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考试考完, 星期五下午的课一样是要上的。下午是两节数学, 最后一节音乐, 当然音乐课不一定能上，就算上了，老师来了也只是教大家一点乐理, 十几分钟不到, 然后让大家自习。但作为最后一节课，大家都归心似箭，哪还有心情自习。

　　本来144班是全校最差的班级，也应该是全校最渴望放假的班级, 但一个多学期来, 班级氛围受某些热爱学习的同学的影响，生生变好了许多。

　　这个学期, 144班的最后一节音乐课从来没有人偷溜过，甚至每次说好了自习，也都一个个乖乖拿出书本学习，至于是不是真在学习, 不知道，只知道不吵不闹就已经很让人欣慰了。

　　不过这天, 最应该好好自习的某位同学却分心了。

　　江景行他们班这周调了课, 最后一节成了体育课，江景行作为一个大家眼中热爱学习视学习为生命的学神居然早退了。

　　他就站在景鲤教室不远的树下, 从景鲤的角度望过去, 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他。

　　他斜背着包, 包里应该没什么书，看起来有点空荡荡的感觉，手里倒是拿了本书。景鲤在被同桌捅了一下发现江景行后，瞥了一眼，那书挺厚一本的，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书。

　　景鲤难免多关注他两眼。

　　江景行在外面站了没一会，教室里后门处有两个男生还是憋不住了，抱着包，趁着老师坐在讲台上发呆，偷偷溜了出去，早退了。

　　离下课还有一段时间，江景行抬手看了眼时间，往景鲤教室走去。

　　最后一排有两个空位，江景行坦荡荡走进去，仿佛进自家教室，抽纸擦了擦桌椅，这才在后排同学景仰好奇的各色目光中坐下来。

　　老师注意到动静，咦了声：“江景行？”

　　这学校大概没有哪个老师不认识江景行。

　　江景行没应声。

　　老师也没在意：“你来144班坐着干什么？”

　　全班都齐刷刷回头看他。

　　江景行面色自如：“等人。”

　　有人解释：“等景鲤的老师。”

　　老师当然也知道景鲤，闻言神情有点怪异，瞥了一眼景鲤。

　　景鲤回过头，平静地和老师对视了一眼。

　　老师心里想着现在的学生都这么明目张胆的吗，但她也没说什么，只扬手让大家安静：“没多久了，趁这时间多看看书，回去了你们就想着玩了，还不如在课堂上把作业写完，返校的时候也不用着急赶了。”

　　教室里骚动了片刻，在老师敲了敲黑板后又安静下来。

　　景鲤没再去关注江景行，而是继续写题。

　　快下课的时候胡意林从右后方艰难地凑过来，找景鲤问题。

　　他问的题景鲤刚好做过，指点了一下。

　　胡意林：“江景行怎么跑来咱们班等你了，你们约好干嘛了吗？”

　　景鲤：“这次考试有把握进年级前一百五吗？”

　　两个人同时开口。

　　胡意林：“你先回答。”

　　景鲤：“我是你老大，你先回答。”

　　胡意林想了想：“我是你哥。”

　　“八字没一撇呢。”景鲤不屑。

　　刚巧下课铃响了，景鲤填上一道填空题的答案，收拾书包：“你们先回去吧。”

　　胡意林有点不开心：“你真要抛下我们去约会啊？”

　　景鲤纠正他：“什么约会，就是朋友之间吃个饭，他帮我忙，我请他吃饭，你忘了我给你看的那册子是谁整理的？”

　　她边说边整理，不想江景行久等，动作很快。

　　但她刚整理完，胡意林：“不行，我们也得一起去。”

　　景鲤皱眉：“你们去干嘛？”

　　胡意林理由很充分：“他那册子我们也看了，他还给我们带了提升题，相当于是帮了我们大家，我和孟柏也要好好谢谢他。”

　　景鲤：“……你们就不能不掺和吗？”

　　胡意林：“我即将成为你法律意义上的哥哥，不能让你们孤男寡女待在一起，我有这个责任和义务保护我的妹妹。”

　　景鲤：“你有病，我妈没答应和你爸在一起。”

　　孟柏已经收拾好东西过来了，问道：“你们在这说什么呢？”

　　胡意林一指孟柏：“你问他，阿姨昨天晚上是不是和我爸出去下馆子潇洒去了。”

　　景鲤：“……”

　　孟柏茫然：“对啊，怎么了？”

　　胡意林：“以阿姨的性格，她会随随便便和一个有意追求她的男人出去吃饭吗？而且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景鲤竟无法反驳。

　　胡意林道：“孟柏你说，咱们能让咱妹和江景行孤男寡女待一起吗？”

　　孟柏：“当然不能了。”

　　景鲤不耐，声音不觉大了起来：“不能什么，我和他孤男寡女待一起你们不知道的时候多了。”

　　他们周围，收拾东西的同学、打闹的同学，都静了一瞬，看向景鲤。

　　江景行不紧不慢还在后面看书，并没有催促景鲤的意思，但是此刻也不免抬起了头。

　　坐在江景行前排的男生诧异地看一眼景鲤，又崇拜地看一眼江景行，也不知道那眼神到底包含了多少层含义。

　　胡意林已经察觉到不妥，忙道：“你别这么大声啊祖宗。”

　　景鲤有点动怒，声音并没有放低：“你们以前不拦着，现在拦着什么意思，我只是和他去吃个饭而已。”

　　胡意林讪讪：“以前不拦不是不知道阿姨不让你们在一起吗？”

　　“什么意思？”

　　胡意林：“我爸说让我们多关注点你和江景行。”

　　景鲤霎时又气又想哭，她以为肖芳给她手机，就是不阻拦她和江景行正常来往，现在又来这一出是什么意思？

　　胡意林一见景鲤眼圈红了，顿时手足无措：“对不起，对不起景鲤，你别哭啊老大，要不你和江景行去吧，我们不管你，我们帮你瞒着……”

　　“不去了。”他什么也没说还好，他一说，景鲤眼泪真掉了下来。她用他们瞒着吗，她会自己和肖芳打招呼，她和江景行做什么从来都是坦坦荡荡的，吃饭、出去玩哪一次没和肖芳汇报过，被问起也不会欺骗她。

　　现在却被监视，这种不被信任的感觉真的糟糕透了。

　　她就是想和喜欢的人走得近一点怎么了，她努力保持着分寸，不敢越雷池半步。

　　肖芳却这么不相信她。

　　景鲤背上包，直接快步出了教室，连从江景行身边路过都没有停留一下。

　　江景行没拉住她，面色冷下来，看向胡意林和孟柏。

　　胡意林讪讪。

　　孟柏一脸茫然。

　　景鲤回到宿舍才冷静一点，给江景行发了条短信：“有机会再请你吧。”

　　江景行：“发生了什么？”他在后排等景鲤，前面都是144班的学生，他没有过去，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景鲤回道：“没什么，你回去吧。”

　　江景行没在回复。

　　大概十来分钟后，江景行和胡意林、孟柏进了学校外的快餐店。

　　胡意林和孟柏俩人坐在江景行对面，人高马大的，面对江景行却莫名像两个小学生。

　　江景行漠然道：“手机拿出来。”

　　胡意林没动，道：“你想干什么？”

　　江景行蹙眉：“快点。”

　　胡意林犹豫了下，还是拿了出来：“你别想做什么啊，我警告你，别以为你是景鲤喜欢的人我就不敢揍你啊。”

　　江景行微抬眼皮扫了他一眼。

　　胡意林莫名不寒而栗。

　　江景行一副菜鸡的模样，他是真的不放在眼里，但是江景行这一眼，却让他莫名有种武侠里遇到的那种内功深厚藏而不露的武林高手的感觉。

　　江景行点开了胡意林的手机，又点开他的短信，找到一条备注老胡的短信，时间是昨天晚上。

　　老胡：“景鲤是不是和那个姓江的小子在谈恋爱？景鲤以后就是你们妹妹，你们给我注意着点，别让景鲤被那小子欺负了。你们肖阿姨不太赞同景鲤现在谈恋爱，她现在的重中之重是学习，知道吗？”

　　胡意林：“知道了，我们看着呢，肯定不让江景行欺负咱妹。”

　　江景行看完，关了手机抬眼看向胡意林，一时没说话。

　　胡意林有点发毛，道：“你看完了吧，看完了还给我，我可没撒谎，确实是我爸让我们盯着你的，肖阿姨也不愿意景鲤和你谈恋爱。”

　　江景行眼里泄露出一丝不耐：“你是怎么考到年级前两百的？”

　　胡意林：“你什么意思，怀疑我智商？”

　　江景行轻呵了一声：“看来不是无药可救。”

　　胡意林不服气：“我哪里说错了吗，肖阿姨不是不赞同你们谈恋爱吗，不赞同那就是不同意，就是不让，不愿意。”

　　江景行：“所以你们要监视她？”

　　胡意林：“我们是监视你。”

　　“有什么区别，对她来说，就是她妈妈让你们来监视她。”江景行站起来，不欲多说，转身离开。

　　等江景行走了，胡意林却没那气势了，和孟柏对视一眼，片刻懊悔地抓了抓头发。

　　孟柏：“咱们是不是太过分了，我们是想保护景鲤，可对景鲤来说确实就是监视啊。”

　　“我不应该说的，我一看她生气眼红就着急了。”胡意林捋了把脸，“现在怎么办？”

　　孟柏：“我也不知道，不过你真觉得景鲤和江景行在一起不好吗？他们大人嘛，总是考虑这个考虑那个的，但是江景行帮了景鲤多少咱们都看在眼里啊，咱们还能跟着景鲤沾光。我们一直在进步，江景行帮了多少，你心里应该有数吧。”

　　胡意林一脸烦躁：“我有数，你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吗，我都知道，我就怕那鳖孙占景鲤便宜。”

　　孟柏：“那怎么以前不见你这么在意？”

　　“景鲤马上就是我妹了，是我妹。”胡意林重重拍了两下孟柏的肩，长叹一声气，“以前不是没立场吗，现在一想到景鲤会被江景行这样那样，我就来气。”

　　孟柏诧异：“没看出来你这么妹控啊。”

　　胡意林惆怅又沧桑：“以前我也没看出来，突然多了个妹妹，有点不知道该咋办了，咋办呀孟柏，咱妹被我弄哭了。”

　　俩人在校外没等到景鲤，只能垂头丧气地回家。

　　、

　　许卿回家拿东西了，景鲤自己回的家，到家的时候景鲤已经平静了，她放下书包，去了书房看书写作业。

　　晚上七点多，外面有了动静，肖芳回来了。

　　肖芳先去逗了逗扑上来的小白，打开客厅的灯，一瞬间瞥到了书房也亮着，就轻声道：“小鲤回来了吗？”

　　小白听懂了小鲤，往书房小跑几步，又回头看向肖芳。

　　肖芳便跟着他过去。

　　书房门没关紧，肖芳推开门，却见景鲤在书桌前趴着。

　　这还是第一次，肖芳见景鲤睡在书房里，她学习的时候从来不会这样，就算累了困了，也会去床上休息。

　　“不舒服吗小鲤？”

　　景鲤听到声音抬起头，怏怏叫了一声妈。

　　肖芳摸摸景鲤的额头：“没有发烧啊，妈妈拿温度计给你量量。”

　　她说着要去拿家里的医药箱，却被景鲤轻轻勾住了衣服。

　　肖芳扭头看她。

　　书房的灯光明亮而温和，景鲤的眼眶红得却刺眼。

　　肖芳诧异道：“哭什么小鲤，受欺负了？”

　　景鲤摇摇头抱住肖芳：“妈，你相信我好不好？”

　　肖芳摸摸她头：“妈妈一直都很相信你啊。”

　　“可是你还让胡意林和孟柏监视我，我以前以为你只是说说，没想到事情过去这么久了，你还是这么做了。”景鲤仰头，眼泪掉下来，“我可以不和江景行来往了，手机不要了，我把他拉黑，我不和他说话，我什么都不做，你就不能相信我吗？我答应过你的呀，我以为你相信我了，我要和他做什么我也从来没有隐瞒过你啊，可你为什么一边好像松了口，一边却还要让胡意林和孟柏看着我？”

　　景鲤说不出的委屈，那种被怀疑，得不到信任的委屈，就好像家里丢了钱，她说了不是她偷的，大家也没有证据能证明是她偷的，可他们就是能理所当然地怀疑，并且认定是她偷的。

　　肖芳搂着她，茫然道：“我没有啊，妈妈没有啊，妈妈说过，你们可以像朋友那样，就像你和许卿宁宁那样，正常交朋友，只是谈恋爱的事要等到高中毕业以后再说。我以前没让胡意林和孟柏看着你，现在就更加不会了呀。”

　　“可是……”景鲤眼泪有些控制不住，“可是胡意林和孟柏他们说你不让我和江景行在一起，还让胡老板嘱咐他们，让他们盯着点。”

　　肖芳听完，哑然片刻，竟有些不知该怎么说好了，她组织了下语言：“我没有，妈妈只是，只是昨晚和胡老板在外面吃饭的时候，和他说起你和江景行，说你们还小，却互相喜欢，但我不赞同你们现在谈恋爱，现在像朋友一样相处就行了，等你们大了，能分辨什么是欣赏喜欢什么是爱了，那时候要还想在一起，我肯定没什么好说的。我只是和他话赶话说到那上面来了，他可能听进去了，就不免跟着操心了，让胡意林和孟柏看着点你们。”

　　肖芳因为景鲤和江景行，确实操了不少心，她在景鲤的影响下开始看书，除了一些学习用书，自己也会找些书来看，就比如说一些有关青少年心理健康的书、如何看待孩子早恋的书。

　　她会努力放平心态，让景鲤和江景行俩人自然发展。

　　她以前没有让胡意林和孟柏监视景鲤，现在就更不会了。

　　她温柔地擦干景鲤的泪：“你是因为这个难过吗，你以为妈妈不相信你？可妈妈不相信自己的孩子，还能相信谁？这么久了，妈妈知道你是一个有分寸的，不会做出让妈妈失望，让自己后悔的事来。”

　　景鲤抱紧肖芳的腰：“对不起妈。”

　　“道什么歉啊。”

　　景鲤轻声道：“是我错怪你了。”她明知道肖芳是个什么样的人的，就是一时钻了牛角尖，想到既然肖芳都这么做了，为了不让肖芳失望，那她以后岂不是再也不能和江景行见面了。

　　她甚至都没有去细想肖芳这么做的理由、以她的性格既然松口了还会不会这么做，就是害怕自己和江景行连正常的见面都要时刻被人监视控制，那她还不如不见。她越想越难过，连作业都写不下去了。

　　肖芳抱着她，拍拍她的背：“很早就回来了？”

　　景鲤嗯了声。

　　肖芳：“那岂不是没能请成江景行吃饭了？”

　　景鲤道：“下次请吧。”

　　肖芳道：“那你也别怪胡意林和孟柏了，他们俩估计也只是听胡老板的，我改天会和胡老板说清的，别多想了？”

　　景鲤应了一声。

　　肖芳看向景鲤，母女俩对视一眼，都笑了。

　　景鲤像个小孩一样在肖芳腰前蹭了蹭，她很久没有抱着妈妈这么撒娇过了。

　　肖芳摸着她脑袋，想起什么，刚要道你是不是还没吃晚饭，就被景鲤的手机铃声打断了。

　　胡意林的短信。

　　景鲤拿起来一看，胡意林：“快出来，人帮你搞到了，向你赔罪，你再不出来我要被他搞死了。”

　　景鲤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什么意思？”

　　“你一个人吧，方便接电话吗？”

　　“方便。”

　　胡意林很快打了过来，开口就是：“我骗江景行你出事了，让他赶紧过来，他过来了，知道你没出事，现在要收拾我，你快出来吧，我冒死给你们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千万别让阿姨知道了啊。”

　　景鲤还没说什么，他又急急忙忙道：“还有啊，你今天是不是哭了，老大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是我脑子不清不楚的，我怎么能和那些就知道满嘴我是为你好的大人们站一边呢。江景行人怎么样，对你怎么样，我都看在眼里呢，我以后再也不犯蠢了，你们想怎么单独相处就怎么单独相处，我给你们打掩护。就是江景行要是敢欺负你占你便宜你可得告诉我，我收拾他……嗷！”

　　胡意林一声惨叫，那边一阵刺耳的杂音后，手机里换了个人：“景鲤。”

　　是江景行的声音。

　　景鲤抬眼看一眼肖芳。

　　肖芳只是安抚地拍拍她的背。

　　江景行续道：“他们不是想监视你，只是想看着我而已，他们这么做应该也不是阿姨的意思，你不要生阿姨的气。”

　　他顿了顿：“更不要委屈。”

　　景鲤鼻子一酸：“我知道了。”又轻声道，“对不起，我爽约了。”

　　江景行的声音有点紧张：“还在哭吗？”

　　他不是个擅长哄人的人，有时候只是看起来冷静而已。

　　他想了想：“不要哭了，给你买糖。”

　　景鲤嗯了声，笑出来：“不哭了，我不吃糖，又不是小步。你快回去吧，我没事，胡意林瞎说的，你平时那么精明怎么也信他？”

　　江景行：“我也不是什么时候都精明。”

　　他回去的路上也在想，如果真是肖芳属意的，以景鲤的性格很有可能不会再和他见面了。

　　接到胡意林电话的时候他甚至来不及多想，一开始还真以为是景鲤出事了，后来冷静下来，知道是胡意林骗他，也没有掉头回去，打算先把胡意林揍一顿再说。

　　挂了电话，肖芳坐到景鲤身边，俩人目光相交，景鲤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肖芳摸了摸她的头发。

　　她头发剪短了，肖芳看着总有些不习惯：“是不是还没吃晚饭？”

　　景鲤点点头。

　　肖芳又道：“那江景行应该也没吃。”

　　景鲤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嗯了声。

　　肖芳道：“现在八点出头，出去吃一顿，一个小时够不够？”

　　景鲤诧异地看着肖芳。

　　“他都过来了，也不能白跑一趟吧，男孩子消耗大，估计都饿惨了。”肖芳被她小表情逗笑了，“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