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刚才所唱那个,一时无语。
两日后,清平夫人一切打点妥当,将清平坊内大小事物一一分配给了稳妥之人,有几番嘱咐了好些事项,这才领了几名贴身的侍女,大包小包地乘车走了。陈风崇这两日讨好师姐无果,只得做了车夫,带着一身伤疤为清平夫人赶马。
临行之时,那秀英苦苦相送,在陈风崇面前好是流了一番眼泪,更是拿出平日积攒的赏钱,给陈风崇做了两套新衣,又打包了些点心果子,交给了陈风崇,搞得陈风崇好不感动,紧紧握了好兄弟秀英的手,直说等自己伤好了干票大的,回来跟秀英过年。
两人一番离情,俱是颇为单纯,一个是单纯的兄弟义气,一个是单纯的爱慕难舍。最难得的是两人都以为对方想的和自己一样,都是那般难舍难分,一时看得周围众人瞠目结舌,欲笑不能,一个个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真是应了那句老话:“狗啃碎瓷片,也不管别人牙碜不牙碜。”
十几日后,傍晚,清平坊门前两名少年争执不休,惹得众人侧目。
原来徐方旭与孙向景两人自离了吐蕃,一路东行,到了蜀中地方,沿着运河往江南一带前行。徐方旭原意是直接前往苏州,拜见师父师娘;孙向景却一路闹腾,非要先到杭州寻了师兄师姐。徐方旭被他闹得心烦,又受他绝食相逼,万般无奈只得带他先来了杭州。
谁知道两人到了杭州清平坊,却听闻清平夫人半月前便与一男子赶赴了苏州,两人一个扑空。徐方旭怒火难耐,狠狠训斥了孙向景一番,直说他任性妄为,害两人空跑一趟;孙向景哪里受得这种委屈,百般回嘴,更是气得徐方旭头顶青烟直冒。
两人在清平坊门口争执,自然惊动了坊内众人,众人以为有人闹事,出来一看却是熟人。人群中,那秀英急忙向前了几步,一把抱住孙向景直呼小弟,又拉了徐方旭的手,将两人引入坊中。
原来这师兄弟两人每年都要来清平坊拜会师姐,陈风崇对他两人的启蒙也都是在清平坊内完成。只是那陈风崇从来是有窗户绝对不走正门,甚少有人认识,这师兄弟两人却是年年都来住上几日,与清平坊内诸多小厮姑娘混得极熟,就是几位鸨母也颇为喜欢两人。
此番两人前来,清平夫人又是不在,清平坊内众人都是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虽听闻两人不能久住,也火速安排了上好的清净客房,远离那些眠花宿柳之处。两人一路风尘,也是疲惫不堪,便顺水推舟在这清平坊内住下。孙向景不顾徐方旭阻拦,执意要与秀英等人玩闹;徐方旭一人留在房中,算着时日,要在十二月初九之前赶赴苏州。
十二月初九,便是那孙向景的十七岁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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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陈·陈叔宝《玉树后庭花》
第一十二章 勾栏少年意
孙向景原想,难得师姐不在坊中,自己此番能如师兄所言一般胡作非为一番,却不料众人虽是待他极好,处处周到,却也只敢领他听书唱曲,用些小菜点心,酒水都颇为节制,更别提陈风崇所说的那些旖旎风情。孙向景各处转了一会儿,也是与往年无甚区别,顿觉乏味,却又不敢多说,生怕妄为引了徐方旭生气,更别提那位此刻身处苏州城的师姐,若是被她知道自己逾了界限,还不知道要被怎么修理。
所谓有贼心没贼胆,孙向景不多时也觉得乏累,便回了房中寻他师兄去了。徐方旭此刻着人打了热水,正在房中泡澡洗浴,也是觉得数月风尘奔波,颇为疲惫,想着放松一番,不想那孙向景闯入房中,见他一脸不愉,知道少年美梦难圆,正在憋气撒火,也不理他。
过得片刻,徐方旭沐浴梳洗完毕,又叫人换水,令那孙向景也洗个澡。孙向景憋着一肚子委屈,无从发泄,也不等众人换水,撒气一般地连人带衣服跳进徐方旭刚用的那桶香汤之中,手脚扑腾不休,弄的房里地上处处水迹,一时乱成一片。
徐方旭见了他这般样子,有心治他,直吩咐人叫来了几个年轻姑娘,自己晃晃悠悠出房下楼,听曲看戏去了。
孙向景虽是有些贼心,始终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见了一众姑娘涌入房中,七手八脚将他拔个精光,服侍他洗浴,也是闹了个大红脸,几番呼喊抗议,又招来姑娘们上下其手,只得低头坐在水里,任凭她们摆弄。这几个姑娘得了徐方旭的交代,虽然真心爱这小弟,也不敢太过放肆,见孙向景害羞,也就不再逗他,只给他搓背洗头,规矩服侍。
好半天洗完了澡,姑娘们拿来了往日清平夫人准备下的新衣,孙向景却说死也不从水里出来,直要几人退出,自己穿戴便好。姑娘里有那经多见广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与其他几人耳语一番,众人一时笑着退了出去,留孙向景自己穿戴。
孙向景见几人出去,才扭扭捏捏站起身来,擦干了水,自己穿起衣服,口中喃喃自语道:“果然‘慈恩塔下亲泥壁,滑腻光滑玉不如’,要清心,清心……”
徐方旭正看着一场《莺莺传》的杂剧,忽然听到身旁桌椅乱响,转头看去只见那孙向景红着脸坐在自己旁边。那些姑娘们也是极会打扮的,原本清平夫人备下的几套常服被她们一通挑选,凑了一身黑锦绣暗纹的给孙向景穿了,又有那个大方的舍了一对银抱白玉的耳坠给他,加上用了些脂粉,生生将一个顽劣少年打扮成了男女莫辨的俊俏小生,看得徐方旭愣了半天,忍不住笑出声来,弄得孙向景脸红难耐。
两人坐定看戏,不一会儿孙向景便觉得无聊。原本清平坊内上演的杂剧就这么几出,他这几年通通看了个遍,眼前这出《莺莺传》本是众人特意为他安排,也经不住他早就看得烂熟,再不觉得新鲜。徐方旭受他在一旁吵闹,也看不进戏去,干脆拉了他起身向外,领他到街上四处逛逛。
两人正要下楼出门,却见那大堂之中乱成一片,只见一中年女子一手叉腰站在大堂正中,正在吵闹不休。旁边围了诸多客爷小厮,只是看着她乐,指指点点,交头接耳,间杂着几分嘲笑,却是谁也不上前去。
孙向景看得这番情景,心中大呼过瘾,想那戏文再是精妙,也万万比不上这活人显眼来得好玩,当下拉过身边一名小厮询问。那小厮见了他,知道是夫人的贵客,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