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1 / 1)

他不用刀 四字说文 2738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三十五章

  流光走月。

  有琴弘和靠坐在青石上,身前铺开一卷画轴。

  画上是山河风月,春夏秋冬。

  壮丽江山如是。

  薛兰令就坐在他的身旁。

  两坛酒,一斗盅,两盘酒碗。

  酒里盛着月光。

  有琴弘和道:“许久不曾共饮,我还很有些怀念当初的时候。”

  薛兰令阖眼仰首靠在树旁,闻言问他:“有什么好怀念的?”

  有琴弘和道:“我随师父行医,还是头一回见到你这样练功练到走火入魔的人。”

  薛兰令道:“那却也是我唯一一次走火入魔。”

  有琴弘和道:“天底下有这么多绝世秘籍,不传之秘,你却偏偏要练世上从没有人练成过的折水功,当时我就在想,”他饮了口酒,笑着继续,“我再不会见到比这个人更奇怪的人了。”

  薛兰令笼在月光下的容颜昳丽又温柔。

  薛兰令也随着他的笑音在笑:“我当时也想,跟着春秋谷主的这个人,绝对也不是个正常人。”

  有琴弘和道:“原来当时你也这么想。”

  薛兰令道:“谁让你看起来半点儿也和你师父不相像?”

  有琴弘和笑着斟酒,道:“他是行医泽世、普度众生的高人,我是自私自利、以医谋财的小人。我当然是不像他的,小人最难像君子。”

  “坏人也很难像好人,”薛兰令尾音微扬,“就像我一样。”

  “你很有自知之明。”有琴弘和道。

  薛兰令道:“因为做好人未必有用,做坏人才能随心所欲。”

  “那你现在一定非常坏,因为你太随心所欲了。”

  “我远没有坏到我想要的地步,”薛兰令说,“我显然是能更坏的。”

  有琴弘和静了片刻。

  他问:“可你还能坏下去吗?”

  薛兰令漫不经心道:“何来此问呢?”

  “你明白我在问什么。”

  “那你也该明白这本不必问我。”

  有琴弘和叹道:“你能狠得下心舍弃魔教,却将能轻易制住无瑕剑的砝码丢下。薛兰令,你不觉得你很矛盾吗。”

  薛兰令睁开眼睛,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袖摆的尘灰。

  “这不需要相提并论。”

  有琴弘和道:“但你要承认,你还不够心狠。”

  薛兰令却问:“那你想看到我有多少心狠?”

  有琴弘和道:“我不愿意看你变成这个样子,但你已决意走了这条路,我就希望你足够狠,足够绝,做事要做得果断,才不会让自己半途而废。”

  薛兰令抬了下眼帘:“段翊霜还不够资格让我半途而废。”

  有琴弘和道:“那他有可能让你半途而废吗。”

  薛兰令道:“有琴弘和,你低估我的决心,只代表你还不明白,七年前的事情,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

  有琴弘和抚摸酒盏的手微微一颤。

  他抬头凝视薛兰令的脸。

  大抵过了许久,他点了点头。

  有琴弘和道:“不错,你说得不错,你若没有最多的决心,飞花宗就还会是飞花宗,魔教永远都会留在大漠。”

  薛兰令带着笑意说话:“是啊,魔教会永远留在大漠。”

  有琴弘和问:“可你到底要让无瑕剑做什么?”

  “有很多事情可以做,”薛兰令似乎有些困倦,“真要说来,他和我无冤无仇,我为什么要害他呢。”

  有琴弘和又问:“那你会就此放过他?”

  薛兰令垂下眼帘,指尖点落在酒盏边沿,他意味深长道:“是谁不放过谁呢。”

  一句话音落停,竹林间飞鸟振翅。

  静谧的夜里就此响彻鸟鸣。

  -

  薛兰令无疑是门主极信赖的杀手。

  他甚至已隐隐超越千山在门主心中的地位。

  他像是无声无息的风,寻到了空隙裂缝,便能轻而易举侵入进去,占据绝对的优势。

  他要完成许多的任务才能走到这一步。

  唯有成为真正的杀手,手法足够干净利落,达成目的是无可挑剔毫无缺漏。

  ——他才能成为门主心中最为锋利的刀。

  薛兰令不爱用刀,他不会用刀,他是个不用刀的人。

  可他本来就是把无鞘的利刃。

  他会沾血,他足够心狠,他为了达成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他是个无情的人。

  然而这样看似危险的人,却又有个极不着调的友人。

  有琴弘和在第二日拉开了屋门。

  他对着坐在桌旁的薛兰令说:“最近江湖实在是不太平,神梦阁和陨星坞的事情还没完,吵来吵去,我懒得出门了,你去锦行楼替我去见烟柳花魁,找她要两份药。”

  天光初醒,大梦方去。

  段翊霜倚在竹榻上还有些浑噩。

  薛兰令一手支颌,淡淡道:“我不逛花楼。”

  有琴弘和道:“你这什么话?难不成我要逛花楼吗!”

  “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薛兰令道,“你会不会又和我没关系。”

  有琴弘和后退两步,悲痛道:“多年至交,儿时好友,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烟柳花魁再漂亮也做不成药人,我逛花楼也是清清白白的。”

  薛兰令偏头看他,了然到:“有琴弘和,我也是才知道,你和自己的药人是可以不清清白白的。”

  有琴弘和:……

  他冷冷道:“我让你去拿药是为了解毒,你若不想去,那我也可以不解。”

  薛兰令问:“你是在威胁我吗?”

  有琴弘和道:“我是在提醒你。”

  薛兰令没有多说,只问:“你和烟柳花魁凭借什么交易?”

  有琴弘和道:“一块玉牌。”

  薛兰令站起身来,道:“把玉牌给我,需要的药写一张字条。”

  有琴弘和一顿。

  他迟疑道:“你这么善良?”

  薛兰令带着玉牌行进了锦行楼中。

  胭脂味浓,香气四溢,整座楼里烛光温温,赤红金光,觥筹交错。

  正中间的圆台上正有人指拨琵琶,奏一曲春雨。

  薛兰令不喜欢这里。

  他至始至终也没有表情。

  昳丽的容颜隐在烛光里,墙上照下的每道人影都衬得楼里喧嚣不停。

  薛兰令上了楼。

  烟柳花魁在灵门城也是首屈一指。

  她仅隔着珠帘为客人弹奏乐曲,绝不轻易示人,也从不放低自己。

  她很特别。

  特别到即使知道无法触碰,也有很多人一掷千金来见她。

  哪怕是隔着一扇珠帘。

  哪怕是伸长了脖子去看,也只看得到她涂满蔻丹的指甲,腕间挂着的金镯。

  很少有人知道,烟柳花魁其实不是一个人。

  而是三个。

  她们行走江湖,凭借着彼此最擅长的东西吸引目光,赚取她们想要的报酬。

  一人善乐,一人善谈,一人武功足够高强。

  各取所长。

  她们和有琴弘和已做了很久的买卖。

  春秋谷的名号在这些年已经淡得没几人听过,但在灵门城,终归还有那么些人记得,昔年春秋谷主有琴知奚,是个如何名震江湖的绝世高人。

  他真的能做到肉白骨活死人。

  纵然新任春秋谷主好像远远不及自己父亲的医术高深。

  但家传之秘,也已让江湖许多人难忘项背。

  她们就这样与有琴弘和做着交易。

  各取所需。

  这是她们这个月来第一次收到有琴弘和的信件。

  然而来取药的人,却不是有琴弘和。

  而是个极漂亮,甚至可以说貌美到她们都黯然失色的男人。

  薛兰令能在锦行楼里如履平地般登上楼来。

  只证明所有人都没敢直视他的脸。

  ——他有一张太过艳丽的脸。

  而美色也是可以杀人的,那铺天盖地的压迫感也可教人不敢直视他。

  烟柳花魁也退了。

  她们躲在珠帘后面,迟迟没敢开口。

  好像说了话,就会被脸的主人一刀毙命似的。

  薛兰令坐在了矮几旁。

  他眼帘低垂,未束马尾,金羽流苏就随着长发散落。

  薛兰令笑道:“我只为取药而来,有琴谷主写下的纸条,三位也已经看过了。”

  善谈的那位烟柳花魁便道:“公子取药便是,身后左数第三个柜子打开,里面顺数第六个抽屉里,就是公子要的东西。”

  薛兰令却没有动。

  烟柳花魁问:“公子为何不去取药?”

  薛兰令仍旧在笑,他极懒倦地抚摸袖边的金线,慢声道:“取药,是我答应有琴谷主的事情。可我自己,还有一桩事。”

  烟柳花魁道:“什么事?”

  薛兰令道:“我想知道七刀门。”

  烟柳花魁问:“那公子又能付出什么代价?”

  “代价?”薛兰令睫羽一颤,那双眼睛直直望进珠帘里,“当我坐到这里的时候,你们就该明白,我想要知道的东西,不需要任何代价。”

  他话音甫落,珠帘后骤然响起一声惊喝:“快退!”

  ——然而还是慢了!

  薛兰令映在墙上的影子比烟还轻,比风更快。

  几乎是在烟柳花魁觉察过来的瞬间,他已整个人飞掠而出,穿过这一层珠帘,指间薄刃忽现!

  慢了,慢到无法再退半步。

  因为若是敢退这半步,就等同于放弃了自己的生机!

  晶亮的薄刃就在喉前。

  可以退,但退了就意味着放弃交谈。

  不愿交谈就等同于交出性命!

  阴影落在薛兰令的脸上。

  他像一方深不见底的幽潭,死寂冰寒。

  然而他却在笑。

  眼底缀满了烛光。

  他的声音轻轻响起,和着楼下琵琶春雨,仿若夜里柔柔的风。

  薛兰令道:“现在,轮到我问了。”

  作者有话说:

  乌乌,教主好帅,乌乌,教主好美,乌乌,教主好辣。

  有琴弘和:要助攻这样的人我好累。

  有琴弘和:但当成功的时候,那一刻的成就感,无与伦比!

  穆常:就是你带着薛兰令来拱我家白菜的?

  有琴弘和:就是你家白菜自愿勾引我家教主的?

  穆常:你胡说!无瑕剑怎么可能勾引别人!

  有琴弘和:你说得对,他被别人勾引了。

  穆常:?

  穆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