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实在太可怜了,不若留在这府中,咱们娘俩也好有个伴,你意下如何?”
原以为给总督夫人画完了首饰图样,又要回到那个阴暗潮湿又臭气熏天的牢狱里了,没想到还能留在总督府里?
他倒不是贪生怕死,贪生怕死就不会跟着父亲去参加义军了,他是觉得如果还关在牢房里,既没有书读,又不能好好画画,这才是最不能忍受的。
为了能读书,能画画,留在总督府又有什么不好?
恽寿平原本就聪慧,自然听懂了总督夫人话里的意思,赶紧跪了下来,老老实实给她磕了一个头,恭敬道:“孩儿拜见母亲!”
恽寿平就这样,奇迹般地从一个战俘囚徒,摇身一变,成为了闽浙总督的公子。
连小说都不敢这么写啊!
顺治九年(1652年),恽寿平在总督府里已经度过了四个春秋。
这四年时间里,他一直深居简出,全然不像是一位喜欢呼朋唤友、遛马牵狗的官宦子弟,但他的绘画技艺却在稳步提升着。
这四年时间里,他也没并没有因为成了总督公子,就忘了在建宁城被攻陷后,和他失散的父亲和二哥。他也曾偷偷派自己信得过的人四处寻找过,但始终没有父亲和二哥的消息。
父亲和二哥是隐姓埋名了吗?还是他们都已经……去世了?
恽寿平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
没有消息,也许就是最好的消息,至少心里还留着那么一丝希望。
总督府里,依然只有他和养母相依为命,他的养父,早已经带着军队前往漳州城,去应对忽然带兵攻来的郑成功。
前方的战况,他并不关心,也不敢关心。
他的养父待他很好,可养父却是大清朝廷的总督,郑成功虽然与他无关,但他却是反清将领,他希望谁赢才好呢?
他,不知道。
所以,尽管每日都有传令兵在总督府里来来往往,但他从来都不会去问军情如何。
这一日,恽寿平像往常一样,陪着养母吃过早饭后,又来到书房里摊开宣纸准备作画,忽然看到一列传令兵带着满身风尘,慌里慌张地直奔后堂。
他的心里忽然感觉有点不安,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过了没多久,恽寿平就听到养母凄厉的哭嚎声传来,紧接着满府的下人们都哭喊了起来。
他心里一惊,连忙奔了出去,一把拉住一个平日里伺候自己的小厮,厉声喝问:
“发生了何事?”
“公子,公子请节哀!”
小厮两眼通红,“扑通”一声跪在了他的面前,嘶哑着声音喊道,
“前天夜里,老爷忽然遇刺,已经没了!”
原来,那一天,因为一名家丁犯了错,陈锦一怒之下,狠狠鞭笞了他一顿。孰料,这名家丁竟怀恨在心,当天晚上就潜入陈锦安寝之地,将其刺死!
第七百七十三章 父子相认 (更新完毕)
都说,男儿当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而还。但陈锦没有战死沙场,却被一个家丁给刺死了。
这是他之幸,还是他之不幸?
恽寿平不知道。
他跪在陈氏的身边,搀扶着因为伤心几度昏厥过去的陈氏,心里面十分复杂。
泪,他流过了,因为陈锦是他的养父,这四年来,供他读书供他绘画,供他一处平静学习的场所。陈锦做得一切,值得他为他的死流泪。
但陈锦也是攻破建宁城的清军主帅,大哥在这一战战死了,父亲和二哥也因此失散多年,生死不知。如今陈锦这个罪魁祸首也死了,他该高兴吗?
他还是不知道。
浑浑噩噩度过了两天,恽寿平就匆匆收拾了一番,陪着已经接受了丈夫身死这件事的陈氏,前往同安县奔丧。
等到将陈锦安葬之后,又和陈氏转道前往临安灵隐寺,准备请大师大做法事,为陈锦超度。
在前往临安的官船上,由于连日奔波而变得有些形销骨立的陈氏,拉着恽寿平的手,哽咽道:
“苦命的孩子,你父亲一去,如今真的只剩你我母子二人相依为命了。”
说着,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了下来。
“母亲,别哭了。”
恽寿平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也不好受,伸出拿出一块手帕递了过去,安慰道,“您的身子骨要紧呐!”
陈氏接过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没有再说什么话。
一行人到了灵隐寺,恽寿平就扶着陈氏进入寺中上香,然后派人联系方丈,安排法事等各项事宜。
他则让下人服侍陈氏到寺中的客房里歇息。
自从陈锦遇刺身亡以来,这一段时间里,陈氏一直奔波在路上,没有好好歇息过一个晚上,身子骨早就吃不消了,再不休息的话,只怕都快要撑不住了。
灵隐寺的效率很高,两天后,一切安排妥当,恽寿平就和陈氏一起,来到大殿中为陈锦超度。
恽寿平看着大殿里端坐着的和尚们,心里面很是安详,
“如果清军没有入关,这一切该多好,陈锦不会遇刺,自己的大哥也不会战死,父亲和二哥也不会走散”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一切都已经发生了。
再也回不去了。
也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和二哥,还在不在人世?如果在,他们过得好不好?
喃喃的诵经声传入耳中,恽寿平的心里面,却是如同一团乱麻,理也理不清。
他睁开双眼,四处张望了一番,忽然,一个中年和尚映入了他的眼中。
他的双眼猛地睁大了,胸口的心脏“砰砰砰”地狂跳了起来:“那,那是父亲?!”
那个中年和尚双目微闭,一手竖掌放在胸前,一手稳稳地拿着木槌,一下一下地敲着面前的木鱼,嘴里不停地开阖着,正在念诵经。
比起五年前,他已经老了太多了,原本光滑的皮肤,如今却是黯淡无光,眼角处的鱼尾纹清晰可见,可恽寿平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他就是自己的父亲,恽日初!
恽寿平恨不得立刻就从地上爬起来,冲上去相认,但他还是死死地克制住了自己,因为陈氏就在他的身旁,众多的家将兵丁也围在大殿里,他不能就这么去和父亲相认,否则的话,很有可能给父亲带来灾难。
一想到这里,恽寿平缩在衣袖里的双手就死死地捏在了一起,连指节都捏白了。
忍住,一定要忍住!
只要知道父亲在哪里,还能没有机会相认吗?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这法事,做得实在是太慢了。
好不容易熬到法事结束,恽寿平按捺住焦躁不安的内心,先陪陈氏吃了晚饭,然后安排下人伺候她到客房中歇息,他自己却是悄悄溜了出来,找到了自己的父亲。
父子俩相隔四五年再见,都忍不住抱头痛哭起来。
哭过之后,父子俩又将这几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