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死了(1 / 1)

春日降临 小披萨 3112 汉字|25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3章 死了

  ◎“嗻。”◎

  白绫幡动。

  一阵穿堂风,阴阴地掠过。

  原莺没由来地后颈发凉,举起二维码的那只手,也心虚地垂了下去。

  在灵堂好像不太好。

  原莺嘟囔:“算了。”

  手机屏幕已经熄黑,她低头,想把二维码撤回去。

  头顶浮起喑哑的一声。

  “你真的失忆了?”

  他的语气认真,听不出是在玩笑。甚至,还略俯下身,离她近了一点。

  身上,是药水的味道。

  清淡、苦涩。

  压住了灵堂里缭绕的,香火的烟气。

  原莺呆呆地注视他。

  半晌,才从鼻腔里挤出一个单音节。

  “啊。”

  “什么时候的事?”

  他又朝原莺走近了两步。

  于是,她要彻底仰起脑袋,才能费劲地去探看他的神情。

  黑色的镜片底下,目光沉寂,枯水无波。

  原莺:“……”

  他不会是认真的吧。

  但是。

  这么扯的话谁又会当真啊?!

  “前不久的事,”原莺选择继续编——毕竟,浪费别人感情多不好。她小声怯怯,“就是走在路上,突然有辆车撞过来。还好有护栏缓冲,只是蹭了一下。”

  他不知想到什么,眉心立现一道褶痕:“那……”

  这时,身后的门遽然被推开。

  “喂,你看出什么名堂了……吗?”

  一束日光,明亮又不识趣地,挤进他们中间。

  紧跟着,一张睡眠不足的脸,顶着一头乱毛,从门外探究地望来。

  与原莺好奇的目光撞在一处。

  两个人俱是一愣。

  “原莺?”

  “学长!”

  原莺顿时高兴地朝他挥手。

  “你怎么在这?”

  陈秋缄是高她四届的学长。

  他们在新生交流会上才认识。可其实,原莺仰慕他很久了。

  才毕业,就因为独立给德国微雕艺术家Egon Von Kasier策划过两次展览,在业内名声大噪。

  那可是她男神的展!

  “我……和朋友一起来的,”陈秋缄瞟了贺知宴一眼——也不知道,他们小两口通过气没有?他暂且模糊过称呼,上下打量原莺的装扮,装得不明白,“你呢?”

  原莺捏了捏丧服:“兼职。”

  她没讲未婚夫的事,贺家不允许声张。

  “还挺别致。”陈秋缄顺嘴。目光,转到供桌上的遗照,有点想笑。他努力移开注意力,试探性问:“你们俩认识?”

  刚骗完人,原莺心虚地盯脚尖。

  “不认识。”

  贺知宴却转过头。

  慢条斯理地问:“她出了车祸?”

  即便,有一层暗色的镜片阻隔,那一道锋锐的目光,还是不折中地劈在了陈秋缄的身上。

  他一个激灵:“没有吧!什么时候的事?”

  原莺悄悄移开视线,装死。

  陈秋缄点名:“学妹?”

  原莺捂脸。

  好片刻,才掀开半面儿。朝陈秋缄皱起小脸,使劲做口型。

  气声:“我骗他的。”

  话音刚落。

  原莺感觉身前空气都一静。

  他显然也听见了。

  原莺两只手横比在额头,朝他不好意思地鼓了一下脸。

  “对不起嘛。”

  谁知道这么好骗。

  身前的气压越来越低。

  实在怕挨打。她脑袋一缩,小跑到陈秋缄身边。

  “学长,上次拜托你的事怎么样了?”

  原莺转移话题。

  “就是我的毕设——”

  陈秋缄接道:“Egon的专访?”

  “对!”她眼睛一亮,“你问了他吗?”

  原莺在准备毕业作品。

  其实,项目已经临近尾声。但是,一场微雕艺术专展,没有关于作者的任何心得、纪事,总显得内容空泛。

  教授也这样点评过。

  原莺当然知道。

  偏偏,Egon从没有公开露面过。

  来历身份都不知晓,更遑论,要查作品的创作心路。

  原莺只好向陈秋缄求助。

  “问——是问了,”陈秋缄拔高音调,余光直往贺知宴那儿飘。这位爷,自刚才原莺坦白从宽开始,就背过身,一言不发。不是,搁自己遗像面前思考什么人生呢?他腹诽,去回原莺的话:“暂时还没有回复。”

  “问了就好。”

  原莺弯起眼笑。

  “学长,你晚上有空吗?”

  “什么事?”

  “答谢你,请你吃饭。”她双手合十,“再顺便和我讲一讲与他合作的事情,好不好?”

  “好……”陈秋缄刚要应下。对面,贺知宴略偏首。不置一词,但他顿时意会。

  一哽,“好像不行。”

  原莺问:“为什么?”

  “不方便。”他干笑两声,“你知道的,艺术家不成文的规矩,多了去了。”

  她不知想到什么,叹气一声。

  拍拍学长肩膀以示同情:“理解。我们哭丧这一行,忌讳也很多。”

  陈秋缄语塞:“……这好像不是一个含义。”

  “不重要。”她揉了揉膝盖,“说起来,你怎么在这里——你认识他吗?”

  原莺贴心地指了指遗照。

  也指到了遗照前的本人。

  贺知宴闻声回头。

  脸微侧。骨节分明的手,搭半截在风衣口袋里,像时尚画报的定格。

  头顶一个巨大的“奠”字。

  场面太过诡异。陈秋缄的表情有点破碎:“你……”

  “哎呀,你快过来。”原莺接上他的话,招招手:“在灵堂到处走动可不礼貌。你们上过香,就出去说话吧。”

  “你呢?”陈秋缄问。

  原莺拍拍胸脯:“我是工作人员。”

  “仅此而已?”

  “是呀。”原莺说:“我老板还在门口呢——不说了,我外面等你!”

  讲完,她突然急急推门走了。

  完全忘记管事还在的情况。

  刚才在灵堂闲聊,岂不是都被听见了——不敬,大不敬。

  这下完蛋了!

  原莺绞尽脑汁思索如何狡辩。

  木门,在身后心事重重地阖上。

  而里面,终于解放的陈秋缄无声大笑。他乐得直不起腰:

  “人压根不记得你了——什么一见钟情,什么爱得死去活来?”

  陈秋缄从前没少旁敲侧击过原莺的事。

  毕竟,贺知宴这人除了脸一无是处。

  脾气差还是其次。

  最要命的,是他养了一副坏水肚肠,又生来不是正人君子。嘴不饶人。生意场上,为了达成目的无所不用其极。

  典型反派形象。

  陈秋缄如是评价,说他早晚要被正义执行。

  贺知宴不置可否。

  瞧瞧。这种人怎么会有未婚妻?

  直到几年前,贺知宴知道原莺考进了上京大,在国外特意嘱托他照顾一二。那会儿,陈秋缄还以为他们感情多深,多嘴笑话了两句。说你这么记挂她,怎么也没见跟她煲煲电话,发发短信?

  他头也不抬,说我不喜欢她。

  陈秋缄倒吸气,说你不喜欢她还要跟人订婚,真当挽救被退婚的工具人啊?

  他说不全是。

  后面的话太匪夷所思,陈秋缄为了防止挤占大脑内存,只记了个大概。大意是原莺小时候对他一见钟情,爱得死去活来,所以他勉强满足她一下。

  ……你要不要看看人家几岁啊能脑补出这么多。

  槽多无口,陈秋缄憋了回去。

  现在原莺半句不提他——甚至,活人立她跟前,也没有相认。

  简直,每一秒都在打脸。

  陈秋缄笑得哆嗦。

  一手按进了还刚熄的火盆里。

  “——嗷!!”

  沉默两秒,他抱着手嚎起来。

  “怎么不笑了?”而面前,始作俑者轻描淡写地发问。

  刚踢过火盆的右鞋尖,正架在左脚前,不经心地碾过地砖间隔那一道缝隙。

  陈秋缄闭嘴了。

  清净下来。贺知宴环视四周一圈,扯了扯唇角:“走吧。”

  “就这么走了?”

  “没什么好看的。”他嗤一声,“贺知宵大概猜到我没有死,不敢声张,所以请的人都是雇来的。”

  贺知宵是他的——哥哥。长四岁。买通司机,偷了技术文件,还一车把他撞下山的主使。

  陈秋缄跟他走出灵堂。

  台阶上,原莺已经脱了白色的孝衣,坐着等待。耳朵里插着耳机,没有发现他们已经出来了。

  管事的中年人看了他们一眼。

  陈秋缄从口袋里取出一沓钱,递给他。两手交握,管事点头。

  “我会守口如瓶。”

  “最好。”

  两个人社会的交谈终于让原莺回过头。

  她摘下耳机:“你们好了?”

  原莺语气轻快。

  适才,还以为管事会问责她。没想到,他一句话没有多说,也不要再加班,直接结了工资给她。

  “好了。”陈秋缄走过来。

  原莺好奇心再一次作祟:“你们认识——里面的人呀?”

  “……朋友。”他看了看贺知宴。

  “他只有你们两个朋友吗?我看,都没有别人来吊唁。”

  “可能吧。”陈秋缄忍不住嘴贱,“他这种人,能有就不错了。”

  贺知宴若有所思地睨一眼。

  原莺眨眼:“他人很差吗?”

  她挺想再多了解一些关于他的事。

  譬如为什么和她订婚;譬如为什么留下一支铅笔——那天只打开缝瞄了一眼,就扔在了宿舍抽屉里。她还是决定回去仔细看看。万一,铅笔上刻了什么绝密信息呢!

  “当然了。他——”

  “他助长朋友不良习性。”贺知宴不咸不淡地接上。

  这下,不仅原莺好奇了。连陈秋缄也疑问:“什么?”

  贺知宴倚在墙边。语气散漫:

  “我记得,你五年前在科隆赌马输了三百万,是他给你结的吧?”

  原莺顿时吃惊:“学长,看你浓眉大眼的,还赌博呢。”

  ——靠!

  在这里等他?

  报复来得太快,债务又加三百万。陈秋缄一时没转过来,嘴直:“我早不碰了。再说,钱现在不正还着吗……”

  贺知宴的目光顷刻锋锐,警告似地睨来一眼。

  原莺疑惑:“正还着?”

  陈秋缄恨不得抽自己嘴巴子——怎么忘了,原莺还不知情?而看情况,贺知宴八成不打算知会她。

  此时说漏嘴。

  贺知宴这人回头算账,估计要把他发配到非洲工作。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就、就……”

  “学长,你好辛苦啊。”那边,原莺已经自顾自开口了。

  嗯?

  陈秋缄被说懵了。

  “怎么辛苦了?”他斟酌字词发问。

  “三百万的冥币,”原莺一脸怜悯地注视他,“要烧好几个月吧?”

  陈秋缄语塞一下:“啊。”

  话音一落。面前的小姑娘,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

  “滴滴代烧,一小时只需八十块!您的肺痨,由我们承担!”

  “……”陈秋缄的表情彻底龟裂:“……我谢谢你。”

  -

  大概是看够了他们吵闹。

  贺知宴说:“我走了。”

  “别走啊,”陈秋缄扯住他,“一起吃饭。”

  他眼神挑剔:“能吃什么?”

  “麻辣烫!”原莺高呼。

  贺知宴走到她前面去了。

  爱吃不吃。

  原莺心里哼了一句。拽拽陈秋缄:“学长,我们去。”

  “你就请学长吃路边摊?”陈秋缄瞪她。又计上心头,凑到她耳边:“这人,是Egon的助理。找个高档点的。”

  原莺大惊失色:“你怎么不早说?”

  她紧急小跑,终于在拐角追上了贺知宴。

  上气不接下气地喘:“你、您……你想吃什么?”

  称呼在她脑海里过了几番,还是打算当不知道。

  “不吃。”他淡声。

  “晚饭怎么可以不吃呢?”原莺诚恳,“伤胃、伤身。还是吃点吧。”

  贺知宴惜字如金:“不。”

  “中餐——”原莺看他脸色,“西餐?有一家百年老店,牛排意粉都是招牌——不想吃这些?还有沙拉和炖骨例汤,清淡味道好,最适合秋季……”

  原莺觉得自己格外像小太监。

  在微服私访、茶饭不思的皇帝跟前,焦头烂额地劝说陛下金贵之躯,多少还是用点吧。

  贺知宴思索地看了她一眼。

  在原莺疯狂眨眼,以传达真心的目光里。开了金口:

  “喝粥。”

  原莺高兴:“嗻!”

  “……”贺知宴眼睛微眯:“……?”

  作者有话说:

  贺总:真的永远不知道未婚妻脑子里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