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4章 虎牙(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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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4章 虎牙

三日后,入夜时分,郢县城头的士吏观察到,魏军后方似乎出现了骚动。

魏军人数众多,扎营方圆十余里,营北若有火光,还不断有兵卒从营南往北调遣……

铫期闻讯大振作:“莫非是贾复如约来袭魏营了?”

等他匆匆禀报冯异后,这位素来谨慎的征西大将军却又犹豫了:“眼下尚未接到贾复回复,这究竟是真的遇袭,还是岑彭伎俩,欲诱我出战,难以辨别。”

铫期却没有耐性:“大将军,贾复与吾等间有魏军相隔,必须绕道夷陵再走水路才能联络上,这一来一回,费时费力,或许是信使尚未归来,而贾复已提前杀到!但其麾下不过三千余人,对上岑彭大军,无异于蝼蚁叮咬巨象,魏军防备甚严,纵一时慌乱,等察觉贾复人数后,自会从容应对。古人云,夫功者难成而易败,时者难得而易失也。时乎时,不再来啊!”

经得铫期反复恳求,冯异最终还是同意了他的请战,铫期大喜,立刻回郢县整兵,经过魏军三架巨砲连日轰击,郢县一片狼藉,居民都撤到江陵去了,只剩下八千兵卒。而铫期一口气点了三千最精锐者,在郢县西门内集结后,他站上屋顶,激励众人道:

“连日来,吾等如街闾之鼠,无时不担忧头上飞来巨石,食不甘味,夜不能寐,鼠急尚且啮犬,何况人乎?魏军只仗着飞石,人数虽众,一旦短兵相接,不过土鸡瓦狗耳!今铫期与诸君并肩出城,一举毁掉魏寇攻城器械,好让将士能安生几日!”

他令人擎起一面炎汉赤旗:“临阵接敌,随我炎旗火把指处为进击方向,努力!”

为保证突袭机密,无人作答,三千士卒的面孔笼罩在夜色中看不分明,也不知是恐惧居多,还是兴奋占优。

冯异已来接管了郢县防务,见此情形,壮其锐志,朝铫期拱手:“我为虎牙将军擂鼓,若有不利,速速归来,仍从西门入城,我亲自接应。”

魏军巨砲在北门外一里,但考虑到正面不便突击,铫期出的是西城门,三千人灭了火把,偃旗息鼓,等鱼贯而出城池,泅渡浅浅的护城河后,就着城头的火光勉强整队,然后就朝北方绕去。

魏军似乎真的大多调到北面去了,营南防备大减,但即便如此,当铫期带人靠近城北,能窥见三座巨砲的影子时,望楼上的魏卒岗哨还是发现了他们,尖锐的号角吹响,魏营一片躁动。

“随我突击!”

铫期见行迹暴露,遂下达了冲锋的命令,巨砲距他们不过区区一里距离。而郢县城头的鼓点也及时擂响,众人胆气渐生,也跟着铫期身边的炎旗,顶着稀疏的箭矢,奋不顾身前进。

然而等他们即将冲至巨砲跟前时,周边原本沉寂的魏军营垒,却也猛地爆发了一阵鼓声,上万魏兵推倒单薄的营墙木栅,出现在众人面前,其秩序井然,戈矛如林,强弩激射,哪有半分遇袭的慌乱!

“糟了,果然是计。”

铫期惊呼不妙,正欲率队撤离,却见己方西南处也伏兵蜂起。

他们遭到了前后夹击,但诡异的是,魏军的堵截并不严密,给铫期一种“只要稍稍努力,便能溃围回城”的错觉。

但等铫期他们即将退至护城河边时,才察觉魏军是故意收敛攻势,如同豺狼追捕受伤的猎物般,亦步亦趋跟在后头。

倘若郢县开城,魏军势必趁机冲入!

铫期顿时明白了,他回过头,看向郢县城上,冯异正在此指挥接应,冯将军当然也清楚其中凶险,火光中,他眉头紧颦,迟迟没有下达开门的决定。

而汉军突击部队遭遇五倍、八倍之敌围攻,士气已泄,跪地投降者、扑入护城河者不计其数,只有千余人还紧紧聚集在铫期身边。

看着他们朴厚的面孔,铫期做了此生最难的抉择,他朝城头拱手,用上面或许根本听不到的声音疾呼:“大将军,请速掩城门!”

而后铫期决绝地转掉马头,奋戟而进,与身旁的炎旗一同,朝不断涌来的魏军冲去!

……

天亮时分,布置了这个陷阱的猎手岑彭,才见到了猎物的尸首。

临阵的校尉向他禀报昨夜鏖战情形:“大将军,此人明明已经退到护城河处,眼看将军计策将成,彼却忽然调转兵锋,纵马突击,其身边千余吴兵也奋力死战。”

但他还是被淹没在魏军人潮之中,那面炎旗倒下,大戟折断,铫期也最终战死。岑彭看着此人遗骸,甲衣破损,身上处处是伤,而额头上胄已不知所踪,只包着头巾,揭开一看,里面是一个巨大的创口,环刀劈砍,深入头骨,血已流干……

“此贼创中额头,竟不倒下,反而摄帻复战……一对大戟颇利,前后共杀我军士卒五十余人!”校尉想起铫期不要命的身形,仍有些后怕。

岑彭慨然道:“此人有樊哙之勇,刘秀麾下,果多猛将啊。”

对于如何处置敌人遗骸的问题上,有人提议枭首,有人建言戮尸,用这种方式激怒城中,诱敌再出,但岑彭摇头,他知道,冯异绝不会再上当。

“收敛铫期遗骸,遣人送至城下,还给冯异。”

他对这位汉虎牙将军,保持了足够的敬意,就在偏将校尉们暗暗吐槽岑大将军心善时,岑彭却又下达了一个惊人的命令!

岑彭回过头,看向铫期豁出性命,却终究没能摧毁的三座巨砲,语气令人发寒。

“至于其余吴兵尸首,也一一还回去。”

……

复汉事业进行了十多年,冯异已经失去了许多袍泽同僚,但他从未有如今日一般伤心。

铫期不但是他的颍川乡党,还是冯异一手推荐给刘秀的,自从龙以来,功勋卓著,无论是早期小团体在徐州流窜寻找落脚之地,为刘秀披荆斩棘,几次突出险境。还是到了后来政权建立,奋战于淮南、与赤眉决死,铫期屡立大功,封侯拜将,又来荆州做了冯异副手,征兵屯田,但凡冯异有所指派,铫期无不办得漂亮。

可如今,他却死在了冯异面前,铫期调头奋击时,冯异就在城头,看到铫期张口大呼,却不知他说了什么,直到其尸首送回,才从一同归来的汉兵口中得知,他喊的竟是……

“速掩城门……”

冯异不禁泪沾衣裳,他亲自为铫期擦拭遗体,但虎牙将军那对不瞑之目,却怎么也合不上。

冯异轻声对这位老友说道:“在颍川时,次况至孝之名,闻于四方,汝老母尚在,我若有幸生还,定奉之如亲母。”

然而铫期仍双目圆瞪,他那未尽的牵挂,或许不在私事,还是那三座未能捣毁的巨砲……

令人更加切齿的是,此战之后,魏军开始增造巨砲,并且将位置前移动至三百步,刚好卡在城上小投石机的射程外。

而当它们再度开动时,扔进城的,就不止是石头,还有战死汉兵的尸骸!

时值暑天,尸体已臭,被巨砲抛射到城中时,剧烈的撞击使其四分五裂,近处的,在城墙上留下一滩滩血泥印记,飞远点的,则在城内下了一场腐烂的骨肉之雨……

不论是固守郢县的士兵,还是从江陵补充来的新卒,都陷入了惶惶不安,恐惧达到了极限,间或也有人愤怒地向冯异请求再度出击,但征西大将军只默不作声。

贾复的信是这几天才辗转送到的,原来他曾尝试突袭魏军,但岑彭在大营北面也防备甚严,找不到机会,那一日果然是岑彭故意露出破绽,诱汉军出击。

岑彭是礼送铫期遗体回来的君子将,也是辱及死者的卑鄙小人,他的私心可以对英勇战死的对手充满敬意,但其公心,却能为了胜利不择手段!

同样的错,冯异不会犯第二次。

但他也无从挽救郢县低迷的士气,魏军其余攻城器械开始推进,敢死之士数次先登,郢县已经撑不下去了,冯异只能一面抵御,一面安排弃城。

岑彭仿佛预判了冯异的退却,就在北门击破的那天,郢县西部也建好了三座配重投石巨砲,其轰击目标,对准了郢县和江陵之间,被保护在城墙内的甬道、阳水桥!

大石凌空飞来,虽然大多落到空地或阳水中,但偶尔一两枚击中桥梁,便足以使得木桥断裂,车马落水,汉军再遭重创。

赶在魏军追至前,冯异还是堪堪完成了撤离计划,郢县被放弃,汉军悉数退入江陵城,冯异更令人掘开了长江堤坝,让汹涌的江水涌入阳水河,使得河面宽了起码一倍,以暂时阻止魏军攻城。

但新的巨砲已在阳水北岸修建,独臂巨人一点点成型。

岑彭这种日拱一卒的战法,足以慢慢磨死江陵——尽管粮食、水源都不缺,但随着郢县败兵退入,谣言四起,江陵的人心开始浮动,原本就对汉军持观望态度的本地势力,一旦头顶挨了石头,恐怕会争先恐后倾向投降。

当愤怒消失后,汉军偏将、校尉也已破胆——连铫期都失败了,其余人又能如何呢?

“新的巨砲建好之日,便是江陵崩坏之时。”冯异打了这么多年仗,头一次如此绝望,原本和岑彭能斗个势均力敌的他,因这巨砲的出现,彻底成了劣势一方。

就在冯异被岑彭步步紧逼,只能在死战和从水路撤走间作选择时,一叶来自江夏的小舟,却让他如释重负!

读罢那封信件,冯异依依东望,热泪盈眶。

他们的坚持不是空待,铫期的牺牲也没有白费。

“陛下亲携东南大军,不日将抵江汉!”

请个假

新朝天凤五年秋八月,关中,列尉郡首府长平县官学厅堂。

明明是大白天,青铜灯盏上的黄蜡烛却被点燃,火焰在烛芯上微微跳跃,缕缕青烟于屋内飘散。

此时,台上两位官吏竟忘了今日正事,俨然将官学当成辩坛,指着灯烛你一言我一句,说得正起劲。

“君山方才与我同车而行时,曾有形神烛火之喻,你说:精神居于形体之中,就像火焰在蜡烛上燃烧。蜡烛燃尽,火亦不能独行于虚空。”

“然也,蜡炬之灰烬,犹人之衰老,齿堕发白,肌肉枯槁。到这时,精神再不能为血气滋润,等到身体气绝而亡,精神也如火烛之俱尽,彻底消失。”

“但我有一惑,君山能否解答?”

“伯师请讲。”

“灯烧干了,可以加膏油续上,烛点尽了,可以再换一支,只要传火不停,焰亦不灭。那么人将死之时,精神能不能也换一个身体,继续长存呢?”

而在他们面前,十名少年正襟危坐,都听得目瞪口呆。关乎精神**、生死灵魂的深奥哲学,涉世未深的小学弟子哪听得懂?

第五伦却全听明白了。

他复姓第五,单名伦,字伯鱼,年才17,从打扮上就与旁人有区别。

其他同学都穿着宽大袍服,背部浸出了汗仍不肯取下头上儒冠。第五伦却只扎帻巾,穿了件黑底游猎纹深衣,好不凉快。此刻正睁大一对黑黝黝的眼睛盯着台上二人,不想漏掉一个字。

“精神换一个身体长存,说的不就是我么?难道说,我穿越者身份暴露了!?”

穿越究竟怎么发生的,他也难以说清楚,只记得大巴车翻下山时,自己正闭着眼睛听伍佰老师的。

痛感慢慢远去,耳边音乐旋律也渐渐消失,当他从病榻上惊醒时,发现自己变成名为第五伦的少年,所处时代则是……

新朝!

在位的皇帝名讳是……王莽!

作为理科生,他历史知识有限,对这冷门朝代就知道两个人:一个是“疑似穿越者”王莽。还有被称为“位面之子”“大魔导师”的刘秀,此外一概不知。

好在脑海中残存着身体些许记忆,能听懂上古汉语,关于这个时代的情报被他一点点收集消化。

第五伦病愈后在铜鉴里一照,发现自己除了个矮点外,居然细皮嫩肉,咧开嘴笑时能看到一口白牙,这是衣食无忧顿顿**米的象征。

他很幸运,第五氏算不上武断乡曲的豪强,但也是本县地主,可以算最低级的“里豪”。

比起行色匆匆拿着验传赶去服役的甿隶,比起流放到边境守卫置所的罪官后人,第五伦的起点不知高到哪里去,家里甚至还能供他读书。

眼下第五伦所在屋舍,便是列尉郡官学,坐落于长平县南城墙下,矮垣里有三五间青瓦屋舍,土坯墙夹着麦秆,外面刷了层蛤灰。学堂地方不大,包括第五伦在内,十名成童只跪坐在蒲席上。

他们都是已通过小学考校,又得到郡大夫、三老推举的优异者。只等来自朝中的掌乐大夫巡视一番,随便问点问题走完流程,十月份就能前往京师太学深造,一头扎进名为五经的大坑。

本以为是走个过场,岂料今天来的两位大夫不太着调。尤其是那个四十余岁年纪稍长,头顶发量有些少的掌乐大夫桓谭,刚进门就撂下一句话。

“我与刘大夫路上说起一事,尚未聊完便抵达官学,其兴未尽,反正时辰尚早,不如先让吾等谈完,县宰、三老与诸生请自便!”

然后就丢下一屋子人不管,自顾自聊起刚才的内容。

“不愧是敢在天子面前说这世上没有神明的桓君山啊,果然狂生,不受礼仪法度所限。”

第五伦听到旁边有人小声嘀咕,提起这位与众不同的大夫事迹,听说他在前汉就做过官,博学多通,遍习五经,但都只训诂大义,不为章句。为人衣着简易没有威仪,身上粗麻衣冠小冠,摇着一把便扇,若非腰上系的铜印墨绶,都看不出来是个官儿。

反观与他对话那位大夫,名叫刘龚,字伯师,听说是新朝国师公的侄儿,服逢掖之衣,冠章甫之冠,看上去一本正经。可什么“人死了精神能不能换个身体”这种话,偏偏出自他口。

却听桓谭回应道:“伯师说烛点尽了,可以再换一支,那么,是谁来换了蜡烛呢?”

刘龚道:“自然是人。”

“然也!”

桓谭拊掌:“若没有人主动去换,蜡烛依然会燃尽,既然如此,人衰竭老去之后,谁来替吾等换一个身体,又要如何换呢?”

这下刘龚哑然了,良久后才道:“或许,只能靠神明……”

“神明何在?”桓谭摊手道:“生之有长,长之有老,老之有死,这就像四季的代谢,而伯师想要变易其性,求为异道,实在是太过糊涂了。”

桓谭转头看向众人,第五伦也没心虚挪开目光,反而定定回望桓君山,仔细听他说每一个字。

“一支蜡烛,若是人善于扶持,经常转动,那就能多烧一段时间,不至于中途夭折。人也一样,与其去想死后能否换一个身体,还不如多求养性之道,方能寿终正寝。”

桓谭的话,打破了第五伦对这时代士大夫迷信、反智的固有印象,只可惜他对新朝了解太少,也不知桓谭是否留名史册,在即将到来的乱世里,这个狂生能不能幸存?

换在过去,第五伦作为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肯定是双手赞成桓谭的话,现在却不敢那么肯定了。

“我穿越的缘由又是什么呢?希望还是科学吧。”

第五伦摇摇头,不去想他一辈子都弄不明白的问题,现在能做的,就是如桓谭所言,好好珍惜新生命。当然,那些可能会影响他未来生存的麻烦,也得小心规避。

就比如,今日之事!

……

既然私事聊完,就得办公务了,桓谭一反方才的能言善辩,变得兴致缺缺,甚至打起了哈欠,还得靠刘龚来主持,却见他对众人道:

“读书不易啊,正月农事未起、八月暑退、十一月砚冰冻时,幼童成童皆要入小学。习,一郡多至数百人,而经过郡大夫与三老考核,出类拔萃者唯有在座十人,方可入选太学!”

众人都挺直了腰杆,唯独第五伦不然,考核在入秋时,是他穿越前的事,没啥好骄傲的。

再者,这身体原先的主人虽也熟读儒经,可这时代的教育仕进,可不光看成绩,还涉及到每个人背后的家族、财富、名望。

不信且看看周围,可有一个穷人家的孩子?能走到这一步的,要么是世吏之子在官府有人脉,要么家传儒经可由长辈加课,亦或像第五氏这样的乡中土豪。他祖父可给郡里塞了不少好处,通过加钱挤掉了一个同族兄弟后,才让第五伦得到名额。

刘龚继续道:“董子有言,太学者,贤士之所关,教化之本原也。然而前朝武帝时,太学博士弟子不过五十人,昭宣时增至百人,元成时至千人,仍不足以养天下士。”

他手朝京师方向一拱:“直至今上登极既真,重视教化,遂于城南起万舍,太学弟子增至万人!”

王莽自己就是儒生出身,做了皇帝后也很重视教育,这扩招力度可以说相当大了。

刘龚又道:“兴太学,置明师,考问以尽其材,则英俊宜可得矣。诸生入太学后,亦要谨记陛下之诲,修习五经。太学中一年一考,射策岁课甲科四十人为郎中,乙科二十人为太子舍人,丙科四十人补文学掌故。”

“前朝大儒夏侯胜曾言,士人病在不明经术,经术若能精通,获取青紫印绶,如俯身拾地上草芥那般简单,诸生勉之。”

这一席话让众人很激动,学而优则仕,天经地义,在场的弟子和他们背后的家族各显神通争夺名额,自是为了让子弟有个好的仕进,这关系到一族未来。

接下来是两位大夫随意挑人起来问答,都是走个过场,只有太差劲的才会在这一轮被刷掉。刘龚知道若桓谭这厮来问,肯定会问些偏门的学问刁难人,索性包揽了这活,让桓谭落得轻松。

可就算最简单的问题,第五伦也答不上来。

他穿越后不但得了嗜睡症,一天要睡上五六个时辰,记忆也残缺得厉害,顶多能将亲戚认全。至于所学的孝经、论语乃至更复杂的章句训诂,早忘得一干二净。

被老师点名起来却一个字蹦不出来,无疑是很难堪的,办法只有一个……

只要我放弃速度够快,尴尬就追不上我!

轮到第五伦时,他不等刘龚发问,便先朝二人长作揖。

“后学小子第五伦,拜见两位大夫,我有一事,还望大夫允许。”

桓谭抬起眼皮,刘龚也看向第五伦,却听这面相不错的少年肃然道:“我愿将自己的太学名额,让出来!”

这学,我不上了!

……

“啊?”

官学内其他人愕然,都回头看向第五伦,桓谭则用便扇点着第五伦道:“孺子,你莫非是怕答不出刘大夫之问,故而退缩?”

瞎说什么大实话?第五伦心里有点慌,面上却只淡淡一笑,旁人只当他少年老成,对桓谭的“玩笑”毫不在意。

自然有人替第五伦打圆场,与第五氏有故旧关系的长平县宰出面道:“敢告于掌乐大夫,此子敏而好学,识文数千字,孝经论语都得了甲等,颇受乡里赞誉。”

桓谭看着第五伦的装扮:“旁人皆高冠儒衣,唯独你这孺子身着劲装便服,是为织工省布料?总不能是家中穷困,去不了京师罢?”

这自然是说笑,长达数年的脱产学习,还要去物价奇贵的京师,普通人根本承受不起,但能坐在这的,怎会有中人之家?

第五伦也不卑不亢,回应道:“掌乐大夫不也粗麻衣冠小冠,却认为我服饰不正,这难道是只许大夫放火,不许小民点灯?”

这话成功将桓谭逗笑了,总结得好啊,这世道可不就是如此么?

“君山!”

刘龚制止了桓谭的没个正形,皱眉问第五伦:“孺子,能入太学殊为不易,多少人求都求不来,你为何不愿去?”

第五伦就等这句话,拱手道:“非不愿耳,只是每年太学有千余人入学,每个郡数人至数十人不等,列尉郡不多不少,正好十人,每县分到一个名额。”

“我在长平县官学得了甲等第一,而排名第二的,正是同宗兄弟第八矫。我与他有竹马之谊,素来相善。”

桓谭和刘龚都是博学之辈,也不奇怪为什么姓第八的和姓第五的是亲戚,只因他们原本是一家,两百年前都姓田,乃是楚汉之际齐王田广之后。

汉朝建立后,为了强干弱枝,刘邦将诸田从齐地迁徙到陵邑居住。按照迁徙顺序,产生了从第一到第八8个姓氏,但祭祖仍是在一块,且相互间不通婚。

然而除了这点外,第五伦全在扯谎,他和第八矫只是泛泛之交,根本不是朋友。

“宗兄年岁长我,勤勉好学,寒来暑往从未缺席,学问素来优异,只是考校时因病失常,屈居第二,实在可惜。”

第五伦满脸惭愧:“作为朋友,乘他有疾时夺了第一,是为不义;身为族弟,却挤占了兄长的名额,是为不悌。不义不悌之人,岂能入太学习圣贤书?再加上我对孝经、论语只懂得皮毛,愿再读一年让学问精进,而将今岁名额让给宗兄!”

这种事还真没遇上过,刘龚转过头看向桓谭,想商量商量,岂料桓谭却很随意,扇子一挥:“不去就不去,既然他志不在此,何必强求?”

或许是桓谭在上面摇着便扇打哈欠时,也看出满屋肃穆之下,唯独第五伦听刘龚大谈太学仕进时的不以为然吧。桓谭最喜非毁嘴上仁义道德,实则一心仕禄的俗儒,也因此在朝中多遭排抵,混了这么久还是下大夫,第五伦的性格倒是挺对他胃口。

第五伦确实没把读书当官当回事,没办法,这什么五经六经实在太枯燥了。他打听过,除非是天赋异禀,否则学五经的时间成本大到惊人,从前汉开始,就有十五六岁入太学习五经,结果到了头发全白,仍只能通一经者。

皓首穷经,岂是虚言?

再者,太学是扩招了,但工作岗位没扩啊。每年入学千人,却只有百人能射策为官,十里挑一,竞争还越来越大。看来不管哪个时代,考试这玩意都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第五伦可不想一头扎进竹简堆里浪费时间,与其去研读那些旧文章,还不如在家里继续推进自己的计划——如何在即将到来的乱世里自保。

走出官学时,外面的炎热已经消退,凉爽的秋风吹得人很舒服。

今日之事,负责选定名额的县宰有些尴尬,其余九名弟子低声议论着第五伦的“独行”,屋外的吏卒则看着他笑,觉得这孩子太傻了。

第五伦却自有计较:“且不说入了太学不一定能仕进,就算呕心沥血苦读几年,混上个没有实权的郎中、文学掌故又如何?手中能有一兵一卒么?”

“我没记错的话,新莽是个短命王朝,看这形势,距离倾覆恐怕不远,现在赶着去做新朝的官……”

“那不是49年加入果军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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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怕透露大纲,就一句话:真.穿越者大战位面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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