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1 / 1)

他不用刀 四字说文 2754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七十章

  他走在人来人往的街上。

  帽檐下的黑纱很沉。

  他这样握着剑,停在路边,听着路旁摊贩的叫嚷,看稚童欢笑跑过的身影。

  他来到北地已经有一段时日。

  想要做的事情却还未做成。

  他应该觉得着急。

  可对于这件事,他实在没有眉目。

  他在路边站了许久。

  然后他转身,往客栈里走去。

  他刚一走进,目光就蓦然顿住。

  他看到了一个人。

  他看到了一个认识的人。

  而他似有些迟钝地多看了片刻。

  于是他确认了,那的确是他见过的人。

  他见到的是段翊霜。

  他这样走过去的时候,段翊霜正在饮茶。

  段翊霜也看见了他。

  但他的面容被层层黑纱遮掩,段翊霜还不能认出他。

  他直直坐了下来,摘下帽子。

  段翊霜一怔。

  段翊霜道:“俞大侠,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见面了。”

  不错,他正是受七刀门门主命令,前来北地的俞秋意。

  俞秋意问:“无瑕剑怎么也来了?”

  段翊霜道:“是来见你的。”

  竟是这么一个答案。

  俞秋意有些诧异:“怎么是来见我?”

  他问这个问题,段翊霜没有答话,因为就在这句话落音之时,已有另一人坐在了段翊霜的身边,不持刀剑,黑衣墨发,正如个寄情山水的世家公子。

  “因为我还记得俞大侠在这里。”那人如此笑说。

  俞秋意道:“薛大侠和无瑕剑还真是形影不离。”

  “能这般行走江湖的朋友实在难得,”俞秋意又道,“让人羡慕。”

  薛兰令便笑:“这些话就不必说了。不知俞大侠来到扶义城这些时日,可曾完成门主所交代的任务?”

  说起这个任务,俞秋意长长一叹。

  他道:“门主倒是给了我一些指点,但他也忘了,他离开白阳山庄的时日也不算短,他所说的地方如今都是废墟一片,如何也查不出他所说的东西来。我从进城至今将大大小小能够想到的地方都找了个遍,还是一无所获。”

  “哦?”薛兰令问,“门主到底要你找什么?”

  俞秋意道:“这件事是个秘密,真要说,那也得夜深人静,旁若无人了再说。”

  薛兰令道:“这个旁若无人,是没有哪些人?”

  俞秋意道:“没有我不认识的人。”

  薛兰令颔首道:“那听到这个秘密的,只会是你认识的人。”

  夜深人静是个怎么样的夜深人静呢?

  冷。秋夜的冷是有些炎热的冷。

  俞秋意推门走进。

  他走进屋来,屋中也只点燃了一盏烛火。

  他借着烛光看清了坐在屋中的人。

  俞秋意的脚步一顿。

  他望到了一个人,霎时就想退后。

  可这屋中的路是退无可退的。

  他将屋门关上。

  然后俞秋意走到桌旁,他坐下。

  他坐下来,未敢多看。

  因为有琴弘和就坐在他旁边的位置上。

  这个留给他的唯一位置,也正正在有琴弘和的左边。

  俞秋意对于有琴弘和的记忆堪称深刻。

  在江湖上行走的人,都是恨不得能有无数个神医朋友,能随时随地为自己医治伤势,治愈疾病。

  但若认识的神医却张口闭口,要让自己做成个“药人”。

  那任谁都不愿有这么个可怕的朋友。

  俞秋意不敢多看。

  他亦不敢一直望着薛兰令那张撼人心魂的脸。

  他便看着段翊霜。

  薛兰令道:“正如俞侠士所见,这个秘密,世间只有我们几人知晓。”

  俞秋意道:“其实这个秘密哪怕说出来,各位也不一定会相信。”

  薛兰令问:“那是怎样一个秘密?”

  俞秋意道:“门主告诉我,在这扶义城中,有一个秘密场所,里面藏着白阳山庄的许多秘密,于是他交给我几个方法,让我顺着这些提示去寻找这个地方,若是我找到了,也就能知道他究竟想要说些什么。可我按照他的说法,始终都没能找到这个地方。”

  “所以我说,也许你们不会相信。”

  薛兰令沉默了片晌。

  这却是个很奇怪的事情。

  分明坐在这屋中的人有四个,能够开口说话的,却好像只有他与俞秋意似的。

  他不开口,便也没有人开口。

  他不问的,就没有人想要问。

  薛兰令说:“你若是将你的眼珠子挪开,那我倒是可以相信。”

  这话没头没尾,奇奇怪怪。

  俞秋意愣怔着想了会儿这是个什么意思。

  然后他后知后觉回过神来。

  俞秋意不看段翊霜了。

  他转头看了眼薛兰令,最后将惊愕地目光挪到了有琴弘和的身上。

  有琴弘和眯眼笑起:“俞侠士终于舍得看我了。”

  俞秋意说不出话。

  薛兰令此时又道:“祝榭想要你找的地方,既然能藏着白阳山庄的秘密,那必然有些东西只会藏得更深,藏到连祝榭自己都不知道。他能知道的,白阳山庄也能知道,任何一个门派都不会纵容自己的秘密流传在这世间,所以他知道的,和你所知道的,恰巧也会是白阳山庄知道的。”

  俞秋意道:“薛大侠的意思是——”

  “的确有这样一个地方存在,但白阳山庄却也有无数的方法将它隐藏。你现在没有找到它,并非是它不存在,而是你用错了方法。”

  俞秋意问:“那薛大侠觉得我应该如何找到?”

  薛兰令道:“何必如此见外呢,”他轻笑,“闲来无事,我自然要帮俞侠士一把。”

  俞秋意道:“要如何做?”

  薛兰令道:“最明显的地方可能藏着秘密,最不显眼的地方,也可能有秘密,但也有些东西,或许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俞秋意不解这句话的意义。

  因为细听下来,这话可谓是一句废话。

  有琴弘和却道:“那谁能做饵呢?”

  俞秋意道:“做饵?”

  有琴弘和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最显眼的地方,最不显眼的地方,你认为会是什么呢?”

  俞秋意眨了眨眼睛。

  他极诚实地摇了摇头。

  有琴弘和笑意深深,抬指一点俞秋意的额头。

  有琴弘和柔柔道:“是自己啊。”

  说远也远,说近也近,显眼也不显眼。

  ——即是自己。

  俞秋意道:“我?”

  有琴弘和立时道:“既然俞侠士有如此精神,那我们也不好拂了你的意,如此,这个做饵的人,就是你了。”

  俞秋意道:“什么做饵?为何又是我?”

  有琴弘和道:“我们在说谁能做饵,你不是说你要做饵?”

  俞秋意道:“我何时说过。”

  有琴弘和道:“你说了‘我’这个字,自然就是你愿意了。毛遂自荐者,通常都有些本事,没想到俞侠士竟是如此有侠义心肠的人,勇气可嘉,在下佩服。”

  俞秋意张了张口。

  薛兰令道:“要让你找一个地方,证明这个地方能有人进去。走不进去的地方不需要找,需要找的必然可以走进去。既然我们要找,就要有一个人能够走进。”

  俞秋意问:“所以……?”

  薛兰令道:“俞侠士何不试着加入白阳山庄呢?”

  俞秋意一怔。

  薛兰令道:“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那秘密所隐藏的地方,也可能就在白阳山庄。只要你能加入白阳山庄,做得足够出色,也许秘密也会被你所知晓。”

  俞秋意问:“可如果我加入之后也不知道呢?”

  薛兰令道:“那我们只能在不惊动黎庄主的情况下,将整个扶义城都翻找一遍。”

  “这可能吗?”俞秋意道。

  薛兰令道:“这不可能,所以加入白阳山庄,是目前唯一能够做到的事。”

  俞秋意道:“梅慕白也在白阳山庄。”

  薛兰令道:“如此说来,可能秘密他也会知道。”

  这字字句句交谈许久,古怪的感觉始终没有消散。

  俞秋意沉默片晌。

  他蹙眉,终究道:“我总觉得薛大侠似乎知道些什么。”

  薛兰令道:“我知道很多事情,但有些事情如果没有证据,那知道也就等同不知道。唯有找到证据,找到真相,公之于众了,那才算是我知道了。”

  那是一把刀。

  他背着刀走在路上,四处皆是哀嚎。

  他不喜欢听这种声音。

  可这种声音他已经听了很久很久,他也不能不听。

  人要走进炼狱,原来并不用死去。

  人要走入人间,却要付出无穷无尽的代价。

  ——他这样想着,脚步依旧稳稳迈下,不曾迟疑。

  要走的路,终究不会改变。

  人心活在炼狱里,也会挣扎着走入人间。

  风声慢慢急切起来。

  段翊霜仍没有入睡。

  他靠在床柱上,看着薛兰令的脸出神。

  他忽而想起初见的时候。

  又想起遇见林氏兄妹时的情景。

  他想了很多事情,桩桩件件都与薛兰令有关。

  七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他在这个深夜忽然很想知道答案。

  他明知道很多事情都没有答案。

  也已知道自己不需要什么答案。

  但是如果人可以永远这么清醒,不在乎得到与失去的。

  那也许没有贪欲的人还不如死了。

  段翊霜慢慢伸出手去。

  他有些紧张,却还是十分固执地,把自己塞进薛兰令的怀里。

  他竭力将自己蜷缩起来。

  就好像他们过往的每个深夜一般,依旧相拥而眠。

  情情爱爱,有的人求得多,有的人求得少。

  段翊霜想,自己其实求得特别少。

  可如果特别少的东西都会失去,那就很不公平。

  他闭上眼睛,渐渐沉眠。

  烛光微微摇曳着,薛兰令抬手点下,烛灯倏灭,满室黑暗。

  作者有话说:

  俞秋意:我看懂了,我大受震撼。

  虽然教主还要醋这醋那的,但教主就是要冷战,欸,就是玩儿,就是不理小翊。

  冷战也不会持续特别久,等黎明达倒大霉了教主心情好了就没事了(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