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太医(1 / 1)

废帝与宫女 Miang 2561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30章 太医

  “那您……多喝热水?”

  这一句话落,风安静了,人安静了,魏王闭嘴了。

  他捱在枕上,拿一种又嫌弃又没办法的眼神瞧她,这眼神奇奇怪怪的,甚至让朝烟有些心虚了,只觉得自己像个薄幸男儿,骗了哪家姑娘的芳心,又从未回去看她一眼。

  “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魏王低低地说罢了,又微吸一口气,慢慢阖上了眼。

  “好听…的……?”朝烟皱眉,目光转了转,却想不出什么好听的来,只小声道,“殿下,您也是,每日三餐这样乱来,睡到午后才用第一顿,还贪杯喝酒。长此以往,身子肯定耗不住……日后,您还是少喝两杯……”

  她说着,眉越皱越紧。

  这人怎么就这么不让她省心呢?她也是想他康康健健、活蹦乱跳的呀……

  她来这长信宫,原本是来做掌事的。如今她怎么觉得自己和个老妈子似的,还得追在魏王屁股后头,喊他少喝两口、老实点吃饭?

  魏王听着她的琐碎之言,表情更为痛苦了。他道:“朝烟,本王都这么可怜巴巴的了,你就别念紧箍咒了!”

  朝烟停止了絮叨,说:“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啊,殿下。”顿了顿,她又叹口气,“奴婢到底不懂医术,要是能行,还是得找个太医来瞧瞧。您要是担心太医院的人不干净,咱们就去外头找……”

  她话说了一半儿,魏王忽然“啪”的一声,扣住了她的手掌。

  朝烟一愣,目光下落,便瞧见魏王那修长的手指,正一个劲儿地往自己五指缝里钻。他的手偏热,暖的熏人,与她掌心相贴着,浑似相熟已久的人。

  “殿下,您……”朝烟目光微闪,想把手缩回来,谁料魏王的手劲儿大,拽着她不肯松了,还令她坐在了床沿上。

  “本王疼得厉害。”魏王嘀咕道,“太疼了,难受。”

  他额上有冷汗,看起来确实是不大好。不知怎的,朝烟多瞧他一眼,就不忍心把自己的手抽走了。虽说这不合规矩,可把手给魏王捏捏泄痛,也不算吃了什么大亏。

  ……应当不算吃亏吧?

  她思虑片刻,便将原本挣扎的手放了回去,任凭魏王一直握着了。

  时辰已晚,纸纱窗外头一片清寂。春末夏初的夜,庭中似有了几声忽远忽近的早虫之鸣。她坐在玉榻之侧,安静地由着魏王握她的手。因是临时从卧榻上匆忙起来的,便没有梳髻,散着一头乌缎似的长发。魏王眯眼瞧她,见她没戴耳坠子,莹润的耳垂上露出两个小洞来,煞是可爱。

  “朝烟,要请太医也行。”时候久了,魏王终于说话了,“太医院有个医从,姓洪,没什么名气,你找他来便行。”

  “连医正都不是?”朝烟小吃一惊,忙劝道,“您怎可找那样无名无气的家伙来,万一诊错了,岂不是坏事儿?还是找个医正吧!”

  “他的医术好,你放心。”魏王却莫名对那洪太医很信赖,“且他与摄政王府不合,不会帮着那头。”

  朝烟听了,心底微感古怪。魏王这一年到头待在长信宫,手底下也没几个活人使,这是怎么知道的这么多?一会儿是知道哪个朝臣的弟弟贪污受贿,一会儿是知道哪个太医与摄政王府有过节,简直和开了天眼似的。

  难怪段太后不放心他!

  “明白了。太医院的洪太医……”朝烟从榻上起了身,刚想走,手却又被魏王拽着不放。她哭笑不得,轻声说,“奴婢出去差个人,叫小楼去太医院走一趟,马上就回您跟前来。”

  魏王愣了下,看了看自己握着她的手,这才迟迟地将手松开了。

  朝烟出了殿,外头正是月冷星稀的时候。她招手把小楼和欢喜唤来,说:“去拿殿下的牌子,上太医院请人。那里有位姓洪的大夫,是个医从,请他来瞧瞧。”

  闻言,欢喜露出诧异色:“殿下竟肯让太医来瞧了?”

  朝烟点头。

  “不愧是烟姐姐……”欢喜嘀咕了一声,催起了小楼,“还不快去?别耽误了殿下的身子。”

  小楼被师傅催了,连忙一溜烟地下了长阶,身影很快隐匿在了夜色中。朝烟张望了两眼,正要回殿内,却见得欢喜意味深长地瞧她。她问道:“欢喜公公,你怎么这样看我?”

  欢喜笑起来:“姐姐,你日后要是发达了,别忘了我。”

  “说什么话?”朝烟想戳他脑门儿,但看他年纪轻轻,比香秀和兰霞也大不到哪里去,便收了手,回殿中去了。

  等她回到了魏王的榻边,却见魏王已经支起了身子,靠着锦垫而坐,面色照旧发白,但看起来比方才好了些。朝烟一回来,他又将手从袖子里探出来,支在半空里。

  他虽没张口说话,但朝烟明白他的意思,是又想抓着她的手不放呢。

  于是,朝烟重握住了他的手心。魏王稍一用力,她便又坐在了魏王的枕边。这位置可不得了,那并非是一个掌事姑姑该坐的位置,应当留给魏王妃之类的人。可她现在坐在这了,也没法子。

  “朝烟,等我舅舅回京了,我就不再胡来了。”魏王攥着她的手,垂眸慢慢地手,“要贪杯,也只贪这半个月了。”

  “当真?”朝烟问。

  “我骗你做什么?”魏王说。

  “……殿下若能少喝两杯,那自是再好不过。”她道。

  殿宇中又安静下来。回过神来,她才察觉到,方才魏王与她说话,似乎少了几分气势。仔细一想,原是他不称“本王”,而只说“我”,平白叫他减了些高高在上的威严,从高殿上走下来了几步。

  屋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欢喜在外头道:“殿下,洪太医来了。”

  闻言,朝烟想起身从床边退开——殿内只有她与魏王两人也就罢了,横竖魏王自己也爱胡来;但若要旁人在,她可不敢当着旁人的面做出没规矩的事儿来,徒惹人笑话。

  但魏王却不肯松手,还拽着她坐在床边,一边懒懒地抬起眼皮,说:“叫他进来吧。”

  外头传来吱呀门响,欢喜领着洪太医进来了,小声道:“洪太医,这头请。咱们殿下的胃心痛是老毛病了,不过殿下一直懒得打理身子……”

  一个转身,欢喜就瞧见朝烟坐在床边上,正与自家殿下握着手儿的场面,他嘴巴里的话当场戛然而止,面上泛起一阵古怪。反倒是洪太医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搁下药箱,给魏王行礼要诊脉。

  这诊脉得在手腕上诊,魏王总算松了五指,朝烟几乎是立刻从床沿边上弹了起来,火急火燎地站到欢喜身侧去了。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她已觉得自己做的屁股发烫,仿佛那块床榻上烧了红烙铁似的。

  欢喜朝她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瞥,又说:“姐姐,改日我请你多加两个小菜吧?”

  朝烟拉长了脸,瞪他,道:“殿下身子没好呢,别叨搅到他。”

  洪太医手脚利落,很快诊罢了,又开了药方子递过来,说:“三餐要吃的仔细,食须定时,不可过腻过重,酒也最好不沾。脾胃旺,则四季不受邪。还得好好养着。”朝烟接过了,一扫眼见上头写着黄芪、白术、桂枝、茯苓等药材,知悉魏王又得挨吃药的苦了。

  洪太医要走时,朝烟送他到长信宫门前,又趁着夜色,揣了一点小碎银子想递给他。但洪太医却伸手拒绝了,只道:“魏王殿下于我有恩,这是应当的。”

  “殿下于太医…有恩?”朝烟愣了愣,不明白他所言何意。再要问时,这太医却已走远了。

  朝烟慢慢地跨回长信宫里,心底只觉得不可思议。她当初当真是小瞧了魏王殿下,竟不知他有这么多本事,只当他是个顽劣之徒。

  但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若当真那么有能耐……兰霞也能早日从寿康宫里出来。

  朝烟瞧了一眼自己的掌心,想起那人方才拽着自己的手不肯放的模样,心下有点好笑。片刻后,她仰起头,望着宫墙之上的漫漫长夜,心底忽而有了些盼头。

  等她回到殿前时,守在门口的欢喜道:“殿下方才人好了些,没那么不适,便已睡着了。”

  朝烟点头,问:“今日太晚了,明天一早,就派人去按着方子把药抓上。这段日子,得盯着殿下把药喝了。”她可得盯紧点,不然,保不齐那家伙会不会嫌药太苦,将药偷偷摸摸地倒了,回头又是白费功夫。

  欢喜点头,说:“姐姐,你先回去歇着吧,这里有我看着呢。”

  朝烟思虑片刻,摇头说:“今晚怕是都睡不好了,不如我留下来吧。”

  欢喜眯了眯眼,似有话外之音:“姐姐也是知情义之人呀。”

  朝烟权当没听到。她进了殿,安静地步至了魏王的榻边,果见得那人已睡着了。她浅浅地叹一声,便这样在床边的矮凳上坐下了,守着烛火,望着床上的人,出起神来。

  夜还长着,她却有耐心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