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半死不活 ◇(1 / 1)

春日降临 小披萨 3243 汉字|6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35章 半死不活 ◇

  ◎比如现在,我只想你。◎

  跨年日没有月亮。

  实验室发出短促的爆炸声, 吓得在阳台摸鱼的陈秋缄一哆嗦。

  他急忙下楼:“怎么了?”

  桌上一堆报废的仪器,冒起灰色的烟。何宴丢下护目镜,把烧黑的手套扔到一边, 向掌心喷了一泵降温剂。

  他面无表情:“没什么。”

  陈秋缄拨了两下仪器残骸:“最关键的一组源码还没有拿到, 你现在运行,肯定要炸。”

  何宴不置一词, 低头记下数据。

  陈秋缄疑问:“你记这个干什么?”

  “改进。”他说。

  “几十个人演算出来的东西,有什么好改的。”陈秋缄看一眼记录册, 了然地笑了:“哦——你想自己写一段新的源码?”

  何宴没有否定。

  陈秋缄唏嘘:“爱情啊,真是神奇。竟然让你这种人良心发现了?”

  何宴:“你要是闲,再去装一批外置器。”

  “怎么叫闲。”他耸肩:“我是来明确咱们的工作方针。源码还解不解了?贺知宵把真假码混在一起,输成一堆乱七八糟的实验报告和数据,解出来耗时耗力。如果你要自己改,我就让电脑停下来,省省电费。”

  何宴的手停下。

  笔尖在白纸上, 洇出一小团墨渍。

  他微微蹙眉,神情少见的挣扎。

  缄默少顷。

  他说:“我不知道。”

  陈秋缄有些意外。

  这几年,他从来没听何宴讲过像这样不确定的答案。

  他历来杀伐果决, 不计人情。要做多恶的事, 都一条道走到底。

  曾经手下的经理犯了事, 他八旬的老母亲在公司门口,跪在他脚边哭诉,求他再给一次机会。何宴静静地听她语无伦次的哀求,直到只有哭声,他才问说完了吗, 收回脚, 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上了车。

  陈秋缄说, 你还挺礼貌。

  何宴神色淡淡地盯着窗外。好一会,直到目的地,他才开口。

  他说,真羡慕啊。

  陈秋缄后面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经理。他问,有什么好羡慕的?

  何宴不答。第二天把经理亲手送进了监狱,重刑。

  陈秋缄稀奇地盯他:“什么叫不知道?”

  “该不该继续,”他拧眉:“我不知道。”

  陈秋缄诗朗诵:“爱情啊——爱情!”

  何宴:“闭嘴。”

  陈秋缄笑了:“得。我就提醒你一句,行车记录仪最后保留的数据,藏在最关键的那段源码里。你呢,要是能咽下这口气,我们就此停手,要是不能,你就断情绝爱吧。反正,她和贺知宵关系那么好,你们早晚要掰的。”

  何宴垂眸,情绪莫辨。

  半晌,他重新动起了笔,指节发白。语气结冰:

  “继续。”

  -

  原莺此时在露台透气。

  厅里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她纯吃饭,几轮菜换下来,实在有点撑了,出来消食。

  她无聊地看一眼手机。

  马上到零点了。

  何宴在干什么呢?

  她拨通了他的电话。

  直到第三遍“您的拨号暂时无人接听……”,这通电话才被接起。

  “喂?”

  他的声音和吹在身上的山风一样冷。

  原莺未有所觉。

  她高高兴兴地拢住身上的披肩,捧着手机:“你在干嘛呀?”

  “在实验室。”

  “我当然知道,”她说:“我问你在干什么。”

  他说:“有事吗?”

  原莺嘟起嘴:“马上要跨年了。”

  “嗯。”

  “别的小朋友都有人陪着看烟花,”她趴在栏杆上,声音闷闷的:“只有我没人陪。”

  小秋山隐没在夜色中,变成一只吞吃兴致的怪兽,让原莺受婚礼感染的热情,随着山风一起冷却。

  小秋山漫山遍野都是叫不出名字的树。

  高大、沉默。

  白日里来,已经足够静谧。午夜凭栏观望,无端生出渗人的寂寥。

  原莺低着声:“我不喜欢一个人。”

  何宴:“其他人呢?”

  “他们是他们。”原莺思绪跳跃:“这么说,好像我平时来贺家的感觉啊。你说,这里是不是本身就很排外?”

  “我以前参加聚会,大家见面也就点点头,都跟熟人凑在一起。聊包、聊衣服、聊画……唉,我真是一点都不感兴趣。”她没有在意对面没有给出回应,只是想讲话。她维持倾诉欲,继续开口:“大哥要去和该应酬的人应酬,也没有精力看顾我,我也和今天一样,自己找一个角落发呆,到点离开。嗯,好像上班啊。”

  原莺换了一只手握电话。

  “这样看,我一点也不喜欢一个人。”她忽然低落地说:“小学也不喜欢。”

  电话那一端,终于有回应:“你还有其他的人陪伴。”

  “谁不想要更多的爱呢?”她趴在栏杆上,从远处看,像一只慵懒的黑猫:“再说,某一个时间,总有一刻,一定会需要一个特定的人。”

  她说:“比如现在,我特别想你。只想你。”

  对面没有回答。

  原莺看了眼手机,以为断线了。屏幕依旧显示通话中,她才重新把手机放回耳边。

  良久,他无奈地叹了一声。

  原莺:“你叹什么气?”

  她西子捧心:“好啊,你是不是烦我了——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你们这些狗男人,果然心一天一变……”

  何宴很轻地笑了一下。

  他问:“你现在在哪?”

  原莺:“小秋山啊。”

  何宴:“主宅?”

  原莺:“嗯。”

  何宴:“你找一个朝北的地方。”

  “朝……北?”没有地图,原莺没办法凭空分析哪边是南,哪边是北。她在原地转了个圈,乖乖求助:“我找不到。”

  何宴:“你去贺知宴的房间。”

  “啊?”原莺一愣:“不、不好吧,打扰逝者不太尊敬……”

  何宴:“过时不候。”

  原莺听这话:“有惊喜呀?”

  何宴:“先去。”

  这就是有了!

  原莺眼睛一亮,怀着偷偷寻宝的激动感,猫着腰跑出了婚宴现场。

  贺知宴的房间,她在第一次来贺家的时候去过。管家象征性地领她走一圈,唯独指了指他的房间——言下之意,其他房间别进,只能来这。

  贺家主宅的卧房在东西两侧,他的房间在西。挺小一间,平时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把守在楼梯口的佣人认识她,没有拦。

  原莺怀以期待的心情推开门——

  “……”

  屋里的确多了一些东西。

  桌上的遗照、面前的香炉。

  贺家有留魂一说。在旧居供满九十九日,逝者才会安心离去。

  原莺无语凝噎,揿开灯,祛除晦气。

  “我到啦。”她知会一声,眼睛亮晶晶地四处望:“宝贝在哪呢?”

  何宴:“拉开窗帘。”

  原莺照做:“拉开了。”

  何宴:“等着。”

  “好吧。”她乖乖地坐在窗前:“他的窗户朝北吗?”

  “嗯。”

  她没话找话,第三次问:“你现在在干什么呢?”

  何宴:“我在和你打电话。”

  原莺立刻笑起来:“你怎么知道我想要这个回答!”

  何宴:“幼稚。”

  原莺的嘴角始终放不下来,她揉了揉有点儿僵的脸颊。

  她问:“你等下能来接我吗?”

  何宴:“怎么了?”

  原莺:“我想新年见到的第一个人是你嘛。”

  对面缄默片刻。

  何宴:“这是胡说吗?”

  原莺:“当然不是!”

  何宴:“你下山的时候会碰到佣人、保安、宾客,我不是第一个。”

  原莺想了想:“那我捂着眼睛下山。”

  何宴轻笑一声:“当心滚下山。”

  “呸,不要咒我。”她说:“小秋山我可熟了。闭着眼睛,指不定真能下去呢。”

  何宴默一瞬:“你很常来?”

  “对呀。”原莺说:“和贺知宴签了婚前协议,必须要来——哎呀,提到这个,真是气死我了!都不知道当时我怎么想的,稀里糊涂签了这种东西,像给扒皮老板打白工,还没工资的那种。”

  何宴:“你不喜欢参加聚会吗?”

  原莺:“我不喜欢一个人。”

  她的语气突然蔫下去:“我讨厌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角落里,特别讨厌。”

  何宴:“你现在是不是一个人?”

  “嗯。”原莺明白他的意思:“但和你说话就不算啦。再说,其实也不算一个人。”

  何宴:“嗯?”

  原莺:“还有贺知宴的遗照陪我。”

  何宴:“……”

  “说起来,”她顺势看了一眼照片:“你和他很熟吗?”

  何宴:“嗯。”

  原莺好奇:“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何宴:“为什么突然问他?”

  原莺:“都在一个房间,不要冷落了他嘛。”

  何宴:“……?”

  原莺笑嘻嘻:“你吃醋啦?”

  何宴:“没有。”

  “我就是挺想知道关于他的事。”原莺的手撑着下巴,“毕竟,从没露面的未婚夫,听起来好神秘啊。”

  何宴叹了一声:“你想听哪方面?”

  原莺:“什么方面都可以吗?”

  何宴:“我尽量。”

  原莺羞涩:“那……那个方面也可以吗……”

  何宴:“?”

  何宴:“听不听?”

  “听!”她说:“先讲讲他在国外做什么吧。”

  何宴言简意赅:“上班。”

  “……”原莺嘀咕:“好无聊。”

  何宴:“你以为?”

  原莺:“可是,他为什么几年都不回来啊。我还以为,他在外面很快乐呢——挥金如土,灯红酒绿什么的。”

  何宴:“回哪里?”

  原莺:“回家呀。”

  何宴:“那里也算家?”

  原莺眨眨眼:“我听大哥说,贺老爷对他小时候管得很严,不会是有芥蒂吧?”

  这个问题,他似乎思索了很久。

  最终:“我不清楚。”

  原莺噘嘴:“什么嘛!”

  何宴:“你换一个问题吧。”

  “那说说你吧,”她在窗台上换了一个坐姿:“何宴,你为什么会想做微型雕塑呀?”

  何宴:“我从小就很喜欢。”

  原莺惊叹:“能坚持到现在——这么久,真是太厉害了。”

  对面灌来一阵风声。

  “原莺。”他突然叫她的名字。

  “嗯?”

  他又不说话了。

  原莺困惑:“你今天晚上好奇怪……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没什么。”片刻,他说:“抬头。”

  原莺下意识仰起小脸。

  上京城垂垂积云的夜幕,亮起第一束光。

  数以十万计的无人机齐齐亮灯,足以占据全部视野的字幅亮起——

  新年快乐。

  原莺不知道的地方。

  婚宴厅的宾客、上京城的路人,甚至郊外的住户,此时都停下手中的事,来到屋外,观看这一盛景。他们议论纷纷,这是否是官方的手笔。拍照、录像、上传分享。当晚这场凭空出现的盛大祝贺,就顶上了热搜,被疯转几十万条。

  原莺这时只是呆呆地保持跪坐的姿势。

  她抿了一下嘴唇,小心翼翼地问:“这是什么活动吗?”

  “不是。”他说。

  “那……”

  “这是只给你的。”

  -

  何宴坐在车里。

  新年的烟花声炸响,从头顶,从耳边响起。原莺暂时没有说话,只有吃惊的吸气声。

  于是,他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她的呼吸声,陷入她不记得的回忆。

  ——哇,你在雕什么?

  ——没、没什么。随便刻着玩……

  ——随手就能刻得这么好看!那你以后,一定会成为很了不起的艺术大师!

  ——是吗?我家里人觉得是不务正业……

  ——不要听他们的呀!做自己喜欢的事才有意义。你要坚持下去哦,等到你出名了,就给我也雕一个,让我气死王小美。

  ——王小美?

  ——就是我上次跟你说,老炫耀她哥哥的那个女生。

  ——我不会让你输的。

  ——哥哥最好啦!

  ……

  “何宴?”

  电话里的人小声叫他。

  “嗯。”

  “你在哪?”

  “电梯口。”

  “你来啦?”她的声音顷刻变得雀跃:“我下来找你!”

  何宴下车等她。

  几乎是飞奔,电梯门开的那一刹,小姑娘直直地扑到他怀里。

  “何宴何宴何宴!”

  她的眼睛比星星还亮。

  这其实是挺小学生作文的一句修辞,但用在此时,无比贴切。

  “新年快乐!”

  她气喘吁吁:“我一路上都没看别人哦,你就是我新年见到的第一个人。”

  何宴的唇边勾起一点笑。

  原莺:“何宴……”

  他亲了亲她冰凉的鼻尖:“叫哥哥。”

  “……?”

  那张小脸上的神色骤然变得奇怪。她后退一步,认真地审视他。

  “好啊。”她说:“原来你喜欢兄妹play?”

  何宴:“……?”

  作者有话说:

  每次不想喜欢莺宝的贺总都会被可爱到喜欢得更多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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