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遽加帝号。
五代诸主,旦夕称帝,即岁月不保。
然此皆闭关之世;若如石敬塘者,借外力而立,亦即为外虏而亡矣!夫共和非必善而宜于中国也,然公为手造共和之人,自两次即总统位,宣布《约法》,信誓旦旦,涣汗大号,皆曰吾力保共和,誓不为帝,于裘治平之请为帝,于宋育仁之言复辟,则皆以法严治之,中外之人,耳熟能详,至于今日,翩其反而,此外人因以大疑,而国民莫不反唇者也。
遍考地球古今万国之共和国,自拿破仑叔侄外,未有总统而敢改为帝者。
美洲为共和国者凡二十,日寻干戈矣,然皆争总统耳,未有欲为帝者,更未有争为帝者也。
中世意大利及德国诸市府之总统,未有敢为王者,即罗马之奥古士多,威定全国,实行帝权,亦兼用诸官职号,未敢用帝王之称。
后世袭用恺撒、奥古士多者,以前代总统之名,为元首之号,行之三百年,至君士但丁迁都海峡,避去元老院之议,然后恺撒之号,传于后世,今乃力王者之称,即今德、奥尊号是也。
恺撒为罗马总统,有手平法国,强安罗马之大功,有人进王者之月桂冠者,恺撒试戴之,其义儿渤尼斯即手弑之。
近世墨总统爹亚士手平墨乱,七任总统,置三百年之墨乱于泰山之安,饬以欧、美之治,其文治武功,欧、美人莫不推为近今第一。
吾游墨时,曾以殊礼待我,虽号为专制,然尚未废国会也,更未敢称帝号也。
然第八任总统,迟不退让,遂使马爹罗振臂一呼,爹亚士遂夜出走,以其百战之雄,搏战之余,仅以身免。
易曰:“亢龙有悔,知进而不知退,知得而不知丧故也。”向使恺撒、爹亚士知亢龙之悔,识退让之机,则身名俱泰,照耀天壤,惜其聪明才武,而忍俊不禁,贪而不止,遂至身死名裂,一至于此!况才望功德,远不及恺撒、爹亚士,而所求过于爹亚士者哉?老子曰:“知足不辱,知止不殆。”今已辱已殆矣,尚冒进不止,昔人所谓钟鸣漏尽,夜行不休,日暮途远,倒行逆施,则不止辱殆而已,必如恺撒而后已。
求如爹亚士之能逃出,不可得矣!以公之明,何不思之?
且今公之心腹亲旧,宰相若徐世昌、唐绍仪,大将若段祺瑞,亲旧若张謇、费树蔚,皆纷纷远引。
其他黎元洪、熊希龄、赵尔巽、李经羲、周树模、孙宝琦、汪大燮、罗文幹、马昶、汤化龙、梁启超、韩国钧、俞明震等,纷纷挂冠,其余群僚,尚不足计也。
朝宇皆空,槐棘无人,即强留率退一二人,或畏死复来,然人心大可见矣。
今所余在公左右一二谋议者,皆负罪畏死,怀抱异心,其余皆庸佞之徒,只供奔走而已。
以此之人心,以此之人才,当承平继统之时,犹不能支,而谓可当内讧外拒,中外大变之世乎?昔公之练兵小站也,仆预推毂焉,今公用以威定天下,恃小站时心膂诸将,遍布中外也,然忠贞若王士珍,自辛亥玉步之后,即已拂衣高蹈,今虽强率而出,闻其在陆军部上奏,于臣字必加涂抹,实与张勋之强劲同焉,虽受恩私室,然实心清朝者也。
其沉毅若段祺瑞,以公之设模范团而夺兵柄也,乃自疑而辞去。
近者频遭刺客,日欲出亡。
若蔡锷兼资文武,举滇来归,而久投闲散,近且居宅无端被搜,因以恐惧,远走举兵。
故公之心腹旧将,皆有自危之心,即有倒戈之志。
盖以赵秉钧之忠而鸩死,以尹昌衡之壮而久囚,以黎元洪之公而久幽,若冯国璋、张勋、陈宦、汤芗铭、朱瑞、龙济光、陆荣廷,皆公之股肱,藉以坐镇南方者,乃闻宵小作间谍者,以造言生事,为希荣邀功计,谓诸将互相联合,各有异志,果遂频调重兵南下以防之,或曰遣刺客以杀之,致令诸将信而被疑,忠而见谤。
即今张作霖、张绍曾,亦有嫌疑,则必鉴于赵秉钧、段祺瑞、尹昌衡之危迫,益生携贰耳。
今各省诸将,暂为公用者,有奉、陕、豫、徽耳,然师旅之长,亦难一心。
然则谁非蔡锷、唐继尧、刘显世、任可澄者?但观望待时耳。
且夫各省将军师长,率多段、冯、张、王四人部下,咸受卵翼于诸师,而未有隶于公,其与明公恩义本浅,今主帅见猜,则部将生疑,咸恐不保,令之远征,诸将即不倒戈,谁肯为公出死力者?且公戎旅有几?不以遣征西南,则以防卫西北,所余军队,不过三数千众,保卫都畿,万难他遣,则可以持久?万一有变,更以何师剿之?顷闻模范团拱卫军有变,诛戮无数。
夫模范团拱卫军,公之心腹千城也,然犹如此,则腹心难作,防不胜防。
若各省内外联合,公更何以为计?辛亥之祸,鱼烂瓦解,可为殷鉴,窃为公危之!
近有新华宫内变,益令骇耸,以明公之族人,亲臣之爱子,警长之要官,且犹如此;袁英及公之二十年旧仆句克明,亦咸思剖刃于公,其他内史为公侍从近臣,亦多有同谋者,然则公之近臣亲臣若此者,正不知凡几,皆包藏祸心,旦夕伺发,互相交通,密相容匿,公宵夕寝处,何以为安?朝夕饔餐,何以为食?门庭侍卫,左右仆役,何以为用?朝觐召对,引见臣僚,何以为信?天怒人怨,众叛亲离至此,公自思之,应亦为骨变心警,毛发耸竖,无一刻为安者矣。
昔王莽之末,亲若王涉,国师若刘歆,宰相若董忠,皆谋杀之。
且以宋文帝之明,而死于元凶劭之亲。
以明穆宗之正,而丧于韩金莲之手。
他若董卓死于吕布,王世充死于宇文化及,仇雠起于闺闼,猛兽发于辇毂,枯木朽株,尽为难矣。
公虽若王莽之忧不能食,李林甫之夜必移床,何以防之?昔宰相杨再思谓:“一日作天子,死可无憾”,果以叛诛。
昔人谓左手据天下之图,而右手以匕首搭其胸,虽愚夫不为也。
今天下汹汹,民生流血,百业停废,皆为公一人耳。
南望川、楚,惨痛何极。
夫公奄宅天下四年矣,至今薄海驿骚,乃欲望统一于内国愤起,外警迭来之时,平定于银行将倒内外将变之后,必无是理矣。
故欲有所望,则必无可望也。
常人仕宦至出将入相,亦终有归老之时,假令公四年前污病,不幸溘逝,已极人生之望矣。
况公起布衣而更将相,身为中国数千年未有之总统,今又称制改元,衮冕御玺,而临轩百僚,奏臣陪位,已数阅月,亦足自娱矣;又过求之,恐有大患矣,公自审其才,上比曾、左、李诸公,应远逊之,而地位乃为羿浞、王莽,势变之险如此,尚不急流勇退,择地而蹈,徘徊依恋,不早引去,是自求祸也。
易曰:“天下所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