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滑陡立的山壁,一面修了一道城墙,围成一座小城,只容得下四五千人。城里面有不少小竹林,还有许多木室,布局似乎如中原的结构相似。看到此处,忽然心里一动,寻思:“扶桑人也懂筑城?看鱼婆婆她们的木室,连房子也不大会建,以他们的开化程度,怎能筑出如此坚固实用的城?”细看那城墙,似乎有丈余高、丈余厚,都是土墙,想来也是如中原筑城的法子,先用两块木板用绳相连,夹立于地上,再填土反复压实,这么一层出叠上去,才能造成高厚逾丈的结实城墙来。因这城三面倚着山上石壁,只有向北一方是平缓之地,是以只修一道城墙便够了,北面有两条路径通上来,修了两座城门。除了城门有士卒防守之外,眼下城墙上还有士卒来回走动。
伍封正看着,忽听有歌声由附近传来,暗吃一惊,细细察觉,那歌声来自于小径旁边的竹林。这歌声是女子所唱,与中原不同,婉转而娇嗲,颇带诱惑之意。伍封对扶桑语不甚熟悉,只觉得这歌声非常好听,但听不懂其中的意思,心忖必是城中的人走了上来,忙闪身躲入林中。
歌声越来越近,过了一会儿,便见一女子唱着歌由小径上缓缓走上来。这女子大约二十六七岁许,容颜甚美,虽然不及楚月儿的美色,但其娇媚之处比得上妙公主,比春夏秋冬四女还要多两分姿色,因而也算得是少见的美女。这女子穿着一身红衣,腰系金带,一路拂花而上,偶见路边草丛中的蝴蝶,还蹲下去看一看。
这女子到了山顶上,到了那凉亭中,坐在形如龟背的圆石之上。中原此时尚无椅,坐时是在地上铺上草筵革席,屈膝而坐。因此伍封从未见过这女子的坐法,见她对此地十分熟悉,又十分大方,自然是常常来此。这凉亭构建不易,必定是大魔自用的,这女子却大大方方地坐下来,看来的确是城中人无疑,说不好还是大魔心爱的姬妾之类。
伍封藏在林中大松树后,离这女子只有五六丈之遥,正好与那女子对着面,是以暂不敢露头。忽然心中一动,寻思:“是了,这女子身上的衣饰颇似晋人。扶桑女子都是缝成筒状,露出头脚和双臂,且是麻制,怎有此女宽袍大袖的绢制衣服?”他见惯了中原人的衣饰,每日与众夫人侍女在一起,是以见了扶桑女子反而讶异。此女穿的是中原人衣服,伍封见了反而不以为怪,一时未反应过来,此刻想来,这扶桑之地能见有其他人穿中原衣服,正是怪之又怪的事。
伍封正这么想着,便听这女子幽幽地长叹一声,轻轻用手抿了抿鬓发,发起愣来。伍封眼力甚好,偷偷这么瞧过去,只见这女子秀眉微微蹙,似乎心事重重。伍封见她这模样便想起西施来,西施心疾发作便是这样子,寻思眼下越人围吴大半年了,不知道是否城破,心忖乱军之中,西施娇怯怯一人只怕难以幸存,不禁心中一痛。他心思不属,脚下不小心踩到了一根树枝,发出轻微的声响。
这女子猛地抬起头来,往林中看过来,道:“是谁?”伍封见泄露了行藏,只好走了出来,拱手苦笑,寻思这扶桑话的得罪致歉之语该怎么说。这女子看着伍封,脸上露出讶然之色,忽然用中原言语问道:“公子是中土人?”伍封吃了一惊,想不到这女子竟会中土言语,莫非她真是中土人?又想:“原来他们也称我们中原各国为中土。”点头道:“在下正是中土人,在海上遇了风浪,流落到此。”这女子脸露喜色,问道:“听公子这口音,似乎是齐人。”伍封道:“在下正是齐人。先前在这山顶见姑娘上来,怕惊吓了姑娘,遂藏在一旁,并非有意偷窥。未知姑娘怎么称呼?”这女子怔了怔,缓缓道:“我叫小华。”伍封道:“原来是小华姑娘,你是晋人么?”小华摇头道:“我不是晋人,但该是越人或吴人,其实我是越人还是吴人,连自己也弄不清楚。”伍封愕然道:“这又是何缘故?”
小华微笑道:“按理说我是越人,可吴王阖闾伐越,我们被掳到吴国。我在吴国出生,是以又算是吴人。不过从小又在代国长大,是以说是代人也未尝不可。”伍封大有同感,道:“在下也与小华姑娘相仿,父辈在楚国,又在吴国出生,却是在齐国长大,是以说是楚人、吴人似乎也在理。”小华点头道:“如今中土列国纷争,有如此经历的恐怕不只我们二人。”
伍封叹了口气,问道:“姑娘可知道代国已经被晋国赵氏灭了?”小华大吃一惊,问道:“什么?”伍封简单说了赵无恤灭代的事,小华脸色微变,道:“想不到堂堂代国,竟会在一月之内被人灭了。那代王支离益枉称了剑中圣人!”伍封道:“支离益数年前已经将王位传给了任公子,代国被灭之时,任公子才是代王。”小华不住地摇头:“支离益毕竟是代国前王,他可是不辞其责。是了,朱平漫虽然死了,代国还有董梧、柳下跖等名将,又干什么去了?”
伍封苦笑道:“姑娘来这扶桑很久了吧?”小华道:“你称这儿为扶桑?”伍封道:“在下不知道该叫什么,总得有个名儿吧?是以干脆以扶桑谓之。”小华道:“扶桑这名字很好听。我十六年前由代国出来,到了燕国,后来借舟出海,想在海上游一游,不料遇上大风,孤身一人飘落到此。中土之事,早已经不知道了。”
伍封暗暗佩服,自已一众五十余人,又颇有干粮食水,一路在海上风险重重,几乎筏毁人亡,这小华孤身一人,必定没有远行的准备,居然能坚持下来,一直到这扶桑,途中之险只怕胜过自己十倍。小华见他若有所思,好奇相询,伍封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小华点头道:“这一路上自然是艰难无比,最要紧的是食水,下雨时还好说,无雨之时,只好觅些死鱼死虾剥开来,吮吸其肉中的水汁,一路上全是生食鱼虾,弄得现在见了鱼虾便头痛。”伍封道:“十六年前,那时会姑娘年纪幼小,居然能只身渡海,委实了不起!”小华道:“谁说我年纪幼小?那时我二十一岁,今年已经有三十七岁了。”伍封愕然道:“不会吧?在下看来看去,姑娘无非是二十六七岁的模样。”寻思:“你十余年前到了这里,那时候朱平漫还活着,你怎知道他死了?”不过却没有问。小华微笑道:“我可略识些保养之道。是了,公子还没有说董梧和柳下跖的事情哩!”
伍封道:“柳下跖已经去了中山,眼下