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生辰
“父君, 你可记住我方才所说的话了，娘亲她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你有什么话与她好好说, 再不可像之前那样凶……”
长城外，宫玥和宫应渊提前到来已在此等候多时了。宫玥到现在也看出来了, 自己的父君明明心里就有娘亲，可一直以来他所用的方法都是错的。
要想获取女人的好感，光是沉默地关心守护不够，语气和态度也是极其重要的。
“她真的会来？”
宫应渊低低地说道，在云瑶这里他所剩的自信已然不多了, 那日她说的话一字一句都如钉子般钻进他的心里，他是真的没想到云瑶这么快就愿意见他。
“父君你放心，那可是一直疼我到长大的娘亲，她再如何也不会骗我的。”宫玥打包票地说，随后又稀罕地扯了扯她父亲身上焕然一新的白金色衣裳, 十分满意他现在的形象。
魔族崇尚深色为尊, 一只正常的魔族生老病死都不见得会穿一身素白色，可今早她去与父君见面时, 却见他默默给自己换了这么一身清俊的。
所谓女为悦己者容, 男子亦然。
昔日威严庄重的华裳冠冕褪下, 今日宫玥第一眼见到她父君时也被短暂地惊艳了一下，她的父君在西洲时便是有名的美男子，如今洗净铅华再度穿上当初的白衣, 她能确定自己娘亲也会吃惊的。
而事实也如宫玥所预料的那番, 云瑶因为被宁宸纠缠耽误了一会儿, 最后正巧踩着点过来, 只是越靠近这对父女时那眼神便越发迟疑。
宫玥在一旁悄悄地注视着自己父母间的反应, 尤其是在发现自己父君那半掩在长袖下悄然握紧的拳头，还忍不住捂嘴偷笑了一会儿。
“娘亲你终于来了！”宫玥大大方方地上前去挽着云瑶的手腕。
“叫你们久等了。”云瑶道，然后看向让人耳目一新的俊美男人，被他这副打扮弄得还有些雾水。
“你，你身上伤好些了？”
忽然两人目光对视上，然后不约而同地说出同一句话来，然后又是一番不自在。
宫应渊到底是男人，见云瑶今日对待自己的态度与那日全然不同，他心里总算有了些底，默默伸出手将一只巴掌大由暗金色矿石做成的盒子递到云瑶面前。
“这是我调配的蛇胆生骨膏，你敷在患处，或许有用。”
“多谢。”云瑶缓缓地接过，余光不经意扫到他骨节分明的左手食指上的那只戒指，似有所感般，她一眼便认出了那古朴戒指的原材料为何。
发觉云瑶的目光在自己的左手上面停留了几秒，宫应渊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手掌蜷缩着很快收了回来。
云瑶眼底多了几分苦涩，当日她口出恶言将宫应渊伤得泣血气虚，现在得知罪魁祸首另有其人，她对他，终究是存有几分愧疚。
“宫应渊，当日之事，根由不在你，那日我不该对你说那些话的，抱歉。”
“是宁宸对吗，这一切都是他设计好的。”宫应渊平静地问道。
果然，宫应渊绝非蠢人，当日他关心则乱落入情敌圈套，但事后回想起来，一切事情都有迹可循。
那一战他并未使出全力，宁宸怎么可能那么大意，将自己的本命武器就落在战场独自逃走，他就是想借由自己的手，去将那离魂阵毁坏留下想要身死的云瑶。
原本他在魔域内萎靡不振一是被云瑶的话狠狠伤了心，另一方面也是觉得就算自己和她道出这幕后主使，她也不会再相信自己。
可没想到她这般聪慧，居然全靠自己就发觉那狡诈之徒的阴谋。
宫应渊眼中闪过一瞬的精芒，来之前宫玥在他耳边说的话再次浮现。
“父君，我到底是你的亲生女儿，师哥虽然一直待我不错，但这次我想站在你的身边。你若还想要挽回娘亲的心，就得听我的，忘记自己魔君的身份，好好想想娘亲她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男人对云瑶一副愧疚的样子视若无睹，继续以一种平淡的语气道：“不过就算是被那混账算计我也不后悔，只要你还能好好地站在我面前。”
闻言云瑶愈发羞惭，眼前男人情绪稳定平和的做派和家里那个动辄纠缠撒泼的家伙形成十分鲜明的对比，作为同样成熟的成年人，云瑶觉得前者相处起来更加舒适。
终于云瑶再没有像之前那般以看敌人的警惕目光看宫应渊，而是真正地放松了下去。
“宫应渊，谢谢你。”
宫玥方才机灵地没有插嘴，有生之年能亲眼瞧见父母你来我往这般和谐地对话，她感动得险些要哭了。
等两人把话说得差不多了，她才再度插进两人之间，笑眯眯地将脑袋靠在云瑶身边，“娘亲，你可知今天是什么日子？”
云瑶先是故作迟钝地问：“是什么日子？”然后在宫玥撅起小嘴之前，将个冰冰凉凉的物事圈到宫玥手腕间。
“哇，这是什么！？”宫玥惊喜地抬起手摇晃着那闪耀着细密钻石镶嵌而成，环身为首尾相连蛇身的手镯，“这是娘亲你亲手做的么？我从来没见过这般别致的镯子！”
不过是借鉴了她前世在网上浏览过的一些珠宝设计做出的东西，云瑶并不觉得这有多了不起，只爱怜地摸了摸宫玥的头发。
“是啊，你当真以为，娘亲会不记得今天是你一百五十岁生辰么。”
修士因为寿命远比凡人漫长，故而成年之后便不怎么过生日，最多有些在家中受宠的娇儿过个整寿。
在天垣城的那些年宫玥每长一岁，云瑶都是要热热闹闹地庆祝一番的，也是为了自己早日完成对原身魂誓的交代。
因此就算云瑶没有亲身生育宫玥的记忆，但对于宫玥的生辰记得比自己还牢。
“娘亲你还是那么疼我，这么久不见，我还以为你心里只有弟弟，把我都忘了。”
“怎么会，你师哥前些时日还向我抱怨，说我对小宝的疼惜比不上当年在天垣城带你时候多。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孩子，在我这里不分大小男女，都是一样的。”
那就算这两个孩子的生父在她心中地位不同，也是一样的么？还是这两者的地位现在也所差不大……
一旁的宫应渊默默将这话听入了心。
“那娘亲我还想吃寿面。”宫玥软哒哒地持续撒娇，这也是当年在天垣城时她每次过生时，娘亲都会给她的惯例。
云瑶来之前自然也准备了相关材料的，当即就应了声好。
然后三人就在神魔道上寻了一处僻静的山谷溪流旁，几个眨眼间宫应渊便平地起高楼地变幻出了座精致风雅的木屋別苑来。
云瑶已经挽好了袖子打算按照记忆中的工序给女儿做寿面，只不过这两个不事厨艺的父女俩就往她身边杵着太碍事，她想了想，先打发宫玥去外边寻找一些鲜嫩水灵可食用的灵植，然后再把从宫玥手腕上留下的生日礼物递给宫应渊。
“这镯子我做得到底有些匆忙，还不曾请人在上边铭刻阵法，你……去一旁给这手镯刻些防身的阵法可好？”
“好。”
昔日凶名赫赫的血海魔君眼下好说话得不得了，像是领受了什么了不得的差事，接过那手镯一刻也没耽误，就在厨房外的院子内凝神施展魔力攥刻起了细小却精妙的阵法来。
山间时有清风拂过，清脆的鸟鸣声此起彼伏，宫玥在清澈的河水边洗干净采摘的灵植回去，所见的就是自己双亲相安无事所隔不远地各做各事，他们都是在为自己的生辰忙碌着，气氛一片安宁和谐。
宫玥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忘了眼前所见的这幕了。
只是不知为何，此情此景让她想到了另外一道年轻男人的身影，若是他也在身边，应当是会更加热闹圆满吧。
羽珩原本也十分重视宫玥的这次整岁生日的，摩拳擦掌地说要好好表现，只不过翼族内他的母后有些事不得不将他召回。
只不过没等宫玥再细细想明白自己内心的思绪，注意到她回来了的云瑶便已经朝着她招了招手。
“玥儿你过来，帮娘亲看着些灶火……”
最后一家三口伴着夕阳余晖，坐在一张桌子上安安静静各自都吃着一碗寿面。
宫应渊这是第一次尝试云瑶的手艺，明明当年在青云谷，她还是那样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高高在上的谷主夫人，一百多年前也是今日，他们一家三口在生辰宴上被强人拆散，从此各奔东西骨肉分离。
她便是从那时候开始，进了厨房为了幼女挽袖做羹汤么……
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极少后悔的宫应渊开始设想，当初若是他能稍稍善待那些被收入谷中的弟子，不那么一心追求最强大的修为与力量，也许眼前的幸福便不会这样珍贵得稍纵即逝……
宫应渊默不作声地将云瑶分给他的食物一点不剩地吃下去，到了云瑶离开的时候，宫玥再度耍着小聪明，不甚在意形象地摊在椅子上，直嚷着自己吃得太饱动弹不得，只得劳烦父君乘着月色再送送娘亲。
云瑶正好还有些话想对这一日下来安分不少的宫应渊说，便也默许了宫玥的提议。
宫玥趁着云瑶已经转身往外走的空档，用力地拉了拉宫应渊的衣裳，无声地对他挤眉弄眼，示意他把握住时机千万不要忘了自己先前对他的殷切教导。
宫应渊无奈重重地点了点下颚以示回应后，然后脚步飞快地往外追上云瑶的步伐。
起先没有宫玥这个润滑剂在，云瑶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开口，还是宫应渊走在她身前半步，一边目不斜视地清理着道路前方的枝叶障碍，一边道：“你想说什么便说吧。”从前他们之间，好像一直都没有这样坦诚相待的机会。
“你知道我有话要对你说？”
“嗯，不然你方才也不会只把玥玥一个留在原地了。”
那好，想来宫应渊也能猜到自己大概要说的话了，云瑶从他的态度中受到了几丝鼓舞。
“宫应渊，其实我想说的是，你能不能让魔族退兵两方从此休战。这天下 有许许多多和玥儿一般的孩子，他们都有万分珍重的家人，再这样无休无止地争斗下去，没有多少人是快乐的。”
宫应渊没有立即答复，当然云瑶自知这话她对宫应渊也说过了不止一次，他身为全文最后的反派，心性不可谓不坚韧，所以她也并未急着得到一个准确的答复。
两人相距半步之远就这样在皎洁明亮月色下走了快有一个时辰，直到已经能够看到长城高大的身影，宫应渊才顿住脚步，终于说出了云瑶期待已久的话来。
“我会试着考虑你说的话。”低沉悦耳的男声在她身旁响起，“只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云瑶问。
“接下来每隔三日，我们一家三口在那谷中別苑相聚着吃一顿饭，十日过后，我便给你最终答复。”
云瑶心中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只要他提的要求不是要自己回到魔域就好。
“没问题，往后每隔三日，我一定会来见你和玥儿！”
看到不用流血就能达到胜利的曙光，云瑶进入长城后的脚步是从未有过的轻快，嘴角的微笑一直到见到门口守着的宁宸才稍稍收敛。
“你，在这里等我多久了？”
因为事有转机，云瑶实在欣喜，连带着对宁宸的气也都消散了些许，这时候居然愿意主动和他说句话了。
只是这些表现在宁宸眼中完全就是另外一层意思，他双手抱胸懒散地倚着院门的门框上，用古怪别扭的语气道：“我还以为，你今晚不回来了呢，外头不是刚多了个新家么。”
“你派人跟我到山谷去了？那你也该知道，今日是玥儿的生辰吧。”
这一日下来事实上她也没和宫应渊说多少话，云瑶自觉问心无愧，就算被查岗也不怕。
宁宸低哼了声，继续话里有话道：“自个的位置被别人占着呢，如何不知。”
当年在天垣城，只要不是有重大急事脱不开身，宁宸都不会在自己小师妹过生辰的这天缺席，云瑶每次做的三碗汤面里，必定有一碗是属于他的。
只不过如今人家亲生父亲回来了，自己被挤兑走实在是件再自然不过的事了。
云瑶不想和他一直争论这些，说起其他：“我还是去看看小宝吧。”
“早被我哄睡了，你若早个把时辰回来，也能在他清醒时候见见他。”
看来自己和宫应渊花了一个时辰才走回来的事他也是知晓的，云瑶觉得自己多说错多，最后借由着腰疼直接钻入了自己房间内。
宁宸脸色直接变得臭不可闻，在云瑶紧闭的房门前来来回回又踱步走了半个多时辰，最终一口气憋在心里散不去。
也罢，到底是师妹的生辰，三个人在，大多时候也不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宁宸心里默念了几百遍，最后终是忍着敲云瑶门打扰的冲动转回到了次卧。
就算要盘问具体事宜，也得等他把人哄好了再说。
只是宁宸没想到自己在云瑶面前做小低伏地讨好了三日，这日她居然又要出去见外边那对父女。
宁宸一手稳稳地抱着还不会说话也出不上力的小儿子，一巴掌恼怒地拍在石桌上，气得直接站起来。
“什么？你还要去见他们？师妹生辰那日也就罢了，瑶瑶你不会真的忘了到底哪里才是你真正的家了。那魔头什么心思你难道不清楚，明知他蓄意勾引，这次我绝不许你再出长城见他！”
作者有话说：
现在男主：急需懂事会说话的儿子打辅助。
过几天：会喘气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