去过长城,爬到过尽头的朋友都知道,尽头那边,就是长城的未开发地带,也就是所谓的“野路子”。
有人提议过去看看,从武文杰内心里,确实也有意一探究竟。
这一路上来,武文杰饱揽了长城胜景。
尽管一直爬到了尽头,但对仍有余力的他来说,内心里还是没有得到完全的满足的。
如果往回倒十年,按照他以往的性格,他会毫不犹豫地带头翻过去,去探究一下对面的神秘。
但现在,他要考虑的就多了。
安全,规则,表率作用
面对提议,武文杰只是稍作考虑,便坚决地拒绝了。
“大家就在这里欣赏,可以多看一会儿,多照几张相,但要说翻过去,那是坚决不允许的。”
武文杰语气不重,但态度十分坚决。
有心气高的,故意做出夸张的遗憾姿态,眼巴巴地往外扒着看。
武文杰见状,心里又好气又好笑,他偷偷拍下几张照片。
回去的路上,武文杰把照片显示给本尊欣赏。
“瞧瞧你的这副模样,活像是一个扒墙头的。”武文杰调侃道。
“武头儿,今天的这个遗憾,我得记一辈子。到了边沿了,却没能翻过去看看那边,太可惜了。”扒墙头者唏嘘不已。
武文杰嘴里只吐出了两个字:“规矩。”
第一九〇章 它从何来
春节临近,在外面连续忙活了几个月,大家都归心似箭。
武文杰特别担心,这个时候由于大家心浮气躁,会出现什么问题。
每天一早的碰头会上,他都要反复把安全的事一讲再讲。
尽管这样,还是出了点状况。
一位同事在车下检查的时候,因为没带安全帽,不小心头被碰伤。
去北京的大医院做了检查,医生说,问题不大,但不能继续工作了,要静养休息几天。
就在这时,武文杰又接到丁娟娟的电话,家里这边发生一点事,电话里不方便说,她问武文杰哪天能够回来。
武文杰听了有些心慌,忙问丁娟娟是哪方面的事,要紧不要紧。
丁娟娟见吓到武文杰了,便向他解释说,不用担心,不是坏事,但也不好说是不是好事。所以她才着急问武文杰哪天回来。
武文杰本想让他在电话里直说,但既然不方便说,那想必有她的道理。他也不好再勉强。
正好这个时候,单位又有些事情需要武文杰回来,问他方便不方便离开那边的试验。
这正好是个机会。
武文杰安顿好试验这边的事,便带着受伤的那位同事回来了。
一进家门,丁娟娟给他拿出一个硬皮的本。
武文杰一看上面的字,不解其意。
“这是什么”他明知故问。那本上明明白白地写着,那是一个房产证。
丁娟娟示意他打开。
打开一看,他吓了一跳。
这个房产证上,端端正正地写着他武文杰的大名。
“这是怎么回事”这回他是真不明白了。
见丁娟娟没吭声,武文杰又问道:“这是谁买的是你买的吗”
问完,他又仔细看了看房产证上的字。
这是学区房是在市区最好的位置,他梦寐以求的学校就在那个位置附近。
武文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反复看了好几回,他疑惑地问丁娟娟:“这是什么情况你倒是说呀。”
丁娟娟说:“我打电话想问你的,就是这事。因为觉得太蹊跷了,所以才不方便在电话里说。”
“这一段时间,我一直在外面,除了忙活试车外,根本什么也不知道。”武文杰挠着后脑勺说,“一来,我拿不出钱来买房,二来,我就是要买房,也得先跟你说呀。”
他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指着房产证问丁娟娟:“别光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这个证是从哪里来的,难道是一大早从房顶上掉下来的”
丁娟娟递给他一个牛皮纸大信封。
武文杰仔细察看信封上的字和戳,只看出是从本市寄出的,具体信息不详。
信封里还有哗啦啦的声音,他掏出来一看,是一串钥匙。
越剧红楼梦里唱:“天上掉下个林妹妹。”
武文杰这回可好,天上掉下个学区房。
“从理论上说,这房现在就是咱们的了,有房产证,有钥匙。”武文杰一手掂着钥匙,一手拿着房产证,喃喃地说。
丁娟娟点点头:“是这样的。我找你问,就是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武文杰想了想,忽然笑了:“是不是咱家来了田螺姑娘啊不过,田螺姑娘只是帮着洗洗衣服做做饭,怎么还能送一套房呢”
丁娟娟知道他在开玩笑,也跟着笑了:“要真是田螺姑娘,我倒高兴了,那样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收下。只怕是黄鼠狼大娘给送来的。”
武文杰点点头:“对,要真是田螺姑娘送的,咱毫不客气。如果是黄鼠狼大娘给的,那打死也不能要。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咱们不妨先去探访一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
这可真是个不错的小区,一点都不比老七家的那个小区次。
小区保安见武文杰丁娟娟面孔生,又没有备案车牌号,便把他们的车拦在门外。
武文杰只得亮出房产证,给保安看上面的字。
“你看,就是这个小区,没错吧是别人帮着买的,所以,其它啥手续还都没来得及办呢。”武文杰用半开玩笑的口吻对保安说。
看着武文杰有点没正形的样子,保安着实有点含糊。
按照他的管理职责,只能见车证才可以放行,其它任何东西都不行。
可当他看到比车证更豪横的家伙房产证时,他屈服了。
进了小区,武文杰对丁娟娟说:“严格来说,保安没规范执行好他的职责。”
丁娟娟扑哧一笑:“你又犯那个书呆子劲了。人家让你进来了,你还怪人家没执行职责。这不是在咱工厂,哪有那么多穷讲究。”
武文杰摇了摇头:“规则意识可不是穷讲究,放到哪里都重要。一个人能不能规范执行定好的规则,体现的是这个人的可信赖程度。平时经常让我头疼的事情之一,就是身边不够重视规则的人太多,常常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变通。厂里的事,尤其是技术上的事,就得是丁是丁卯是卯,来不得半点变通。当然,生活中多数情况下,也不应该随意变通。”
听到这里,丁娟娟也摇起了头:“也不能完全脱离实际。咱中国人习惯和擅长的就是变通。好多时候,如果不讲变通,会变得寸步难行呢。就好比说今天,如果没有保安的变通,咱俩现在还在小区门外等着呢。”
武文杰来了犟脾气:“为了小区的安全,我还真不希望遇上这样的变通。”
两人说着话,到了单元的门口。
门禁关闭。
武文杰的手里,只有房间钥匙。
“得,让你得便宜卖乖。这下好了吧,没有门禁,你还是进不去。”丁娟娟幸灾乐祸。
武文杰这下也犯了愁。
来都来了,到楼下却进不去了。
“以后别净说便宜话了。”丁娟娟笑嘻嘻地看着皱着眉头的武文杰,逗他道。
“那可是一码说一码,该怎么说怎么说。”武文杰依然倔头倔脑。
在外面冻了好一会儿,武文杰有些不耐烦了。
丁娟娟正想跟他提议打道回府,单元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从门里闪出一位仪态雍容的老太太。
蹲在一边的武文杰迈开大步冲向门口,却把才探出大半个身子的老太太吓了一跳。
她本能地向后退了半步,身体隐进门里,只露出那张化了淡妆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