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取消了约车订单,卿卿望了眼路边早已不见踪影的车辆,感叹这年头有钱的好人还真多。
她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牵着黎熙俊的小手,一起去了游乐场。
路边有老爷爷卖棉花糖,她将一朵小花形状的棉花糖递给他,鼻子里都弥漫着糖的香甜味。
黎熙俊拿着棉花糖,像只小尾巴跟在她身后,摇摇晃晃地走着。
他们谁也没看到,跟在他们后面的女人,穿着厚厚的大棉袄,戴着口罩和大毛线帽,全副武装不露一点缝隙。
只有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里迅速聚满晶莹的泪,成串地模糊了视线。
卿卿看着手里的地图,整个游乐场里最高最大的摩天轮明明就在眼前,却找不到售票的入口。
带着小孩走得不快,好容易才找到了售票口,卿卿低头正准备开口,视线无意间暼到他手里的棉花糖,一口没吃却被风蚀掉大半边。
心咯噔一下,对上一双空洞的眼神。
“俊俊?”
卿卿的声音没有引起他的注意,直到从他手里抽走了棉花糖,他才感受到身旁的存在似的,缓缓抬起头看她。
手里的棉花糖已经凝成黄一团蓝一团,像是融在一起杂乱无章的颜料。
卿卿蹲下身平视他的眼睛,“我们去坐摩天轮好吗?”
好半响,风又把棉花糖吹瘦了一圈,小男孩才缓缓说了一个“嗯”。
将手里已经不能吃的棉花糖丢进了垃圾桶,卿卿牵着他的手上了去摩天轮的售票口排队。
在排队的时候,卿卿故意问他,“肚子饿了吗?”
男孩沉默半响,摇摇头。
她忽然也沉默了。
排了长长的队终于轮到他们,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两人坐上了黄色的摩天轮座舱。
“俊俊,你看底下——”
没有反应。
卿卿将他抱到腿上,带他看摩天轮下的风景。
下一秒,一双小手攀上她的脖子,小脑袋埋进她的胸口。
卿卿伸手一摸,手心都是湿漉的泪水。
心中的铅块无止境地往下掉,正因为没有尽头,所以心一直沉甸甸的。
无明显原因地感受到伤心难过,食欲的减退,不愿意和朋友或家人在一起,难以集中注意力。
这些小问题汇集起来,就已经不是小问题了。
正好摩天轮从顶点往下落,她抬头望去,看到隔壁的座舱里那张颇为熟悉的脸,还有那双含着泪的眼睛。
卿卿一顿,对她摇了摇头。
女人捂住嘴,哽咽地哭了起来。
卿卿叹了口气,今天过后阳光道独木桥,她要开始新的生活,而他留在原地。
片刻的温暖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没有,这个孩子就不会陷入这样的独孤的困境中。
从摩天轮上下来,他们又去玩了碰碰车。喧闹的车场里嬉笑声尖叫声此起彼伏,她扶着他的小手把握着方向盘,跌跌撞撞往前开去。
迎面撞上了旁边人的车,车荡了一圈,卿卿闻到了身旁飘来的绿茶香水味,旁边的黎熙俊像小狗闻到了肉骨头,顿时扯长脖子四处张望。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旁边的人就不见了,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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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的体力不比大人,才玩了几个项目,眼皮一耷一耷的站着都快睡着了。
卿卿看了眼时间,决定打车将人送回去,在路上躺在她的小家伙已经睡得像只小猪猪。
差不多绕了半个城,终于到了传说中的富人区,在寸土寸金的b市,这样的大得像是另一个世界。
将人送回了家,看着家佣从她手里接过孩子,关上门后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
不知为何,心底一直闷闷的。
边朝着门外走去,卿卿拿出手机拨通了导师的电话。
“老师,那么晚还打扰您。”
电话那头的毛建月笑了,“没事,在看综艺呢。”
卿卿也笑了,轻轻吐了口气,把对黎熙俊的担忧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老师。
听完卿卿的话,毛建月坐直身体,想了想道:“小孩年纪小,环境突变加上后续没有得到关注,确实很容易出现心理上的问题。”
卿卿应下,“我就怕是儿童抑郁症。”
抑郁症就像是心灵上的一次感冒,可以治愈,但是也很容易复发。
“这样吧。”毛建月缓了缓道,“我等下和建萍说下这事。”
卿卿应下,终于觉得心里轻快了些。
“对了,你保研的事情想的怎么样了?”
“……老师,我还是原来的打算。”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传来一声轻叹。
所有保研的流程都走完了,就等来年六月的录取通知书下来了,可是她却选择了放弃。
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只是现实不是童话,家里欠下了巨额的欠款,她不能自私地只想着自己。
早点毕业早点工作,早点把家里欠的钱还清。
这是她唯一的心愿。
穿过两旁梧桐树的风送来了木质的冷香,繁复精致的路灯散着昏暗的光,地上还有昨晚未干的水渍。
走在路上,一团白影飞快地窜过繁茂的树丛,一阵簌簌的声音在安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
卿卿抿了抿唇,夜风刮过,打了个寒战,汗毛根根竖起。
那团白影一下窜到她面前,气势汹汹地,盯着她龇牙咧嘴。
“汪!”
一只通体雪白的萨摩耶。
她松了口气,还好只是一只大狗。
绕过面前的萨摩耶,她走了两步,萨摩耶就跟在屁股后面当小尾巴。
往左走,它也往左走;往右走,它也往右走;她不走,它也不走。
……这只狗还赖上她了?
卿卿想扭头就跑,萨摩耶突然长大嘴,打了个一点都不秀气的哈欠,露出了尖尖的大犬牙,她又怂了。
她弯着腰和萨摩耶平视,“朋友,商量件事。”
那身雪白柔顺的长毛勾得手心痒痒,忍不住想上去薅两把。
“汪!”
怕不小心被咬,默默收回了想要撸毛的爪子, “你乖乖呆在这里,不要再跟着我了?”
“汪!”
“就这么说定了!”
“汪——”
她走了两步,身后的大狗至死不渝地跟着她,不主动不靠近,就在一旁盯梢似的看着她。
卿卿想哭,说好的都喂了狗!
和一只狗讲道理,她果然是脑子被驴踢了。
沙沙的风声掩盖了一声短而轻的笑,黑暗挡住了梧桐树后高大的身影,眼睛里有清浅的愉悦。
他出来找某只蠢狗,却没想到看到这一幕。
想起他在车上捡到的小挂饰,上面刻着两个字,是一个女孩的名字。
名字和人,一样的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