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激励谢顿抵制住了将所有时间花在办公桌上的诱惑。虽然他没有阿玛罗尔那种绝对强壮的体魄,但他仍有自己曾经作为一个角斗士的天赋——尽管他已经四十岁了,不可能永远这样保持下去。但至少现在,他还将继续保持一段时间。多亏了他每天的体育锻炼,他如今腰杆依然笔挺,肢体依然坚实。
他说道:“你如此关注德莫泽尔不可能仅仅因为他是我的朋友。你一定还有其他动机吧。”
“那是显而易见的。只要你还是德莫泽尔的朋友,你在大学里的职位就稳如泰山,你就可以继续进行心理历史学的研究。”
“真是一语中的。所以我的确有很好的理由要成为他的朋友。看来这也并没有超出你的理解力嘛。”
“如果你的兴趣仅仅在于笼络他,那我可以理解。但是作为友谊——那就不是我所能理解的了。无论如何——一旦德莫泽尔失势,其结果将可能直接影响到你的职位。然后克里昂将自己掌权统治帝国,而帝国衰落的速率也将因而大增。无政府状态可能在我们推导出心理历史学的所有关联之前就降临到我们头上,而使用这门科学来拯救整个人类的希望将成为泡影。”
“我明白。——但你也知道,老实说我从来也没想过我们可以及时完成心理历史学以阻止帝国的崩溃。”
“就算我们不能阻止崩溃,至少我们可以减小其影响,不是吗?”
“也许。”
“这次轮到你一语中的了。我们在和平环境下工作的时间越长,我们阻止崩溃,或者至少改善其影响的机率也就越大。而现在例子就是现成的,从长远来说,也许我们有必要拯救德莫泽尔,不管我们——或者至少是我吧——是不是喜欢这么干。”
“你刚才还说很乐意见到他被赶出皇宫,赶出川陀,甚至赶出帝国呢。”
“是的,称我的心意,我是这么说的。但我们毕竟不能称着自己的心意过活,我们需要我们的首相,即便他是一台用来镇压反抗与推行暴政的机器。”
“我明白了。可为什么你认为罢免一个首相会令帝国更趋向于分崩离析呢?”
“心理历史学。”
“你用它来做预测吗?我们甚至连个构架都还没有呢。你能做出什么样的预测?”
“人是有直觉的,哈里。”
“人总是有直觉的。可我们多少还需要一些别的什么,不是吗?我们需要一个数学处理模式,能够在这样或那样的情况下给出我们某些特定未来发展的可能性。如果光凭直觉就足够了,那我们干脆不要心理历史学好了。”
“这并不是一个非此即彼的问题,哈里。我说的是两者:两者结合,它也许比任何一个孤立的都要好——至少在心理历史学完善之前。”
“就算是吧,”谢顿说道,“但告诉我,德莫泽尔的危险来自哪里?是什么样的危险将可能对他不利或者把他赶下台?我们是在谈有人要颠覆德莫泽尔吧?”
“是的,”阿玛罗尔一脸严肃地说。
“那么告诉我吧。可怜可怜我的无知。”
阿玛罗尔倒是脸红了:“你是在屈尊俯就了,哈里。你应该听说过‘乔乔’乔若南吧。”
“当然。他是个煽动家——等等,他是从哪来的?尼夏亚,对吗?一个非常不起眼的世界。牧羊的,我想是。出产高品质的干酪。”
“对了。但他并不仅仅是个煽动家。他拥有一支强大的追随者队伍,并且他的队伍还在不断壮大中。他的目标,据他说,是为了社会公正以及让人民更多地获得政治影响力。”
“是的,”谢顿说道,“我也听说过这话。他的口号是:‘政府属于人民。’”
“不全对,哈里。他说的是:‘政府就是人民。’”
谢顿点点头:“对,你知道,我对这话也颇有同感。”
“我也是。如果乔若南真是这么想的话,我会全力支持。但他不是,他只是把那当作一块垫脚石。对他来说那只是一条途径,而不是一个目标。
他想要铲除德莫泽尔。然后他就可以轻易地把克里昂玩弄于股掌之间了。
再往后他将自己登上宝座,而他自己就成了人民。你自己告诉过我,此类事件在帝国历史上曾发生过很多次——而在那些时候帝国比往常更为脆弱更不稳定。一场在早几个世纪仅能轻轻动摇一下帝国的打击,现在则可能彻底摧毁它。帝国将陷入内战而永远无法恢复,而我们则没有心理历史学在适当的时机指导我们该做些什么。”
“是的,我明白你的观点,但德莫泽尔显然并不是这么容易就会被人铲除的。”
“你不知道乔若南已经发展到多强大了。”
“他发展到多强大都没关系。”一道深思的阴影掠过谢顿的眉头,“我真奇怪他父母干吗给他起名叫‘乔乔’。那名字听上去实在有点幼稚。”
“这不关他父母的事。他的真名叫拉斯钦,一个在尼夏亚很普通的名字。
他自己选了‘乔乔’这个名字,想来是取自他姓氏的第一个音节。”
“这让他看起来更傻,你说是不是?”
“不,我可不这么认为。他的追随者们吼起他的名字——‘乔…乔…乔…乔’——一遍又一遍。颇具蛊惑人心的效果。”
“好吧,”谢顿说着,回到他的三维计算机前,调整了一下它所显示的多维模拟像,“那我们就拭目以待。”
“你怎么还能那么漫不经心?我告诉你危险已经迫在眉睫了。”
“不,不是这样。”谢顿说道,他双目坚毅,声音也突然变得生硬起来,“你并不了解所有的真相。”
“我不了解什么真相?”
“这个问题我们留待以后讨论,尤果。现在回去继续你的工作吧,把德莫泽尔和帝国的现状留给我来操心好了。”
阿玛罗尔双唇紧闭,但服从谢顿的习惯力量还是强了些:“是,哈里。”
但这力量毕竟还不是压倒性的强。他在门口又转过身说道:“你正在犯一个错误,哈里。”
谢顿微微一笑:“我不这么认为,但我已经听到了你的警告,我不会忘记的。放心,一切都会好的。”
当阿玛罗尔离开后,谢顿的笑容也褪去了。——真的,一切都会好吗?
·2·
谢顿没有忘记阿玛罗尔的警告,但他并没有把这件事太放在心上。他的四十岁生日匆匆而来,匆匆又去——与常人一样这对他颇有心理打击。
四十岁!他已经不再年轻了。生命对他来说已经不再象伸展在面前辽阔的未知荒原般茫无边际。时光飞逝,他在川陀已经待了八年。再过八年他就快要五十岁了。暮年将近。
而他在心理历史学方面的研究成果连初现端倪都还谈不上。尤果·阿玛罗尔兴致勃勃地谈着所谓的定律,并根据建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