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巫蛊(1 / 1)

废帝与宫女 Miang 2605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53章 巫蛊

  过了亥时,宫墙四处都落了锁。长信宫内,也是一片落寞寂静,各处都黑魆魆的,唯有两个守夜的太监,坐在屋檐下头拿扇子打风。

  值夜的小楼公公立在殿檐下头,心不在焉的。

  大伙儿马上就要搬出宫中,迁到外头的王府里去了,这几日见天地在理库房,也不知他有没有漏了什么?要是往簿子上少记了东西,回头一准要挨烟姑姑的训。

  宫巷上传来梆子的响声,小楼打了个呵欠,正想眯眼养会儿神,就听见了一阵“砰砰”的拍门响——那是从长信宫门外传来的。旋即,便是一片凌乱嘈杂的人声与脚步声,像是有好大一支军队闹哄哄地开了过来。

  “开门!快开门!羽卫搜查!”

  这声音落在本该寂静的夜色里,显得无比闹耳。只一瞬,整个长信宫就都被吵醒了。

  小楼也被这声音给吓得清醒了,连忙与另一个小太监一道去开宫门。待那挂着八道铜把的赤红大门徐徐开了,就见得十好几个身披轻甲的御卫一窝蜂地涌进来,手上的长.枪流着银亮的光,极为慑人。

  “这,这是怎么了?!”小楼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当即吓得有些脚底发软。

  宫中办事,从来都只需要宫女太监。便是要打、要罚,那也有力壮的老嬷嬷和大太监出手。若是要轮到羽卫出手,那定然不是什么小事!

  只见羽卫进了长信宫里,便分作了两列。人群的最后头,亮起了好几支纱纸灯笼的光,照出二抬明晃晃的銮舆来。

  第一抬銮舆上,坐着段太后。她显然是有备而来,宝髻高盘,周身庄整,活脱脱像是自宫宴上头回来;而后边的銮舆上,则是当今的天子。他低着头,却是一副不安的模样,明黄的衣袍被夜风吹得乱舞。

  “见、见过皇上、太后娘娘……”小楼见到二位贵人,身子一个哆嗦,连忙蹲下来行礼请安。接着,小楼便听到殿上的门扇开了,魏王的嗓音遥遥地传来:“这么晚了,有何贵干?”

  夜风徐徐,吹得檐下灯笼悠悠地晃着。燕晚逢松松地披着一件外袍,散着黑云似的长发,负手站在阶上,像是刚从榻上起身,懒散的面貌上浮着一缕诧色。

  段太后搭着宫女的手,雍容地步上前来,笑道:“夜色已晚,原本不当叨扰魏王。只是此事事关重大,迫不得已,哀家只能冒昧上门了。”

  “哦?”燕晚逢慢慢步下台阶,语气不疾不徐,“太后与当今天子都屈尊到访,还领了这么多真刀真枪的羽林卫来,也不知到底是何等大事,才会惊动如此大驾?”

  段太后的面庞上涌现出一丝冷意,口中道:“今日有太监来报,说魏王殿下行踪诡秘,鬼祟古怪。平白无故的,却尽往无人之处跑。担忧之下,那太监便多留心看了一眼,发现堂堂魏王竟于皇宫之中、天子脚下,大行巫蛊之事!如此一来,你说哀家又待如何?只能这般上门叨扰了。”

  ——堂堂魏王,竟于皇宫之中、天子脚下,大行巫蛊之事!

  此言一出,被羽卫惊醒的长信宫人们都是大吃一惊。他们躲在窗后檐下,忍不住小声窃窃私语起来。

  “巫蛊之事?那可是大罪呀!若是换做寻常宫人,怕是死无全尸之罪……”

  “殿下又怎会糊涂至此呢?莫非,是有人故意陷害……”

  皇上原本跟在段太后身后,见众人面貌惊恐、惴惴不安,也知道巫蛊事关重大,当即便劝段太后道:“母后,此事还未有定论,先不要这般说。万一是误会呢?岂不是伤了皇兄的心?”

  闻言,段太后冷瞥他一眼,像是恼他的胳膊肘向外拐,又道:“什么误会?人证、物证俱在,证据确凿的,如何会是误会?”

  皇上素来敬畏太后,当下便不吱声了,只露着惆怅神色,孤零零立在夜色里。

  燕晚逢嗤笑一声,道:“本王行踪诡秘,鬼祟古怪?这也算是证言?这长信宫原本就是本王的地界,本王爱去哪儿,便去哪儿!便是今早睡在了屋顶,明晚趴在了井口,那也是本王的事儿,轮不到旁人多嘴。”

  他的话说的放肆,让段太后的脸微微一青。她捻了捻腕上的佛珠,沉下心来,道:“若是魏王殿下问心无愧,不曾行过巫蛊之事,那便让羽卫在宫中搜寻一番,以证清白!”

  燕晚逢轻轻颔首,神色越发轻蔑:“搜宫?好。本王不曾做过,自然不怕搜宫。”

  皇上站在一旁,面色急切起来。他心底也明白,母后从来箭无虚发,她敢领着羽卫上长信宫来,那必然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保不齐,皇兄已被旁人陷害了,只是他如今自己还不知悉。

  “母后,随随便便的,怎可搜长信宫呢?这叫皇兄的颜面搁到哪儿去?”皇上压低了嗓音,一个劲儿地打圆场,“皇兄本也没必要行什么巫蛊之术。这事,还是算了罢……”

  “楚丘!”段太后恼起来,竟喊了皇上的名讳,“你怎的全无一个皇帝的模样?”

  段太后手里转着佛珠,可一颗心却是全然静不下来,只想把那佛珠扯碎了、裂了,丢到地上去,连佛祖的箴言都记不得几句了。

  她在这后宫前朝辛辛苦苦的,还不是为了能让楚丘稳坐龙椅?可燕楚丘倒是好,无论做什么事儿,都要体贴着燕晚逢!

  天家无兄弟,父子尚生嫌。楚丘何日才能明白这个道理?

  段太后心里恼烦着,那头的皇上却还在絮絮叨叨地和稀泥:“母后,太医不是说要您早日休息,不可忧思过度吗?您操劳过甚,都损害到身子了。这么晚了,倒不如早点回去歇息……”

  听着亲生儿的劝和声,段太后怒道:“此事决不可轻易作罢!”她说这话时,眼睛锐利得似要迸射出两团光来。皇上被她的神色给震住了,一时也不敢再多话。

  “楚丘,不必多说了,搜就搜吧,我不在乎。”燕晚逢哼笑一声,神情闲散道,“我又没做过那等事,何必怕搜宫?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斜,我自是无所畏惧的。”

  皇上嗫嚅了片刻,不敢言语。但他听闻燕晚逢这样说,而一旁的段太后浑身冷意如刀。于是,他终于点了头,准许羽卫搜宫。

  羽卫共计十八人,其中五人向着各处屋宇宫殿去了,剩下的十三人则笔直地进了竹林,开始东翻西找。原本漆黑一片的林子里,此刻灯笼光四照,一片喧闹。

  燕晚逢瞧见这副架势,便道:“这些羽卫怎么全去了竹林里?简直像是商量好了似的!那可是个荒地,平日里没人爱往那儿跑。”

  段太后抚了抚鬓,道:“越是人少,便越是可疑。待他们搜完了竹林,若是没有异样,自然会去别处。”

  正说着,那竹林里忽然便骚动起来。有人大声道:“找到了!”接着,便是好一阵灯笼光乱晃,有人急匆匆地从竹林里跑了出来。

  段太后勾起唇角,冷冷道:“这不是就有收获了么?”

  没一会儿,羽卫便奉上了一个沾着泥巴、扎有银针的布人,道:“启禀太后娘娘,此物乃是从竹林的土地中所掘出的,上有皇上名讳,乃是巫蛊之物!”

  那巫蛊布人落在段太后的手里,根根银针散着逼人的寒光。布人的脸上蒙着一张纸条,上头以隽秀的字迹写着“燕楚丘”三个大字。

  皇上见到此物,登时愣住了,面色青青红红,很是古怪。

  段太后长叹一口气,道:“皇上,知人知面,却不知心。你将他人视作兄弟手足,旁人却未必领这份情意。”罢了,段太后便将这巫蛊布人拎着晃了晃,语气哀婉,道,“魏王,物证在此,还有何可说的?”

  众宫人面面相觑,纷纷从彼此的眼底看到了一股子畏意。

  ——没想到,竟当真从长信宫中挖出了一个巫蛊布人!这可是大罪!

  若是魏王因巫蛊之事获罪,这长信宫上下的人,又该何去何从?

  “母后……”就在这时,段太后听见燕楚丘踌躇的嗓音,“这布人上的字迹,似乎有些不大妥当。这并非是皇兄的字迹。反倒有些…”

  话到最后,愈发古怪,干脆是吞入喉中,不再出声。

  闻言,段太后愣了愣,低头望去。却见那布人上的“燕楚丘”三个大字,秀丽端庄,又颇为眼熟。这三个字写得漂亮是漂亮,可——绝对不是燕晚逢的字迹!

  段太后的心微微一沉。

  为了确保此事成功,他特意叫人试着仿了燕晚逢的字。只恨燕晚逢的笔迹本就磅礴恢弘,极为难学,她的人又进不去长信宫,竟连张纸头都得不到,仿出来的字,最终只有那么五六分韵味。

  可眼下这布人上的字,却并非为仿着燕晚逢所写的!不仅如此,这字迹反倒有些——

  反倒有些……

  像是她亲笔所书的。

  段太后心头一乱,忙抬头望向皇上。却见燕楚丘看着她,目光颇为哀伤,口中道:“母后,您这是何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