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1 / 1)

招你烦 初禾 2569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34章

  医院明亮的灯光让胸口的大片青紫无所遁形,严啸撩着衣摆,眉间紧皱,眼窝中落满光线的阴影。

  医生戴着手套,在伤处碾按,时不时问一句“痛吗”。

  “嗯。”他点头,单薄的唇抿成一条细线。

  “呼吸时有没有抽痛的感觉?”医生问完顿了几秒,没得到回应,这才抬起眼。

  严啸正盯着地板上的一点出神,心不在焉,根本没听见。

  “问你话。”沈寻在他肩膀轻轻推了一下,“别走神。”

  他收回目光,后背下意识地一挺,“什么?”

  医生面色微沉,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转身在电脑前一顿敲,一旁的小型打印机发出“唰唰”响动。不久,一连串单子从打印机里涌了出来。

  “先去拍片。”医生将单子撕下来,不待严啸接过,就按铃通知下一位。

  严啸心中烦躁,沈寻抢先将单子拿了过来,冲医生笑笑,逮住他的手臂就往诊室外面走。

  “说了我没事。”缴费窗口排着长队,严啸更加烦躁,手在头顶捋了两下,“不拍了。”

  “你他妈撞成这样了还不拍片?”沈寻不让他走,“刚才医生问你呼吸时痛不痛你怎么不说?打个喷嚏痛得脸都白了,这还叫没事?”

  严啸像是要证明呼吸不痛似的猛一吸气,下一秒便眉头锁紧,汗水直冒,“嘶……”

  “操!”沈寻喝道:“你有病啊?”

  严啸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声音低沉喑哑,有点垂头丧气的意思,“我他妈就是有病。”

  “你……”沈寻恨不得给他一拳,堪堪忍住了,只道:“片必须拍,你再这样我马上给策哥打电话。正好他还没走,我管不住你,他还管不住?”

  严啸脸色更难看了,双手抄在裤兜里,胸膛有些僵硬地挺着,不再说话。

  和缴费窗口外的长龙相比,拍片的人倒是不多,严啸几分钟就出来了,沈寻拿起片子对着光看,被他抽了过去,“装什么行家,你看得懂?”

  “骨头断没断总能看出。”

  “骨头断了我现在还站这儿跟你说话?”严啸大步向诊室走去,“顶多是轻微骨裂。”

  “那也很严重了。”沈寻道:“昭凡那一脚……”

  严啸闻言手指一紧,光片被捏出褶子,“是我的问题,你别抱怨他。”

  沈寻叹气,“当然是你的问题。算了现在不说这些,赶紧把片子给医生拿去。”

  “骨头没问题。”医生扫了一眼,一边开活血化瘀的药一边说:“但软组织挫伤比较严重,短时间内呼吸、咳嗽、做弯腰等动作时会伴有明显疼痛现象,注意不要剧烈运动,不要感冒……”

  从医院出来,沈寻松了口气,“还好没大事。”

  半夜严啸回来,一个人失魂落魄地站在阳台上,手里捏着一包烟,却没抽。他不知这人又发什么疯,手里没个轻重,按着人肩膀就是一拽。

  严啸痛得五官都扭曲了,嘴唇咬得泛白,却没吭一声。

  上一次看到严啸这样,还是高中一起打群架伤了骨头时。

  宿舍不方便说话,去了走廊尽头晾衣服的露台,严啸才跟他说实话。

  ——昭凡知道了,怒不可遏。

  沈寻是旁观者,很清楚昭凡迟早会知道,也明白照昭凡的性子,发怒是必然的,踹一脚算轻,一拳招呼在脸上都不过分。

  但他没想到,严啸会以这种方式露馅儿。

  昭凡竟然是在察觉到异常之后,深更半夜去电子阅览室“抓现场”。

  露台上灯光昏暗,但即便如此,也看得出严啸胸口确实受了伤。那时离天亮已经不远,他当机立断,决定马上去医院。

  “我得跟昭凡道歉。”严啸说。

  “现在你道什么歉?”沈寻往楼上指了指,“大半夜的,你跟一个还在气头上的人道歉?他能听进去?你信不信,你现在去找他,他能再踹你一脚?再说,你脑子清醒了吗?想好怎么解释了吗?”

  严啸目中阴鸷,想吁气,却痛得鼻翼一皱。

  “听我的,先去医院看看。”沈寻说:“昭凡这人性格直,他把你当好兄弟,你骗他,他肯定跟你急。但他这样的人根本记不了仇,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你给他一些时间,也给你自己一些时间,等他火气消了,你自己也清醒了,再去跟他好好道个歉。他是什么德性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还能不原谅你?”

  去医院的路上,严啸靠在出租车的后座上,一句话都没说,两眼眨也不眨地盯着窗外,瞳孔里是茫然而细碎的暗光。

  抵达医院时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此时离开医院,已经是上午11点。严啸隔着衣料虚扶着胸口,神色比半夜更加阴沉。

  “想好怎么跟昭凡说了吗?”沈寻问。

  白天打车不比半夜,匆匆驶过的几辆全都载着人。两人站在路边,被逐渐火辣起来的太阳晒出一身汗。

  “记不记得上次我们讨论这件事时,我说我最怕昭凡没反应。”严啸嗓音干涩,双眼失神地看着车流。

  “记得,你说不怕他生气,只怕他没反应。”沈寻说:“他反应那么激烈,你这是放心了?”

  严啸摇头,下颌绷紧又松开,欲言又止。

  沈寻侧过脸,“你心里到底怎么想?”

  “你知道他为什么那么生气吗?”严啸语气中有抑制不住的消沉,“我当时整个人都懵了,现在才差不多捋清楚。他是气我不一早告诉他,仅此而已。”

  这话说得不明不白,沈寻问:“什么意思?”

  “我想要的‘反应’,不是这样。”严啸悄声叹息,“不止是这样。”

  沈寻被太阳晒得烦躁,“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以为他会察觉到我对他的感情。”严啸说:“哪怕一丁点也好。但他完全没有,他气的只是我没有告诉他我就是‘狂一啸’,气我不拿他当兄弟。”

  沈寻在心底琢磨了一会儿,将严啸的意思粗略理清楚了,“你希望他觉得你不一样?”

  严啸半抬起头,眯眼望着灼眼的日光,苦笑,“他完全没有往那方面去想。对他来说,我只是个‘哥们儿’,和你,和鲁小川,还有店里其他‘哥们儿’没有任何区别。”

  “那是因为他本来就是直的,他想不到那方面去。”沈寻觉得自家兄弟有些矫情了,还有些不讲道理,“也亏得他没那么想,不然你夜里就不止挨这一脚。”

  “我宁愿被他揍一顿。”严啸说。

  沈寻气不打一出来,“你还真是有病。”

  这时,终于来了辆空车,沈寻拦下来,拉开车门道:“行了,你别胡思乱想。昭凡没揍你你还丧气上了?咱们回去正好到饭点儿,我估计他那火已经降了一半了,我帮你把他约出来,你跟他好好道个歉。”

  “他在店里。”严啸闷声道:“今天他还要上班。”

  沈寻忘了打工的事,“那你呢?下午还去宠物美容院吗?”

  严啸低头看手,车已经开过两个街口了才说:“我到店里找他。”

  “那你把情绪稳住,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要说。”沈寻叮嘱道:“昭凡人很好,也讲道理,你跟他说清楚,他很快就会原谅你。眼看着离开学也不远了,不当面说清楚的话,拖得越久越麻烦……”

  道理严啸自然是懂的,但离宠物美容院越近,心跳就无可奈何地越来越快。

  说辞在心里顺了一千遍一万遍,真正说出来时还是会忐忑。

  可终于走进店里,他才发现自己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小严来了啊?”李觉手臂上的石膏已经拆了,正要往浴室里走,“我以为你也请假了呢!”

  “也?”严啸眼色一暗。

  “昭凡请假了,你不知道?”

  严啸往浴室方向看了看,耳边泛起空空荡荡的轰鸣,“他请假了?没来?”

  “对啊,这段时间都不来了。”李觉说。

  本就疼痛的胸口像被人猛地砸了一记闷拳,严啸忍着不适,又问:“他说没说是什么原因?”

  “说了啊,他家里有事,回家去了。”李觉牵着一只金毛,“今天早上走的。哎,他这一走,人手就不够了,小严你赶紧……”

  话音未落,店里已经没了严啸的身影。

  正午骄阳似火,宠物美容院到警院那条不长不短的路上几乎没有可供遮阴的地方。严啸一路狂奔,越来越急促的呼吸拉扯着胸口的伤,疼痛像震波一样向周围泵开。

  紧握着的手机一遍遍传来机械冷感的女声——“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严啸狠狠一咬牙,停在离警院大门不到十米远的地方,大幅度弓起身子,猛烈地喘气。

  汗水不断掉落在水泥地上,点出一个个逐渐变浅、蒸发的圆圈。

  昭凡不可能因为夜里的事不辞而别,更不会为了拒接他的电话而关机。

  昭凡根本不是这种性格!

  李觉说“他家里有事”,这才是真正的原因。

  严啸捂着胸口,那儿痛得厉害,却好像并非来自被撞伤的软组织。

  他记得很清楚,昭凡那天晚上在体能馆外接到“浩哥”电话时的样子。

  昭凡说,“浩哥”是警察,出的是很危险的任务。

  昭凡还说,希望“浩哥”平安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