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坏了我开始多愁善感了(1 / 1)

我在大明养生百年 天喵教主 6440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26章 坏了我开始多愁善感了

“大伴,一个人如果忽然变的多愁善感,会不会是……”

坐在寝宫的桌子上,朱雄英端着一盅九鞭汤正在啜饮,忽然想起了这件事,坏了,我开始多愁善感了。

不会是人之将死,其言也……

想我五岁养生,六岁入养生大道,七岁达养生化境,自以为能对抗天命……

今天却忽然破防。

果真是天命不可违么?……恐怖如斯啊。

周宽,郑和还有坐在一边的方孝孺都是一愣。

朱允炆黑亮眼眸又露出迷茫表情,他看了看自己面前的猪脑壳,寻思似乎大哥比自己更需要食猪脑补补,要不怎么老说胡话……

因为此刻还没到宵禁,朱雄英专门留下方孝孺一同用膳,明初的御膳房膳食极为丰富,不过朱雄英这张桌子上,大部分都是牛宝,羊宝,猪宝,鸭肾,兔腰等,辅以各类大补靓汤。

拿起筷子夹起几只鲜嫩兔腰,朱雄英一口塞进嘴里,满嘴流油地唏嘘道:“锄一害而众苗成,刑一恶而万民悦,今我大业未成,奈何八岁之期已到乎……”

说着又夹起几筷子鸭肾和羊宝,悲伤的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他眼神坚定,捏着拳头,眸光灼灼:“既然如此,这段时间就要把大事都交代好。”

朱允炆乌黑眼睛透露出疑惑,低声问道:“大哥,你常说八岁之期,这八岁之期到底是何意?”

方孝孺和周宽,郑和都看向朱雄英。

朱雄英将朱允炆偷偷夹过去的一块儿牛宝捞了回来,呵斥道:“大人的事,小孩少打听!你小小年纪,怎能如此贪吃,这牛宝乃虎狼之物,你把握不住。”

一口将这块儿牛宝吞下,大口咀嚼着,朱雄英皱眉严肃认真道:“允炆,稍后等父亲下朝,我便去向他请示,带你读书,你等会回去,也要给母妃禀明此事。”

朱允炆连连点头。

朱雄英挼了挼他脑袋,看向方孝孺,说道:“方伴读,我常听闻,山有坏朽,虽大必亏,木有蠢虫,其荣易落,我年幼,不谙国事,不知道方伴读有何良策教我?”.

朱雄英是诚心请教。

因为前世他就是个十六岁少年,看了很多书的十六岁少年,空有满腹的知识,却没有政治经验,你让他再天才,也不可能玩得过李善长这类的官场狐狸精,浸营官场数十载,李善长可以说眼睫毛都是空的,朱雄英现在能做的,一方面把自己庞大的来自于后世的系统知识储备写出来,交给皇爷爷和老爹朱标,顺便让老二朱允炆开开眼,免得被文人忽悠瘸了。

再一个,也要培养一些政治敏锐性,这样才能在关键时刻给朱元璋和朱标更好的建议。

朝堂上那帮人,是现在这个时代的顶尖聪明人,和他们玩脑子很累,而且作为一个穿越者,朱雄英悲催的发现自己和现在这些文人在很多事情上的思维方式不同,所以必须要问问方孝孺,从方孝孺身上找到佐证。

方孝孺其实一直没怎么动筷子。

没办法,朱雄英吃的这些……

牛鞭,羊鞭,驴鞭,牛宝,羊宝,驴宝,还有各种大腰子,这都是什么虎狼之物啊……就算是方孝孺一个成年男子都不敢一直吃的,因为会流鼻血,大补之物加大补之物再加大补之物,这吃了谁遭得住啊,哪个男人禁得住这种考验……

可是看皇长孙朱雄英模样,这些虎狼之物,仿佛是吃菜喝水一般随意。

而且他一点没有流鼻血的征兆,还有些表情萎靡,似乎还不够补,这就离谱了呀,离了个大谱。

“难怪那么大……”

方孝孺脑中忽然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他忙摇摇头让自己正本清源,拱手认真对道:“北朝颜氏曾言,与恶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自臭,此朝事之艰难,我朝继承元祚,乡吏皆为前元乡吏旧人,彼前元蒙古人为主,底层乡吏皆为蒙元贵族鹰犬恶奴,专为盘剥百姓,是以我大明如今,重在开科举,举恩科,纳人才,吏治清明,底层百姓可得生活。”

朱雄英不由放下了正在啃着的一根牛鞭,瞥了方孝孺一眼,哎哟,不错哦。

方孝孺居然能看到如今大明这个国家的底层官吏问题,虽说他的回答有一些局限性,比如说,如今现在开科举,考出来的官老爷们,绝大部分都是南方人,而且这些南方人所在的地方大部分都很富庶,他们倒是不喜欢底层官吏盘剥百姓,毕竟那些百姓都要投奔他们官老爷的,官老爷又不用交税。

这个方法,只不过是换了一批新的官老爷,替代原先的蒙古贵族们,继续盘剥百姓,区别在于,这些饱读诗书的儒学门人,十分清楚如何让老百姓活下去,而且知道如何让老百姓似野草一般,一茬一茬的长出来,一茬一茬的被他们收割……

前世自己飞升之后,老爹朱标多活了十年,等到老二允炆继承大统,当时南方文党已经在朝廷里形成了一股十分庞大,能量极强的政党,甚至因为南北科举不公平,还爆发过科举案,没办法,南方人耕读世家众多,要是不做出一些举措,北方士子是考不过南方士子的。

这帮文人忽悠老二免除了南方大部分地区赋税,江南,江西,福建……

又忽悠老二削藩,顺便裁减北方的卫所,因为北方卫所耗费钱粮,当时北方经过多年大战,土地困顿,粮食产量不高,西北卫所钱粮都需要从南方转运,这帮南方文党自然十分不乐意。

没办法,我大明自有国情在此。

方孝孺的想法,其实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这个时代,大部分,普通小农地主阶级读书人的想法。

甚至很多南方士林文人也迫切的需要科举,来进入官场。

无他,再不开科举,大明的国子监,举荐的官员,就全被浙东文党,还有李善长那一派人掌握了,就算同是江南文党,其中也分为各个派系的。朝廷缺人才,士林学子想要打破浙东文党和李善长等人的垄断,所以科举几乎是各方推动的结果。

任何一件朝廷大事,能够办成,背后都有多种作用力的结果。

朱雄英眯着眼,寻思有些话是否能给方孝孺说,毕竟,方孝孺严格来说算是浙东文党一派,因为他恩师宋濂是浙东文党领袖,浙东四贤之一。

可是,他又不是一个纯粹的浙东文党。

自幼在济宁府长大,方孝孺和北方士林关系也很好,在北方士林中也是出了名的大才子。

瞥了方孝孺一眼,朱雄英还是开口道:“难胜莫如己私啊方伴读,并非人人都是道学圣人,你们儒家大儒朱熹都还扒灰呢,就算开了科举,这帮新考出来的官人,就一定能青天高悬,救济斯民?”

“前元乡吏虽然可恶,更可恶的是我大明光复国朝后,知道前元乡吏作风,还放任他们继续盘剥的大明官老爷们,这些乡吏初奉新主,必定要邀功求赏,盘剥克扣说不定比前元时候更重,知道这些事情但是不去制止的这帮官老爷们更可恶,更该死!”

方孝孺呆了呆,严肃道:“怎么可能呢,君子小人,如冰炭之不兼容,如薰莸之不相入,我辈儒臣,都是饱读圣贤之才,怎么可能……”

“打住!”

朱雄英就知道方孝孺这个呆脑壳会跟自己硬掰起来。

朱雄英看向周宽:“下回给方伴读也预备两颗猪头,让他多补补。”

在他看来,方孝孺是读书读得多,但是在官场上经验还是太少,没见过太多黑暗,简单点来说没遭受过社会毒打,年少成名官二代,博学有儒风,父亲是官儿,恩师是当世大儒,不说锦衣玉食,也是四体不勤的,否则方孝孺看到马皇后亲自耕种也不会热泪盈眶,这种官二代哪有机会见识底层百姓艰难?

“你别拿扒灰老祖的话来搪塞我,伴读你只知圣贤言语,但是少了几分地气,岂不闻苏坡仙之言?君子如嘉禾也,封殖之甚难,而去之甚易,小人如恶草也,不种而生,去之复蕃。”

“苏坡仙屡遭贬罚,体民间疾苦,多有醒世之言,少读扒灰老祖的圣言,方伴读若是有心,不妨常读杜工部之《三吏》《三别》,也应时时自省。”

“暮投石壕村,有吏夜捉人。”

“老翁逾墙走,老妇出门看。”

“吏呼一何怒!妇啼一何苦……”

朱雄英念完后微微叹了口气,夹起几颗猪腰子放入嘴中,个中滋味只能自己咀嚼。如今受限于封建时代的局限性,吏治很难有多清明,吏治需要一场由下自上的翻天覆地的大变革,还需要一批具有时代情怀,拥有红色信仰的同志,这些他朱雄英都没有。

不过,若是自己坚持不懈的养生,渡过这八岁大劫,到时候随便活个一两百岁就行,肯定有机会锻炼出自己的队伍,到了那时,敢笑青天不欢颜!?

想到这里,朱雄英又将桌子上剩余的牛宝猪宝羊宝全都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

任你大明朝局洪水滔天,我养我的生。

第27 我正经起来自己都怕

送走了方孝孺和朱允炆。

朱雄英灌了一大口十全大补汤,提着陶罐,他死死地抿着嘴唇,眼神悲愤,捏着拳头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反正都豁出去了。”

“大伴,去将雨荷和张氏叫来……”

朱雄英放下陶罐,面目坚毅,仿佛即将奔赴战场的死士。

周宽身子一颤。

“小主,你又要……”

朱雄英义正言辞地说道:“对,但我可不是好色呀,正经人谁好色?下贱!”

“我这是为了养生,只因我梦中有仙人告诉我,每日常看美女,可以延年益寿。”

“如今我身体已经锻炼的差不多了,只有美色是我的软肋。”

“我还是想挑战挑战我的软肋……”

他唏嘘地又灌了一口十全大补汤,叹道:“只要我活的足够久,大明才有希望,为了大明,受这点苦算什么呢?。”

说罢转过身来,背对着周宽,微微啜泣一声,对着他挥了挥手。

“去吧……”

等周宽走后,郑和疑惑地上前道:“小主,奴观你面色,身体康健,为何要忧心忡忡……”

朱雄英却拿起一面铜镜,望着镜子中的自己,唏嘘道:“呜呼,你不懂,长得丑,活得久,长得帅,老的快,似我这般英俊潇洒又博学多才之人,上天都要嫉妒,故而我时刻都在提醒自己注意养生,生怕老天爷将我收了去……”

“就算老天爷不收,我也怕歹人起了心思。”

“世间岂有八岁之神童皇孙乎?”

“有的人,血里带光,天生就是注定要发光的。”

这话说的郑和一愣一愣的。

将十全大补汤咕嘟咕嘟全部喝了下去,又吃掉了里面所有的大补之物,朱雄英才打着饱嗝双眼冒光,拍了拍自己肚皮,不错不错,吸收了充足的营养,今晚妥了。

看着铜镜中自己那氤氲的脸颊,朱雄英拍了拍自己的脸:“呼,我正经起来我自己都怕,还是这样不正经好些。”

……

自从洪武九年开始,徐达便很少参与政事。

他屡次称病不上朝,一来他儿子徐辉祖愈加受圣上朱元璋器重,徐达极为识趣,该退位让贤了。二来他浑身伤病,作为大明开国猛将中最猛之一,徐达绝非是一个单纯的猛将,他智勇双全,知兵书,有韬略,熟读兵书,而且作战勇猛常身先士卒。

和常遇春那种,经常单枪匹马一将出击不同,徐达和元军对垒,喜欢以精锐部队,尤其是装备大量精锐铁甲的优势重装骑兵冲击元军中军,或者是冲击元军与大明交战最焦灼的战场,屡建奇功常一举定乾坤。

后世有些人以为元军是那种身穿破烂皮甲,手持弯刀,骑着马呼啸冲来的模样,实则不然,蒙元最初便和拥有重甲的辽金对战,尤其是拥有铁浮屠的金人,金人的铁甲屡次重创南宋,岂是易于?他们充分吸收辽金甲胄的优点,精锐怯薛军都装备重甲,不惧箭矢。

在灭西夏时,西夏的背嵬军也是装备重甲,弓马娴熟的精锐小股特种部队,蒙元的怯薛军以骑兵对骑兵,在战场上正面将他们击溃,说明他们的重甲已经领先于当时的东亚。

到了灭南宋,缴获宋人的神臂弩,重装步兵甲,火炮,又将元军的装备拉上了一个新高度,再加上他们征讨中亚西亚,横扫万里,融合诸族战甲之长,故而元军精锐部队覆甲率其实十分高,是当时的世界之首。

看明初,孝陵等墓前的石像生便知道当时元军装甲的形制,因为明初继承元制。

此刻徐达穿着朴素,犹如一农家老农,正蜷腿坐在屋中庭院里,手持书卷,品茗读书。

他头发花白眼神淡然,穿着朴素的布衣,身材依旧雄魁,只是难免有些佝偻,常年的南征北战,让徐达患有风湿和胃疾,肩周炎,关节病,另外就是身上有许多暗疾,明初大明和北元的战事,神机营的火炮已经十分犀利了,而神机营的火炮许多也是缴获的元军辎重,他们这些常年带兵打仗的将领,两军对垒时是敌方火炮和神臂弩照顾的重点,不可避免的有各种内脏暗伤。

“咳咳。”

看一会儿书,徐达就要轻轻咳嗽一声。

这时,有脚步声传来。

徐达回头一看,李善长还穿着朝服,微微笑着,手中拎着一坛老酒,轻轻拍着手中老酒,笑道:“徐魏公,可还能饮故酒陈酿?”

徐达国字脸,也长得宽润和蔼,这些大明开国猛将天团,尤其是武人,一个个全都长的和蔼慈祥,反倒是他们的二代弟子,个个盛气凌人戾气十足。

“我思今日喜鸟叫的勤快必有贵人造访,原来是李韩公驾临,陋室迤泽,快快请坐。”

虽然笑着,徐达却又咳嗽了一声。

见到徐达这模样,李善长皱了皱眉,上前去将他搀扶着,两人一起在亭子中坐下,李善长放下老酒,凝重问道:“天德,你的身子骨愈发虚弱了啊。”

徐达咧嘴笑了笑,将书卷放在膝盖上,笑道:“你我都已经是知非之年,如今还苟活着,无非是贪图人间富贵不愿离去,人,总是有死的那一天嘛。”

李善长闻言,眸子闪烁,长吁一声不回答。

徐达为人十分谨慎,而且他是大明开国猛将天团里,最受太祖朱元璋赏识的人之一,无他,因为徐达很明白朱元璋的心思。

当时他和常遇春围困元顺帝在开平,徐达将包围圈放出一个口子,结果放走了元顺帝没抓住他,为此常遇春告御状,说徐达通敌故意放跑元顺帝。

徐达却笑着告诉常遇春:“敌酋久为北主,尝统万里之国,纵你我擒之,圣上如何处置?封为太平王侯?又或杀之?”

徐达认为元顺帝久为北主,而且统御过万里疆域,被抓住了,朱元璋既不会把他封为太平王侯圈养起来,也不会杀了他,与其如此,不如把他放跑。

一来,当时大明的北伐战线拉的太长了,后勤跟不上,无力继续追击,留下元主,如果他出了个三长两短,北元余孽必定疯狂反扑。

二来,韩林儿旧事历历在目,朱元璋也曾受过元主册封……

更重要的是,徐达熟读兵韬武略,岂不闻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抓住了元主,他们这些人功劳大的封无可封,那时候才是最危险的……

而且徐达也深知蒙元游牧之民特性,北元在西北尚有万里疆域,并非是一朝一夕就能灭的了的,万乘之国对万乘之国的战争,永远打的是国力,再说这北主在逃出大都的时候,既没有纵火烧毁城池,也没有大肆杀戮劫掠,也不失为一个聪明人,北元少了一个元顺帝,还会有其他首领山上位,与其让其他凶狠善战的首领不断骚扰,这个只知道逃跑得温顺元顺帝无疑更好些。

事实也证明,元顺帝逃到了上都之后,并没有组织兵力南征和大明交战,而是大明一来他就跑,一来他就跑,让大明一直有战略主动权。

在朝中,徐达从不结交朋党,对于李善长,他就以武人鲁莽来对答,对于常遇春等武将,他则用文人睿语来规劝。

琢磨了一下徐达的话语,李善长唏嘘道:“今日下午,圣上召集大朝会,一来是迁江西,江南流民填云南,第二,就是定下了我皇明的第一个五年计划。”

“五年计划?”

徐达放下手中书卷,疑惑地看向李善长。

有下人将茶水奉上,李善长等下人走后,眼神闪烁,低声道:“圣上言语,想要用五年时间清整吏治,此策上好,但是有隐忧啊。”

“文臣武将,受封者众,如今地方贪赃枉法者,多是前元旧吏,要么就是开国老卒,我忧心天下因此而乱啊……”.

李善长的隐忧,是不无道理的……

当年大明北伐,攻下了元大都,但是并没有将北方那些地主老财,乡绅豪绅的坞堡给攻下,简单点来说,大中型城市都在大明掌握,但是乡镇之地,尤其是大量农村产粮区,都在乡下土皇帝的坞堡统治之中,他们多以宗族聚集,抗拒税吏,也不纳粮。

在北方,这种情况比比皆是……

有些地方大族,家里的族丁就有数百上千,而且装备精良,也有刀枪棍棒,还偷偷藏有甲胄,呼啸便来,官府兵少,不敢得罪。很多官府县太爷就是他们宗族之人,否则官儿做不稳当,这些人在北方盘踞多年,族党成风,似代地,秦地,燕地,多有宗族坞堡,好些建在易守难攻的地方,官府派兵来剿,他们就躲到山上去,除非派正规大军围剿否则很难攻下。

地方官吏,为了稳定政局,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李善长是大明的总后勤部长,多年总理政务,对这些事情十分清楚,清整吏治没问题,但是大明如今处处都缺钱粮,要一直用这些官吏,一旦清整吏治太过,会影响税收和钱粮啊,重要的是,好些贪官污吏,是自己和徐达等人老部下……

岂能寒了功臣之心?

徐达却淡笑着看着李善长,他和朱元璋搭配多年,很知晓圣上想法。

以朱元璋的性子,对底层那些小苍蝇,他想抓,也抓不过来。

朱元璋所说的五年清整吏治,怕是盯着这些朝中大员来的,并非是什么针对天下的官吏……

尤其是李善长为首的文党,这帮人既当裁判又是运动员,他们是负责收税征粮,地方有灾祸,也是他们去开仓放粮……独守金山,难免眼热。徐达深知,这帮文官清廉者少,而且大家都中饱私囊,你若是不贪污,反倒是会被同僚排挤。

武将再跋扈,断了钱粮后勤就掐住了脖子,随着天下承平十五年,文党已经渐渐有压住武将的苗头了,很简单,钱粮后勤,治理天下,都是文党,这些年已经有不少文官截留运向西北的军粮军饷,充作地方官府自用的事情。

而地方文官的想法却是,你总不能既用我等文人,把我们当牛做马使,又不让我们贪污吧!?

这地主家的驴,它还有二两精粮吃呢!

毕竟,前元一百多年下来,官吏都是这么玩的,大明很快速的就平定了天下,也快速的接收容纳了很多前元旧吏,这帮人都是给蒙元主子盘剥百姓搜刮民脂民膏的行家里手,传统都上百年了,整个天下稳定下来也才十余年,一两百年积弊下来的陈疾,绝非是靠着天子朱元璋屠刀滚滚,杀几个贪官污吏就能改变的。

似跗骨顽疾,入骨已深,这需要时间……

恐怕,需要太子,或者到太孙朱雄英登基的时候,才能腾出手全面清整吏治……

“李韩公,我觉得你此言差矣。”

徐达眯眼深邃地看了李善长一眼。

“圣上乃天纵之才,岂不知你我所忧?”

“圣上之忧,在于天下。”

“万里车书一混同,江南岂有别疆封,提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

“此金主完颜亮之诗,我赠与李韩公。”

徐达端起一杯茶水,笑道:“我就不留李韩公用晚饭了,我归隐多年,不问朝事,如今所思者不过一日三餐,所听者晨钟暮鼓,无所忧,无所求,李韩公告辞!”

言罢,将茶水一饮而尽,站起身来恭送李善长。

李善长苦涩笑了笑,也将茶水一饮而尽,拱手还礼,缓步而去。

徐达眸子却看向了桌上李善长提来的老酒,这是当年他们在濠州时自酿的陈酒,是李善长命人所酿,每逢有大战胜后论功行赏,有功者才能饮此酒,李善长提着这陈酿故酒来访,是请徐达不忘旧人,不忘旧事。

故剑情深,故酒醉人啊……

徐达拿起这坛老酒,宽润脸颊上露出唏嘘,他看了看李善长缓步走着的背影,以手抚在这坛酒上,低声叹道:“宽心应是酒,遣兴莫过诗,李韩公知我所好啊……”

将老酒放下,这位大明一代战神重重咳嗽几声,只觉得浑身疼痛难忍,但他仍旧面色淡然,只是紧紧咬着脸颊咬肌,让自己缓一缓。明初的重甲十分沉重,重约六七十斤,尤其是将领的重甲,多重防护,更加沉重,长期覆甲,身子难免风湿骨痛,且关节发炎,尤其是肩颈和膝盖,徐达淡笑着自嘲,兴许自己时日无多了吧。

他望了望渐渐走过来的儿子徐辉祖,又看了看李善长所赠的这坛陈酒,心中暗骂李善长这个老狐狸,知道自己是个念旧重情之人,要不说文人险恶。

他眼睑弯起露出笑意,徐辉祖身材魁梧健硕,颇有几分他年轻时的影子,他不由想起了自己年轻时征战四方的模样。

“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啊,李韩公……”

徐达低叹一声,将那酒坛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