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诡事
薛悯眉心一僵,语气有些不好了“去那里做甚。”
夜澜提着柳枝又戳下去一只河蟹,然后抬眼望向那快要靠岸的画舫,语气里带着几分向往和好奇“师尊同我说那里面生了许多美人花,妖娆多姿,能品茗吹箫,就是长了个如狼似虎的血盆大口,凶悍的紧,我没见过,咱们去瞧瞧。”
当年玉衡君带着他初到流金城,夜澜便对那雕梁画栋的画舫十分的好奇,拉着玉衡君就要去看。玉衡君摸着他的脑袋同他说,那里面的美人花太过凶悍,危险的紧。夜澜心有不甘的望着玉衡君问他:师尊打不过吗。玉衡君一本正经的回他:打不过。说完便将他夹在腰间抱走了,夜澜万分留恋的回头看向那画舫,玉衡君抬手一把将他的脑袋掰回了前面。后来他也再没有机会来瞧一瞧,如今即来,夜澜便有些蠢蠢欲动想去看l看那叫他师尊都打不过的美人花长什么模样。
翁知许望着眼前的三层画舫,怎的都想不出那一脸严肃的玉衡君居然这么能编瞎话,关键是他那小徒弟还信以为真的紧。翁知许摇着扇子朝薛悯递了个眼神:魔君这是被他家师尊给诓了。
薛悯眉心一蹙,蹲到夜澜身边委婉的说道“哥哥,玉衡君说的约莫不是花。”
夜澜挥手义正言辞道“不可能,师尊从不说假话。”说着便从凳子上站起来将手里的柳枝扔进河里,指着那已经靠了岸的画舫朗声道“我们上去瞧瞧。”说完便一马当先的朝那画舫走了过去。
翁知许摇着扇子凑到薛悯身边“哎,你不拦着魔君么。”
薛悯摇了摇头,轻轻的笑了下,然后慢悠悠的跟在夜澜身后,翁知许啧了声,摇着扇子也跟了过去。
夜澜才刚进画舫便被一群穿着清凉的女子团团围住,那衣服薄的用两个指头便能将它撕裂,空气里浓浓的脂粉气熏的他打了好几个喷嚏,还不等他反应便有几个娇笑的女子摸上了他的脸,夜澜浑身一抖,周身灵力一震将那些挤过来的女子掀了开,立时满脸惊恐的蹿了出去。
夜澜将蹿出画舫便瞧见薛悯走了过来,夜澜眼睛一亮登时朝他跳了过去,薛悯伸手一把拉住他将人藏到身后,夜澜拍着胸口心有余悸的从他身后探出半个脑袋看向那群追出来的女子。
上清门是有名的修仙门派,即便门中会收录些俗世里的画册那也必定是清雅脱俗的,就连那春宫图都讲究的是个意境,画的朦朦胧胧,夜澜看的云里雾里,哪里知道玉衡君口中美人花便是花楼里的女子啊。
那群女子还摇着帕子朝夜澜娇笑,夜澜抖了抖,惊恐的自语道“师尊说的果真没错,美人花,太可怕了。”
薛悯回身拉着他手腕笑道“哥哥还去那里住吗。”
夜澜一脸我又没有毛病去那可怕的地方住什么。临了又好心的嘱咐薛悯“那地方不大适合你去,日后见着了绕路走,虽说怂了点,但总比命丢在那里强。”
薛悯一脸认真的点点头“哥哥放心,我不去。”
夜澜唏嘘一声,浑身又是一抖,拉着薛悯匆匆的走了。
翁知许摇着扇子啧啧两声朝薛悯的背影翻了个白眼,真是黑心,连魔君都坑。薛悯回头,轻飘飘的瞪了他一眼,翁知许立时将扇子搭在嘴上,行吧,他当不知道。
一连三日夜澜不是在茶楼里听书,便是坐在路边的码头上听人闲磕牙,一点都没要寻他神魂的迹象。
翁知许摇着扇子坐在茶摊子上,指着同那卖酥梨的小贩讨价还价的夜澜说道“我怎的觉得魔尊来这里不是为了寻神魂,而是为了来花我钱的。”明明什么也吃不了喝不了却偏偏喜欢卖一堆。
薛悯充耳不闻的将手里新沏好茶的分了一杯出来,翁知许摇着扇子顺手就将那杯茶给端走了,薛悯嗖的朝他射了个眼刀。
翁知许一僵嘿嘿两声“那个,我先替魔君尝尝。”
薛悯懒得理他,又分出一杯。夜澜同那小贩闲聊了半个时辰,又讨价还价了半盏茶的功夫才抱了七八个酥梨回来一股脑的放到桌子上。
翁知许伸手拿过一个,咔嚓一口,那梨汁就溅飞到了夜澜的脸上。
夜澜额角青筋直跳“你那嘴是漏风不成,吃个梨也到处喷,用不用我帮你把它缝起来。”
薛悯抬手将夜澜脸上的梨汁擦掉,抬手一弹,茶杯的茶水便凝成数十个黄豆大小的水珠冲翁知许射了过去,翁知许嘴里咬着梨,唰的展开扇子去挡,忙里抽空的回了句“我不是有意的。”
夜澜糟心的看着他,心里有些后悔带上了翁知许这么个累赘。
薛悯将分好的茶放到夜澜面前,又拿起一个酥梨将慈悲剑化成个巴掌长的小剑,唰唰几下就将它切成了整整齐齐的八瓣,薛悯将盛着酥梨的小碟子推到夜澜面前,一股清甜香味散了出来,勉强让夜澜的心情好了两分。
薛悯将剩下的酥梨都收进乾坤袖里对夜澜笑道“等晚间我将剩下的都凝练成水雾丸子,哥哥便也能吃了。”
夜澜心情又明媚了三分。
翁知许趁机坐回到桌子前“魔君,咱们什么时候去寻你落在这里的那片神魂。”再不从这消金窟离开,他的另一半家产也要快没了。
“我这不正找着呢。”夜澜往嘴里扔了颗药丸子。
翁知许转头朝四周看了看一脸茫然。
夜澜瞅着他那傻样就糟心,薛悯抿着唇笑着问“哥哥问到什么了。”
夜澜点点头“能对的上时间的约莫有三处,一处是北山的破庙,那庙原是座观音庙,大概三十年前起了场大火,烧死了不少僧人,此后每逢初一十五的子时至寅时那庙里便会传出阵阵诵经声;一处是城南废戏园子,约莫也是三十前,有对儿小情侣在那戏园子里殉了情,此后每年七夕那戏园子里的百花便都枯死了,等子时一过又会落一场大雨,第二日那戏园子里的百花便又活了。还有一处……”
夜澜神色有些哀戚,嗓音都低哑了不少“便是主街尾的一座荒宅子。”
话音一落,夜澜周身散着颓败之意,整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翁知许嘴里含着酥梨一动不动,他敢拍着良心保证,若他此时发出一丝丝声音,绝对会被夜澜削成人棍,他缓缓动了动脑袋朝薛悯递眼色:快说话呀。
薛悯将夜澜面前的冷茶端起来喝掉,又给他添了杯热的“听说玉衡君带哥哥同穆师兄离开没多久那穆老爷便新娶了房娇妻。”
夜澜点点头,悠悠的叹了口气。
当年玉衡君带着他和穆玄清离开后的第五日穆老爷便将王家小姐娶进了门,那王家小姐名叫惜婴,二八年华,生的娇俏圆润,一看便是个好生养的。新人一进门穆老爷的心思便都扑在了传宗接代上,日日夜夜都陪在小娇妻的身边。不过三个月惜婴便有了身孕,穆老爷一高兴直道自己老当益壮,当即就摆了三天的流水席。
穆夫人冷眼看着不哭不闹,只是关紧了院门日日为穆玄清诵经祈福。惜婴仗着有了身孕便越发骄纵,野心也越来越大,时日长了便想要欺负欺负那个不言不语的当家主母。
自此惜婴的身边时不时的便能出现点小意外,今个儿药膳里出现了藏红花,明个儿床头挂了个麝香的荷包,再过两天不是脚崴了,便是被人撞到了地上……穆夫人冷眼旁观的看着她折腾,终于叫她自己将孩子给折腾没了。
惜婴哭天喊地的说是主母生妒害了她孩子的命,这才叫穆老爷没了后,穆老爷一时气急便要去休了穆夫人,不成想人将出了院门,脚下一滑便栽进了池塘里,险些喂了他心爱的那池锦鲤。等他被众人救上来后,话都没说一句,勉勉强强翻了几个白眼便咽了气。
穆老爷一死,族里的叔伯长辈全都坐不住了纷纷要来分家产。穆夫人手里拎着把剑直冲进穆氏祠堂一顿乱劈,将那群跑来要分家产的本家叔伯们吓了半死。最后穆夫人一锤定音,从族中选了个年轻有为的小侄子将大半家产都过给他,自己便守着穆宅附近的两家铺子维持生计。那惜婴自此也安分多了,等穆老爷的孝期过了,穆夫人便给了她一份休书叫她回家重新嫁人去了。
此后,穆夫人全心全意记挂的便只剩个穆玄清。夜澜还记得那时仙门大比将至,穆夫人写信说年后要来上清看人,哪料到仅过了一月穆玄清便死了。
穆夫人接到消息当场吐了口心血昏迷了半个月,等人醒后神志便混乱了,整日的抱着穆玄清的衣服说有人要害她的孩子,拿着刀便要去拼命。她身边的老嬷嬷怕她伤到自己便日夜不敢松懈的盯着她,哪料想一日半夜穆夫人还寻了把剑,疯疯癫癫的将宅子里仅剩的几个小厮、婢女和老嬷嬷全杀了,最后自己也抹了脖子。
穆夫人死后仍放不下穆玄清,魂魄不入忘川,日日都徘徊在穆宅上空,最后怨气横生便化成了凶煞厉鬼将流金城搅了个鸡犬不宁。
直到三年后的某天夜里,那宅子突然金光大盛,一夕间破败的像是几十年没人住过,那之后穆夫人也安静了下来,起初城中众人还请了不少高人前来渡化,结果那些人纷纷被掀出了院子,众人一看没了法子便都从那片主街里搬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